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集校

是以后来辞人。
范校:「孙云:唐写本『后』作『古』。」《校注》:「『后』,唐写本作『古』。按『后』、『古』于此并通。唐写本作『古』,盖舍人自其身世以前言之。」《考异》:「按:『后』、『古』皆通,但『后』字为长,指自哀平谶纬既兴之后而言也,不能概之以古。杨校云『指彦和以前,宜从古』者非是。」《合校》:「按:《物色》篇云:『古来辞人,异代接武。』当以唐写本作『古』字。」《补正》:「按舍人就其身世以前言,故云『古来辞人』。后《颂赞》、《事类》、《指瑕》、《物色》、《知音》、《序志》六篇,亦均有类似辞句。唐写本作『古』,是也。当据改。」《汇校》:「按:作『古』为胜。」从唐写本改
采摭英华。
范校:「孙云:唐写本『采』作『捃』。」《校证》:「『捃』原作『采』,唐写本作『捃』。案《事类》篇云:『捃摭经史。』又云:『捃摭须核。』此本书以『捃摭』连文之证。今据改。」《补正》:「按以《事类》篇『捃摭经史』又『捃摭须核』例之,唐写本作『捃』是也。《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及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汉书刑法志》:『于是相国萧何攈古捃字摭秦法。』颜注:『攈摭,谓收拾也。』又《艺文志》:『武帝时,军政杨仆捃摭遗逸,记奏兵录。』颜注:『捃摭,谓拾取也。』并以『捃摭』二字连文。」《考异》:「按:从『捃摭』是。」按《汉书司马迁传》赞:「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天汉。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梧。亦其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以勤矣。」《前汉纪孝武皇帝纪》引作「采摭经传」。 《文选》卷四十五孔安国《尚书序》:「承诏为五十九篇作传,于是遂研精覃思,博考经籍,采摭羣言,以立训传,约文申义,敷畅厥旨,庶几有补于将来。」《晋书礼志上》:「(魏明帝景初元年诏)昔汉氏之初,承秦灭学之后,采摭残缺,以备郊祀。」作「采摭」亦通。毋须改。
平子恐其迷学。
「恐」,范校:「孙云:唐写本作『虑』。」
荥河温洛。
黄本作『荣』。范校:「孙云:唐写本作『采』。顾校(洛)作『雒』。」《校证》:「『荣』,唐写本作『采』,旧本俱作『荥』,何云:『荣,谓荣光也。作荥非。』黄注本改。注云:『《尚书中候》:帝尧即政,荣光出河,休气四塞。』『洛』顾校、谭校作『雒』。」《补正》:「『荣』,唐写本作『采』;元本、弘治本、活字本、张乙本、两京本、何本、梅本、凌本、合刻本、梁本、秘书本、谢钞本、汇编本、别解本、清谨轩本、冈本、尚古本、王本、张松孙本、郑藏钞本、崇文本作『荥』。何焯云:『荣,谓荣光也。作荥非。』按『采』、『荥』二字并误。《抱朴子》佚文:『翫荣河者,若浮南濵而涉天汉。』《书钞》一百五十引《文选》江淹《诣建平王上书》:『荣光塞河。』李注:『《尚书中候》曰:成王观于洛河,沈璧,礼毕,王退。俟至于日昧,荣光并出幕河。』《初学记》九帝王部事对:『温洛 荣河。』事类赋七地部水:『温洛荣河之瑞。』并引《易干凿度》及《尚书中候》以注,尤为切证。」《义证》:「《训故》:『《尚书中候》:帝尧即政,荣光出河,休气四塞。』按此见《握河纪》。又:『《易干凿度》:帝盛德之应,洛水先温,九日乃寒。』《集释稿》引,下有一句『五日变为五色』(《初学记》卷九引)。」又引桥川时雄云:「『荣』,胡、梅本作『荥』,何校云:荣为荣光也,作『荥』非。按荥之本义绝小水也,无光义,从原典作『荣』是,『荥』或『荧』之误。」斯波六郎云:「『荣河』,指河水焕发荣光。前文『尧造绿图』处引《尚书中候》『荣光起河,休气四塞』,郑注云:『荣光者,五色之光也。』」从黄本改。
糅其雕蔚。
「糅」,范校:「孙云:唐写本作『采』。」《校证》:「『采』原作『糅』,据唐写本改。『采』承『芟夷』而为言也。」《校注》:「『糅』,唐写本作『采』。两京本、胡本作『揉』。按『糅』、『揉』并非。唐写本作『采』,是也。『采其雕蔚』,即篇末『捃摭英华』之意。」《考异》:「按:《离骚》:『芳与泽其杂糅兮。』『糅』字本此,杨校非。云『采其雕蔚,即篇末招摭英华之意。』非是。」《义证》引桥川时雄云:「如作『糅』,意不通畅,作『采』甚是。」按《说文》 糅作粈、,清薛传均《说文答问疏证》五:「《说文》无『糅』字。粈,杂饭也。训亦同。皆属糅之正体。《一切经音义》云:『糅,古文粈、二形。』」《楚辞惜诵》:「梼木兰以矫蕙兮。」王逸注:「矫,犹糅也。梼,一作捣。矫,一作挢。糅,一作揉。」《怀沙》:「同糅玉石兮。」洪兴祖《补注》:「糅,杂也。」《思美人》:「芳与泽其杂糅兮。」《惜往日》:「芳与泽其杂糅兮。」《橘颂》:「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王逸注:「(糅)一作揉。言橘叶青,其实黄,杂糅俱盛,烂然而明。以言己敏达道德,亦烂然有文章也。」又《楚辞九辩》:「霰雪雰糅其增加兮。」王逸注:「其,一作而。」《文选》卷十三谢惠琏《雪赋》:「雪粉糅而遂多。」李善注:「《楚辞》曰:雪纷糅其增加。郑玄《礼记注》曰:糅,杂也。」此「糅其」联文之证。《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北魏黄钺柱国大将军丞相太宰武昭王墓志》:「礼命光照,器像雕蔚。」作「糅」通,「糅其雕蔚」,犹王注「杂糅俱盛,烂然而明」也。毋须从唐写本改。



