- 首页
- 集藏
- 话本
- 续侠义传
续侠义传
丁二爷趁势到里面,把白玉堂拉了出来,说:“你难道也装新娘子,躲着不见客么?”大家上前道喜,玉堂道:“二哥休得取笑,如此天恩赐配的,又是如此才德,小弟焉有不感激的。惟仔细思量,实觉过分,所以心内总不释然。”欧、展及丁兆兰都道:“此论固见五弟谦怀,然元小姐如此文武兼全,不是五弟这般英雄,谁配得过呢?”兆蕙吵着要吃喜酒,大家入坐,尽欢而散。
到了行聘之日,聘礼丰盛,自不必说。参政更忙,自己要替玉堂办娶亲的事,柳夫人又要替翠绡添置妆奁,便将柳洪之嗣子柳朴及其妻程氏接来帮忙。原来参政完姻之后,冯氏因郁闷下世,柳洪悔过,承继胞侄,娶了媳妇,抱了孙子,柳洪便也亡过。那嗣子夫妇,却谨慎宽和,反其父母所为。柳夫人到京,也就视若同胞,往来甚密。光阴倏忽,已到仲冬,元全赶着由南到京。买了侍女,元谨取名掌书、拂剑,与飞奴同着赠嫁。到了吉期,太后又遣内监赏出冠披、衣裙、玉带,还有宫灯两对、金莲烛四枝。文武百官一来为圣眷优隆,一来各家诰命都要看看侠女两家,送礼道贺的纷纷不绝。
吉时已到,颜参政、金尚书陪了白玉堂亲迎奠雁。玉堂穿了殿帅章服,骑了金鞍白马,人才英秀,仪卫鲜明。一路上老幼妇女瞧见的,无不啧啧称赞。元谨接入大厅,见玉堂儒雅风流,亭亭玉立,全没有一毫武夫赳赳的气象,暗暗欢喜说:“真不委屈我侄女了。”三巡酒过,玉堂告辞,花轿也就到了,免不得辞祖催妆。
戴氏请柳夫人、金尚书夫人替小姐上头开面,扶上花轿。鼓乐喧天,两家全副执事,还加上“奉旨完姻”同“忠孝郑国夫人”牌,摆列着三次御蝎的文房珍宝、衣饰文绮,四名虞侯提着宫灯前导,白殿帅也算极头荣耀,这风光体面却是元小姐自己挣下的。
柳夫人的轿,抄近先到殿帅府中。颜母十分高兴,早就到了。彩舆到门,参拜天地祖先,礼成,燃起金莲宝炬,迎入洞房,坐床合卺。白玉堂恭恭敬敬的揭了红巾,回忆去年今日,恍如身到瑶京,真是梦想不到。
里面是颜母婆媳张罗女客,外面是四义张罗男客。包公也遣侄儿世荣来贺,施俊中了举,恰好入都,也在坐中。众诰命本是要看新人,加着颜母领头凑趣,潮进潮出,拥挤不开。连方玉芝、金牡丹都自愧不如,彼此你一句我一句,称扬不已。午席后,女客方才散去,单是柳夫人陪着新人,劝他进些饮食,自己又歇一歇,再料理一切事宜。外面男客,也单剩了参政及众侠义,要尽乐一日。丁兆蕙最爱顽笑,料着参政必不走,便对参政道:“今儿五弟大喜,小将们先陈明的,放肆一日,请恩相莫怪。”参政只好笑了一笑。这里丁兆蕙便倡议说:“诸弟兄要各敬十大杯。”连南北侠向来老成的,也都高起兴来,兆蕙又呕着四义说:“你们做哥哥的也太板,如此大喜,也该各敬十杯。”徐庆嚷道:“该敬,该敬!”就筛一大杯酒,递给卢方,说:“从大哥起。”卢方道:“这不是顽的,五弟已辛苦了一日陪客,又吃了不少,那里搁得住八十杯酒?”颜参政也帮着说,才从参政敬起,每人各敬双杯。幸得玉堂酒量还洪,不然也就醉倒了。欢饮至三鼓,四义送出参政三侠,柳夫人也回相府,才将五弟送进洞房。
三朝,夫妇入内谢恩后行庙见礼,又与四义相见,便忙着回门谢客,才同到参政处拜谒颜母,并与参政夫妇见礼。颜母拉着翠绡的手,眉开眼笑说:“侄女,非是我定要谋你做侄媳妇,实在你们是一对儿,你今日该佩服我老眼无花了。”说得翠绡羞晕两腮。乳母又抱出颜庠,参见叔婶。内外盛席款待,至晚方归。
玉堂感激敬礼翠绡,自不待言,忠孝夫人也甚重玉堂的武艺品行。至于文章,原是末技,断不肯露才扬己。那知处了几日,觉得玉堂谈吐名隽,书法精工。偶然谈到经史,竟是元元本本,应答如流,这更出于翠绡意外了。看官,此非说书的替白殿帅搽粉,想他与颜昚敏在途中谈了三日,若不是腹笥深通,那颜参政是个饱学,怎么能推为潇洒儒流,情同针芥呢!
