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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侠剑
胜英踏水登岸,丁爷气愤:“为何胜三哥不拿住他呢?”
胜爷叫道:“丁贤弟,适才在那周宅,他打我一袖箭、一镖,我暗将他的那只镖用手一搭,此镖的分量足够一斤重,所以我
才知道他是本门之人。在水面他又亮出一对三环套月避水劂,即知此贼乃是我之师弟所传。我那师弟”胜爷说到这里,咬牙道:“此人太短见,说话不让人,行事不让人,太矫情之甚。如要将他杀死在长江之中,日后见面,我要提起此事,我之师弟必狡辩此事。再者死后无凭,您说他杀死二人,何以为凭呢?谅此贼人未出师傅门户,离此必不远,我容淫贼三五天,面见我那师弟对质明白。我弟兄有二十余年过节,当面对明,再杀不迟。因何贼人惧怕逃走呢?我上三门有规矩,如收徒弟之时,方近者,师伯、师叔、师兄、师弟、徒弟、徒侄,摆上酒席,分次序后,师傅言明:我收你为门下,门户之中规矩,头一宗先给一朵黄菊花。如戴头巾,系于顶门之上;如不戴头巾,带于兜囊之中。门户之中头一宗:‘戴花不采花,采花不戴花。如若戴花再采花,人人都可杀。’不论师叔、师伯、徒侄、师祖,人人都可杀,死在乱刃下。如若杀死之后,采花之人有家眷人口,大众供养。”您道那胜三爷是上三门,门户之首领,因此贼人魂飞魄散,借水遁逃走。丁爷问道:“他是何人的门徒呢?”胜爷答道:“你我弟兄初次相交,我门中之事,家丑不对外人言。贤弟,俗语说,要正人先正己,扫不尽自己门前之雪,焉能管他人瓦上之霜?我先清理门户,暂不到二郎山救被抢的少妇,再说那少妇已然惊吓成病,卧床不起,大概不致失落贞节。我先清理我之门户,然后再救那被抢之人。正是,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要先打二郎山,贼人若质问于我,许你们采花杀人,难道说不许我们抢行路之妇吗?那时候愚兄何言对答?所以我先清理门户。三两天贤弟必有耳闻。”
丁桂芳听胜爷说话直爽,不敢再往下问。胜爷说道:“天气不早啦,愚兄由贤弟店中来时,三太他们不知。”丁爷说道:“我打家中出来,您弟妇与您小侄他们也是不知。我在书房安歇,
我来时并未与他们言讲。”
说话之间,胜爷撤去水靠,换上短打衣服,将水靠折叠已毕,背后背刀,胁下系镖囊,将零碎东西包好,二老者回归飞龙镇而来。及至鸡鸣犬吠,东方发亮,二位进了南镇店口。胜爷道:“贤弟,你打宅院来,你仍回宅院而去。愚兄由三合店而来,我仍回三合店去。我们行侠仗义之人,不现本来形色。”
说罢,胜爷回归三合店北跨院,丁爷他回家去了。胜三爷穿房跃脊,滚脊爬坡,进了三合店北跨院,天才东方闪亮。临行之时,由外边将双隔扇倒掩,回来用右肩头将隔扇一推,隔扇大开,由里边又将隔扇对严,往东间青布帘外侧耳一听,黄三太、李煜等尚在酣睡之间。又在西暗间青布单帘外侧耳一听,杨香五等也在酣睡之际;惟有金头虎贾明呼声震耳,尚且说梦语,骂道:“拿贼!拿贼!为何抢人家小媳妇?”胜爷哑然笑道:“他们年轻,不达时务,官面拿贼,还得有赃有证。我们打抱不平,如不见赃证,如何进山拿贼?”
