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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钟传正明集
到了次日早晨,李金华到了坟上。祭奠了一回,回到家中。刚吩咐李忠叫他回家看看,【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也。】这时,那老者又叩门而来。李金华迎进落座。老者道:“昨承高谕如梦初醒。”【一棒打醒。】李金华道:“言语之间,多有得罪。正议负荆,又承左顾。”老者道:“彼此彼此。李先生总是救世苦心,老朽甚是不及,仍有不明,尚求指教。”李金华道:“昨日老先生回到家中,也曾仔细审察否?”老者道:“到家之时,将三教诸书详加考核,总是李先生所解之话周备圆通。”说毕,又深深一揖。【辟邪归正,谁不拜服。】李金华慌忙拉住道:“你老先生如何折罪起我来?”说着二人大笑。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申孝思自从送李金华去后,回至家中,恰遇申应铸前来。申孝思道:“你到此为何?”应铸道:“给叔叔报喜来了。”【果自天上来,喜出望外乎。还自心地生,而在在欢喜乎。】申孝思道:“喜从何来?”应铸道:“咋日三更时候,侄偶得一梦。梦中见一官长,纱帽红袍,好似文昌帝君气象。侄慌忙施礼,那官长道:“尔寿数不永,当遭恶报。今有放生一举,可以折过。然放生须将生字放在心头,不但生物,实可生己。”【敬聆宾训确乎仁人至言。刻诸心板放生信念,益笃矣。以为我与物荷天地生成,同一性命耳。我欲求生,物甘就死乎。我若伤生,惨不忍顾。非戕生物,实自促其生也。今而后从其言而效其行,满腔仁慈,一点杀机不萌。将一言也生物,一行也生物,则念念自无不生物,既无不合天地好生之心。】说到这里侄一梦遂觉。醒来见是一梦,半信半疑。不料五更多天,尚未天明。忽听外面叩门之声,甚是不祥。听了一听,那叫门之声好似屠户刘小儿。隔门问他为的甚么,他却是为的年节将近,打不开急荒,听说侄子立了放生会,故来’诈。侄子想了一想,说是送到他县衙,他家中老母,何人奉养?【念及其亲,所不忍究。】说是不送他,又解说不开。总不若随他心愿,万事皆休。他恶自恶,侄子不能惩其恶,自有报其恶者。【看下回便知恶报分明。】想到这里,遂叫人到了外头,与他讲了些好话,给了他十数吊京钱,方才无事。【被咢者无事矣,咢人者能保不生凶事乎。】侄子也未见他,听说他拿着明晃晃的刀,不用说,咢诈不遂,定起歹意。他一个屠户,甚么事不可做呢?侄子看来,这就是那梦的确证。若不给他钱,难免不遭其毒手。如此办了,岂非生人而实生己么?侄子这也算死而复生,故来报喜。”【据此一节,今而知祸福转移,在人心一念之顷耳。彼放生会。善念才兴,吉神随之,众邪远之,倏忧倏喜,神灵其莫测处。阅者欲求福报,先尽孝道;欲求寿永,先学放生。利物即益己,人何不勇为乎。】
申孝思道:“若非有此一举,及有此一警,你也不肯好好拿钱。要知道,若不有此一举,断不能有此一警。你可看见了,这善恶之报,就是这样明显。【前申孝思因梦而病愈,兹申应铸因梦而脱死。岂神之好托梦警人耶,全在人之孝心善心,默相感通耳。】
二人说话之间,忽听大街乱嚷。申孝思急忙出去看时,但见有无数人的跑着乱说:“快着走,快着走!这个事真奇真怪,到底看看是真是假。”申孝思问是甚么事,那些人听不见的听不见,听见的也顾不的说。不知是怎样奇怪,下回分解。
注解:
且夫邪说之背于吾道者。其初亦只毫厘之差耳,歧之无多,去之愈远,正道之不明。皆此辈阶之厉也,稽其行踪造伪书以广施送。买生灵以救物命,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自以为是,究不可号与尧舜之道。昔陆象山不道问学,后儒犹且议之。况此辈显与吾道相抵牾哉,今试即其相违者并衡之。吾道不过尽其所当为彼则具一得道之心。泥一成神之望,误谈四书,谬谓真谛。妄拆字面,不免强合。一人倡之,众人和之。一时慕之,数世效之,此其感人为易入,入人为最深也。一经名世者,发其覆而揭其弊,则厌然消阻矣。噫,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不过几希耳,苟听此辈驱人泯此几希,尽入禽兽之路,岂复尚有世道人心哉。吾故为天下万世正告之曰,丹者赤心也。炼丹者,笃行孝弟也,将此心纯然炼成一个孝弟之心。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清净具焉,慈悲生焉。孝光发现,照破乾坤矣。岂第如放生者起死回生,得一时之感召已哉。究之放生社,大善事也,实天下处处当行者也。倘再能敦行孝弟,极之于纯善而无恶,虽太上造就最高。佛祖法力无边,亦当设一座以并列于天地之间焉。又何必沾沾于立关一窍而胶执夫不经之谈也耶。
