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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义证
《三国志魏书武宣卞皇后传》注引《魏略》曰:「
(卞)兰献赋赞述太子(曹丕)德美,太子报曰:『赋者,言事类之所附也;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也。故作者不虚其辞,受者必当其实。』」
〔四〕 《左庵文论》:「三代之铭,分为二体:一主儆戒,略近于箴;一主颂美,与颂为伍。皆铭刻于器。前者如汤之《盘铭》及《大戴礼武王践祚》篇之铭十七章;后者如孔悝《鼎铭》是也。彦和此所谓铭,专指近于箴之一体而言,故谓颂应『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不知铭中尚有颂美之一体。此句若易铭为箴,则义无不安;以箴铭之作俱宜简敛,而箴则惟有规戒之义,无颂美之义也。」
陆机《文赋》:「颂优游以彬蔚。」李善注:「颂以褒述功德,以辞为主,故优游彬蔚。」吕向注:「优游,纵逸。彬蔚,华盛貌。」刘文典曰:「优游由雍容转来,颂陈之大堂之上,故须态度雍容。」黄叔琳评:「陆士衡云:诵优游以彬蔚,不及此之切合颂体。」《札记》:「按彦和此文『敷写似赋』二句,即彬蔚之说;『
敬慎如铭』二句,即优游之说。」
这是说颂的特征在铺张描写上有似于赋,但不像赋那样的华丽夸张;在写颂的态度上,敬慎有似于铭,但不像铭那样的含有规戒之意。
《札记》:「又或变其名而实同颂体,则有若赞,有若祭文,有若铭,有若箴,有若诔,有若碑文,有若封禅,其实皆与颂相类似。」《文镜秘府论论体势》引此作:「颂者敷陈似赋,而不华侈;恭慎如铭,而异规箴。」
〔五〕 班固《两都赋序》:「雍容揄扬。」李善注:「揄,引也;扬,举也。」「引举」即称扬之意。曹植《与杨德祖书》:「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
〔六〕 刘孝威《重光诗》:「风神洒落,容止汪洋。」「汪洋」用来形容深广,常指人的气度或文章气势。柳宗元《宣城县开国伯柳公行状》:「凡为文,去藻饰之华靡,汪洋自肆,以适己为用。」唐写本「义」作「仪」。
《文镜秘府论论文体六事》,其一云:「夫模范经诰,褒述功业,渊乎不测,洋哉有闲,博雅之裁也。称博雅则颂论为其标。颂明功业,论陈名理,体贵于弘,故事宜博;理归于正,故言必雅也。」《文选序》:「颂者,所以游扬德业,褒赞成功。」
〔七〕 《校释》:「唐写本作『虽纤巧曲致』,是。」《校注》:「《谐隐》篇『纤巧以弄思』,正以『纤巧』连文;《神思》篇『文外曲致』,亦以『曲致』为言。」《斟诠》:「案仍从今本为胜。盖『纤曲』与『巧致』上下对文,二者皆状名短语,而非并列复词,如此始可与下句『与情而变』相贯串,否则便难于索解矣。《佩文韵府》卷六十三、四『寘』三『巧致』条引与今本同。」又:「纤曲巧致,此四字与《神思》篇所谓『思表纤旨,文外曲致』二语之用词大同小异。『纤曲』一词亦见《宗经》篇『礼以立体,据事制范,章条纤曲』。唯彼此用法不同。彼作并列复词,此则为状名短语,不可不辨。所谓『纤曲』,谓纤微之衷曲,有『微意』之义。……『巧致』,谓巧妙之意致,犹言『妙恉』。」
〔八〕 唐写本「与」作「兴」。
《校证》:「《明诗》篇『情变之数可监』,……《隐秀》篇『文情之变深矣』,……是『情变』一词,本书习见,此文亦以『情变』为言,非以『兴情』连文也。」
〔九〕 《校注》:「『底』唐写本作『弘』,《御览》引同。按:『弘』字是,『弘』与『宏』通,『底』盖『宏』之形误。《通变》篇『宜宏大体』,语意与此同,可证。」
《校证》:「案『弘』读如《序志》篇『弘之已精』之『弘』,亦通。」按「底」通「抵」,到也。
王应麟《辞学指南》引西山先生(真德秀)曰:「赞颂皆韵语,体式类相似。赞者赞美之辞,颂者形容功德。然颂比于赞,尤贵赡丽宏肆(夹注:须铺张扬丽,以典雅丰缛为贵)。」吴讷《文章辨体序说》:「西山云:赞颂体式相似,贵乎赡丽宏肆,而有雍容、俯仰、顿挫、起伏之态,乃为佳作。」陈绎曾《文说》:「颂宜典雅和粹。」
