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二〕 唐写本「辞」作「词」。

      郑樵《通志乐府总序》:「自后夔以来,乐以诗为本,诗以声为用,八音六律为之羽翼。」

      《斟诠》谓以上二句「言乐府之为歌诗,必须调和八音以舒布声华,建立雅辞以作为本体。」

〔三〕 《诗鲁颂駉》:「駉駉牧马,在垧之野。」毛传:「邑外曰郊,郊外曰野,野外曰林,林外曰垧。」

      《校注》:「按『云陛』,谓宫廷。左思《七讽》:『
建云陛之嵯峨。』《南齐书孔稚珪传》:『臣谨仰述天官,伏奏云陛。』《文选》谢朓《始出尚书省》诗:『十载朝云陛。』」

      《斟诠》谓此二句:「言初乃国郊远野匹夫庶妇所讴吟之土风民谣,逮诗官采献,乐胥被律而后,即金声玉振播诸庙堂(按应是宫廷)矣。」

〔四〕 《斟诠》释「启」为启行,亦即「开路」之意。《诗小雅六月》:「元戎十乘,以先启行。」朱注:「启,开;行,道也,犹言发程也。」

〔五〕 唐写本「观」作「睹」。

      郑樵《通志乐府总序》:「礼乐相须以为用,礼非乐不行,乐非礼不举。」

      《校注》:「此二句盖用吴季札事(篇中曾明言之)。《礼记檀弓下》:『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按上文已明言:「故知季札观辞,不直听声而已。」

  诠赋 第八
  《文章流别论》:「赋者,敷陈之称,古诗之流也。古之作者,发乎情,止乎礼义。情之发,因辞以形之;礼义之旨,须事以明之。故有赋焉,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前世为赋者,有孙卿、屈原,尚颇有古诗之义,至宋玉则多淫浮之病矣。《楚辞》之赋,赋之善者也。故扬子称赋莫深于《离骚》。贾谊之作,则屈原俦也。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情义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富而辞无常矣。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由于此。夫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逸辞过壮,则与事相违;辩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此四过者,所以背大体而害政教。是以司马迁割相如之浮说,扬雄疾『辞人之赋丽以淫』。」

  《札记》:「观彦和此篇,亦以丽词雅义,符采相胜,风归丽则,辞剪美稗为要,盖与仲治同其意恉。」

  饶宗颐《文心雕龙探原文心各篇之取材述略》:「桓谭《新论》有《道赋》篇(第十二),《全汉文》辑存四条。如云:『子云言能读千赋则善赋。』彦和引用之。皇甫谧《三都赋序》举相如、杨、班、张、马、王为赋之魁杰。彦和则益前此之荀、宋、枚、贾四家,进王褒而退季长,盖又合皇甫、挚虞之说折衷之。《文章流别》论赋极详;『四过』之说,较《文心》为精。」

  「诠赋」就是对赋体及其流变的解说。「诠」字,弘治本,张之象本、王惟俭本作「铨」,具有铨衡评论的意思。按以「诠」字为长。

《诗》有六义,其二曰赋〔一〕。赋者,铺也〔二〕,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三〕。

〔一〕 《诗大序》:「《诗》有六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二〕 《释名释典艺》:「赋,敷也;敷布其义谓之赋。」《小尔雅广诂》篇:「颁、赋、铺、敷,布也。」

