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传正明集

转眼饭毕,将桌抄下各就原坐。阿尔勒布道:“方才李兄台所言,可明白赐教。”李金华道:“者里立着青苗会,原因贫人大多到了麦大二秋,多有捋拉庄稼的。但他们捋去庄稼,反扬言庄-南海子,是内中兵丁作害。吾想既然为兵,必求上进,万不致此,皆是他们借口成词。【善为说词。】所以将大人请来,【非请出大头目,如何压倒众人。】公议此事。”阿尔勒布道:“不是者么说,者兵多多的,焉能同具一心?也许偶尔出来,不可专责贫民。”【不护兵弁,便是好官。】李金华道:“吾们倒有一议,不知可否?现有京钱一百六十吊,即求大人带回。分与闲散兵丁,可晓谕他们,各守本分,勿得出营。倘仍出来,反致邪正莫辨。大人谕后,兵不出来,自不致连累尊营。”阿尔勒布道:“敝营兵丁,各有银米,万不可如此。就有几个余丁,也非一无可-。”李金华道:“不可推辞,大人带回,即分与余丁可也。者还有京钱一百六十吊,即敬大人。”【非敢藐视官长,正是通达时务。】阿尔勒布道:“者不是骂起为弟来了么?”【今之人见钱,而不怕挨骂者,何其多也。】李金华道:“大人万不可多疑。”阿尔勒布道:“兄台当是为官的,全都爱财么。【露出大人身分。】既然有那些钱赏与余丁,已竟不能承命了,怎么又说起者话来?咱们初次见面,若是见过几次,可就要恼着兄台了。哈哈哈哈,那才万无此理哩。”【辞而不受快人快语。】李金华道:“大人清于水,净如冰。【非恭维大人也,即此一节其守廉可知。】既然如此,可将送与余丁之钱,务必带回。”阿尔勒布又推辞半天,方才允了。李金华道:大人务必明谕兵丁,不可私自出营。”阿尔勒布道:“无不尽心,弟先代兵丁谢过,改日再叫他们来回谢。”彼此又周旋一回,阿尔勒布方告辞,上马而去。到了衙内,果然尽心劝谕,将那钱分与余丁,渐渐也就不出来骚扰。尚是后话。
杜候人等将旗官送出,回到院中,候自新向众人道:“众位在此,昨日吾与李老爷谈及青苗会一节,李老爷说,不若改为恤贫会其中大概。吾闻此会,虽然少有利益,难免无大损处。将此会改为恤贫会,者是欲众人一心相助,自然日进善境,倘家不给,即在此会领点钱财,以保度日。万不可作践他人庄稼,实在不能度日,再到会中说明,亦必另有个周济。然穷多由于懒,更由于奢,倘能自加勤俭,焉能穷困?【金石良言,可作度日心铭。】若不自醒,指着捋他人的庄稼,还能养活终身么?岂不知勤俭为黄金之本么?再者,青天也不负苦心人,更须用之当理。若不当理,那便要刻薄了。即劝众位,从今回家,凡作一点事,必要自问自心。倘于心过得去,就无妨做。【处世格言,可补文公家训之遣。】这里还有俩钱,每人拿去京钱一千六百文,【此是周济一点处,然而仁恩莫大焉。】暂且籴米买柴,略度几日。几天麦子熟了,给人家做几个工夫,积累俩钱,再籴点粮食,接上作大田的工夫,俭省着点也就可以保住了。如出无奈或遭不幸,只要实情,会中总有一个打点。至于再有掐田捋穗的,你们众位即行举出,不可隐瞒。再者只要大家长往地里摸逝着点,者便是那守望相助的正意。总要记住,到没有法时,须向会中寻找,莫向田中糟蹋。”【善养穷民法筹画周备,乃能为地方清弊根。公求则可,私取一毫则不可,切记切记。】
