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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侠义传
次日,颜昚敏以功微望浅力辞参政,天子照例不准,押着到任。随即谢恩,众侠义展、白换了二品章服,余皆三品章服,谢恩后,均各到任不表。襄王等各犯,特派濮王同包公会审。襄王究是懿亲,不过点一点名,随交宗正司看守。包相想到襄阳王先发,定有人通信,随把魏明公等严审。明公见开封府执法森严,不寒而栗,想着左右不过一死,还去受那零碎刑法么?便道:“我全知道底细,请暂松手拷,待我写来。”包公便叫松了他手,放张矮桌子,安了纸笔,他就将庞吉遣庞禄送信,还把鲍、宋两内监也开上去以外,朝官及襄阳左近与襄王通谋者,一个不漏,都开在单内。并将智化是马強一党,也注在后面,要想攀倒他,以泄愤恨。包公明察如神,笑了一笑,说:“此人可云狠毒。”随与濮王上疏请旨,其涉于疑似者,都请免提。智化算免了受累,却把庞吉参了一个着。圣心震怒,叫文彦博把庞吉查抄拿问,果然得了许多与襄王往来私信、金银无算。文公覆奏,有旨将庞吉归案审讯,两内监也发出来,提了庞禄,两造一证,伺从抵赖?京外各官通谋有迹者,亦均定入叛党。其余仅止往来、未通逆谋者,皆貶谪而去。
当下濮王、包公拟定罪名,天子允奏。惟襄王究是皇叔,不忍加刑,交六部九卿再议。众议襄王亲为大逆,依太祖定律,罪无可逭,天子恻然下泪。迟了两日,合谏又纷纷上章,圣心不能违众,才下旨改为赐令自尽。嫔御全行释放。王忠、魏明公、杨烈、周霸、赖柱、皮象龙、杨麒、顾昆八人,均凌迟处死。庞吉、鲍仕、宋性、庞禄及通逆各官、参谋裨将,均依议处斩。狄熊临阵穷蹙始降,未能宽免,姑贷一死,杖一百,流沙门岛,永远禁锢。就派濮王、包公监斩。
时辰已到,先把襄王锁在法场,看魏明公等以次凌迟,庞吉等以次斩决。回到宗正司,传了恩旨,襄阳王早已魂飞魄散,叹道:“悔不听元妃之言,以至于此。”宫人服伺他一条白练,大王升天,濮王、包相才去覆旨。这算把襄阳一场虎斗龙争的大案结住。
且说催元翠绡的旨意到了江宁,那元翠绡自由江陵回来,赏了护送兵船,元成等叩见,细询松楸无恙,便择日前去扫墓,又取出修撰裴夫人及元妃遗稿,命工刊刻,小姐的意思,经此一番险难,世缘益淡,便思避世修真,只是父母未曾立嗣,实是一桩大事。听得堂叔元谨由建州通判内转吏部郎中,还乡有日,只得耐心等他。未及一月,江宁府得了襄阳咨文,恭录谕旨,到别业来催。小姐只推有病,俄延下去。
果然元谨于八月间回到金陵,与小姐相见,称赞:“侄女如此英雄忠孝,名溢朝野,吾兄可为有后。”不等小姐开口,就说:“我有两子,长名绶,年十六岁;次名纲,年十四岁,请侄女拣一个为吾兄之嗣,以践当日之言。”小姐泣下道:“父亲在日,原说要抱二弟。叔父既不负遗言,便立二弟为嗣。”于是选定日期,告庙告墓,忙了一阵。
