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传正明集

申孝思回到中堂。李金华忙问道:“怎么样了?”申孝思道:“总得进城再说。”老者问道:“有甚么事么?”李金华道:“来了若干的人捉拿贵教了。这不是将我的门也围起来,多亏申兄台出去。”那老者听到围起门来,就一吓而死。【喻太初前曾气死,今又吓死。其气死者,是自是其教,不欲人之稍攻其邪也。其吓死者,是自知误入于邪。因自悔终被邪累,与至死不悟,恬不知惧者有别矣。】李金华说到这里。见他倒于床上,也就不向下说了。申孝思道:“李老弟你太也粗心了!你先将他稳住再说就无事了。快着扶起他来罢!若是死了,这事怎办?”申李三人将那老者扶起,待了半天,总是不醒。正然为难,又听外面嚷起。李金华道:“人家不放心,好么,又回来了罢?”申孝思急的暴跳,申应钟也没了主意,李金华更觉难处。下回分解。

注解:
天威与王法,并昭著于人寰。天威之不及诛者,王法每惩治之。王法之不及责者天威必显戮之。相隔而适相通,相苴而后相成焉。夫天之大德曰生矣。然有时好生亦有时不得不杀生。盖尔放生,天即放尔之生,尔杀生,天即杀尔之生,生杀之权,天操之,仍自人操之耳。观申应铸之戒杀生而获报,与刘小儿之杀生而获报,等报也。而其间之福祸悬殊焉,放生者当以申应铸而思精进矣。杀生者当以刘小儿而思改图矣。顾或有疑其报应神速,谓故作惊人语未必实有其事者。曾亦知同治十年三月间,德州城内某甲,自剁其手足,自割其肩臂,并自道其恶行,而致凶死。同时同城之不孝父母某乙不孝翁姑某妇,皆自戕虐而毙。岂非刘小儿之明证也哉。抑王之大度曰正矣,故惟其用正自不得不有时正其不正。盖尔以正为正,王即旌尔习正;尔苟以邪为正,王必罪尔背正,邪正之故,王辨之,亦自己辨之耳。李金华之劝归正而获安,与喻太初之归正而获安,均安也。其时之先后有别焉。崇正者,当以李金华而广善路矣。背正者,当以喻太初而思易辙矣。然或有惧其誓愿难违。谓虽示劝人方,未必真有其人者。曾亦思同治六年十月间,吴桥梨营某人,连累其父兄牵害其妻子,并拉出其门徒,而皆正法。同时异地之或以治病为由犯事,或以讲道为媒被拿,均有案卷可查,岂非喻太初之对证也哉。此金钟传之所以三复此事,而急急以戒杀放生为劝,以改邪归正为望也。然而作书者其心良苦矣。
理注:
言刘小儿一事,此是劝善惩恶之法。喻太初归正,是转识成智,转八识成四智,才能了脱者苦轮。但有识情未化,便有业身,既有业身,难免生死识累,若无自然了当三教心法。儒云:曾子曰,唯,原是乐在其中矣。释云:不二法门,无得无说得未曾有。道云:一粒金丹吞入服我之性命不由天。自古三教秘诀不传。今有关吕二帝,大发无量之慈悲。僧亦不敢隐匿。所以申李杜救喻太初得活命矣。
偈云:
三教未尽识未消,难免生死路一条。
能转八识成四智,脱难轮回任逍遥。

第三十九回辨理欲邪正分明论是非死生立判
话说申李三人见喻太初死而不生,甚属为难,又听喧嚷复至,更难措手。不多一时,只见无数男女,直至中堂。【此堂也是大中至正之堂也,早从直道而进,何至死而不生。】
申孝思慌促之中急问道:“作甚么的?作甚么的?”内中有一人答道:“吾们全是这村子的人。才见有本府兵役捉拿邪门。他们问喻老先生住在何处,及至到了喻家,并未在家。有几个孩子们与他们告诉,说是喻老先生在李先生家闲坐。那些兵役遂向这宅而来。这个时候谁敢凑前?才听见说兵役已经走了,吾们也不知喻老先生怎样。喻老先生虽误入左道,为人甚是不差。吾们全都担心,故来探问。”申孝思等这才放心。李金华也将如何退回兵役说了一遍。众人无不称善。
李金华又将喻太初如可致死难以救活告知众人。内中闪出一人道:“喻先生现在何处?待我看看怎样。”申孝思忙将那人拉进中堂。那人见喻太初在床上半截,搭拉着半截,面色青而白,【居然龙虎现于相,彼所炼者,金木未交并一家耳。】遂用手在喻太初前心摸了一遍。道:“还许无碍。看这样子定是惊气上溢。刚才他吃甚么了没有?”申应钟道:“没有吃么,好么是正喝着茶哩。”那人道:“不错不错,这是惊气未发,被水下陷,两相交滞,故致于此。拿个针来罢。”众中一位老媪遂递进一个针去。【金针密度,一指定南。】那人将针接过又向众人道:“你们不可多说话,若是再惊死他,那就没有治了。”众人同道:“你放心罢,总不多言。”众位,你说这是为何?原来,兵役到喻家时,业已将他合家拿去。是恐怕慌忙之间,再说出这话来。故有此嘱。
