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艳史演义

  阿哥嘴里只管骂着:“好个忘八杂种豪奴,我有日砍去他个脑袋!”
  巧巧这个当儿,咸丰帝驾到,母子两个,照例跪接请安。一会皇上坐下,瞧着自己个儿子,倒生得英奇秀发,但脸上含着怒意,皇上招呼过来说:“我儿又同谁动气?
  ”阿哥未及回言,转是钮钴禄氏说:“小孩子家今日瞧瞧他个生母,大约礼数不周,受了点嗔责。”
  皇上微微冷笑说:“我知道她又恃宠而骄了,在圆明园几年,同朕还暗暗做对,我搜罗些汉装女子,却受她个凌虐不少,近来假她点颜色,她更五花八门,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记得我做阿哥时,在香厂那里,碰着个相士,叫做王铁嘴,他替我相面,说我二十岁以后,贵不可言,三十岁一过,就要防些灾难。我想做皇帝的灾难,无非是龙驭上宾,所以我在这几年时,恣情声色,甚么人间艳福,帝子风流,我总消受尽了。淳儿已是八岁,假如我真有个天年不测,爱卿须拿出主张。那兰妃是靠不住的,且她手段泼辣,才具尽有,性爱风骚。崔长礼、刘承恩同她伙结一气,我身边个安得海,也不时在她那边厮混,幸亏他们是些太监,假如”说到这里,皇上便顿住金口。钮钴禄氏叹口气说:“皇上深虑何尝不是,那相士王铁嘴信口胡言,也不必存放在心,现在外人和议已定,还是请皇上早日回銮,方为正当。
  ”咸丰帝连连摇手说:“这回銮的举动还早,不讲别的,就是圆明园烧得一坍糊涂,那还成个局面吗?我身上暗病很多,提到日理万机,简直头痛欲裂,还是在这里随喜得有趣。”
  说着已是微微气喘,钮钴禄氏不便开言,淳阿哥也就走开。诸位,这咸丰帝如何浑身带病?要晓得一个人在酒色上陶融,任是铜筋铁骨,也会髓涩精枯。记得吕纯阳有一首七绝: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催君骨髓枯。
  咸丰帝因国事操劳,又加着好色过度,所以才过三十岁,便染起虚弱之症,从正月至七月,硬朗的时刻少,喘汗的时刻多,召些御医调治,毫不见效。偏生是帝主风流,只要精神略起,就挑选着心爱的妃嫔入宫,那那拉氏也沾受过几重雨露。
  皇后虽不时规谏,无如不明修栈道,便暗渡陈仓,直到七月初旬,已是卧榻不起。应着王铁嘴的一句话,真是这个当儿,要龙驭上宾了。一面手招恭亲王奕訢赶到行宫,一面召醇亲王奕譞、怡亲王载垣、端华、肃顺、穆荫、匡源、杜翰,及阿哥的师傅李鸿藻,入议大事。原来端华、肃顺同怡亲王载垣,已有密谋,御前行营,原归端、肃两人节制,所有八旗王公额驸,早经运动成熟,只要皇上晏驾,就轰轰烈烈演唱一出新奇戏文。
  这件事,宫里却瞒得定定的,偏是荣禄手眼灵敏,早得些秘密消息,告知那拉氏。这那拉氏在心底里沉吟一会,却不动声色,同荣禄咬了个耳朵,叫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们且不去打草惊蛇,续后自有办法。
  不提他们姑侄计议,单讲醇亲王、怡亲王及端、肃等众人入宫,咸丰帝斜倚在龙床上,忙瞧着奕譞、载垣两个说:“訢哥还不赶到吗?朕个病势不好。”
  又瞧瞧端华、肃顺两人说:“你俩受恩深重,朕如不妙,你们是要扶持幼主,忠心报国的。
  朕有一层不放心你们,你俩才具甚好,可惜少读点书,那穆荫、匡源、杜翰、李鸿藻,有甚么计划,你俩须虚衷采纳,不可自以为是。”
  说着忙招呼钮钴禄氏、那拉氏、淳阿哥一起过来,叫三人同大家见面。这里端华、肃顺是痛哭涕零,指天誓日,在皇上面前做出些殷拳效忠的样子。别人都被瞒过,只有那拉氏心里明白,当将水汪汪的一双秋波,盯了端华一眼,端华这时色授魂与,早勾起前十年的风流冤业,浑身骨节俱已酥软。
  诸位想想,当时若没个那拉氏秋波一盼,暗暗松动,这一回掀天揭地的文章,必然做到万无一失。坏也是坏的那拉氏一盼,好也是好的那拉氏一盼,要论那拉氏这秋波一转,却抵十万雄师,此时我且不说明,略省笔墨。
  当下朝臣退出,那拉氏退到一所密室,请皇后过来,便痛痛切切的把端华、肃顺个密谋和盘托出。钮钴禄氏略一沉吟说:“你怎会打听得如此清楚?”
