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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义证
梁章巨《退庵论文》(《文学津梁》本):「王惕甫有《读赋卮言》一卷,自导源至总指,凡分十六段,自序谓上下源流,考镜得失,略仿东莞《雕龙》之例,盖近人之善言赋,无有过于是书者。」
颂赞 第九
范注:「赞应作赞,说见《征圣》篇。」《释名释言语》:「
颂,容也,叙说其成功之形容也。」又《释典艺》:「称颂成功谓之颂。」又:「称人之美曰赞。赞,纂也,纂集其美而叙之也。」
《文章流别论》:「王泽流而诗作,成功臻而颂兴,德勋立而铭着,嘉美终而诔集。……《周礼》太师掌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颂者,美盛德之形容。……后世之为诗者多矣,其称功德者谓之颂,其余则总谓之诗。颂,诗之美者也。古者圣帝明王,功成治定而颂声兴。于是史录其篇,工歌其章,以奏于宗庙,告于鬼神。故颂之所美者,圣王之德也,则以为律吕。或以颂形,或以颂声,其细已甚,非古颂之意。」
《札记》:「以今考之,诵其本谊(义),『颂』为借字,而形容颂美,又缘字后起之谊也。……是则颂之谊,广之则笼罩成韵之文,狭之则唯取颂美功德。至于后世,二义俱行。」
《校释》:「《说文》曰:『诵,讽也。』『颂,貌也。』诵之与颂,其义迥别。康成注《诗》《礼》,皆以美盛德之形容者为颂,古无以刺过之诗为颂者。是以彦和论颂,谓『褒贬杂居,固末代之讹体』也。惟诵之为用,止于讽诵,故其为体,得兼美刺。家父之诵,诵之刺也,吉甫则美诵矣,其显证也。然诵、颂二名,声近通用,经典多有。后人多闻颂为诗篇之异体,鲜知诵亦乐章之别称,遂习而不察也。」
《左庵文论文心雕龙颂赞篇(下)》(刘申叔遗说,罗常培笔述,《国文月刊》一卷十期):「赞之一体,三代时本与颂殊途,至东汉以后,界囿渐泯。考其起源,实不相谋。赞之训诂:(一)明也;(二)助也。本义惟此而已。文之主赞明者,当推孔子作《十翼》以赞《周易》为最古;乃知赞者,盖将一书之旨为之融会贯通以明之者也。及班孟坚作《汉书》,于志、表、纪、传之后,缀以『赞曰』云云,皆就其前之所纪,贯串首尾,加以论断,亦与此旨弗悖。由是以推,东汉以前,赞与颂之为二体甚明。即就形式言,颂必有韵,而赞则可有韵亦可无韵也(《汉书》之赞皆无韵)。
「逮及后世,以赞为赞美之义,遂与古训相乖。不知《汉书》纪、传所载,非尽贤哲,而孟坚篇必有赞,岂皆有褒无贬,有美无刺乎?(如吴王濞传亦有赞)盖总举一篇大意,助本文而明之耳。正以见其不失古义也。
「至范蔚宗《后汉书》,乃以孟坚之传为论(无韵),而以叙传中述某某第几为赞(四言有韵)。《文选》因名之为述赞,别立一类。夫以《汉书》本文祇称为述者,而《后汉书》易名之曰赞。即此可以明两汉与六朝区分文体之不同之点矣。
「东汉,郑康成有《尚书赞》,叙《尚书》之源流;文亦散行,有类于后世之序。而汉碑中多有四言韵文而称为序者,又实即后世之所谓赞体。且古常以序赞并称,故知赞之与序实源出一途。至如后之以赞颂相近,盖就变体以言,非其本也。然自东汉以后,颂与赞已不甚分别矣。彦和于赞之本源,考之犹有未精,因附益之于此。」
四始之至,颂居其极〔一〕。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二〕昔帝喾之世,咸墨为颂,以歌《九韶》〔三〕。自商已下〔四〕,文理允备〔五〕。
〔一〕 范注:「四始见《宗经》篇。郑玄《周颂谱》:『颂之言容,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无不覆焘,无不持载,此之谓容。于是和乐兴焉,颂声乃作。』正义:『此解名之为颂之意。颂之言容,歌成功之容状也。』」
《诗大序》:「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郑笺:「始者,王道兴衰之所由。」正义引郑玄答张逸云:「《风》也,《小雅》也,《大雅》也,《颂》也,此四者,人君行之则为兴,废之则为衰。」正义又云:「诗之至者,诗理至极,尽于此也。」