闲话休题。且说那人用针在喻太初夹脊穴【这一针却通开命脉。】刺了一针,转眼之际,喻太初吐出一口粘沫,【向所咽清津,化归何处。】渐渐醒来。李金华将他扶起道:“不用害怕,那兵役早已走了。”喻太初道:“这可如何是好?”申孝思道:“不必烦心,有吾们兄弟,谅无防碍。”喻太初道“全在众位挽转老命。再世不忘。”说着泪流不止。【盲修瞎炼,老大徒悲。】外面众人同道:“喻先生不必伤心,有他们老爷了。”又向申李三人道:“众位老爷多多费心罢。”说罢全都向他三人深深施礼。三人连连应承。李金华道:“喻老先生自管放宽心,咱们一同进城,见见大人,说开道开,万事皆消。”【说开莫护邪,道开新归正。今认明途,涣然冰释。】喻太初闻此,欲不去而不能,遂打整完毕,步行直向城内而来。
到了时候业已三更多天。在城外叫应门军,转达至申孝思家中。差人要了门票,方开城门,将他四人接进,到了衍庆堂中。歇息了一回,就有兵役来问,不使少缓。申孝思与他们说了些好话,给了他们俩酒钱,方停。
至次日早晨,申李二人早已商议妥当,求县官婉转。主意一定,遂同向县衙而来。一切迎送周旋之文不必细题。见了杜鉴泉,将这事说了一遍。杜鉴泉道:“衙内不便商议,可向申兄府中,大家斟酌办理。”申李二人也就告辞而归。
等时之顷,杜鉴泉果到。进了衍庆堂,分宾主落座。申孝思叫过喻太初与县官施了个礼。杜鉴泉道:“不必拘拘,请坐罢。”喻太初那敢落座。李金华道:“叫你老先生坐下就坐下罢。”他这才坐于门旁。杜鉴泉道:“喻先生,你一个念书人,怎么陷于邪门?”李金华道:“也就不必说这个了。【既归正途,莫究那个。】他业已悔过,早已不随的了。”杜鉴泉道:“请问这个邪门,是怎样行动?喻先生既然不随,还怕泄漏么?”喻太初道:“却是无他,不过按时运气。”杜鉴泉道:“怎么传说着还有拜官封职的?”喻太初道:“那也是传说之误。在此门者,却有一说。按其工夫长短,再世为人,分其位之大小。”杜鉴泉道:“这运气为修仙一道。既然修仙,怎又说起再世?不知这气是若何运法?”喻太初道:“那点秘诀,即在此处,按子午卯酉打坐。打坐之时,舌柱上腭,气入则上,气出则下。”杜鉴泉道:“这也不是甚么秘诀呀!曾见百丈清规所论甚详。依我看来,这还不准,总另有点奇处。昨日有部文到此,因二年间,有部中几位官员四个密访。现已访明,故有查拿一说。昨日吾见部文之中说这邪门之中有二字口诀,知不甚真。待拿尽之后再行勘问。”喻太初道:“有下柱为一字,上柱为二字口诀。”杜鉴泉笑道:“这更不秘。吾见正阳心印篇曾说及此,这却是入手口诀,总是有形如太乙玄真篇有一手诀,凡打坐之时,左手大拇指掐定无名指末节,作拳藏甲,一身不动,心内转无上玄空四字。念这四字,须如串珠,转一句则气一提,再转一句则气一放。如是呼吸,自有成功。转此四字,须定住呼吸,呼吸之际不可转此四字。又见念佛直解有一目诀,凡打坐之时,目注于心,凝气敛神,不可少放。此二诀与此口诀等耳如谓此为真正玄妙,则而又误矣。须在此三诀之中搜得真诀窍,却是口口相传,岂不知秘法不传六耳。所以孔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传曾子子贡皆曰一以贯之。一者,理也、诚也。理为道体,诚为道用。体用总归一善字,纯善无疵,便得一点真妙。喻先生识得此数端否?”喻太初道:“未知其详,今开茅塞。”杜鉴泉道:“邪门之中,以一二为口诀,邪而不邪者也。既谓之邪,必有真邪处。吾见部文之中又有一节,说此邪门夜聚明散,男女不分。部官访得其中有借端取利及行淫诸事。不知确实否?”喻太初道:“取利有两事,有因在门者死,查其亡魂者;有入门几年,费钱几串而为搁事者。搁一事,再世可为举人;搁二事,再世可为进士。搁一小事,再世不缺吃穿;搁一大事,再世名扬四海。”杜鉴泉道:“这就是捐官了。说是他们老师傅身着赭黄袍是真是假呢?”喻太初道:“那也是说的再世。”杜鉴泉道:“再世如此,是生为太子呀,还是生为贼寇呢?无怪乎说是邪。【稍有忘想即是邪,何况如此。】你在此中搁过事否?”喻太初忙道:“没有,没有!”【尚未得官,故不殉节。】杜鉴泉道:“也将那口诀参得一二否?”喻太初道:“没有参得,就不在此门。”