将及满月,玉堂与翠绡商议,说起雨墨是个义仆,想把飞奴配他。翠绡应允,问元全愿意否,那知元全在巡按府多日,看雨墨少年干练,为主赤心,合了他的脾气,本有此意。今玉堂肯与撮合,甚为喜悦。玉堂告知参政,参政便叫雨墨叩谢,一边赏雨墨银两,一边赏飞奴妆奁。年内也毕了姻。这两口儿也算称心如意了。
岁尽春来,忙过朝正礼节,又到上元。这日五义聚在卢方处小饮,玉堂道:“我正有一事要与众位哥哥商量。”要知玉堂所商何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三侠荣归途分吏隐 五义避世迹混渔樵
话说白玉堂做了殿帅,娶了翠绡,过新年才二十六岁,正是英年。休说常人处此必然志得意满,就是豪杰卓荤之士,那有不愿意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的?不料玉堂是聪明绝頂的人,自经了铜网地牢的磨折,早巳敛尽豪情,参透世味。况亲见南北侠武艺本领,比自己已胜一筹,却又有翠绡,更超出尘埃之表,益恍然天地之大,不宜稍涉自满。那心高气傲的性情,竟变了个敛抑静定的识力。自江陵破后,便拿定功成身退主意,况翠绡是个神仙中人,旷识冲情,更能启发他的悟境。总是圣心眷注,在朝数月,知道祖宗成法,不许生事,边方辽、夏和约已坚,更无疆场报效之地,不如脱离尘网,为兄弟夫妇偕隐之计。想了又想,觉得所见甚是。便对卢方等道:“我等自结义以来,在陷空岛何等逍遥自在!都是小弟量浅,蹴起波澜,弄得离离合合、死死生生,教众位哥哥费了多少心血。虽目前圣恩优渥,五人同官京师,然而官身羁绊,各有职司,不能同居,终是会少离多。小弟愚见,想着请个修墓假,徐图退步,不知众位哥哥以为何如?”卢方大喜,道:“五弟,我怀此念多时了。自从刘立保传了谎倌,那时我已勘破红尘,幸亏天神庇佑,弟兄们竟一无损伤。以后边疆有事,将军难免阵前亡,哪敢长长侥天之幸。愚兄若有仕宦之念,娶弟媳时早把你嫂嫂接来了。”韩彰道:“我因宦途最险,才辞了军官不做。此番被你们牵率出来,久已腻煩,就兄弟们不退,我也要抽身的。”徐庆拍着手道:“老五的话,正合着哥哥脾气。什么大人老爷,早一个文书,晚一个文书,直把人闹得发昏。行动儿有人跟着,比牢头禁子还管得利害。我们快些回去罢,少做一天官,少受一天罪。”说得众皆大笑。蒋平也叹息道:“我这几年,常闹痢疾,定是水里头寒气所致。年轻时不觉,现已四十多的人了,年纪一年老一年,职任一年重一年,水里事极险,不丧了英名,也送了性命。还是回家养息,倒可以多活几年。”
大家主意相合,次日,都请三个月假,回籍修墓。那是没有不准的。双侠早有此念,便简捷告养。仁宗最孝,就想批准,却因将帅需才,其母年将七十,何必两人全告。恰好浙西都统制缺人,就把丁兆蕙简放,仍兼骁卫将军,就近迎亲。丁兆兰系属长子,准其归养,赏食全俸。兆蕙只得谢恩,省亲后再行赴任。展昭也想回去焚黄祭祖,兼之接丁月华回家看看,便也告假三月。北侠是无拘无束惯的,久欲弃官,众人一走,更独木不成林了,便面求包公说:“年将五十,无儿无女,意欲辞官。如果边廷有事,闻召即出,亦无不可。”包公见他恳切,也就应允。欧阳春遂告了病,也是赏食全俸,准其回籍。