小姐见叔父人极诚厚,婶母戴氏亦甚贤明,两弟均读书聪慧,心中甚喜。正料理家事,柳夫人由襄阳来了。小别重逢,格外亲热。小姐谢他表扬元妃。住了两日,夫人劝他一同进京,小姐一味坚辞。夫人又托戴氏相劝,说:“如巡按擢授京职,定由常州绕道,来此同行。”匆匆自去。小姐叫元全、元成把田产、房屋、书籍细细查明,交给元谨,道:“二弟年幼,便请叔父照管。”元谨道:“我与你都要入都,还是叫元成经管着。他是老人,很靠得住,日后再说。”小姐说明不愿进京,要去找寻师父。元谨夫妇正无法相劝,忽然恩旨到来,江宁府见圣旨隆重,又知元谨在籍,遂录了谕旨,亲自到别业来,先摆香案宣读,都是元谨带着元纲谢恩。知府询明墓道,订期谕祭,又托元谨催小姐遵旨入都。说道:“圣心隆重的很,世家国戚,没有抗旨鸣高的理。”反反复复,说个不休。元谨连声道谢。
到谕祭那日,人山人海价看,小姐也到享堂内祗候。知府备了牢醴,照仪注行事,读了祭文。礼成后,元谨、元纲同族中人都到府署谢恩,并替知府谢步。小姐回来,元谨便又劝道:“侄女,你此番再不去,不合于理了。圣心表扬忠愍王妃,也是因你。这番推恩,直到你父亲,休说你自己还有恩命在后,就是我哥哥一个词臣,至于赠官赐祭,你也得谢谢恩去。你兄弟却替你不来。就做神仙,也要从忠孝上做起。你是明白人,想来不用我细说的。”小姐一想,真是师父说的,魔难太多。硬魔倒不怕,如此软魔却难当。左思右想,圣恩高厚,体贴如此,似乎不去谢恩,太觉抗违无理。正在踌躇,柳夫人回去奉了大夫人船已到码头,夫人又亲自上岸相邀。小姐被众人磨得没法,江宁府又日日遣人来问行期,以便覆奏,只得草草收拾,仍带了元全父女与元谨眷属同行。知县早已备了大船,连元谨都风光起来。
颜母闻媳妇说翠绡许多好处,巡按署被围亏他烧楼相救,想着见见小姐,轿才上船,颜母带着柳夫人已过船来。小姐叙世谊行礼,戴氏也过船相见。颜母将小姐手拉着,细细看了一回,对戴氏道:“我活了六十多岁,从未见过这种奇人,这样纤纤儿的手、窄窄儿的鞋,说会杀人,不是个怪事么?比书上说的还利害。要不是我媳妇亲眼见的,我真是不信。”把戴氏等都说得笑了。颜母又拉过飞奴,看看也甚俏丽,说:“你这孩子,也有本事呀?我们这回上京,有你主仆两个,我可放心睡觉了。”
谈了一回,顺风开船。原来柳夫人婆媳谈心,早把巡按想替白玉堂做媒的话说了。颜母因白玉堂救他儿子,哪有不感激的呢?更是性急。等泊了船,叫柳夫人绊住小姐,单请戴氏过来,就硬替玉堂求亲。便把玉堂怎么救他儿子,你家姑娘怎么救玉堂,玉堂怎么相貌,怎么本领,是个文武全才,现在二品前程,万岁爷怎么喜欢,絮絮叨叨的说了又说。戴氏与他又是初见,又因他是参政之母,身分甚尊,只得答应,说回去商议了再复尊命。戴氏回去,告诉元谨。元谨早知白玉堂是擒襄王首功,现官殿帅,武职极品,听颜母所说,又知他是颜参政患难弟兄,哪有不愿意的?叫了元全,细细问他地牢相救的情事,及白玉堂品貌如何。元全天生与玉堂有缘,听得颜母做媒,他更说得玉堂是世上找不出第二个的。便连襄王用美人计,他几个月坐怀不乱的话,都细细说了,极力撺掇。元谨夫妇商议,戴氏觑便问问小姐,小姐却总不松口。颜母直忙了一道儿,戴氏只得请缓至都中再议。
