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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义证
《宋书乐志一》:「魏雅乐四曲:……《驺虞》、《
伐檀》、《文王》并左延年改其声。……晋武泰始五年,张华表曰:按魏《上寿》《食举》诗,及汉代所施用,其文句长短不齐,未皆合古。盖以依咏弦节,本有因循,而识乐知音,足以制声度曲,法用率非凡近之所能改。二代三京,袭而不变,虽诗章词异,兴废随时,至其韵逗留曲折,皆系于旧,有由然也。」《札记》:「据此,是古乐府韵逗有定,故采诗入乐府者,不得不增损其文,以求合古矣。」
范注:「陈思语无考。」「闲」,熟习。
观高祖之咏「大风」〔一〕;孝武之叹「来迟」〔二〕;歌童被声,莫敢不协〔三〕。子建士衡,咸有佳篇〔四〕,并无诏伶人〔五〕,故事谢丝管〔六〕,俗称乖调,盖未思也〔七〕。
〔一〕 「观」,唐写本作「睹」。梅注:「《史记》:十二年十月,高祖还归,过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令儿皆和习之。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按此见《
高祖本纪》。
〔二〕 梅注:「《汉书外戚传》曰:李夫人早卒,帝思念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帝居帷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视,帝愈益相思悲感,为作诗,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歌曰: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三〕 「被声」,配合声律。《汉书礼乐志》:「初高祖既定天下,过沛,与故人父老相乐,醉酒欢哀,作『风起』之诗,令沛中僮儿百二十人习而歌之。」
《注订》:「此言先有歌辞,后被管弦,承诏令而为,故不敢不协也。辞出成声,未必即合曲调,必乐师按拍,有衬字合声之举而后可协。」
〔四〕 唐写本「咸」作「亟」。
《札记》:「案子建诗用入乐府者,惟《置酒》(《大曲野田黄雀行》)、《明月》(《楚调怨诗》)及《鼙舞歌》五篇而已,其余皆无诏伶人。士衡乐府数十篇,悉不被管弦之作也。今案《文选》所载,自陈思王《美女篇》以下至《名都篇》,陆士衡乐府十七首,谢灵运一首,鲍明远八首,(谢玄晖《鼓吹曲》,乐府所用。)缪熙伯以下三家挽诗,皆非乐府所奏。将以乐音有定,以诗入乐,须有增损,伶人畏难,故虽有佳篇,而事谢丝管欤?至于当时乐府所歌,又皆体近讴谣,音邻郑卫,故昭明屏不入录乎?」
〔五〕 纪评:「唐人用乐府古题及自立新题者,皆所谓无诏伶人。」《注订》:「舍人指虽有佳篇,并无诏伶人者,以其未曾下诏伶人使作谱合弦,备廊庙歌咏之也。据上文『歌童被声,莫敢不协』益明,是惜子建、士衡之佳作被弃,并未经采入乐府而言也。」
〔六〕 范注:「《古今乐录》曰:『《估客乐》者,齐武帝之所制也。帝布衣时尝游樊邓,登阼以后,追忆往事而作歌。使乐府令刘瑶管弦被之,教习卒无成。有人启释宝月善解音律,帝使奏之,旬日之中,便就谐合。』是则诗辞非必不可入乐,惟视乐人能否使就谐合耳。」「谢」,辞,不用。
清冯班《钝吟杂录》碧沧轩本卷三《正俗》:「又乐府须伶人知音增损,然后合调。陈王、士衡,多有佳篇,刘彦和以为『
无诏伶人,事谢丝管』,则于时乐府,已有不歌者矣。」
又《钝吟杂录古今乐府论》(《清诗话》本):「古诗皆乐也。文士为之辞曰诗,乐工协之于锺吕为乐。自后世文士,或不闲乐,言志之文,乃有不可施于乐者。故诗与乐画境。文士所造乐府,如陈思王、陆士衡,于时谓之乖调。刘彦和以为『无诏伶人,故事谢丝管』,则是文人乐府亦有不谐锺吕,直为诗者矣。」
〔七〕 范注:「《诗大序》正义曰:『初作乐者,准诗而为声;声既成形,须依声而作诗。故后之作诗者,皆主应于乐文也。』此即乖调俗说,不如彦和之洞达矣。」郭晋稀注:「今案娴于声者,则不必『依声而作诗』,亦未必『乖调』。如刘彦和之论子建与士衡是也。懵于乐者,则必依腔制曲,如正义所云是也。」