      《周礼春官大师》郑注:「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

〔三〕 唐写本「采」作「彩」。「摛」,《说文》:「舒也。」《
文选》班固《答宾戏》:「摛藻如春华。」李注引韦昭曰:「摛,布也。」

      成公绥《天地赋序》:「赋者,贵能分赋物理,敷演无方,天地之盛,可以致思矣。」

      陆机《文赋》:「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

      本书《物色》篇:「体物为妙,功在密附。」

      空海《文镜秘府论六义》:「二曰赋,皎云:『赋者,布也,匠事布文,以写情也。』王云:『赋者,错杂万物,谓之赋也。』」

      纪评:「『铺采摛文』,尽赋之体;『体物写志』,尽赋之旨。」

      刘熙载《艺概赋概》:「《屈原传》曰:『其志洁,故其称物芳。』《文心雕龙诠赋》曰:『体物写志。』余谓志因物见,故《文赋》但言赋体物也。」

      又:「诗为赋心,赋为诗体。诗言持,赋言铺,持约而铺博也。古诗人本合二义为一,至西汉以来,诗赋始各有专家。

      「赋起于情事杂沓,诗不能驭,故为赋以铺陈之。斯于千态万状,层见迭出者,吐无不畅,畅无或竭。……

      「乐章无非诗,诗不皆乐;赋无非诗,诗不皆赋。故乐章,诗之宫商者也;赋,诗之铺张者也。」

      刘师培《论文杂记》第二十一:「赋之为体,则指事类情,不涉虚象;语皆征实,辞必类物,故赋训为铺,义取铺张。循名责实,惟记事析理之文,可锡赋名。」

      李详《文心雕龙黄注补正》:「《诗关雎》正义云:『赋者,铺陈今之政教善恶,其言通正变,兼美刺。』又云:『直陈其事不譬喻者皆赋辞。』按彦和『铺采』二语,特指辞人之赋而言,非六义之本原也。」

      按「体物写志」是说描写外物,描写内心。(《诗大序》:「在心为志。」)辞赋是着重体物的赋,骚赋是着重写志的赋。关于赋的来源,这里认为赋体来自《诗经》的赋,表明诗和赋是同源的,而赋之不同于诗,在于「铺采摛文」,即铺陈文采。这就是说赋要作铺张描写。它既要描写外物,也要描写内心,而在进行铺张的描写时,又是尽量地选用藻采的。

昔邵公称:公卿献诗,师箴瞽赋〔一〕。传云:登高能赋,可为大夫〔二〕。《诗序》则同义,传说则异体〔三〕,总其归涂,实相枝干〔四〕。故刘向明不歌而颂〔五〕,班固称古诗之流也〔六〕。

〔一〕 《校证》:「瞽字原脱。谢校作『师箴瞍赋』,王惟俭本同,徐校作『师瞽箴赋』。纪校同谢。谭引沈校云:『赋上当脱瞍字。』梅六次本、张松孙本作『师箴瞍赋』。案唐写本、《御览》五八七作『师箴瞽赋』,今从之。」

      梅注:「《吕氏春秋》云:厉王虐民,国人皆谤。王使卫巫监谤者,国莫敢言。王喜以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召公曰:是障之也,非弭之也。治川者,决之使导,治民者宣之使言。是故天子听政,使公卿列士正谏陈诗,蒙箴师诵,庶人传语。」

      《国语周语上》:「召公曰:……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韦注:「
师,少师也。箴,箴刺王阙以正得失也。无眸子曰瞍。赋公卿列士所献诗也。有眸子而无见曰蒙。《周礼》:蒙主弦歌讽诵,谓箴谏之语也。」按「瞽赋」(或瞍赋)大抵如后世盲翁唱故事诗之类。

〔二〕 《训故》:「《汉书》:『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质深美,可与图(政)事,故可以为大夫也。』」按此见《汉书艺文志诗赋略论》。

      《补注》:「语见今(《毛诗》)《定之方中》传。正义:『大夫,臣之最尊,故责其能。』彦和先引毛传,后言刘向云云,系分别言,不以『不歌而颂』语归之传也。」

      《札记》:「《毛传》『登』作『升』。传言九能,『
能赋』居第五。」

      《毛诗定之方中》正义曰:「升高能赋者,谓升高有所见,能为诗赋其形状,铺陈其事势也。」

〔三〕 《论文杂记》第二十一:「昔邵公言公卿献诗,师箴赋。《
毛传》言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赋也者,指实事而言也。若夫春秋之时,以诵《诗》为赋《诗》者,则诵《诗》者必陈其文,与铺张之义同也。」

〔四〕 斯波六郎:「《周易系辞下》:『天下同归而殊涂。』」

      范注:「『《诗序》同义』,谓赋与比兴并列于六义;『传说异体』,谓《周语》以赋与诗箴谏,毛传以赋与誓说诔别称,有似乎自成一体也。然要其归,皆赋《诗》陈事,非有大殊异,故曰『实相枝干』。」按「异体」指不同于《诗经》而为另一文体。此言《诗序》谓诗赋同义,而据传说则诗赋异体,实则诗与赋如树之干与枝也。

〔五〕 《校证》:「旧本『刘』上无『故』字,『向』下有『云』字,今从唐本及《御览》改正。」

      《汉书艺文志》:「不歌而诵谓之赋。」「颂」即诵。《校注》:「『不歌而颂』,本见《汉志诗赋略》(原出《诗墉风定之方中》传),而云刘向者,因《汉志》出于《七略》,而《七略》又本诸《别录》故也。」

      章炳麟《六诗说》:「《艺文志》曰:不歌而诵谓之赋。《韩诗外传》说孔子游景山上曰:『君子登高必赋。』子路、子贡、颜渊各为谐语,其句读参差不齐。次有屈原、荀卿诸赋,篇章闳肆,此则赋之为名,文繁而不可被管弦也。」

