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剑春秋

  且说秦营王翦,在始皇驾前,请令来到临淄,要见头阵。在城外正要射敌,只见城头炮响,知有敌将临阵,忙举目往对面观看。阵门开处,飞出一彪军马,越过吊桥。只见一将当先,白盔白马白甲,颔下白须,年纪已有七旬之外,也似觉威风杀气。王翦却认不得田忌,便用大声呼喝道:“来的老将,休催坐马,侯爷在此久等多时了,快通名来受死。”田忌正催马上前,见前面那将招呼,问他姓名,就把白龙马勒住,见对面一员大将,犹如半截黑塔一般,真是巨灵下降鬼神惊,心中暗想:“好一员勇将,此番必要小心留意。”遂开言道:“秦将问孤家姓名么?孤乃东齐三王爷田忌是也。你秦国为何无故兴兵犯界,若知时务,速速退兵,以免两国成仇,军民涂炭。”王翦闻言,在马上抱枪陪笑道:“末将王翦,不知老王爷临阵,多有得罪。”田忌才知是王翦,也抱枪躬身:“殿西侯有礼,孤素闻殿西侯英雄,今日相逢,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秦齐平日和好,今无故相犯,非先王和好之意,祈殿西侯将孤之言,传达始皇,得两国罢兵,真天地人民之庆也!”王翦道:“王爷此言差矣。六国失政,上天有意于秦,今如不取,是逆天也。易州孙膑,仗术逆天,犹不保易州炮轰之苦,天心可见矣。老王爷素明大理,依末将愚见,不如回城面奏襄王,纳表称臣。既不失封土之分,且免刀兵之苦,王爷尊意若何?”田忌大怒道:“王翦,孤屡伐霸业,犹不敢寻食诸侯,你赢秦何得借天妄言。孤亦知你的本领,今日特来会一会你,不必多言,招枪罢。”便一枪剌来。王翦忙用蛇矛托开道:“王爷住手,末将金石良言相劝,何不量力如此。主爷比孙膑的武艺如何?他且不能取胜,何必自取败名。”田忌愈发大怒,又是一枪刺来。王翦拨开枪杆道:“末将连让二枪,乃爱情英雄之意,不敢还手。你老王爷少年英雄,名扬四海,今日王翦若仗血气之勇,纵然取胜,也为人耻笑。”几句话,把个田忌气得怪叫如雷道:“好小辈,敢藐视于我。”又是一枪,王翦用枪架过,心中大怒道:“田忌,你不知进退,连刺某三枪,你道某惧你不成。你快快的回去,还可得生老命。”
  话犹未完,田忌又一枪杀来,王翦磕开手中枪,催开乌骓马,冲将过来。兜回马一串蛇矛,叫声:“田忌,也试试侯爷的手段。”便一枪刺来,田忌忙用枪架开,二人在战场上大战六七十合,不分胜负。西门总兵周达、周清兄弟二人,见田忌大战王翦,恐防有失,一齐领兵出城掠阵。只见二人战有八十余合,渐渐不显田忌的手段了,到底年老之人,血气已衰,不能耐战。王翦见田忌马上来得慢,便把枪漏个破绽,引田忌一枪刺来,便把身上一闪,田忌的枪就刺一个空,王翦一踹蛇矛,望心窝里刺来,田忌招架不及,喊声不好,前胸中了无情铁,早刺一个透心凉。王翦用阴阳手一翻,死尸挑下白龙马。
  周达兄弟一见,吓得飞魂走魄,大喊:“秦贼休走!”王翦正要回马割取首级,见周清来得已近,忙上前迎战。那里周达把田忌的尸首抢了,飞奔进城,报襄王去了。这里王翦与周清,大战四五十合,一枪刺周清于马下,赶杀齐兵,然后打得胜鼓回营去了。城内襄王闻知王爷阵亡,痛哭一场,传旨将尸首抬回王府,用王礼收硷,满朝文武,尽皆挂孝。早有人报进王府,邢氏王妃闻报,直哭得死了过去。左右侍女救了半天,方才苏醒,痛哭了一场。那田忌尸首已进王府,邢氏王妃接灵,又哭了一场,方才收殓。在殿正中停下,合府挂孝,星夜差人去南郊,请世子回府不题。