说毕,便叫李忠查钱,共分出二百余吊。下剩未分散的钱,仍存庙中,以备求助者。者些贫人得了此项,也是意外之想,就有争论的说道:“人家者位老爷,真是说的不错,咱们多费点心好么,比那看青的还强哩。”李金华道:“你们乡地可将此事,常常告诫他们。”侯自新道:“你们告知各村人等,者钱是杜李二位老爷布施的,不是会里的。叫他们睡到五更头上,仔细想想,【人当天良发现时,皆当扪心自问。】莫稀流糊涂的。”众乡人皆连连应声,无不欢喜。李金华又劝解几句,方才散了。众贫人走到道上,皆称赞不已。【此时称赞,立会时必然咒骂。】由此日日归顺,乖戾渐化,亦是后话。且说申孝思自了此事以后,忽感风寒,数日饮食不下。李金华亦甚焦燥,总是医治不好,不知其病如何?下回分解。

注解:
礼乐征伐,权擅天子。自有青苗会,百姓几擅天子之权矣。私立议罚厅俨,同公堂之赫,群推董事主敢作命官之威。鸠众割据分疆画界,蟹断弋获,伏机含沙。兢尚凉薄之行,甘蹈苛剥之俗。上干天怒,下起妖氛。自古聚众抢夺,始而畏捕,继而结党拒捕,甚至纠胁游手,肆行虏掠,贻忧辰衷,蹂躏生民。逼乱之田,实肇于此。苟非拔本塞源,为国家操胜算,持长策,发迩见远之循,吏洞悉而神明之,不知青苗会之为祸滋巨也。金华、雨亭诸人,倾囊倡捐,易青苗会为恤贫会。周章运画,以恩自怨,安排请托。以柔克刚,痌瘝在抱,经术湛深。然非侯自新有自新之机亦难奏效,于万一焉历观巅末。固足见金华等施济之仁,亦阴为国家弭致乱之隙耳。如仅以轻财乐施目之,犹浅之乎,测作书之意者也。
理注:李金华劝解,改青苗为恤贫,欲敦行大化。次早来了二人,一名姓侯,名自新,号心铭。一名姓陶,名仝,号万一。侯自新是洗心涤虑,陶万一陶去万分妄念,直剩一个真心。其不是革故鼎新又众村难得归一,不归一者,乃是四相未合,火水未济,则三华未聚,五气未朝元也。又青苗会进项是个五六之数,此乃五阴六入之名,因此难得一心不乱。李先生为首,开会先损钱六百吊,是摄持六根者。才各村地方,仝归善庄观音堂内,是反观内照。回光之功四相归一,至于善境。又言南海子,带兵官是阿大人,南离卦。离者,心也。心宽海阔也,能容万物收敛一切外缘。才能止念归一,收其放心而已矣。又送余兵二三百吊钱,合五数也。又敬阿大人一百六十吊,是二八性命之数也。又赏贫民,正是新民之法也。
丹书云:
三五一都三个字,古今明者世少希。
东三南二同成五,西四北一共成之。
戊已还从生数五,三家相合结婴儿。
大道明者本非几,了证无为是先天。
穷理尽性方为妙,涅槃真空号金光。

第十九回申元德夜梦神医黄诚斋默求佛力
话说申孝思身染重症,卧不能起,手拉李杜二人道:“为弟之病,大约难愈,愿二位兄台,不必百方调治,徒费资财。倘能将弟枯骨带回江苏,葬于先茔之侧,弟在九泉,亦当默谢。”说罢泪流不止,【言言悲痛,令人酸鼻。】复叩头于床上。李金华道:“申大哥不可过虑,为人在世,焉有无病之理?如此伤怀,岂非自戕其生。”杜雨亭道:“兄台的病,虽然如此,善于调养,自可就痊。你想者病,有喜欢好了的,那有忧愁好了的?你放宽心,兄弟们万无二意。”申孝思道:“咱兄弟虽然无二,如此骚扰,弟心总是不安。”杜雨亭道“你者话可大大错了,若是易地而处,申大哥莫非不管了么?【忧乐与共,始见交情。】你用心太过,况所虑亦甚不当。”申孝思闻此,少觉安稳,不觉昏沉睡去。