《注订》:「此二句言世俗不明,认佳篇见弃,而无诏伶人者,皆属乖调之作,是误解也。故云『未思』,盖辨明之耳。范注引《诗》正义云云,谓不如彦和之洞达,此非也。盖乐府歌曲之作,有先成辞而后制谱入调者,有因循旧曲,而后制新辞者,故正义有『后之作诗者,皆主应于乐文也』之言,此与彦和之论无涉。」
曹学佺批:「降及唐宋,绝句诗余,凡被之管弦者,莫不皆然。」
黄叔琳评:「唐人用乐府古题及自立新题者,皆所谓无诏伶人也。」纪评:「唐伶人所歌,皆当时之诗也,此评未确。」
刘申叔曰:「盖歌行或不入乐,自魏晋始。」
《文心杂记》:「案陈思称延年闲于增损,则陈亦知音者。至其所作,特未诏伶人,非乖调也。此节盖为陈思吐气,非所谓事谢丝管,聊附录也。」
《校释》:「至舍人所谓『子建士衡,……盖未思也』者,其论旨偏重辞义,故不以乖调之说为然。时人之论,虽未详所出,窥其用意,盖主于声。曹陆之作,既不协律,而亦名乐府,以其乖于乐调,故称乖调耳。言各有当,说得两存,未可因此废彼也。」
《斟诠》:「诗不论自立新题或袭用乐府古题,苟不依声应乐者,俗皆谓之乖调。而舍人之论旨偏重辞义,故不以乖调之说为然。」
至于轩岐鼓吹〔一〕,汉世铙挽〔二〕,虽戎丧殊事,而并总入乐府〔三〕,缪袭所制〔四〕,亦有可算焉〔五〕。昔子政品文,诗与歌别〔六〕;故略具乐篇〔七〕,以标区界〔八〕。
〔一〕 《校证》:「『轩岐』原作『斩伎』。俞云:『斩疑作轩。』徐云:『斩一作轩。』梅六次本、张松孙本、崇文本改作『轩』。『伎』,梅六次本、张松孙本作『代』。黄注云:『疑作岐。』……唐写本、王惟俭本正作『轩岐』,今据改。」按唐写本作「轩歧」。
《校注》:「按作『轩岐』是。《东观汉记乐志》:『黄门鼓吹,……其《短箫铙歌》,军乐也。其传曰:黄帝岐伯所作,以建威扬德,风敌(此字原脱,今补)劝士也。』」
崔豹《古今注》:「《短箫铙歌》,军乐也。黄帝使岐伯所作也。所以建武,扬德风,劝战士也。……汉乐有黄门鼓吹,天子所以宴乐群臣。《短箫铙歌》,《鼓吹》之一章耳。」
范注:「《宋书乐志》:『《鼓吹》盖《短箫铙歌》,蔡邕曰:军乐也,黄帝岐伯所出,以扬德、建武、劝士、讽敌也。』」
「轩」,即轩辕,为黄帝名号。「岐伯」传为黄帝时主管医药之臣。
《斟诠》:「《乐府诗集》引刘瓛《定军礼》云:『《
鼓吹》,未知其始也。汉班壹雄朔野而有之矣!鸣笳以和箫声,非八音也。』」
〔二〕 黄注:「《宋书乐志》:汉《鼓吹铙歌》十八曲。谯周《
法训》:《挽歌》者,高帝召田横,至尸乡自杀。从者不敢哭,为此歌以寄哀音焉。《古今注》:《薤露》、《蒿里》,并丧歌也。言人命如薤上之露、易晞灭也,亦谓人死魂魄归乎蒿里。至孝武时,李延年乃分为二曲,《薤露》送王公贵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亦呼为《挽歌》。」
《札记》:「《铙歌》即《鼓吹》,《挽歌》即《相和辞》之《蒿里》。戎丧殊事,谓《铙歌》用之兵戎,《挽歌》以给丧事也。」
范注:「《晋书礼志中》挚虞《挽歌议》曰:『汉魏故事,大丧及大臣之丧,执绋者挽歌,新礼以为《挽歌》出于汉武帝役人之劳,歌声哀切,遂以为送终之礼,虽音曲摧怆,非经典所制,不宜以歌为名。案《挽歌》因唱和而为摧怆之声,衔枚所以全哀,此亦以感众,虽非经典所载,是历代故事。《诗》称「君子作歌,惟以告哀」,以歌为名,亦无所嫌,宜定新礼如旧。』」
《后汉书礼仪志下》:「太皇太后,皇太后崩。」注:「丁孚《汉仪》曰:『柩将发于殿,……女侍史官三百人皆着素,参以白素,引棺挽歌,下殿就车。』」
〔三〕 范注:「唐写本无『并』字,是。」
〔四〕 黄注:「《文章志》:缪袭,字熙伯,作魏《鼓吹曲》及《
挽歌》。」《校证》:「『制』原作『致』,纪云:『当作制。』案纪说是。」
范校:「铃木云:炖本『袭』作『朱』,『致』作『改』。」范注:「作『朱』恐误。」铃木虎雄《校勘记》「《宋书乐志》曰:《相和》,汉旧歌也。本一部,魏明帝分为二,本十七曲,朱生、宋识、列和等复合之为十三曲,……《雕龙》所谓缪朱,盖指缪袭朱生而言乎?」《札记》:「按缪袭作魏《鼓吹曲》十二首,又《挽歌》一首。」