《左庵文论》:「颂之作法:第一,应有雅音,常手为文,音节类不能和雅;试取东汉蔡伯喈所作,与常文相较,即可辨其高下之所在。第二,颂虽主形容,但不可死于句下;应以从容揄扬,涵蓄有致为佳。第三,颂文以典雅为主,不贵艰深;应屏退杂书,惟镕式经诰。现汉人所传之颂,皆文从字顺,自然而工;正不赖僻典诂字,以致奥远(颂中若如《法言》《典引》及赋之用字,即为讹体),可以知已。
「后世之颂,大抵摹拟陆士衡《汉高祖功臣颂》者为多。斯篇文固细密,作法亦中准绳。惟取格宜高,以此为法,恐易流于板滞。(后世之颂,即使体裁去古未远,然决不能如古人之简约,以乏疏朗之致,而有涂附之弊也。)今欲作颂,姑舍《周颂》、《商颂》以去高远;其切而近者,自应以陆士衡《功臣颂》为式,而参以汉人之疏朗,以矫其板滞,再求音节和雅,即可得其体要矣。」
以上为第二段,论颂的写作要领及其风格特点。
赞者,明也,助也〔一〕。昔虞舜之祀,乐正重赞〔二〕,盖唱发之辞也〔三〕。
〔一〕 范注:「谭献校云:『案《御览》有助也二字,黄本从之,似不必有。』案谭说非。唐写本亦有『助也』二字。」
《校证》:「下文『并扬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即承此『明也,助也』为说。」
《札记》:「彦和兼举明、助二义,至为赅备。详赞字见经,始于《皋陶谟》。郑君注曰:『明也。』盖义有未明,赖赞以明之。故孔子赞《易》,而郑君复作《易》赞,由先有《易》而后赞有所施,《书》赞亦同此例。至班孟坚《汉书》赞,亦由纪传意有未明,作此以彰显之,善恶并施。故赞非赞美之意。而后史或全不用赞,或其人非善,则亦不赞。此缘以赞为美,故歧误至斯。史赞之外,若夏侯孝若《东方朔画赞》,则赞为画施;郭景纯《山海经、尔雅图赞》,则赞为图起,此赞有所附者,专以助为义者也。」
明陈懋仁《文章缘起注》「赞」类袭此文云:「赞者明事,而嗟叹以助辞也。」
〔二〕 《玉海》卷六十引「赞」作「赞」,其下注云:「《尚书大传》。」
《尚书大传》:「舜为宾客,而禹为主人。乐正进赞曰:『尚考大室之义,唐为虞宾,至今衍于四海;成禹之变,垂于万世之后。』于时,卿云聚,俊士集,百工相和而歌《卿云》。」郑注:「舜既使禹摄天子之事,于祭祀避之宾客之位……乐正,乐官之长,《周礼》曰大司乐。」王通《中说礼乐》篇:「薛收曰:『赞其非古乎?』子曰:『唐虞之际,斯为盛大,禹皋陶所以顺天休命也。』」
《左庵文论》:「『乐正重赞』见《尚书大传》。此为赞字见于古书之最早者。当为赞礼之赞,有助字之义,犹言相礼也。彦和以为『唱发之辞』,恐不尽然。」
《斟诠》:「乐正重赞,《御览》五七一……引《尚书大传》作『乐正道赞』,《文选》王元长《曲水诗序》引《尚书大传》作『乐正进赞』,惟《路史后纪》十二叙舜咨禹而巽位下云云作『乐人重赞』。按从《尚书大传》作『乐正进赞』,义最可通。」
〔三〕 唐写本「辞」作「词」。唱发之辞,指歌唱之前所作发引之辞。
及益赞于禹〔一〕,伊陟赞于巫咸〔二〕,并扬言以明事〔三〕,嗟叹以助辞也〔四〕。故汉置鸿胪,以唱言为赞〔五〕,即古之遗语也〔六〕。
〔一〕 唐写本「赞」作「赞」。梅注:「《书大禹谟》: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传:「
赞,佐;届,至也。益以此义佐禹,欲其修德致远。」益也称伯益,舜时东夷部落的首领。相传助禹治水有功,禹要让位于益,益避居箕山之北。
〔二〕 梅注:「《史记》:伊陟赞言于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乂》。」按《史记殷本纪》:「帝太戊立伊陟为相。……伊陟赞言于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
范本夹注:「孙云:唐写本两『赞』字皆作『赞』。」《校证》:「按作『赞』是。」《玉海》卷六十二引作「赞」,于句下注云:「《尚书》。」
范注:「《周礼》州长、充人、大行人,注皆云『赞,助也』。《易说卦》传『幽赞于神明』,《书皋陶谟》『思曰赞,赞襄哉』,韩注、孔传皆曰『明也』。《书序》:『伊陟赞于巫咸,作《咸乂》四篇。』」按此指《咸乂序》。孔传:「伊陟,伊尹子。赞,告也。巫咸,臣名。」
《左庵文论》:「益赞于禹,伊陟赞于巫咸。此仍当为助字之义。彦和下云『嗟叹以助辞』,亦似误会赞有赞叹之义。盖惑于当时之诂训,其实本义不如是也。」