杜鉴泉道:“一字为静,静极而生动。动为阴,阴为二。一动而柱二,正所以除其阴也。故舌不动而柱于一,舌既动而柱于二。用此功时,不可少杂外念。不知邪门之中有外念否?”喻太初道:“亦无他念,直是上天叩头。”杜鉴泉道:“这是用功,岂是叩头?莫说此念为忘想,即不为忘想,亦不得不为外念,况此贪心甚重,无论三教,凡有外念皆谓为邪。”李金华道:“还有拆字一说。”杜鉴泉道:“怎样拆法?”喻太初遂将如何拆法说了一遍。杜鉴泉道:“有当拆者,有不当拆者。泥此一说,是为左道。譬如邪正二字,这个正字不用说,是止于一了。一即为理为善,止于一非正而何?这便是当拆者。邪字怎样拆呢?左为牙,右为阝,牙阝怎么为邪呢?这便不当拆。如牙阝为招邪之门,何不从牙从目,又何不从目从耳?似乎更当从目耳鼻舌,独取牙耳,亦算是举一而概么。再如畜牲之畜,拆为玄田。这玄田二字,怎么为畜字呢?况自典谟以至史策、佛经,教典,皆没有拆过一个字。举此而可明白了,总要从孝弟上插手做去,万入不了歧途。歧途无他,欲而已矣。刚才所说邪门作为,莫不有欲存焉。休说再世为富为贵,即今世必佛必仙之想也不可存。从容行之,按部就班,不存一点妄念,不能少有作辍,如川之流,如日之升,如寒暑之不移,如松柏之有操,方是无上妙法。吾也不精于此,只因二年间在京师礼部铸印局,听家兄讲论。喻先生既然弃邪归正,吾再到总兵衙中叙说明白,并求他掩饰掩饰,谅无不可。”李金华附于杜鉴泉耳边道:“喻家家小现已被获,也得费心将他救出才好。”杜鉴泉连连点头道:“那部文之中言及勘问之时,如有回心改邪,吐出实情者,原情赦免。若泥而不泄,以为至宝者,虽说改邪,亦是就地正法。这事亦觉好办,勘问之时,喻先生到那里通个信息,自保无虞。”喻太初道:“通甚么信?”李金华方将他家小被拿,对他告明。喻太初闻此,见有县官同申李二人与他调停,倒也放心。遂欠身道:“还得大老爷与众位先生费心。”杜鉴泉道:“你不必担忧,吾到总兵衙中,说明此事,必然将你择清。你自到那里,有何不可。就是兵役人等着势欺人,也见不的钱哪!正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你带着俩钱,叫他们饶你半壶,自然任你出入。”李金华道:“总是兄台先去说明,后再看事作事。”杜鉴泉道:“如此弟便起身罢。”说毕,即分付顺轿,以到总兵衙中。
待了有二三个时辰,有县衙差人手持名贴,见申李二人道:“吾们老爷业已回衙。即请二位老爷下降,有事相商。”申李二人当即闻言而去,与杜鉴泉相见。杜鉴泉道:“所说之事,业已了脱。至于喻家家小,不必再通消息。现已派为弟勘问此案。如有诡弊,以违旨谕。圣上金牌现供本衙。勘问之事,即如所说部文一样。为弟虽职司县牧,却身操生杀之权。若有供招不顺者,即死生立判。虽如此说,反觉大大为难。倘误审一人,坐罪非轻。【王法森严,人命重大,操权者其慎诸。】喻家家小不时即到本衙,可叫喻太初来此相见。”申李二人起身道:“如此说来,公诚转为钦差矣。王法昭然,私情有所不论,告辞告辞!”申李二人回到衍庆堂,向喻太初说明。
喻太初到了县衙,与其妻子相见。其妻王氏,与其长子名唤玉书者,俱已回头,惟其次子名唤麟书者,依然不听。喻太初无奈,顿足而回。
不多一时,将一般人犯一一问过。头一名泥而不宣,绑出斩首。【秘藏得宝,误陷好人。实正教之罪魁,故先诛之。】后审者有八名归正,当即取保放回。【孝弟八端修身立命,今八名归正,仍算名教中人。】其余有男女三十多名,尽被斩首。【妄想三十三天外,尽坠一十八层中。】那喻麟书即在其内。正法之时,莫不仰天大笑曰:“死得其所矣,转眼即到天堂!”【可笑复可恼,临刑说玄妙。翻身地狱愁,妄想天堂乐。生非正教徒,死作糊涂鬼。惜哉胶固心,死守不知悔。】刽手道:“你不知道,上的高还摔的重哩!”【打不破虚空,反身坠黑暗。】他们答道:“既然知道,才能上天。你们果然知道么,道是甚么?【到死茫然不知道,你还说这个作么。】在这里胡说八道的,乱我们的静!”【此何时乎,潦倒色身,将不动耶,惜不早知止静。】刽手道:“吾也不讲道,吾也不说静,你们讲道论静,霎时就给你个脖儿平,叫你再世转个平顶王!说话之间,追魂炮连响三声,人头落地。观者有诗叹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