话休絮烦,由淮入汴,已到都城。参政接母入了相府。颜母更是热肠,见了儿子,略略说了家常,便催他拜元谨,替玉堂求亲。元谨才搬进寓所,参政已经来拜,直下轿来。叙礼已毕,少作寒喧,便说:“奉母命来拜世叔,替盟弟白玉堂求亲。”元谨道:“太夫人已早谕及,元谨哪有不愿意的?奈舍侄女另有一番见识,他说从前全为国事家声起见,盗了盟书,救了白殿帅,原是权而不失其正,若应了姻事,则从前光明磊落举动转涉嫌疑。其志甚坚,其言甚正,元谨竟无法劝他。非是元谨故迟太夫人之命也。”参政被他说的绝望,只得托他婉劝,闷闷而回。回到府中,白玉堂早到,等着同见太夫人。行完了礼,颜母觑着眼,将玉堂细细看了一遍,笑道:“与元小姐真是天生一对儿。”参政见母亲高兴,不敢直说,玉堂巳听怔了。夹着柳夫人出来,又叫奶母领了公子颜庠来见叔父。少坐辞出,便问参政:“方才伯母说的什么话?”参政便说:“家母之意,要替贤弟聘元小姐呢。”玉堂勃然变色,道:“仁兄该劝伯母罢了此念。元小姐盗书救弟,全是公忠,并非私惠,我们既无从报德,反如此亵渎起来,不但非侠义所为,叫元小姐知道,不疑我是轻薄少年么?”参政从来不说笑话,一日间听了两段议论,不谋而合,不觉笑道:“怪不得我母亲说是一对儿,你们议论真是一对了。”便把元谨的话告知玉堂。玉堂道:“何如?我说此举孟浪。仁兄过爱小弟,倒叫元小姐从此瞧不起我了。”参政说:“难道元小姐因救了你,从此只好不嫁人?”玉堂道:“不是不能嫁人,元小姐是何等身分?文人学士中自有门当户对的快婿,小弟武夫,本不能仰攀。况且救我就嫁我,我受元小姐之恩,便图娶元小姐,这两层嫌疑,都要避的。仁兄不准再提,提了我就恼了。”话不投机,匆匆便去。
参政听他两人议论,又敬又爱,撮合之心愈切。且支吾了老母,回房与柳夫人再四推敲,想出法来。便约了四义,说明委曲,要同他们去求包相,请天子赐婚。四义大喜,卢方笑道:“恩相疼顾五弟,真是家人骨肉,小将们同深感激。日前在酒席上,小将说:‘五弟已官殿帅,该应聘个夫人。’丁兆蕙同他说笑:‘五弟心高气傲,除是元小姐才配得过。’五弟很怪他,说了篇大道理,把丁兆蕙堵得无话可说。此事非恩相与包相爷作主,怕不能成。”参政便与四义同至包相府中。参政把话曲曲折折启知包相,求他玉成。包相想了一想,道:“不料元小姐见识竞能如此正大,不是侠女,竟是儒者了。论理,白将军所见亦是,但据贤契说来,两人均志趣不凡,可称佳偶,自应为之作合。此等事如何请旨?我想,明日元小姐召见,皇上加恩之时,如问及你我,再看机会罢。”参政同四义都谢了回来,怕玉堂固执,都瞒着他。卢方又再三嘱付徐庆,不要楞出来。参政更急,便替小姐报到。有旨:元翠绡在慈寿门预备,天子在太后仁寿宫旁便殿召见,并着朝见太后、皇后。
翠绡按了仪注,在宫门祇候。元谨带了元全在旁照料。须臾,内监陈林出来传宣,翠绡入殿,山呼谢恩。天子问了年岁,及元妃如何苦谏襄阳,如何交战,并问元谦有无子嗣。翠绡一一奏明。究竟大家闺范,进退有度,奏对详明,天子着实称奖了几句,便命去朝太后。陈林引到仁寿官,皇后正在问安,便传了进去,太后见他姿容秀丽,举止娴雅,甚是喜爱。问了一回遇仙之事,就命他试试剑术。翠绡回奏:“匕首凶器,未敢携入禁中。”太后知他能文,又命曹后出题,试了他应制七律四首。太后大悦,赐了筵宴。谢恩后,太后赏给明珠二十粒,玉钗一对,珊瑚剑一副,辟邪香佩一对。曹后也赏了铜雀瓦研一方,澄心堂纸百番,诸葛散卓笔四十管,李延珪墨二丸。翠绡谢毕,太监等替他捧了赏件出来。把个元谨主仆在外等急了,见翠绡下来,欢欢喜喜的接过赏件回寓。