(辩)【辨】骚第五

  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固已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岂去圣之未远,而楚人之多才乎!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谤)【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蝉蜕秽浊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涅而不缁,虽与日月争光可也。班固以为:露才扬己,忿怼沉江;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昆仑悬圃,非经义所载;然其文(辞)丽(稚)【雅】,为词赋之宗,虽非明哲,可谓妙才。王逸以为:诗人提耳,屈原婉顺,《离骚》之文,依经立义。驷虬乘翳,则时乘六龙;昆仑流沙,则《禹贡》敷土;名儒辞赋,莫不拟其仪表,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者也。及汉宣嗟叹,以为皆合经术;扬雄讽(味)【咏】,亦言体同诗雅。四家举以方经,而孟坚谓不合传,褒贬任声,抑扬过实,可谓鉴而弗精,翫而未核者也。
  将核其论,必征言焉。故其陈尧舜之耿介,称汤禹之祗敬,典诰之体也;讥桀纣之猖披,伤羿浇之颠陨,规讽之旨也;虬龙以喻君子,云蜺以譬谗邪,比兴之义也;每一顾而(淹)【掩】涕,叹君门之九重,忠怨之辞也;观兹四事,同于《风》《雅》者也。至于托云龙,说迂怪,【驾】丰隆,求宓妃,【凭】鸩鸟,媒娀女,诡异之辞也;康回倾地,夷羿(蔽)【彃】日,木(天)【夫】九首,土伯三【目】,谲怪之谈也;依彭咸之遗则,从子胥以自适,狷狭之志也;士女杂坐,乱而不分,指以为乐,娱酒不废,沉湎日夜,举以为欢,荒淫之意也;摘此四事,异乎经典者【也】。
  故论其典诰则如彼,语其(本)【夸】诞则如此,固知《楚辞》者,体(宪)【慢】于三代,而风雅于战国,乃《雅》《颂》之博徒,而词赋之英杰也。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虽取镕经意,亦自铸伟辞。故《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远游》《天问》,瓌诡而惠巧;《招魂》(《招隐》)【《大招》】,耀艳而深华;《卜居》摽放言之致,《渔父》寄独往之才。故能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矣。
  自《九怀》以下,遽蹑其迹;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故其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候,则披文而见时。是以枚贾追风以入丽,马扬沿波而得奇,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菀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辞,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若能凭轼以倚《雅》《颂》,悬辔以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真)【贞】,翫华而不坠其实;则顾(盻)【眄】可以驱辞力,欬唾可以穷文致,亦不复乞灵于长卿,假宠于子渊矣。
  赞曰:不有屈原,岂见《离骚》。惊才风逸,壮(志)【采】烟高。山川无极,情理实劳。金相玉式,(绝益称豪)【艳溢锱毫】。