  那拉氏就将荣禄的密报,从实说明。钮钴禄氏听着,把银牙一挫,说声:“天都黑了,这件事急须奏明皇上。”
  那拉氏止住说:“那可不行,依某愚见,须等恭亲王来,由咱们同他计议,第一是皇上御玺,须早早收藏,不能落在那两个混蛋手内。”
  钮钴禄氏连连点首说:“这事在我。”
  赶忙过去,将御用宝玺藏起。次日恭亲王奕訢赶来,入宫见着皇上,神色已时不对,当由皇上气喘吁吁切嘱了几句。
  随即钮钴禄氏、那拉氏由屏后出来,哭哭啼啼见过礼,当邀恭亲王至后面密室。议及皇储的大事,好个恭王说:“父位子传还有甚么疑议吗?”
  那拉氏冷笑一笑说:“窃恐别人心理不似王爷的心理。”
  奕訢知话里有话,忙忙问明底细,说:“咱早料到端华、肃顺有这一出戏文,他俩同载垣一路神气,咱也有点预备。”
  因对那拉氏说:“你可叫你侄儿荣禄到我那边去,我同他还有话讲。”
  那拉氏连连答应。不消说得,恭王回邸,那荣禄就赶着过来,问明端底,这才晓得热河一方面,大多数的王公额驸,满汉朝臣,已同端、肃两人,结合一气,此处不可下手,只好用那调虎离山计策,到北京大动干戈。一面用了手敕,升任荣禄做步兵统领,叫他赶去接任;一面入宫问安问疾,碰着端华、肃顺、载垣,一味的虚与委蛇。讲到七月十三日,皇上病势增剧,由恭亲王、醇亲王领班,端华、肃顺及三位军机、一位师傅同受顾命,遗诏以阿哥载淳即皇帝位;不消两个时辰,咸丰帝龙驭升天。这皇上一生功不掩过,苦不偿乐,一定说他仿佛陈后主、隋炀帝,那爱新觉罗的河山,虽说是破败决裂,还不在他手里送掉;一桩极好的好处,他能以办贼大事,托付曾国藩,什么左、李、彭、杨,一班办贼平捻的将帅,总由姓曾的一手提拔,同治的中兴事业,要算是根据在此,此是后话。
  单讲一班顾命大臣,退出寝宫来朝堂集议。此时端华未及发言,早由肃顺提出一件议案,比如四面埋伏的地雷火炮,他在这个当儿,猛然的发起导线。你道肃顺讲些甚么?他说:“现在国家不幸,皇上升遐,外面的毛贼嚣张,捻匪跋扈,洋人个交涉,事事棘手。这主少国疑,咱们担当不起,大家要想个变通方法。”
  话未说完,首由军机大臣侍郎杜翰进言说:“明公所见极是,那宋太祖何以不传位与子,而传位与弟,也就因为四方多难,主少国疑,倘然立了幼主,怕的要蹈周世宗个覆辙。”
  肃顺听到这里,忙把右手个大拇指一竖说:“杜老三讲的不错,是当朝第一个好汉子。”
  原来杜翰是杜文正公受田个儿子,排行第三,所以肃顺称他做杜老三。这时端华更不怠慢,忙说:“咱们个意思,要推戴怡亲王载垣,大家瞧是对与不对。
  ”当下穆荫、匡源也就拍着端、肃二位马屁,齐说:“二公为的天下国安个大计,也不是一味徇私。”
  醇亲王连连摇头说:“目今事体重大,还要从长计议。”
  转是恭亲王成竹在胸说:“这皇储嗣位,自有大行皇上遗诏,但大家踌躇到主少国疑,咱们也要想当然的办法;但是热河不是办丧之地,大行梓宫,要赶往北京,由北京先颁喜诏,后颁哀诏,凡事才是个妥当。
  此时且秘不发丧,就请端、肃二公,在此摒挡一切,好在咱们都受着顾命,都是以国家宗社为前提,此时倒不要闹些意见。
  ”端华、肃顺齐说:“对呀!”