胜爷在明间小铜床上打坐盹睡,忽一小觉,睡醒来一看,窗棂纸上已见太阳,大约日上三竿。胜爷心说:三太等总得什么时候经心,老夫探二郎山,又拿采花淫贼,多少事情,他们尚在酣睡。胜爷想罢,遂痰嗽两声,东暗间房惊醒三太,叫茂龙、李煜等:“快醒醒,天不早啦。”西暗房杨香五叫欧阳德、邱成、贾明等:“醒醒,醒醒。”惟有金头虎贾明,吃饭不知饥和饱,睡觉不知晚和早,浑浊闷愣,尚且还是一个劲的睡。
他与杨香五玩笑,杨香五抽他两个嘴巴子,傻小子翻了个身,说道:“喝,好大跳蚤。”仍然还是睡。杨香五知道他是金钟罩,傻小子就怕揉鼻子,揪耳朵。杨香五一揉他鼻子,揪他耳朵,傻小子才醒,遂叫道:“杨香五小子,为什么睡觉你还不安定啊?闹什么毛病呀?”杨香五说道:“你看窗户影上太阳,
天气不早啦,我师傅在外间屋中咳嗽哪。”傻小子喊道:“欧阳德、邱成、杨香五、张凯,快起!怎么还睡呀?”翻身下床,来到明间屋中叫道:“胜三伯,他们睡着了,叫不起来。”胜爷在外间屋早听明白,傻小子是卖乖,胜爷也不理他。
黄三太等开门,店家有规矩,店中伙计见客人起来,当即给收拾屋子,打净面水、漱口水,烹茶等。三太给胜爷倒了一杯茶。胜爷喝着茶,问道:“邱成,你天伦弟兄三人,俱跟我是莫逆之交,大约有五七年都未曾相见。”邱成两眼含泪,说道:“胜老伯父,我天伦跟您行侠仗义十数余年,不知因何削去头发,身入空门,出家为僧,现今不知下落。”胜爷捋髯一笑:“我之贤弟看破红尘,出家为僧,逍遥自在。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如出家乐清闲。虽然不能成佛作祖,耳不听干戈心不烦,也算知己知彼,真乃大英雄也。你二叔呢?”邱成说道:“也跟您创立多年,如今在宜化府玄豹山,开垦种地,隐于林下。”胜爷说道:“一百二十行,莫如庄农当先,土内求食,年头收成,粮食筑成围囤,仓房满满当当,也为知进知退,真乃达于时务者。你三叔呢?”邱成黄眼珠一转,因幼年黄眼珠,到后文《彭公案》上,在北京六必居,康熙万岁御口钦封,报应金眼雕是也。邱成暗想:大清早晨背家谱?我胜三大伯黑夜之间爱走黑道,我三叔离此不远,铺着把势场,传了十数个徒弟,俱学的是高来高去,夜行之术。我想年轻之人,有品行不端者,作下无礼之事,叫我胜三大伯看见。我要说明我三叔之住处,我三叔担架不起。不如我闭门不管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张,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也没不是。遂说道:“我那三叔跟您至友之交,闯荡江湖多年,不是在南七省,就是在北六省,背插钢刀,浪迹天涯,我不知在于何处。”胜爷说道:“昨晚夜探二郎山回来,见一穿白衣之贼,我与店主人,即你那丁叔
父,追下穿白衣之贼。到了某某宦家楼上,此贼在楼内采花,亮刀威吓。丁爷在楼窗户外把贼人叫下楼来。贼人色胆大如天,与老夫比较拳脚,老夫摔下贼人三个筋斗。贼人假意败走,老夫后面追赶,他反背就给老夫一镖一袖箭,俱被老夫接住。我一掂此镖,足够一斤重,心想此贼必是咱本门之人。后来追到江边,贼人下水逞能,老夫下水拿他,他亮出一对三环套月避水劂,我知道是你们邱家门上之人。如今邱氏门中,都要失传此等家伙了,非邱家无有此物。你不学水,眼看失传,老夫见此家伙,必是你邱家的子弟。适才我看此镖上,有你叔父名字,必是你三叔所传。你看此镖,镖上刻着邱琏二字。你三叔不识人,教这样的徒弟,贤愚不分,徒弟作此伤天害理之事,污辱上三门,败坏我一世英名,这是你三叔干的好事。”邱成说道:“三伯,我跟杨香五等在店中睡觉,我不知道哇。”
胜爷怒气未息,听外边有脚步声音,痰嗽一声。问道:“胜三哥起来吗?”胜爷站起身躯,原来是丁桂芳。丁爷见面,遂说道:“胜三哥,小弟惭愧惭愧。”胜爷说道:“贤弟,为我受累,愚兄感谢不尽。”二位落座吃茶,丁爷说道:“我方才告诉灶上厨师傅,预备两桌酒席。”说着话,酒席摆上。二老者入座,酒至半酣,胜爷说道:“丁贤弟,你是武学的高明,又是本处之人,我动问动问,有个朋友,也是武举之人,此人姓邱名琏,人称入地昆仑,贤弟可认识此人吗?”丁桂芳说道:“胜三哥,此人铺把势场,大大有名的。离着飞龙镇十五六里之遥,是铺把势场的师傅,此村改为侠义庄,所教弟子十余名,俱是艺业精奇,高来高去,水旱两路,大有名声。”邱成黄眼珠乱转,心中暗道:“我没敢说出,他都说啦。”胜爷说道:“昨天采花之人,应是邱三之弟子。我先奔侠义庄,清理门户,后打二郎山,再救那被抢少妇不迟。”
饭毕,胜老者站起身躯,要大闹侠义庄,捉拿采花淫贼。