集 校


辩骚。
「辩」黄本作「辨」。《校证》:「汪本、畲本、张之象本、两京本、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锺本、梁本、王谟本、《四库》本、崇文本『辨』作『辩』。」《义证》:「元刻本『辨』作『辩』。……按唐写本作『辨』,今从之。」又引桥川时雄:「《楚辞》及各本作『辨』,唐写本作『辨』。《楚辞》夫蓉馆汲古阁本亦作『辨』,汪、张、畲、胡及《四库》本作『辩』。《说文》辡部:『辩,治也。』段注云:『俗多与辨不别。』时按辩、辨二字同音义近、非关假借,通用已久。」按《说文》辡部:「辩,治也。,从言。在辡之间。」 段注:「治者,理也。俗多与辨不别。辨者,判也。」《周礼天官小宰》:「六曰廉辨。」郑玄注:「辨,辨然,不疑惑也。」贾公彦疏:「谓其人辨然,于事分明,无有疑惑之事也。」《荀子正名》:「说不喻,然后辨。」王先谦《集解》:「若说亦不喻者,则反复辨明之。」二字相通,然此作「辨」较胜。从唐写本改。
奇文郁起。
《义证》引桥川时雄:「《楚辞》夫蓉馆汲古阁本『郁』作『蔚』。时按蔚之本义,牡蒿也,古多借『蔚』为『茂』字,蔚、郁二字,亦一声之转。」《补正》:「『郁』,《楚辞补注》作『蔚』;《广广文选》同。按《文选》班固《西都赋》:『神明郁其特起。』《梁书沈约传》:『《郊居赋》)值龙颜之郁起。』是『郁』字较胜。」按《类聚》卷九引晋曹毗观涛赋曰:「宏涛于是郁起。」《梁书沈约传》:「(《郊居赋》)值龙颜之郁起,乃凭风而矫翼。」《类聚》卷四十六引后汉桓麟(按当作驎)《太尉刘宽碑》曰:「中宗蔚起,谁其赞之。」「蔚起」与「郁起」义近。又按《晋书文苑传序》:「西都贾马,耀灵蛇于掌握;东汉班张,发雕龙于绨椠,俱标称首,咸推雄伯。逮乎当涂基命,文宗郁起。」疑即效此。
固已轩翥诗人之后。
《义证》引桥川时雄云:「各本及唐写同,胡本作『固以』,《楚辞》芙蓉馆、汲古阁本作『故以』。」按元本「已」均作「巳」,乃书刻之误,径改,不再出。
小雅怨谤而不乱。
「谤」,黄本作「诽」,黄校:「元作『谤』,许改。」《义证》:「『诽』原作『谤』,梅据许改。按唐写本正作『诽』。」《考异》:「按:《庄子刻意》篇:『放言怨诽。』通训定声:『放言曰谤,微言曰诽。』许改是。」《义证》引桥川时雄云:「《楚辞》芙蓉馆、汲古阁本作『诽』。」《校注》:「徐亦校为『诽』。按唐写本、《楚辞补注》、《广广文选》、谢钞本、《诸子汇函》、《赋略》绪言作『诽』。许改、徐校是也。」《汇校》:「按《史记屈原列传》:『《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作『诽』是。」按《庄子外篇刻意》:「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成疏:「怨有才而不遇,诽无道而荒淫。」释文:「诽,非谓反,徐音非。李云:非世无道,怨己不遇也。」《晏子春秋》卷一《景公病久不愈欲诛祝史以谢晏子谏》:「百姓之咎怨诽谤,诅君于上帝者多矣。」《史记屈原列传》:「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正义:「诽,方畏反。」此作「诽」是。从唐写本改。
若离骚者,可谓兼之。
范校:「孙云:唐写本无『兼之』二字。」《校记》:「案唐本是也。此文即承下文『蝉蜕秽浊之中,浮游尘埃之外』为句,兼之二字,当为后人妄加。」《合校》:「案:『兼之』二字当有,唐写本误脱。《史记屈原列传》云:『《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正用《淮南传》之成文,『兼之』上承《国风》《小雅》而言,赵说误。」《考异》:「按:『兼之』言兼有《国风》、《小雅》之不淫不乱也。唐写本脱。」按班固《离骚序》:「昔在孝武,博览古文。淮南王安叙《离骚传》,以『《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蝉蜕浊秽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斯论似过其真。」有「兼之」是。
班固以为:露才扬巳。
「巳」黄本作「己」。唐写本亦作「己」。按班固《离骚序》:「今若屈原露才扬己,竞乎危国群小之间。」作「己」是,从唐写本、黄本改。
昆仑悬圃。
「悬」,黄校云:「一作『玄』。」范校:「孙云:唐写本作『玄』。」《校证》:「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清谨轩钞本、日本刊本、崇文本『悬』作『玄』,谭校本作『悬』。」《考异》:「按『悬』、『玄』古通。」《校注》:「按唐写本、何本、别解本、清谨轩本、崇文本作『玄』。《文选》张衡《东京赋》:『右睨玄圃。』李注:『《淮南子》(《坠形》)又曰:悬圃在昆仑阊阖之中。玄与悬古字通。』」按《楚辞离骚》:「夕余至乎县圃。」王逸注:「县圃,神山。《淮南子》曰:县圃,在昆仑阊阖之中,乃维上天。言己朝发帝舜之居,夕至县圃之山。受道圣王,而登神明之山。」《淮南子坠形训》:「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悬与县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