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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义证
《斟诠》:「策勋,书勋劳于简策。《左氏》桓公二年《传》:『凡公行告于宗庙,反行饮至,舍爵策勋焉,礼也。』杜注:『既饮置爵,则书勋劳于策,言速纪有功也。』鸿规,谓伟大谋度。」
〔四〕 《文选文赋》李注引臧荣绪《晋书》:「陆机字士衡,与弟云勤学,天才绮练,当时独绝,新声妙句,系踪张、蔡。」
《晋书文苑成公绥传》:「成公绥字子安,东郡白马人也。……少有俊才,词赋甚丽。闲默自守,不求闻达。张华雅重绥,每见其文,叹伏以为绝伦。」《文选》录成公绥《啸赋》。
「底」,引致。《左传》昭公元年:「底禄以德。」注:「底,致也。」阮元谓经典中当「致」讲的底,皆应作「厎」,之尔切。《尚书禹贡》:「覃怀底绩。」底绩就是获致成绩。《附会》篇:「克终底绩,寄深写远。」
范注:「案陆机《文赋》言文之流品制作;成公绥《啸赋》言因形创声,随事造曲;殆彦和所谓『底绩于流制』者欤?」「
流制」,谓流行制作。
〔五〕 《晋书郭璞传》:「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也。……博学有高才,而讷于言论,词赋为中兴之冠。」
《世说文学》篇引《郭璞别传》:「璞奇博德通,文藻粲丽,其诗赋诔颂,并传于世。」
《文选江赋》注引《晋中兴书》曰:「璞以中兴,王宅江外,乃着《江赋》,述川渎之美。」
范注:「彦和称景纯缛理有余,缛谓文藻粲丽,理则如《江赋》『忽忘夕而宵归,咏《采菱》以叩舷;傲自足于一讴,寻风波以穷年』之类。」
王金凌:「《江赋》一篇,述川渎之美,举凡岸石之嵯峨,波涛之崩骇,水物之怪奇,羽族之繁类,莫不穷极描摹,令人目不暇观,叹为绝景。而此赋之所以为绮,亦在景物造形之瑰伟与鲜丽。」
《才略》篇:「景纯艳逸,足冠中兴,《郊赋》既穆穆以大观,《仙诗》亦飘飘而凌云矣。」
〔六〕 《晋书文苑袁宏传》:「袁宏字彦伯。」《札记》:「
袁宏赋存者亦无完篇。《晋书文苑传》曰:宏有逸才,文章绝美,累迁大司马桓温府记室。温重其文笔,专综书记。后为《东征赋》,赋末列称过江诸名流。……从桓温北征,作《北征赋》,皆其文之高者。」《才略》篇:「袁宏发轸以高骧,故卓出而多偏。」
《校注》:「按本段评论赋家,皆举其名篇而言;此二句所指,疑为宏之《北征赋》。……『梗概』应与《时序》篇『梗概多气』之『梗概』同,犹言慷慨也。」范注谓:「《东征赋》述名臣功业,皆略举大概,故云『彦伯梗概』。」似有未安。
《世说文学》篇:「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字,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泝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注:「《晋阳秋》曰:宏尝与王珣、伏滔同侍温坐,温令滔续其赋,至『致伤于天下』,于此改韵云:此韵所云,慨深千载,今于『天下』之后,便移韵,于写送之致,如为未尽。滔乃云:得益写一句或当小胜。桓公语宏;卿试思益之。宏应声而益,王伏称善。」即所谓「情韵不匮」也。
《注订》:「此节称十家为英杰,仲宣以下为赋首者,概见轩轾之分也。惟太冲、安仁虽后于延寿,实接踵扬马,彦和立意,盖遵时取论,用着沿革而已。至以雅赡论孟坚,宏富论平子,为简当之至,其余系语,各依其份,亦不易之言也。」
以上为第三段,论先秦两汉以至魏晋辞赋中的代表作家和代表作品。
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一〕,故词必巧丽〔二〕。丽词雅义,符采相胜〔三〕,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着玄黄〔四〕,文虽杂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五〕。此立赋之大体也〔六〕。
〔一〕 「登高」承上文「登高能赋」而言。「情观」之「观」,唐写本作「睹」。
〔二〕 《典论论文》:「诗赋欲丽。」
皇甫谧《三都赋序》:「然则赋也者,所以因物造端,敷弘体理,欲人不能加也。引而申之,故文必极美;触类而长之,故辞必尽丽。然则美丽之文,赋之作也。」