颜昚敏见诸将俱纷纷请假,来见玉堂,问他何预先不提一字。玉堂恐说破了,他又设法挽留,就道:“先兄亡后,侄儿幼小,也得回去料理料理,三五个月便来,所以并未商及。”参政叮嘱早回,玉堂含糊答应。大家想着同归热闹,北侠道:“我客游在外已久,坟墓一切,有侄儿们料理,我不忙在一时,且趁你们都回家,去南方逛逛,聚乐几日。以后你们官身不自由,不知何时再会了。”商议着:韩彰黄州人,坟墓却在河南平县,徐庆是回山西扫墓,都约定一个月到松江会齐。三家眷属,都在卢家居住。这里卢、蒋、白、展、欧、二丁都回南,因玉堂有眷属,雇定船只,由水路回去。
翠绡早已定了终隐之计,从玉堂告假那日,收拾收拾,便到元谨处住了,作为闲话,把家事斟酌的妥妥当当。元全也愿随行,翠绡说:“你也上了年纪,该回去同你兄弟元成商量过继,安安家再来。”元全别了女儿女婿,参政念他有救玉堂之功,赏银千两安家。四义亦各赏五百金。元全再三推却,参政定要赏他,只得谢了。雨墨、飞奴都说:“你老人家过继了弟弟,莫忘了女儿,务必还随着进京,在女婿这里奉养。”元全自然答应。飞奴就到翠绡处来住,直到送上船才回。主婢相依日久,虽则暂别,飞奴竟哭的涕泗滂沱。
翠绡到行期将近,才到颜府告辞,颜母婆媳不过劝他早来。于是一齐上船,送者络绎。水平风顺,已到维扬。玉堂想:“由金华到金陵,太觉周折。”趁着蒋平之便,就夫妇先到金陵。到了钟山别业,与蒋平分路。元成等都末参见,玉堂择期到侍郎秘监坟上双双拜奠。翠绡触动终天之恨,涕泗横流。玉堂劝慰了一回,在别业小住几日,办理元全承继,元成兄弟两个本和气,四个儿子尽他哥哥挑捡,元全挑了第二个侄儿元义过房。玉堂又赏他二千金,登时老头儿富起来。留他在金陵聘娶媳妇,置买房产田亩,也算他一生忠厚之报。
玉堂夫妇别了蒋平先行,径赴金华。玉堂家在金华西乡,地名长庆庄,家道富足,累世书香。金堂去世后,他嫂嫂杨氏现已过了四旬,持家极为能干,用几个主管,把买卖田产理得井井有条,比金堂在时更为充实。金堂、玉堂并非同母,故比玉堂大十多岁,金堂事继母甚孝,为人仗义疏财,入学补廪后教弟读书。玉堂天性好武,又替他拜了名师,习成武艺。兄弟甚是友爱,并未分居。
玉堂因金堂亡过,触目伤心,出外游览散怀,方与四义结拜。那抓尖要强的性儿,是他哥哥从小惯下的,卢方捧着他,也与金堂一样,所以心高气傲,无人管得他。住在陷空岛,也不断回去,自当护卫后,书信往来,离家又四五年了。