〔二〕 《玉海》卷六十引:「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下注:「朱文公曰:颂、容古字通。」
《左庵文论文心雕龙颂赞篇(上)》(《国文月刊》,一卷九期):「郑康成以容为包容之义,故《诗谱》云:『颂之言容。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无不覆焘,无不持载,此之谓容。』(《周颂谱》)与《诗序》不合。今案《说文》:『颂,貌也。』则仍当从《诗序》形容之义。」
《周礼太师》郑注曰:「颂之言诵也,容也,诵今之德,广以美之。」孙诒让云:「颂、诵、容并声近义通。」
《文镜秘府论六义》:「六曰颂。王曰:『颂者,赞也,赞叹其功,谓之颂也。』」
〔三〕 梅注:「咸墨,帝喾臣。帝命咸作《九韶》、《六列》、《
六英》。」《左庵文论》:「彦和以咸墨(当依唐写本作咸黑)之颂为最古,今考《庄子》谓,黄帝张乐洞庭,有焱氏作颂(见《天运》篇)。当又在前。又,《古诗纪》引有黄帝时之《衮龙颂》,谓见《
史记乐书》。案《史记》无此文,第见于晋王嘉《拾遗记》,真伪尚不可定。」
《吕氏春秋仲夏纪古乐》篇:「帝喾命咸黑(《玉海》一○三引《吕氏春秋》作咸墨。)作为声,歌《九招》、《六列》、《六英》。……帝舜乃命质修《九招》、《六列》、《六英》以明帝德。」毕沅校云:「《招》、《列》、《英》至此始见,故诱于此下注,则上乃衍文明矣。」范注:「按《困学纪闻》四:『帝喾命咸黑作为声歌,……然则《九招》作于帝喾之时,舜修而用之。』『
墨』,唐写本作黑;『韶』,唐写本作招。是。」《校注》:「按作『咸黑』是。咸黑事见《吕氏春秋古乐》篇。《古乐志》亦云:『
古之善歌者有咸黑。』(《御览》卷五七三引)」又:「按作『招』与《吕氏春秋古乐》篇合,……当据改。」
〔四〕 《校注》:「『商』下唐写本有『颂』字。按有『颂』字,语意始明。《御览》、《唐类函》引,亦并有之。」按《唐类函》作「自《商颂》以下,文理克备。」《玉海》卷六十引作「自商以下」。其实《商颂》亦宋人歌其先祖之诗,非殷商时之作。
《考异》:「此言自商以下之文理允备,非专指颂而言,故下文列举风、雅、颂各体也。唐写本『颂』字衍。」
〔五〕 《商颂谱》:「问:周太师何由得《商颂》?曰:周用六代之乐,故有之。」正义:「自夏以上,周人亦存其乐,而得无其诗者,或本自不作,或有而灭亡故也。」王应麟《辞学指南》「颂」类:「《诗》有六义,六曰颂。《庄子》曰:『黄帝张《咸池》之乐,有猋氏为颂。』《文心雕龙》曰:『帝喾之世,咸墨为颂,以歌《九韶》。』商周及鲁皆有颂,所以游扬德业,褒赞成功。」《诏策》:「
建安之末,文理代兴。」《奏启》:「魏代名臣,文理迭兴。」「文理」,谓文辞条理。
夫化偃一国谓之风〔一〕,风正四方谓之雅〔二〕,雅容告神谓之颂〔三〕。风雅序人,故事兼变正〔四〕,颂主告神,故义必纯美〔五〕。
〔一〕 《论语颜渊》:「草上之风必偃。」这是说风吹草倒,旧用以比喻教化的普及。《晋书潘尼传》《释奠颂》:「学犹莳苗,化若偃草。」《诗大序》:「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
〔二〕 《诗大序》正义:「诗人总天下之心,四方风俗,以为己意,而咏歌王政,故作诗道说天下之事,发见四方之风,所言者乃是天子之政,施齐正于天下,故谓之雅,以其广故也。」「风正四方」,意谓以风匡正四方。
〔三〕 《校证》:「『雅容告神谓之颂』,原作『容告神明谓之颂』,今从唐写本、《御览》改。」《斟诠》:「彦和开宗明义云:『
四始之至,颂居其极。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又曰:『雅容告神谓之颂。』此据《诗大序》立说,与《释名》所谓『颂,容也,序说其成功之形容也』及『称颂成功谓之颂』如出一辙。」又:「案《渊鉴类函》一九九引『雅容』作『雍容』。」「雅容告神」,谓以雍雅之仪容昭告神明。
〔四〕 《校证》:「原无『故』字,据唐写本、《御览》补。又《
御览》『兼』作『资』。」《校注》:「《御览》、《唐类函》引,亦有两『故』字,与唐写本合。」《诗大序》:「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变」,指的是时世由盛变衰,政教纲纪大坏。郑玄《