丁爷告辞走后,三太看胜爷面带怒容,遂说道:“老师,您许下给范老者找女儿,莫若咱先到二郎山,救被抢的少妇,使他父女相见,夫妻团圆;然后再到侠义庄,您与我邱三叔,有什么事再办不迟。”胜爷听罢,说道:“正人先正己,不要多言。”三太不敢往下再言语,遂出了北跨院,直奔柜房,算店饭钱。柜上先生说:“胜老达官爷,您是高明之人,请看账本。
我们敝东人不成敬意,昨天晚上,今天早晨,店饭银共合十两零六钱,连酒钱,我敝东亲笔写账,取您店饭银连同酒钱在内,共合收纹银十二两,已经由我东人支付纹银十二两。”胜爷看罢,微然而笑:“贵东人交朋好友,太至诚了,替我胜英谢过。”
先生说:“还有一件事。”遂打开银柜,拿出四包散碎银两,说:“这是散碎白银二百两,我们敝东人与众位达官爷不成敬意,你各位买酒不醉,吃饭不饱,作为喝杯茶,你们众位爷们作为零用,我敝东人略表寸心。”胜爷说:“店饭银我已经扰啦,请替胜英道谢。惟有这二百两纹银,我们由打镖局出来时,带的盘费甚多,原银璧回。”胜爷又叫三太:“拿二十两银子给掌柜、灶上及众位伙计们酒钱,如其不受,可是嫌少?”柜上先生一看胜爷直言豪爽,说:“伙计们,胜爷给二十两银子酒钱。”众伙计谢过不提。可见,光棍走道钱引路,平常宿膳酒钱也就是几钱银子。掌柜同众伙计等道:“胜爷要由此处经过,您千万可进来。”胜爷说:“我如打此处经过时,我必前来探望大家。”
胜爷与店中众人客气一番,遂率众人出离南镇店口,直奔侠义庄。逢人遂向侠义庄的路径,走有十余里,到了侠义庄西庄口,见村西有松林一片,村前有倒栽垂杨金线柳,房屋整齐,道路平坦。胜爷说:“三太,每逢大人物,先要整理村房。凡
遇邻近房屋,有破坏不堪、无力修补者,必量力资助之。这是大人物的行为,为的是高亲贵友,从远方所来之人,看着雅观。”
胜爷说着话,率众进了松林丛中,说:“你们小弟兄进村中,打听邱三爷把势场在那个门户。”傻小子金头虎贾明说道:“我去。”胜爷说:“不要造次,此人比你天伦岁数长,是你邱三大伯,可不许造次。”傻小子说:“不造次。”遂进了村口。
见一拾粪的老者,傻小子绕在拾粪老者身后,把粪筐一拖,扣在老者头上。好在是方拾的三滩骡马粪,扣了老者一身。那老者大怒,说:“这是怎么回事?”傻英雄说:“借光借光。”
老者说:“有这样借光的吗?弄我一身。幸亏是骡马粪,这要是人粪有多脏啊?”傻小子说道:“老头别着急。百里不同风,吾们那村问拾粪的话,非扣在脑袋上不是规矩。”老者问道:“你是什么村的?”傻小子说:“我是哥姑村的。”老头问:“哥姑村归那县管呢?”傻小子说:“棉花线管。”老头说:“你问什么吧?”傻小子说:“我打探一个人,有个铺把势场的小子,叫邱三,在哪儿住哇?”老者说:“你别是半疯吧?
你敢叫邱三?我门本村绅董秀士、举贡生员,都称邱三爷,凭你这个长像就敢大声喊叫邱三?幸亏问到小老儿我的身上,如果你要问到邱三爷的徒弟身上,岂不是一顿暴打?”傻小子说:“喝,好厉害家伙。不问啦!”遂转身就走。老者一想,这是个半疯之人,回家洗洗衣服,庄稼人能忍能耐。傻小子心中思索着,打冲天杵从里往外冒坏,心说我给两个老头拴个对,俩人要动手打起来,我抱邱三的腿。傻小子遂进松林,胜爷见傻小子回来,遂问道:“你可曾打听明白?”傻小子说:“好厉害家伙,我进村见一老者,过去作揖,那老者说:‘你问什么事?’我说:‘问铺把势场的邱三在哪个门口住?’老者说:‘你活得不耐烦了?我们称呼邱三太爷,打个嚏喷,我们这村
不敢吃饭。如看见谁家大姑娘小媳妇,长得俊美,三太爷要说这姑娘媳妇长得不错,本主就得给邱三太爷送到家去。要看见谁家房舍盖得是样,本房主将房契就得给送去,还得说:三太爷,这房归您吧。如看见谁家田地长的庄稼好,三太爷说这块地真长好庄稼,本主就得赶快将地契给三太爷送去。为什么得给他送去呢?如若不送,就杀人放火。好厉害啦!抢男霸女,霸占人家少妇长女,房产事业,岂不是万恶滔天?”
胜爷听罢,当时不悦,一捋银髯,说道:“邱三因何老不知自爱?”又一想:他年青之时,很是仁义之人哪,上了年岁倒这般万恶?又一想,傻小子说话不实。邱成在一旁拿黄眼珠瞪傻小子,说道:“你真把我们爷们改透啦,如无此事,我定然不能饶你。”胜爷说道:“带银子钱带少啦,带话带多啦。
我为何不进村庄,自己访问呢?”遂消释怒气,叫道:“三太随我来。”
胜爷说着话,已经进了村口。到村子当中一看,座北大门,一汪清水的房舍,均是磨砖对缝,大门道内,影壁前设摆大刀阔斧等各样的兵刃。胜爷遂走进大门,一看座东的门房挂青布单门帘,胜爷问道:“门房有人吗?”门帘起处,已然答道:“有哇,你找谁呀?”胜爷观看此人,年在三十余岁,黄白的脸面,头带青布随风倒,青皂布大氅,青皂布靴子,很和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