按《晋书乐志下》:「汉时有《短箫铙歌》之乐,其曲有《朱鹭》……等曲,列于《鼓吹》,多序战阵之事。及魏受命,改其十二曲,使缪袭为词,述以功德代汉。改《朱鹭》为《楚之平》,言魏也。改《思悲翁》为《战荥阳》,言曹公也。改《艾如张》为《获吕布》,言曹公东围临淮擒吕布也。改《上之回》为《克官渡》,言曹公与袁绍战,破之于官渡也。改《雍离》为《旧邦》,言曹公胜袁绍于官渡,还谯,收藏死亡士卒也。改《战城南》为《定武功》,言曹公初破邺,武功之定,始乎此也。改《巫山高》为《屠柳城》,言曹公越北塞,历白檀,破三郡乌桓于柳城也。改《上陵》为《平南荆》,言曹公平荆州也。改《将进酒》为《平关中》,言曹公征马超定关中也。改《有所思》为《应帝期》,言文帝以圣德受命,应运期也。改《芳树》为《邕熙》,言魏氏临其国,君臣邕穆,庶绩咸熙也。改《上邪》为《太和》,言明帝继体承统,太和改元,德泽流布也。其余并同旧名。」据此,从唐写本作「改」为是。
〔五〕 「可算」,可以算数。
〔六〕 《札记》:「此据《艺文志》为言,然《七略》既以诗赋与六艺分略,故以歌诗与《诗》异类。如令二略不分,则歌诗之附《诗》,当如《战国策》《太史公书》之附入《春秋》家矣。此乃为部类所拘,非子政果欲别歌于《诗》也。」
范注:「案诗为乐心,声为乐体,诗与歌本不可分,故《三百篇》皆歌诗也。自汉代有《在邹》《讽谏》等不歌之诗,诗、歌遂画然两途。凡后世可歌之辞,不论其形式如何变化,不得不谓为《三百篇》之嫡属,而摹拟形貌之作,既与声貌离绝,仅存空名,徒供目赏,久之亦遂陈熟可厌。《别录》诗、歌有别,《班志》独录歌诗,具有精义,似非止为部居所拘也。」
《注订》:「《汉书艺文志》:『成帝时,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品文即指校群书而言。」
「品」在这里有研究、整理的意思。在刘向、刘歆的《
七略》和班固的《汉书艺文志》里,「《诗》」属《六艺略》,「
歌」属《诗赋略》。
《札记》本篇说明:「刘向校书,以诗赋与六艺异略,故其歌诗亦不得不与六艺之《诗》异类。然观《艺文志》所载,有乐府所采歌谣,有郊庙所用乐章,有帝者自撰歌诗,有材人名倡所作歌诗,有杂歌诗,此则凡诗皆以入录,以其可歌,故曰歌诗。刘彦和谓子政品文,诗与歌别,殆未详考也。」
《汉书艺文志》:「至成帝时,……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旨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其《七略》。」班固据《七略》编成《艺文志》,保存在《汉书》内。其中《诗》六家四百六十一卷为一类,又歌诗二十八家三百一十四篇为一类,故云「诗与歌别」。
〔七〕 《校证》:「唐写本『具』作『序』,凌本作『叙』。」
〔八〕 唐写本「界」下有「也」字。
清汪师韩《诗学纂闻乐府》:「尝考《三百篇》之声歌,亡于东汉,而绝于晋;汉魏之乐府,亡于东晋,变于唐宋之长短句,而乱于金元之南北曲。前此,《文心雕龙》虽分诗与乐府为二,(原注:「昔子政品文,诗与歌别。故略具乐篇,以标区界。」)然其论元成以后之乐章,『辞虽典文,而律非夔旷』;又论子建士衡之篇『俗称乖调』。奈何后之拟乐府者,妄用填词之法以求合?……窃谓今人于诗,不妨以古乐府之题写我胸臆(原注:「刘彦和曰:乐心在诗。」)而不必竞竞句字间也。」
以上为第三段,论述音乐和诗歌的关系。
赞曰:八音摛文〔一〕,树辞为体〔二〕。讴吟垧野,金石云陛〔三〕。《韶》响难追,郑声易启〔四〕。岂惟观乐,于焉识礼〔五〕。
〔一〕 《校注》:「按《周礼春官大师》:『皆文之以五声:宫,商,角,征,羽;皆播之以八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郑玄注:『文之者,以调五声,使之相次,如锦绣之为文章。』此句『文』字谊与彼同。」按郑玄注又云:「金,钟镈也;石,磬也;土,埙也;革,鼓也;丝,琴瑟也;木,柷敔也;匏,笙也;竹,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