理注:
话说李金华于那老者辩论邪正,非真智慧不能断除邪忘。以喻太初回家,细察三教经典,究竟李金华说的不错二人才能情投意合,不觉大笑,喻老者原是阿懒识。是识未转智故有偏解于金华,印证,即转大圆镜智。又言申应铸,善感神梦,逢凶化吉,心无嗔毒自然化吉矣。
偈云:
真慧邪妄两相冲,理欲交会有所诤。
心行处灭意净定,逢凶化吉得太平。
第三十八回戒杀生杀生受报劝归正归正获安
话说申孝思与其侄应铸讲说之间,忽听大街喧嚷,也打听不着消息,遂叫应钟去看。
应钟出去便随众人而走,一直来到县城隍庙中。见一人手持利刃,遍身是血,在那殿台之上,高声呼道:“你们全来看宰牛的么?【看宰牛乎,看宰人乎,是害物乎,抑害己乎。】你们是买那一块?”说着便将自己两胁用刀斫下两块来。又说道:“你们是嫌这个瘦么?”遂用刀将两臀剐下道:“这两块肥不肥?这是纯肉无骨。”见无人答言,遂道:“你们是要牛杂碎。”说着,便将肠子捣出,将身内身外割了个稀乱。【前之割牛段段零落,今一样偿命,其受报也宜。】方正立道:“吾杀了半世的生,今日吾算到头。你们看见这样,那杀生也是如此。【凶神附体全通说了。】但杀者虽多,所获之利也不少。阿爹早已去世,阿姆总未有得过安生,全是吾闹哄的。不孝就该摘心,摘就摘了罢!”遂一刀将心摘下而死。【宰牛该受摘心报,不孝更该受摘心报,何也?孝乃人之本心,不孝则本心亡;放生乃人之仁心,杀生则仁心绝。今刘小儿以惨杀受诛心惨报,固神之所使然,亦理之所必然,触目惊心。勉之哉,先行孝;戒之哉,勿犯杀。】
那些看的,也有吓跑了的,也有看见打战战的,也有看见念佛的,也有说是现眼的,纷纷不一。【说者谓刘小儿受报,毋乃过惨乎,为之一叹,继而为牛大叫快曰,不必悲叹也。君虽不忍见其死,独不闻其声乎,其声牛声也,正代牛白其冤也,非代牛白其冤,实代牛现其状,人而牛,牛而人,将人与牛有所不分矣。】
申应钟问:“这是何人,怎样至此?”众人中一人答道:“他姓刘,叫作刘小儿。今天早晨,咢了申宅几吊钱来,遂买个小牛。刚要宰牛,那牛竟是惊起,一头将刘小儿抵死。【噫此小牛岂为众牛报冤耶,抑亦众牛来助神力耶,牛之灵大矣,牛之义亦非轻矣。】他家里人们请人求医,总是无救,才给他穿了衣裳,停到床上。待了腯【音頓】饭时候,他却猛然爬起,摸了把刀,就跑向这庙来了。虽然看的人不少,那一个也不敢上前,况且他不死不活的呢。”【死现活形,活作死事,祸到临头,不堪回首。】
申应钟听明,使回家禀知孝思。申孝思道:“他却替了应铸了。【放生赎命,并可造福。如不受教孝思几乎危矣。】不戒杀生,也没有这事,刚戒杀生,就出了这个。岂不是神灵暗使,以警教人么?【杀生遭惨报,放生获福报,无二理也。神之警人诚严矣,人无欺心,即无愧神。】他也是恶贯满盈了。”【自有报其恶者信然。】申应铸道:“还不若不给他钱哩。给了他钱,反速其死。是谁之过?”【孽者自孽,于人何尤。】申孝思道:“你居心不错,与你何干?有这一条事看他们宰杀之徒惊心不惊心,害怕不害怕,虽然死了,也是你的一功。【杀生者死得其罪,倘彼屠户,从此改业。岂非救全万命,当推应铸为第一功。】不必多心。”说着,便笑了一回。复又沉吟了一回,竟是两泪流下。【乐中带忧大德顿现。】申应铸道:“叔叔为何落泪?”申孝思道:“这刘小儿既然’你,其穷可知。他这死后,他那一家老少将何以处?”申应钟道:“阿爹不必如此,他受此报,也是他母亲欠教训处。受此苦独,亦所应然。至于他的妻子不能劝他以正,任其惨杀生灵,并听其擅行’诈,受点颠险,又何足惜?”申孝思道:“虽如此说,他那一家老少情何以堪?”【孝思仁言,无不痛痒相关。】申应铸道:“这也不难,待侄子前去看看,再行斟酌。”申孝思道:“你愿意去便去罢。”申应钟道:“阿兄未能权变,不若孩儿前去。”申孝思道:“你兄弟何不同去?”申应钟遂与应铸同往。