〔三〕 《比兴》篇:「且何谓为比?盖写物以附意,扬言以切事者也。」《时序》篇:「扬言赞时,请寄明哲。」「扬」,「扬」的异体字。按《史记封禅书》:「伊陟赞巫咸,巫咸之兴自此始。」《
索隐》:「案《尚书》,巫咸,殷臣名,伊陟赞告巫咸。」
《尚书益稷》:「皋陶拜手稽首扬言。」传:「大言而疾曰扬。」《校证》:「《事物纪原》、《事物原始》『扬』作『
扬』。」
〔四〕 唐写本「也」字无。「嗟叹」,《礼记乐记》:「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毛诗序》:「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
〔五〕 《校证》:「『言』原作『拜』,今从顾校作『言』。」按「拜」亦通,无烦改字。《训故》:「《汉书》注:胡广曰:鸿,声也;胪,传也。所以传声赞导九宾也。」
《汉书百官公卿表》:「典客,秦官,……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鸿胪。」应劭注曰:「郊庙行礼,赞九宾,鸿声胪传之也。」《斟诠》:「『唱拜』犹言『赞拜』,古者臣下朝拜天子,相者从旁习礼也。《后汉书何熙传》:『赞拜殿中,音动左右。』」
《左庵文论》:「此亦助字之义。」
宋高承《事物纪原》集类「赞」:「《文心》曰:『昔虞舜重赞,及益赞于禹,伊陟赞于巫咸,并扬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故汉置鸿胪,唱拜为赞。』」《考异》:「以唱名引拜于殿上以谒君为职,故云唱拜。」明王三聘《古今事物考文事》赞类:「《文心》曰:『昔舜禹重赞,及益赞于禹,伊陟赞于巫咸。……故汉置鸿胪,唱拜为赞。』如相如赞荆轲,班固之褒贬以赞,盖取益赞于禹之义。要自相如赞荆轲始。」
〔六〕 古之遗语,指古代留传下来口头上讲的赞语。
至相如属笔,始赞《荆轲》〔一〕。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二〕。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三〕;又纪传后评〔四〕,亦同其名〔五〕。而仲治《流别》〔六〕,谬称为述,失之远矣〔七〕。
〔一〕 《玉海》于本句下注:「《文章缘起》。」《校证》:「《
御览》《玉海》『笔』作『词』。」
黄注:「司马相如《荆轲赞》,世已不传。厥后班孟坚《汉史》以论为赞,至宋范晔更以韵语。」
《补注》:「《汉书艺文志》杂家有《荆轲论》五篇,班固自注:『轲为燕刺秦王,不成而死,司马相如等论之。』案王氏应麟《汉书艺文志考证》引彦和论系于《荆轲论》下,而未辨论与赞歧分之故;详疑彦和所见《汉书》本作《荆轲赞》,故采入《颂赞》篇。若是论字,则必纳入《论说》篇中,列班彪《王命》、严尤《
三将》之上矣。」
《左庵文论》:「《汉书艺文志》杂家有《荆轲论》五篇,班固原注曰:『轲为燕刺秦王,不成而死;司马相如等论之。』彦和之言,当本于此。惟究为论为赞,今不可考。或即如《后汉书》之论,而在司马相如时,尚称为赞耶?」
《事物纪原》集类「赞」:「如相如之赞荆轲,班固之褒贬以赞,皆取益赞于禹之意。要之,自司马相如赞荆轲始。」
〔二〕 「迁史固书」原作「史班固书」,梅本校改,黄本从之。《
御览》及《玉海》引均作「及史班书记」。唐写本作「史斑固书」。
《左庵文论》:「所谓『托赞褒贬』者,盖颂有褒无贬,赞则可褒可贬也。抑可见二体之异。」
范注:「《史记》于纪传之后,必缀『太史公曰』。《
汉书》每篇之后,必加『赞曰』。郑樵《通志序》云:『班彪《汉书》不可得而见,所可见者,元、成二帝赞耳,皆于本纪之外,别纪所闻,可谓深入太史公之阃奥矣。凡《左氏》之有「君子曰」者,皆经之新意。《史记》之有「太史公曰」者,皆史之外事,不为褒贬也。间有及褒贬者,褚先生之徒杂之耳。且纪传之中,既载善恶,足为鉴戒,何必纪传之后,更加褒贬?此乃诸生决科之文,安可施于著述!殆非迁、彪之意。况谓为赞,岂有贬词?后之史家,或谓之论,或谓之序,或谓之诠,或谓之评,皆效班固,臣不得不剧论固也。』案赞有明、助二义。纪传之事有未备,则于赞中备之,此助之义也;褒贬之义有未尽,则于赞中尽之,此明之义也。郑氏误以赞为赞美之意,故不觉言之过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