《定势》篇:「赋、颂、歌、诗,则羽仪乎清丽。」
《文体明辨序说》「赋」类:「情形于辞,则丽而可观;辞合于理,则则而可法。使读之者有兴起之妙趣,有咏歌之遗音,扬雄所谓『诗人之赋丽以则』者是已。此赋之本义也。」
「义」就是内容,「义必明雅」就是说内容必须鲜明雅正。换言之,作赋时,首先要明确这篇赋的思想感情是由什么事物引起的,而且在赋里表现的内容应当是鲜明正确的,不应当由淫邪的事物所引起。这是就「写志」来说的。「物以情观,则词必巧丽」,是就「体物」来说的。赋在描写外物的时候,不是平板地进行描写。赋家观察外物,是通过情感来进行观察的,因此他所用的文词,必然具有感情色采,而表现得精巧华丽。
〔三〕 《文选》左思《蜀都赋》:「符采彪炳,晖丽灼烁。」刘逵注:「符采,玉之横文也。」「符采」,盖指玉之纹理光采,借指作品的感情色彩和文采。「相胜」,谓相称。
《艺概赋概》:「赋,辞欲丽,迹也;义欲雅,心也。『丽辞雅义』,见《文心雕龙诠赋》。前此,《扬雄传》云:『
司马相如作赋甚宏丽温雅。』《法言》云:『诗人之赋丽以则。』『
则』与『雅』无异旨也。」
又:「古人赋诗与后世作赋,事异而意同。意之所取,大抵有二:一以讽谏,《周语》『瞍赋蒙诵』是也;一以言志,《左传》赵孟曰『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韩宣子曰『二三子请皆赋,起亦以知郑志』是也。言志讽谏,非雅丽何以善之?」
〔四〕 「组织」,丝麻之属,分析经纬,纵横交贯,以编织成幅,曰组织。「品」指品列,亦可解作品分。
《札记》:「『组织之品朱紫』二句,本司马相如语意。《西京杂记》(卷二)载相如之词曰:合纂组以成文,列锦绣以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若赋家之心,控引天地,总揽人物,错综古今,此得之于内,不可得而言传。」
「着」字,唐写本、《御览》作「差」。《缀补》:「
差犹别也。」说亦可通。
〔五〕 《校证》:「『杂』原作『新』,据唐写本、《御览》改。」
《校注》:「按作『杂』是。《淮南子本经》篇高注:『杂,糅也。』《广雅释诂一》:『糅,杂也。』此云杂,下云糅,文本相对为谊;若作新,则不伦矣。」「本」,《御览》、《玉海》、《喻林》八八引作「仪」。《国语周语下》:「仪之于民。」韦注:「仪,准也。」谓准则,法度,义亦可通。
按相如之论与彦和之文,论赋之藻采同而取义有别。彦和意谓:辞赋之体,必先具明雅之义,感物之情,有本有质,而后以巧丽之辞附之。而相如之言则谓赋内贵乎网罗宏富,其外则以经纬纂组、宫商谐协为极则。惟以事类之宏富与词句之整饬为主,而未涉及赋之本质。在刘勰看来,「雅义」是根本,丽词是末节。无论词藻如何华丽,都不应埋没赋之本质。这所谓「本质」,即是要有「风轨」,要起劝戒作用。
〔六〕 「大体」,指对某体文章的规格要求,或者对某体的风格要求。
《文体明辨序说》「赋」类:「然则学古者奈何?曰:发乎情,止乎礼义。其赋古也,则于古有怀;其赋今也,则于今有感;其赋事也,则于事有触;其赋物也,则于物有况。以乐而赋,则读者跃然而喜;以怨而赋,则读者愀然以吁;以怒而赋,则令人欲按剑而起;以哀而赋,则令人欲掩袂而泣。动荡乎天机,感发乎人心,而兼出于六义,然后得赋之正体,合赋之本义。」这里是强调赋之本质,但在刘勰看来,要使「雅义」在作品中充分地体现出来,还必须具有相应的完美艺术形式,这犹如一幅织锦,一幅图画,材料质地虽好,如无朱紫玄黄等颜色的调配,终究不能算是艺术品。
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虽读千赋〔一〕,愈惑体要〔二〕,遂使繁华损枝〔三〕,膏腴害骨〔四〕,无贵风轨,莫益劝戒〔五〕,此扬子所以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縠者也〔六〕。
〔一〕 黄注:「桓谭《新论》:余素好文,见子云善为赋,欲从之学。子云曰:能读千首赋,则善为之矣。」按此见《道赋》篇。
《西京杂记》卷二:「或问扬雄为赋,雄曰:读千首赋乃能为之。」
〔二〕 「体要」,谓大体与纲要。荀悦《汉纪后序》:「于是乃作考旧,通达体要,以述汉纪。」在《文心雕龙》里,「体要」有时也作「大体」或「大要」,都是一个意思。在这篇里,「体要」就是指的「大体」。
〔三〕 《补注》:「《战国策秦策》:『木实繁者披其枝。』」