  一方面忙办丧事,把个咸丰帝金装玉裹的入殓,一方面忙着奉移梓宫。这其中千头万绪,各有各的心计,各做各的手脚:那恭亲王托言北京重要,机务纷烦,非星夜赶去不可;荣禄是先期走了;那拉氏带着阿哥托言北京宫内无人,不可不预先布置,把个传国御玺,早紧藏在身边,也就星夜的走了;这里留着孝贞后、醇亲王紧伴皇灵。怡亲王载垣俨然做了皇家孝子,同端华、肃顺是寸步不离,比如水母目虾,载垣好似水母,端、肃两个跳跳的就仿佛目虾了。
  但这二位目虾,也很有点眼光。依肃顺的意思,就要奉着载垣,赶快到京,防那恭亲王及那拉氏有什么算计。转是端华因前日那拉氏秋波一盼,以为彼此有特别感情,以为那拉氏总在他笼络之中,前日咸丰帝咽气当儿,他还躲躲藏藏的,同那拉氏对着金表,验准时辰,这种亲密的趣史,是没有人瞧见的,他以为千稳万稳,那拉氏不会同他反对,所以肃顺虑及于此,他反拿别话支开。诸位才晓得在下说那拉氏的秋波一转胜似十万甲兵,那话不是瞎讲的。
  闲话少讲。只这大行灵柩,非常笨重,一日只行三四十里,便是连夜的搬抬,至快也须五六日,才得到京。一到京城,那新任的步军统领荣禄,已在各城门密密层层扎下军队。讲这步兵统领,俗称九门提督,在京城能调度一切,在武职里是第一把交椅,甚么军民人等,总要归他节制的。他把各城门下了戒严通令。端华、肃顺奉着梓宫,部下兵队,方要蜂拥入城,这里荣禄早下令拦阻,有人回报端华、肃顺。二位大着胆子,骑马前来,那端华同荣禄是有感情的,荣禄望他瞟了一眼,说:“郑王爷不必。”
  端华未及回言,转是肃顺大声嚷说:“咱们是顾命大臣,今日奉着大行皇上梓宫,难到还不准入城吗?”
  荣禄说:“除却军队尽管入城。”
  肃顺又嚷着说:“不行!咱要问你,你是奉着何人旨意?”
  荣禄说:“是奉着新皇上旨意。
  ”肃顺又嚷说:“新皇上是谁?”
  荣禄笑说:“你真个反了!
  大行皇上遗诏,是叫恭亲王、醇亲王同你俩扶立阿哥,除得淳阿哥,还有谁吗?”