诗谱序》:「故孔子录懿王、夷王时诗讫于陈灵公淫乱之事,谓之变风、变雅。」在《国风》中,《邶风》以下十三国风为变风,但《豳风》有描写西周初期周公东征的事;《大雅》中《民劳》以后的诗、《小雅》中《六月》以后的诗为变雅,但其中也有赞扬美政的。马瑞辰以为正变以政教得失而分,而不以时间为界。
〔五〕 《玉海》卷六十引,此二句下注云:「《流别论》曰:『颂,诗之美者也。』」《左庵文论》:「颂之本源盖出于《诗》。六义四始,颂并厕焉。《诗序》云:『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斯其涵义,第一重美。彦和云:『风雅序人,事兼变正;颂主告神,义必纯美。』是风雅可有美刺,颂则有美无刺也。其次重形容。《说文》:『颂,貌也。』(即形容之容字,『容』本为包容之义,与形容之义无涉。)古代诗歌皆可入乐。乐者,兼备歌舞;故形容盛德,必舞与声相应以方物之也。又次重告于神明。颂之最古者,推《商颂》五篇,其词率皆祭祀祖宗所用。即《周颂》三十余篇,非祭祀天神地祇,即为祭宗庙之文。是知告于神明乃颂之正宗也。逮及《鲁颂》,多美僖公,不皆祭神之词,是颂体之渐变。两汉以降,但美盛德,兼及品物,非必为告神之乐章矣。」
曹学佺批:「颂亦本于风雅,故挚虞云:『杂以风雅,而不变旨趣。』」
总以上,纪评曰:「此颂之本始。」
鲁以公旦次编,商以前王追录〔一〕,斯乃宗庙之正歌〔二〕,非燕飨之常咏也〔三〕。《时迈》一篇,周公所制〔四〕;哲人之颂,规式存焉〔五〕。
〔一〕 《训故》:「《诗》传:成王赐鲁天子之礼乐,以祀周公,故有《鲁颂》。《诗商颂玄鸟》,祭祀宗庙之乐,而曰『天命玄鸟』,又曰『奄有九有』,是追叙商王之所由生,以及有天下之初也。」按此二句梅本、黄本俱作「鲁国以公旦次编,商人以前王追录」。此据唐写本及《御览》改。
黄注:「《诗序》:《商颂那》,祀成汤也;《烈祖》,祝中宗也;《玄鸟》,祀高宗也;《长发》,大禘也;《殷武》,祝高宗也。皆前代祭祀宗庙之乐。」范注:「郑玄《鲁颂谱》:『
初,成王以周公有太平制典法之勋,命鲁郊祭天三望,如天子之礼(
此据《礼记明堂位》文);故孔子录其诗之颂,同于王者之后。』又《商颂谱》:『宋大夫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太师,以《那》为首,归以祀其先王(郑说本《鲁语》)。孔子录诗之时,唯得此五篇而已。』」
《鲁颂谱》正义:「《明堂位》云:『武王崩,成王幼,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七年致政于成王,以周公有勋劳于天下,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是成王命鲁之郊天也。……由命鲁得郊天,用天子礼,同于王者之后,故孔子亦录取诗之颂,同于王者之后也。王者之后而有颂者,正谓宋有《商颂》,解《鲁颂》所以得与《商颂》同称颂之意也。」「鲁以公旦次编」意谓鲁以成王赏赐天子礼乐以祀周公,故其颂《駉》、《有駜》等四篇,得紧次编列于《周颂》之后。
〔二〕 唐写本「正歌」作「政哥」。《左庵文论》:「此语义殊未备,因告于神明,括有郊祀天地社稷宗庙而言;非仅限于宗庙也。」
〔三〕 《校注》:「『燕飨』,唐写本作『飨燕』……按元本、弘治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并作『飨燕』,与唐写本合。」
《校证》:「《御览》、《玉海》『常』作『恒』。」按《玉海》六十于「非飨燕之恒咏也」句下注云:「《商颂》非以成功告神,其体异于《周颂》。《鲁颂》咏僖公功德,纔如变风之美者耳,又与《商颂》异。」
〔四〕 唐写本「制」作「制」。《国语周语上》:「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韦昭注:「文公,周公旦之谥也。颂,《时迈》之诗也。武王既伐纣,周公为作此诗,巡守告祭之乐歌也。」《左庵文论》:「《国语》引《时迈》,谓为周文公之颂(《周语上》)。彦和之言,盖本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