睡中忽见一老媪到来,向他说到,根深者叶茂,叶茂者根深。还不起来么?【劝善化恶,第一阴骘,天必报之以克昌厥后矣。此为三十二回伏线。】申孝思浑身酸软,那得爬起。老媪道:“你看那壁间,跑来的是个甚么?”申孝思用目一闪,只见一只猛虎,破空而来。那老媪连声道:“业畜业畜速速随吾,吾所指处,啖而莫吐。”【为申孝思捏一把汗。】那虎遂向申孝思扑来,申孝思惊唬之间,一梦遂醒唬的热汗淋漓,甚是松懈。移时汗止,精神倍爽,翻身下床。李杜二人,见他起来,同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不解其意故惊喜交集。】申孝思将所得之梦备述一遍。杜雨亭道:“者好么是观音大士罢。【阅者到此,莫作寻常显圣观他端犹缓,惟独于孝思最捷焉。至诚通灵。此其一明验也。】吾兄既觉有力,即当向大殿谢恩。”申孝思连声答应。三人遂向大殿而来。叩谢已毕,只见一个十数岁小儿,带泪而来,跪在龛前,一连磕了几个头,遂起身而去。
且说者个孩子,姓黄名诚斋,系善庄黄兴之子,黄心斋之弟。黄兴嫡配马氏系马元龙之妹,所生心斋一子,遂去世。黄兴继配陶氏,系陶同之妹,所生一子各诚斋。陶氏爱如至宝,与前子甚属不和,非打即骂,又常在黄兴面前私谮长子。那黄兴竟与之同心合意,将其长子看为仇人。者诚斋自五六岁上,遂知护庇其兄,遇他父母要打骂其兄时,无不尽力哀求。【幼已如此,其壮可知。】渐渐长成,一日其母令其兄务农,不令读书。黄诚斋亦必偷闲帮助,常向其母道:“为儿若在继母手中,受此惨苦,吾母当何如?”【先从正面谏证。】陶氏道:“好孩子,盼你娘死么?”诚斋道:“非敢望娘死,实望将吾兄视如己子。”陶氏道:“你哥哥若与你一样,【何尝不一样但你不觉耳。】吾能不疼爱他么?你看他牛头木耳,一点顺当意思也没有。【屈心矫度。】为娘的那有大功夫去理拉他?”诚斋道:“为儿不是怕别的,我哥哥倘忍耐不住,生了短见,岂不叫外人说他遭了继母之变,叫为儿的也难抬头。”陶氏闻此不觉大怒,将诚斋打了几巴掌,诚斋也不敢再言。【又敬不违】自此遂常到观音堂内,默祷座前,只有一个主意是为母赎罪。【世有祈福求寿者,为母赎罪者谁。】那知陶氏嫉妒更甚,【不失后母心肠。】其兄心斋无日得安。者日陶氏自思道:“若叫此子活着,将来连诚斋也就带累坏了,不若设个方子,将心斋处死,始无此害。【天从其欲乎。】那知诚斋之心感动神灵。【独不能感其母。】陶氏设此想后,睡中竟将毒子之说梦里说出,被诚斋一一听明。【事关生死,梦寐难欺,此神力也,而心斋之存心概可知矣。】
到了次日身不离兄,每饭共食,陶氏又无处下手。一日,令诚斋到陶氏家探其舅父,诚斋不去,左右支吾,总是不可。遂请其兄同往。陶氏又不允,诚斋无奈又跑到观音堂内,哭诉其心,求菩萨保护其兄。其母有罪,情愿以身代之。【诚斋有此愿,吾为之一怕。】祷完,遂向陶氏家去,不知心斋如何?下回分解。

注解:
正气不绝于两间,当习俗浇漓之际,天必笃生数人以维持风化,俾存古今之命脉,故疾病则默佑之,实理势之必然者也。申元德善庄卧病几至不治,而观音慈悲垂救,大施法力于其梦中,虎惊汗下,倏然病失。菩萨之医元德,菩萨之悯斯世也。吉人天相,无足怪者。黄诚斋幼而能弟,克恭厥兄,不可多觏矣。黄心斋无违母命,克供子职,亦不失友爱焉。然非陶氏之妒,无以见诚斋之弟也,非陶氏之薄待心斋,无以见诚斋之弟而兼孝也。一庭之凉德,万人之指摘加焉。数事之肫,诚千秋之仰慕。集之彼黄兴之妇言是听,虽不似瞽瞍之顽,亦讵能免耳软之诮哉。
理注:
前将清苗会,改作恤贫会,是新民之法。又言申孝思,卧病不能起,是用心太急,有伤于太和之气,故有此症,手拉李金华是精气相合,少觉有定,有安慰一说。又梦老媪领虎而来,虎者气也,精满气自足。申、杜、李三人,聚同上大殿谢恩,名三华聚进殿。又有见小儿,是始见婴儿。黄诚斋也,诚意正心。又言黄兴者,黄乃土色也。娶妻马氏,生心斋,是用心拴意马。马氏去世,是心灭性现。故有陶氏,心生诚斋。陶心者,法华经云,顾汝除番矣。
偈云:
新民至善散资财,自身三宝润心斋。
心若不净须陶练,诚能致知护心斋。

第二十回遭阴险幸逢乞丐施毒手误害亲生
话说黄诚斋,在观音堂祷告已毕,遂向陶氏家去,走到半路,其心总不能放下,在半路途中,独立一时。【手足关情,神思惝恍。】回身又向家来,到了自己门首,见其兄在门外饮驴。便问其兄道:“咱娘在家作么哩?”【急切关心。】黄心斋道:“在家做饭,叫吾去推磨。好么推完了磨,就要吃饭了。”黄诚斋道:“咱娘没有生气呀?”黄心斋道:“无是无非的,生的甚么气?”【心斋做梦不觉。】黄诚斋道:“既然如此,哥哥须要谨慎,我去看咱舅舅。”黄心斋道:“为兄记下,弟弟不必挂念。”黄诚斋道:“咱娘性体太严,哥哥处处多加小心,为弟不久也就回来。”
说罢便反身而去,走着又道:“哥哥呀,小心着哇。”【再三嘱咐,其情恳切。】黄心斋连连答应,也就牵着驴去推磨。【其身能任折磨,其心永不能折磨。】不多一时,将磨推完,到了家中,将麦交与其母。陶氏道:“你二弟弟去看你舅舅,至今不见回来,吾做了几碗馄饨,留了两碗,你吃一碗罢。”说着便顺手取过一碗,递与心斋。心斋接过,还未曾吃,只听得看家狗儿。的一声,蹿将出去。【极写其奋急救主呵护不祥之状,诚义犬也,亦心斋之孝顺所感耳。】又听得门外吵嚷:“打狗哇!打狗哇!咬死人了!”黄心斋将碗搁在条凳下,便去打狗。跑到门外,只见一个乞丐在那里与狗争斗。心斋将狗喝开,向那乞丐道:“你上别处赶门去罢,我家还未曾作饭哩。”那乞丐道:“你家果然没有作饭么?【早已看见馄饨碗。】给我花子点吃,保你一身平安。”【确乎观音救苦正苦祷之一验,然则诚斋几危矣。】黄心斋道:“你者个穷朋友,怎么者样叮咛?吾还胡弄你不成?正与乞丐讲话,忽听家里叭的一声。心斋遂向家中跑,走到屋门以外,见那狗儿将馄饨碗扒到地下,倾的凳上凳下皆是些个馄饨。【明知毒食,所以狗也不吃。】碗已摔碎。陶氏怒道:“你者宗羔子,【毒母口吻。】给你点么吃,你不说是吃了,合个要饭的去打吵子。就是恐怕狗咬着他,也该将碗放在桌上。”越说越恼,遂捋着心斋的辫子,打个不了。【死罪已逃,活罪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