〔四〕 《风骨》篇:「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
〔五〕 《奏启》篇:「必使理有典刑,辞有风轨。」袁宏《三国名臣序赞》:「风轨德音,为世作范,不可废也。」是「风轨」犹风范。
皇甫谧《三都赋序》:「昔之为文者,非苟尚辞而已,将以纽之王教,本乎劝戒也。」
《论衡谴告》篇:「孝武皇帝好仙,司马长卿献《大人赋》,上乃仙仙有凌云之气。孝成皇帝好广宫室,扬子云上《甘泉颂》,妙称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觉,为之不止。长卿之赋,如言仙无实效;子云之颂,言奢有害。孝武岂有仙仙之气者,孝成岂有不觉之惑哉?」
〔六〕 《法言吾子》篇:「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劝也。』或曰:『雾縠之组丽。』曰:『女工之蠹矣。』」西汉学童必习秦书八体,虫书、刻符是其中的两体,纤巧难工。以喻作赋绘景状物,与雕刻虫书、篆写刻符相似,都是童子所习的小技。「雾縠」,言锦绣,以比文章之浮华而无实用者。
以上是说那些舍本逐末的人,蔑视而遗弃本质。他们虽然读了上千篇的赋,对于作赋的要领(包括风格要求)越来越弄不清楚。这样铺陈辞采的结果,好象大量的花朵压损了花枝;大量的肥油反而有害于骨体。在风范品德方面没有什么可贵之处,对于劝戒也没有帮助。这样的赋就成了雕虫小技,没有什么价值了。
范注:「李调元《赋话》云:『邺中小赋,古意尚存。齐梁人为之,琢句愈秀,结字愈新,而去古亦愈远。沈休文《桐赋》喧密叶于凤晨,宿高枝于鸾暮,即古变为律之渐矣。』齐梁文人,竞尚藻艳,淫辞害义,观戒莫闻。」
第四段讲作赋的规格要求和风格要求,就是《序志》篇所谓「敷理以举统」。
赞曰:赋自诗出,分歧异派〔一〕。写物图貌,蔚似雕画〔二〕。抑滞必扬,言旷无隘〔三〕。风归丽则〔四〕,辞翦荑稗〔五〕。
〔一〕 「分歧异派」,唐写本作「异流分派」。
纪评:「此分歧异派,非指赋与诗分,乃指京殿一段、草区一段言之,而其说仍侧注小赋一边。」
《斟诠》谓「异流分派」,「言赋为六义之附庸,其体裁导源于诗,而屈偏写志,宋宗铺采,同源而异流,荀则兼综咏物说理,陆贾则主博辨骋辞,一致而分派;后之词人,顺流而作,或为京殿苑猎之长篇巨制,或为草区禽族之小型短品,采姿翻新,未可一概论也。」
〔二〕 《后汉书文苑传》:「赞曰:情志既动,篇辞为贵。抽心呈貌,非雕非蔚。殊状共体,同声异气。言观丽则,永监淫费。」这里讲「蔚似雕画」是专对赋而言,和「非雕非蔚」的观点稍有区别。
《艺概赋概》:「戴安道画《南都赋》,范宣叹为有益。知画中有赋,即可知赋中宜有画矣。」《斟诠》:「论其描写景物,图模形貌,文采郁茂,有似雕刻绘画之美。」
〔三〕 《校证》:「『抑』原作『』,据唐写本改。『旷』原作『庸』,唐写本作『旷』。孙人和曰:『陆士衡《文赋》云:言旷者无隘。此彦和所本。』……今据改。」按《文赋》原文为「言穷者无隘,论达者为旷」。
《校注》:「赋主于铺张扬厉,故曰:『抑滞必扬,言旷无隘。』」《斟诠》:谓作赋「言语放旷,文思自可通畅无阻」。
〔四〕 《法言吾子》篇:「诗人之赋丽以则。」
〔五〕 「荑」原作「美」。《札记》:「美当作荑。《孟子告子上》:『不如荑稗。』荑与蕛通。」按唐写本作稊。「稊」,草名,似稗,亦作蕛。《尔雅》郭注:「蕛似稗,布地生秽草。」
元祝尧《古赋辨体》卷三《两汉体上》:「骚人之赋与诗人之赋虽异,然犹有古诗之义,辞虽丽而义可则。……词人之赋,……辞极丽而过淫伤已。诗人所赋,固以吟咏情性也;骚人所赋,有古诗之义者,亦以其发乎情也。其情不自知而形于辞,其辞不自知而合于理。情形于辞,故丽而可观;辞合于理,故则而可法。然其丽而可观,虽若出于辞,而实出于情;其则而可法,虽若出于理,而实出于辞。……或失之于情,尚辞而不尚意,则无兴起之妙,而于则乎何有?……又或失之于辞,尚理而不尚辞,则无咏歌之遗,而于丽乎何有?……二十五篇之《骚》,莫非发乎情者,……所以其辞也丽,其理也则。……汉兴,赋家专取……骚中赡丽之辞以为辞,……若情若理,有不暇及。故其为丽已异乎《风》《骚》之丽,而则之与淫遂判矣。……心乎古赋者,诚当祖《骚》而宗汉,去其所以淫,而取其所以则,则庶不失古赋之本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