      刘文典先生曰:「赋与诗有一最清楚之界限,即不歌而诵谓之赋,古诗则未有不能被之管弦者也。」

〔六〕 班固《两都赋序》:「赋者古诗之流也。」皇甫谧《三都赋序》:「诗人之作,杂有赋体。子夏序《诗》曰:一曰风,二曰赋。故知赋者古诗之流也。」

      《艺概赋概》:「赋,古诗之流。古诗如《风》、《
雅》、《颂》是也,即《离骚》出于《国风》、《小雅》可见。言情之赋本于《风》,陈义之赋本于《雅》,述德之赋本于《颂》。」

      上面一节,属于《序志》篇所谓「释名以章义」。

至如郑庄之赋「大隧」〔一〕,士蒍之赋「狐裘」〔二〕,结言短韵〔三〕,词自己作,虽合赋体,明而未融〔四〕,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五〕。然则赋也者,受命于诗人,而拓宇于《楚辞》也。〔六〕

〔一〕 梅注:「郑庄公以弟叔段之故,遂寘母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毋相见也。因颖考叔而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按此见《左传》隐公元年。正义曰:「赋诗谓自作诗也。中、融,外、泄,各自为韵,盖所赋之诗有此辞,《传》略而言之。」

〔二〕 梅注:「《左传》:晋献公使士蒍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公让之。退而赋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按此见僖公五年。杜注:「此士蒍自作诗也。」

〔三〕 《校证》:「『短』原作『』。……唐写本、《御览》、谢校本作『短』,今据改。」

      《札记》:「『』即『短』之讹别字。《逢盛碑》:『命有悠。』悠即修短也。《广韵》上声二十四缓:『短,都管切。』同上。」

      范注:「『结言短韵』谓郑庄之赋仅二句,士蒍之赋仅三句也。」

      《文赋》:「或托言于短韵。」李善注:「短韵,小文也。」

〔四〕 唐写本「词」作「辞」。《左传》昭公五年:「明而未融,其当旦乎?」杜注:「融,朗也。」正义:「融是大明,故为朗也。」这是说日初有光,尚未大亮。此处比喻赋体只是萌芽,尚未昌盛。

〔五〕 「唱」字,宋晏殊《类要》卷三十一引作「赋」,本书《物色》篇:「及《离骚》代兴,触类而长,物貌难尽,故重沓舒状。于是『嵯峨』之类聚,『葳蕤』之群积矣。」「声貌」,声音形貌,这里指绘形绘声。《辨骚》篇:「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

〔六〕 《校证》:「『而』字原无,据唐写本、《御览》、《玉海》五九补。」

      姚范《援鹑堂笔记》卷四十《文心雕龙诠赋》:「《
诗》有六义,赋居其一,故曰受命。《楚辞》,无赋名也。『拓』字为是,言恢拓疆宇耳。作『括』非。」

      《斟诠》:「《汉志诗赋略》云:『春秋之后,周道寖衰,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所谓受命于诗人,语义本此。」

      「受命」,谓受名,得名。「拓宇」,纪评曰:「开拓之义也。」《文选》颜延年《宋郊祀歌》:「奄受敷锡,宅中拓宇。」李善注:「范晔《后汉书》虞诩曰:先帝开拓土宇。」

      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楚辞」类:「屈平后出,本《诗》义以为骚,盖兼六义而赋之义居多。厥后宋玉继作,并号《楚辞》。自是辞赋之家,悉祖此体。」

      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一:「骚与赋句语无甚相远,体裁则大不同。骚复杂无伦,赋整蔚有序。骚以含蓄深婉为尚,赋以夸张宏巨为工。」

      《艺概赋概》:「骚为赋之祖。太史公《报任安书》:『屈原放逐,乃赋《离骚》。』《汉书艺文志》『屈原赋二十五篇』,不别名骚。刘勰《辩骚》曰:『名儒辞赋,莫不拟其仪表。』又曰:『《雅》《颂》之博徒,而辞赋之英杰也。』」

      这一节是说:起初,赋皆短章,至屈原作《离骚》而始演为长篇,意谓赋出于诗,至《楚辞》而始自成一体。

于是荀况《礼》《智》〔一〕,宋玉《风》《钓》〔二〕;爰锡名号,与《诗》画境〔三〕。六义附庸,蔚成大国〔四〕。遂客主以首引〔五〕,极声貌以穷文〔六〕,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