  肃顺方待发言,荣禄早招呼几个御前侍卫,赶上把宫灯肃顺拖下马来,便翦了双手,用绳索捆了。肃顺急得暴跳如雷,嘴里只嚷反了;端华见势头不对,赶回在孝贞后面前哭诉。孝贞后忙说:“你们且把大行梓宫安奉入城,咱们自有道理。”
  端华方同载垣急切商量,意在阻丧不进,醇亲王又劝着两人说:“大家都是为国办事,都是一家人。皇后既答应有个办法,还有甚么游移吗?速行速行!于是一面止住军队在外,一面催促抬众舆夫,赶忙入城。诸位,端华、肃顺的失计,在迂缓寡谋。假使当日有手段的,咸丰帝一声咽气,早在热河轰轰烈烈大做起来,什么恭亲王、那拉氏、荣禄,一个不能放走,硬夺过御玺,软拘着阿哥,立时先发喜诏,后发哀诏,这才是曹孟德、司马昭的手段。干大事要声色不动,轻跌巧翻,可怜咸丰帝的皇灵,进得京城,安奉梓宫,早降下一道玺,用两位皇太后的名义,叫端华、肃顺跪着宣读。诸位,这玺书何以用着两位皇太后的名义?要晓得那拉氏同恭亲王超前入京,那拉氏赶着进宫,早抱拥八岁的淳阿哥,坐在内殿,招呼恭亲王及在京满汉文武朝臣,一起入宫。
  礼谒才毕,那拉氏便大放悲声,说:“先皇不幸崩驾,只有这一点亲骨血,现在奸人端华、肃顺,违背先皇遗诏,要舍嫡脉别立疏支,你们亲王大臣,眼看着奸人包藏祸心,觑觎神器,当如何痛心切齿,以慰先皇。”
  哭着说着,早由恭亲王对着满汉朝臣,宣布端华、肃顺的罪状,并声言办法:“先须位正母仪,以名分论,孝贞皇后是新皇的嫡母,应尊为慈安皇太后;那拉贵妃,是新皇的生母,母以子贵,应尊为慈禧皇太后。由两位皇太后的名义,诏告中外,传述先皇遗旨,立阿哥载淳为新皇帝;所有端华、肃顺,既系包藏祸心,觊觎神器,应即按律定罪。以明年为祺祥元年。这种办法,要算得天经地义,未知在廷诸臣,还有别的疑议吗?”
  恭亲王话未讲完,所有与议的满汉百官,没有不除去帽子,碰着响头,对着新皇上齐呼万岁。恭亲王接着又说:“本藩因先皇巡幸热河,代理机务,不过是一时权宜,现在新皇登基,理合由两宫训政。大小臣工,应各矢忠诚,各尽各职,一体翊赞新酋,那军机要务拟推任大学士文祥、尚书沈桂芬。”
  当下文祥、沈桂芬一起叩头,同称才不胜任。早由那拉氏正颜厉色的说:“二卿不必推委,国事多艰,自然留着恭亲王奕訢做军机主任。这次一切诏旨,就由二卿从速赶办。”
  吩咐已毕,早有宫监崔长礼、刘承恩过来,把袖子一拂,说声:“退朝!”
  这里慈禧后携着同治帝进宫,外面由恭亲王督率满汉大臣百官,一面忙着新皇帝登极、奉迎梓宫各种手续;一面就派步兵统领荣禄,分队严守各城。布置已定,却值端华、肃顺护拥皇灵,火龙火马的前来,一到城门,荣禄便不由分说,拿出严厉手段,先把肃顺捆起。端华独力难支,也就乖巧巧的随着入宫,不曾转身,早由军机大臣文祥、沈桂芬过来,宣读玺书,可怜端、肃二位,跪在地下,战兢兢汗流浃背,未知后事,请看后书。

  第十一回 正位两宫称姊称妹 揭穿内幕疑雨疑云

  那端华、肃顺跪听诏书,齐说:“这诏旨既用两宫名义,所谓慈安皇太后,系同皇灵一路赶行,咱们朝夕请安谒见,不曾提起这包藏祸心、觊觎神器的罪名,显见诏书不实不荆”这个当儿,恭亲王忙走过来,不容分辩,招呼两个侍卫,把他俩推推拥拥押送刑部天牢。这刑部尚书仍是赵光,记得上回白俊的案子,肃顺严行取缔赵光,不准一些通融,今日是冤家路窄,赵光也把肃顺摆布得直手直脚的,天道还好,于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