直至刘小儿门首,见有无数人围绕。众人见应钟前来,遂闪开一路让他前进。他兄弟二人在刘氏门前听人谈论。无一人不说刘小儿一死,虽当受报,他一家人难以谋生。【人心相同,用心不一。】申应钟遂找了一人,素与刘小儿相识,叫那人问刘小儿之母将何以靠。那人去了不多一时,出来道:“刘小儿的母见此光景,那有主意,直是后悔,不该叫他儿作此生理。”【亲之教子,固当审之。】申应钟道:“小牛现在何处?”那人道:“业已转与屠户。”申应钟道:“还敢将牛卖于汤锅么?也有大胆的还敢买这个牛,还敢杀这个牛,无怪乎阿爹落泪。不但为他一家,也是惟恐人仍不回心。”【推敲及此,堪为达者。】申应铸道:“咱兄弟快赎那牛去罢,要是晚了,又不知出甚么事哩。【为宰牛者又一怕。】就是不出事,那牛岂不被害?”申应钟道:“阿兄说的极是。但不知卖于何家?”旁有一人道:“不远不远!我领了你去罢。”
那人前走,申应钟兄弟随后。不多一时,来到那屠户之家。那人道:“你二位先生在此少候,吾先进去问问。”说着,即进门而去。待不多时,同一人出来。道:“你们当面说罢。”申应钟道:“你这个掌柜的,还敢买此牛!你不知刘小儿是怎样死的么?况且县官出的告示禁止宰牛,及无故杀生,你们莫非不知?”那一人道:“吾买这牛并非宰杀。”刘小儿死的那样,谁不惊心?吾是因着素与刘小儿相好,他死了连个棺木也买不了,吾将此牛牵来,指着这个牛,先给他打对几串钱,叫他家办事。”申应钟道:“既然如此,可将此牛卖与我们。”那一人道:“有何不可。他多少钱买的,你二位还给他多少钱。”申应钟问明牛价,便找一人将牛牵着,随他而来,禀知其父。付于牛价,又将刘小儿之母说的甚么告诉了一遍。申孝思道:“即从放生钱中助刘家京钱二十吊,叫他一家想个好生意,借以糊口。千万莫叫他后世子孙再作此恶业了。”【不为死者惜,不得不为生者计,放生会中,取钱以助之,生物以此钱,生人亦以此钱,放生钱之利益大矣哉。全在局中人应变,不归于无益之用也,均无不可。】说罢,查出钱来,叫人送去。不觉已是更余,申应铸告辞回家。
到了次日,申孝思要赶回龙涧去。吃过早饭,叫着应钟步行而去。到了过午,方到李金华门首。恰遇李忠手提包裹而出。李忠见了申孝思,请了个安,领进中堂。
李金华正与那老者闲话,见了孝思父子,慌忙接进,道:“不知兄台到此,有失远迎!”申孝思道:“你我兄弟,不必周旋。这位老先生是贵同乡了?”李金华道:“不错不错。”申孝思与那老者见礼。老者相陪,速称请坐。申应钟问过了安,方谦让落座。
申孝思道:“请问老先生高姓大名?老者道:“姓喻名太初。”申孝思道:“高寿几何?”老者道:“虚度六十三岁了。请问先生尊姓芳名?”申孝思以实相告。那老者又问及申应钟。申孝思道:“这是小儿,名叫应钟。”那老者作想道:“贵父子俱是举人么?”【人能学申孝思实行得名俱是举人魁首,自必父子登科。】申孝思道:“皆是窃取,何足言及。”大家说了一回闲话。申孝思将刘小儿之事说了一遍,无不汗下。
正说之间,听得村中大哭小叫,不住喧嚷。李金华慌忙跑出,见无数人长枪挠钩,围着男女三四十人,不知何事。正欲前问,却有一人前来问李金华道:“这个门里姓李呀不?”李金华道:“是姓李呀。问此作甚?”那人道:“吾们领了大人的令在此一方,捉拿邪教,现已捉住这些。此村中还有一个姓喻的,他未在家中,有人说是在李家,故来前问。”李金华闻此,不觉打了个寒战,【正人君子,何忧何惧。为彼不知改邪者加忧惧耳。】甚难措手。欲不举出,实有不行,欲举出来,又见喻太初业已归正。【幸哉喻太初已归正矣。否则金华必不保早被公差捉去。】想了一时,方对那人道:“却是在此,你们众位也不必着忙。他一个老头子也跑不了,吾到里面将他唤出。”那人道:“叫出他来罢。”李金华进了中堂,将申孝思招出,把那老者如何归正,现今如何捉他说了一遍,并求申孝思想个主意。申孝思道:“吾先到外面问问。”说着便出门而来。
及见了那人,却是城内的人,素与相熟。那人道:“申大老爷怎么到此?”申孝思道:“来此访友。”那人道:“你老人家这时成了老太爷了。”申孝思道:“咱还错的了么?你们众位到此作甚?”那人又将前事告诉了一遍。申孝思道:“你说的这个姓喻的业已归正。你们暂且回去,他若跑了,照吾要人。吾们随后就到。再见你们大人也不为迟。”那人见申孝思一口应承,那肯不允。【大人公差,不容徇私。非申孝思正言立保,必不听命。】再者也有不敢,遂道:“既然你老人家保【下缺】城,莫叫我们落不是。”申孝思道:“是了是了,你们不歇歇了么?”那人道:“吾们快去销差。”说罢,遂领众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