  且说三王田忌之子田荚,年方二十岁,官拜南奉王之职,素喜习武艺,臂力过人,在临淄算第一条好汉。十日前与保国侯袁刚、定围侯独孤蛟二人带一名家将,在南郊打围。那日南奉王正在帐房,只觉身体不安,心惊肉跳,遂对袁刚、独孤蛟二人道:“孤今日觉得心上不安,莫非朝上有事不成?”袁刚道:“世子此来,原为开心、今既不安,何不回朝去罢。”独孤蛟道:“我们来打围,今已日久了,或者秦兵犯境,也未可知。”遂一齐传令,拔营回国。呼哨一声,收回军器,望临淄南门而回。行上不过二日,前队来报说:“王府中王妃差家将来接,身穿孝服,不知何故?”南奉王大惊道:“快叫他来。”不多时,只见那家将身穿重孝,至马前跪下,放声大哭,南奉王急得手打足顿道:“为着何事,你且说明,再哭未迟。”家将闻言,住了哭声,就把秦兵围临淄西门,王爷出阵,命丧秦将王翦之手的话,说了一遍。南奉王不听犹可,一听此言,就马上大叫一声,跌落尘埃。袁刚等忙下马扶救,半晌醒了过来,放声大哭。大骂:“秦贼杀我父王,孤誓生啖汝肉,以报此恨。”哭罢,不顾家将与禽兽等物,一磕白龙马,飞奔临淄而来。此马乃龙驹,日行八百里,霎时间已到南门。只见城门紧闭,忙催马至濠边大叫:“快快开城,孤回来了。”城上的兵在垛口上看得明白,认得是南奉王,忙放下吊桥,抬闩开锁。田英便一马飞进城中,也不去上朝,直奔府内。只见府门大开,层层挂孝。家将一见世子回府,忙飞报进府中。王妃闻言,愈觉悲痛起来。忽见田英跪在跟前,大哭道:“不孝男,因贪快乐,至不能保父王出阵,命丧秦人之手,罪该万死。”邢氏王妃见世子哭得惨切,便止住悲声道:“王儿不必过伤,既死不能复生,王儿还要商议报仇大事。”
  田英道:“母亲放心,孩儿若不生擒王翦给父王报仇,誓不为人。”说罢,辞了邢氏王妃,忙上朝见驾。此时袁刚等已在午门,同南奉王迈步上殿。其见襄王通身挂素,田英便俯伏金阶大哭道:“臣田英,不当因贪游乐,致父王驾毙,臣该万死,乞圣主宽宥。”襄王闻言道:“皇祖雷霆大怒,亲自临阵。孤再三拦阻不住,至有惊驾,龙归沧海,使孤心胆俱碎。誓不与秦两立。”田英叩头道:“老王爷命丧黄泉,折了栋梁,臣愿领兵出城,生擒王翦,以雪齐国之耻。”襄王准奏,传旨:“保国侯袁刚,辅国侯田横同领兵五千,与南奉王临阵,须要小心。”一齐领旨,齐下金殿,披挂停当。三声炮响,直抵秦营,指名要王翦见阵。秦营蓝旗飞报进帐,说有齐国指名要殿西侯见阵,请旨定夺。始皇闻言,一摆手,蓝旗归位。王翦正欲请令出阵,只见一员大将出班奏道:“臣不才,愿出营生擒齐将。”始皇视之,乃亲王吕贞,心中大喜道:“御弟出敌,须要小心。”吕贞领旨,正要下帐,忽见一将奏道:“臣吕洁愿与王兄一齐出阵。”始皇许之,兄弟下帐。带兵五百出营,把兵一字摆开。吕贞就一马当先,见那员齐将年纪不过二十,只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有诗为证:
  风流少年喜习武,
  枭枭身躯力如虎,
  白银盔锁烟雪飞,
  英名如雷振万古。