这番同了翠绡衣锦还乡,杨氏大喜。玉堂已将本身告勅貤封兄嫂,叔嫂妯娌相见,杨氏见翠绡如花似玉,笑道:“怪道叔叔不愿在乡间结亲,果然娶了个仙人到家,做了将军,倒谦和起来,不像小时候淘气了。”白璨已十五岁,聘了杨氏侄女,白玮十二岁,长得都美秀而文。玉堂甚喜,拉着手问问书史,都对答的上来,便摸着玮儿头道:“你几乎给我做儿子,明儿我给你定个亲。”
就对杨氏把襄阳之事告诉一遍,说:“有个柳青,与我相好,听我死了,哭得死去活来。闻他有个女儿,年纪与玮儿仿佛,那柳青品貌甚好,女儿不致太丑,嫂嫂莫疑心我们武官都是奇形怪状的。”
杨氏听了襄阳的事,惊惊喜喜,望着翠绡笑道:“我不信婶婶也会武艺。”翠绡也笑了。玉堂笑道:“嫂嫂,两个侄儿千万不要娇惯他,也不要像我学武。兄弟就吃亏哥哥嫂嫂惯坏了性子,又贪些武艺,几乎把性命送了。”杨氏道:“侄儿哪里赶的上叔叔?我也断不惯他的。”一面收抬屋子,安顿了上上下下。
择了吉日,玉堂夫妇谒了家庙,上了祖父各茔,及金堂之墓。玉堂想起幼失怙恃,全仗胞兄教养成人,自然是无穷哀慕。杨氏劝道:“叔叔休哭,你显亲扬名,哥哥虽不及见,九原有知,也是喜欢的。”说着,自己也哭个不住。良久,礼毕回第,免不得地方文武、乡邻亲友互相拜望。忙了半个月,杨氏叫主管们把各项帐目请玉堂看,杨氏道:“这几年,家里更是宽裕,叔叔当京官一年,也要些用度,你那手又是敞惯的,尽用结义弟兄钱,放着家里钱,我不送去,你从不来要,如今请定个数目,好按季寄去。”玉堂笑道:“我的俸禄也够用了。这几年日子,是嫂嫂辛苦积下的,我意不如提些钱,置个义庄义学,赡及族中,倒是经久的办法。我哥哥在日,本有此意,嫂嫂想也知道。”杨氏就请玉堂定了章程。
约莫将及一月,玉堂要行,杨氏还只道官限紧急,也不便留。过杭州时,丁兆蕙已到任了,说:“卢大哥等都有游湖之约,等你回岛呢。五弟快去快来。”玉堂夫妇赶到陷空岛,韩、徐、蒋都已先到了。玉堂又同翠绡见了卢夫人崔氏、韩夫人孟氏、徐夫人应氏,蒋夫人费氏。那时,卢珍已十三,韩彰的儿子韩琬、徐庆的儿子徐琅、蒋平的儿子蒋瑜,年纪都相仿佛。一同出来,见了叔婶。
卢方自结义后,外边造五义厅,里边就是一排儿五进上房,早就把翠绡上房收拾齐整了。翠绡看四个夫人甚为亲热,不分彼此,叹道:“结义弟兄像同胞的,或者有之;结义妯娌像同胞姊妹的,自古也少。无怪陷空岛五义出名了。”
内外吃了几天酒,丁兆兰来知会:“先奉老太太上任,顺便游湖。北侠偕往,展大哥随后也来,务必同去一聚。”五义高兴,连五义夫人也高兴起来,都想到西湖上逛逛。岛中有的是船,预备了,连四位公子都带了去。路上遇着展昭,也扫墓事毕,带了丁月华同赴杭州,省母游湖。五义过去拜望,月华也来拜众夫人。展夫人向来自负不凡,听了这般剑术,又见了翠绡这般丰神,那有不倾倒的?三五日到了杭州。其时知府已换了人,双侠、北侠迎了进去,要留入署中,展昭自然搬进,卢方等便说:“衙中拘束得慌,在舟中,游湖甚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