次日,天子才召见包相、颜参政,说道:“昨召见元翠绡,武艺不必说了,太后面试他献了四诗,文采亦复可观。”就将诗发给包、颜同看。包相奏道:“此皆国家教化,所以世家之女育此奇才。”天子道:“元翠绡曾否字人?”包相奏道:“未字。”天子道:“朕意必待其择配后始可加恩,卿等可于朝臣中择一英才相配,奏明请旨。”包相就势奏道:“颜昚敏因元翠绡救出白玉堂,乃建功第一事,昨曾为白玉堂求亲。翠绡深明闺训,避嫌不允,玉堂亦因翠绡有相救之恩,不敢越礼。此事要求圣恩定夺。”天子听了,大喜道:“白玉堂尚未娶妻么?”包相道:“玉堂才二十五岁,军务倥偬,尚未授室。”天子道:“似此奇男侠女,两美必台,竟是天缘。朕当为之作主。”就令包相拟旨,将元翠绡赐配白玉堂,于应得封典外,加封忠孝郑国夫人,着即遵旨完姻。
旨意一发,把个颜昚敏乐得比参政宣庥还加倍快活,到中书省述了旨,抄了两张,一张叫从人到元府报喜,自己便往殿帅府来。恰好五义正在聚话,参政两步作一步,走入就替玉堂道喜。把旨意给四义看了,众皆欣跃。玉堂竟窘不可言,良久道:“仁兄这是何苦,定要陷我做个忘恩越礼之人,是什么意思?”徐庆跳起来嚷道:“五弟,你知道恩相同大哥费了多少心,在包相爷前把你的话表明了,包相亦说该配合的,还害什么臊呢!大哥不许告诉你,我真别得难受。真是圣明天子,我今儿才痛快了。”参政便对卢方道:“真是天缘。”就将君相所说的话,细细告知,又再三嘱玉堂道:“这是君命,不必矫强了。我替办谢恩摺子,明日万勿误了。”又与卢方细商请媒下聘礼节,才回府告知母亲、柳夫人,均各欣喜。饭后,又到元府。
元谨先得了喜信,随后又是喜报,便将参政所录谕旨,笑嘻嘻亲自送给翠绡。翠绡见了,满脸红霞,低头不语,暗想:“君命恐不能辞,况是明降谕旨,也就设有嫌疑。”方知师父所说“玉堂金殿”,竟是字字应验,人力竟不能违天的。又想起:“此乃终身大事,父母竟都不及见。”不觉凄然泪下。元谨劝了几句,便出来与戴氏商量,说:“奉旨完婚,吉期必近。”就叫两个家人同元全赶回金陵,去取银两、衣饰、书籍。还分付添买两名丫环。元全乐得手舞足蹈,忙即收拾起程。外面参政已到,先道了喜,就说:“世叔久不在京,亲友必然疏阔,小侄内人与令侄女是盟姊妹,小侄就做女媒。恰好金尚书已到,男媒就请他做。”元谨正踌躇此事,闻参政所筹甚妥,便道谢应允。
次日,去替翠绡谢恩,玉堂也递了谢表。卢方作主,与三义办理聘娶礼物,择于十月行聘,十一月十五日天喜大吉完姻。欧、展二丁,闻信都来道喜。卢方悄对丁兆蕙说:“五弟脸重,二弟今儿别呕他顽了。”兆蕙道:“大哥真溺爱的糊涂了,你瞧五弟自地牢出来后,格外谦恭厚道,把小孩子脾气全化尽了,我兄弟常同欧、展二兄说,他倒底是聪明人,一经磨炼,意气全平,与从前大相悬绝。我那日的话,也是想赞成此事,他说得道理甚正,我不但不怪他,还佩服他。今儿他的大喜,再没有呕他生气的。然而如此奇缘,不呕他几句,也没有趣儿。大哥,你不用管,横竖不至于呕的他回陷空岛就是了。”说的大众都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