  吕贞看去,一声吆喝道:“齐将你通名受死。”南奉王听说:“你问孤的名么?孤乃三王世子,官拜南奉王之职,你王爷唤田英。知孤的利害,速速回营,叫王翦出来见阵,免你一死。”吕贞闻言大怒,挺枪来取田英,田英也举枪相迎。战有十余合,吕洁见兄长不是田英的对手,忙催马前来助战。袁刚一见,慌忙催开浑红马,大叫:“秦贼慢来,有吾在此。”这一声,如打了一个焦雷,吕洁吃了一惊。袁刚举斧早到,那斧照头打将下来,吕洁只得举枪招架。袁刚逞起雄威,不一合,把吕洁劈于马下,便来双战吕贞。吕贞连一个田英且敌不住,哪里还加得起又一个,心中着忙,手中枪慢了一慢,被田英一个对心,阳阴手一翻,尸骸挑开有百余步之外,秦兵上前抢了尸首,飞进秦营,始皇大怒,即连命三将,左军副将卢焕,右军魏豹,前军副将甘茂,三员大将出营迎敌。田英在营外见三员秦将一齐飞闪出来,便对保国侯道:“贤弟你且坚守在此,不必相帮,看我独擒三将。”一催马,也不通名,便交起手来。
  三员大将,被田英一杆枪,迫得如走马灯一般,并不放在心上,魏豹见田英凶勇,虚点一枪,败将下来。田英凶勇,紧紧追赶,卢焕与甘茂反在后,把田英赶来,那魏豹见将近赶到,忙暗暗取弓搭箭,扭头对准田英一箭射来。田英眼快,见魏豹用暗箭射来,把身往后一仰,闪在马上,躲过了这一箭,卢焕刚刚在后,不提防,反中了魏豹的雕翎,翻身落马。甘茂不敢追赶,抢了卢焕的尸首,回马望秦营而逃。魏豹见田英仰卧马上,只道是中箭,飞马回来,想取首级,田英反大喊一声,挺身而起,顺势一枪刺来。魏豹一见大惊,把马一兜,往后便退,那一枪却刺不着。田英使个空身,往前一扑,魏豹便一枪刺来。田英躲过枪头,一手抓着枪杆,往怀里一拉,说声:“过来罢。”魏豹见田英力大,便把手一松,田英往后一仰,魏豹赤手空拳,奔逃而去。田英一见,说:“好滑贼,孤也不来追赶,你回营快叫王翦来会我。”魏豹也不回言,飞马而逃,同甘茂一齐进营,启奏始皇。
  王翦在旁奏道:“齐将连胜三阵,的确是一员勇将,微臣愿出马会一会他。”始皇吩咐小心,王翦领命下帐,披挂整齐,出至营前,见那一员齐将,年纪虽小,堆垛着威风腾绕,便大喝一声:“齐将休得猖獗,某来也。”田英举目见一员将飞临阵前,皂罗袍,黑塔一般,与别人不同,便用枪一指道:“来的黑贼通名受死。”王翦见他问,道:“吾乃始皇驾下官拜正先行殿西侯王翦是也,你可知某的利害,早早下马受缚,免得侯爷动手。”田英听得是王翦,不由他的二目通红,怪叫:“王翦,你前日在阵上枪挑孤的父王,孤正要擒你回城,碎尸万段,休要走。”一枪刺来。王翦用枪架开,方知是三王之子田英,在秦国时就知田英是少年英雄,今日相逢,自然要费一番精神了。二人大战五六十合,不分胜负。王翦看田英枪法纯熟,自知不能取胜,便欲用法宝伤他,又虚战两个回合,打马往下败走。田英一见,把白龙马加上两鞭。这马快能追风,早把乌骓马赶得嘴尾相连。王翦想祭宝剑,也来不及了。此时田英若用枪挑,莫说一个王翦,就是十个王翦也丧命。只是南奉王想要活擒,便一伸虎手,把勒甲丝绦抓住,叫一声:“过来罢。”往上一提,王翦吓得魂不附体,忙伸手把鞍轿抱住,两腿夹紧。马往前一跳,两下里用力太过,把丝绦扯断,王翦此时得了性命,那里还顾得祭宝剑,飞马望大队而逃。这里田英拉断丝绦,用力太过,坠下马来,一翻身方才坐住。王翦的马已开有十余步,只气得腮边冒火,怪叫王翦。未知田英往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巧联姻田英遇救 暗排阵孙膑调兵
  却说章元炮响出城,勒马看见一员小将,银盔缎甲、白马长枪,浑身挂素,他便大喝道:“我乃始皇驾下官封天下招讨都督兵马大元帅章总戎之子,章元是也。你贼莫非就是田英么?”田英大怒:“好贼子,既知我威名,敢出拒敌,怎肯饶你。”言毕,双手提枪就刺。章元见势猛,连忙抡刀招架,各逞英雄。战有十余合,章元力乏,两膀酸麻,拖刀败走。田英紧紧追赶,暗想:“我虽然连胜几阵,只未拿个活的,方才拿住王翦,谁知扭断了甲条,又被脱了。这小贼料然难出我手,必拿个活的献功。”想定主意,打马加鞭,一气赶上。这两马首尾相连,人挨马凑,田英大喝道:“你这小贼那里走。”伸出拿云手,揣住甲条,把章元提过马来,横枪在鞍轿上。章元使一个鲤鱼打挺,往下一蹲,田英大怒:“好滑贼,你还想逃走。”双手举来,做个金鸡独立,凤凰展翅,头在下,咕咚一声,落下尘埃,死于非命。败兵飞报中军,章邯闻言,吓得魂不附体,哭奏始皇。始皇眼望金子陵道:“国师劝孤攻临淄,料无雄将。谁知田英骁勇连胜数阵,这事如何?”子陵奏道:“龙意万安,田英不过是金鸡啄粟,撞了一口。待贫道出去与他会一会面,定然擒来。”始皇摇首道:“国师去不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不知彼,一战一败。卢焕、魏豹、甘茂、王翦、章元几人本领,难道不如你,尚败在小子之手,国师有何本领,与他对敌。”子陵道:“贫道虽不知人,有海潮临时传几件祛宝,今日出战,马到成功。”始皇道:“既然如此,准你行罢,须要小心。”
  子陵领旨下帐,提杖上鹿,炮响出营,那南奉王正在阵前叫阵,望见一个道士,提杖骑鹿而来,遂大喝道:“莫非金子陵么?你这玄门到此何干?”子陵笑道:“贫道来出阵,道你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汉,不知见面原来是乳臭未干的孩童,有多少本领,连胜数将,仍然耀武扬威,你今若知道我的利害,早早下马受缚,免你一死,不然目下死在无地之处。”田英闻言,气得尸神暴跳道:“好妖道,怎发狂言,休夸口,看我取你的狗命。”双手提枪,照心便刺。子陵用杖急架,鹿马往来,枪杖并举,犹如龙争虎斗,战二三十合。子陵气喘吁吁,难以招架,虚打一杖,败下去了。田英大怒:“好牛鼻子道人,你那里走。”一催马,紧紧追赶。子陵听得铃声响,知是赶来,将腿压下杖,忙在怀中取一件宝物,乃海潮圣人昆仑山练的五块石,按金木水火土分青黄赤白黑五色,取正斗之气,变化点成,名为五采神石。一祭起,就见烟雾漫漫,可迷敌将,又善能播土扬尘;赤可生烈焰,黑可发狂风,止有这白,可打得杀人,百发百中。此海潮圣人的至宝,在易州未曾施展,暗传与金子陵。子陵见田英赶来,相离不远,心中欢喜,即取一块白石,托在掌中,口念真言,回手一石发将出来,狁如一片白雪。那田英只管追赶,只见白云风卷而来,中间藏着一块鸡蛋大小的神石,分外明亮,竟奔门面而来,只吓得面目失色,把头一低,在后背心过去。这白石利害不过,莫说田英,就是铜铸金刚,铁打罗汉,也打得稀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