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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外史
这回,妖僧果真急了,直气得三尸神暴躁,七巧内生烟,大喝道:“罢了罢了!十年心血一旦丧尽,此恨怎消?今日若不与你们拼个死活,誓不立于天地之间!”说毕,便把马一夹,恶狠狠地重复冲上前来,举起禅杖,拼命地乱打。那时鹊桥同着两个童儿本不敢上前,在远远地观看他们斗法,不觉吐舌道:“俺杜鹊桥生长到今,从没见这等可惊可怕的事。他两个有这般本事,怪道妖精都斗不过,也是俺杜鹊桥前世修来的福分,所以能得遇着这两个天人。”鹊桥正在自言自语的欢喜,忽然见那妖僧冲来,与楚材、文龙两个恶战,他已晓得妖僧再无能为,便放大了胆,招呼两个童儿一齐围上去。看那妖僧,还是非常了得,全无怯意。使开禅杖,则如蛟龙戏水一般,一些破绽都无。鹊桥道:“若只是这般平战,只怕一时还不能杀却这厮,须得想个计较,把他吃一大吓,方可取他首级。”又想了一想道:“有了,他们都有法术、法宝,此刻,我也去弄一个来玩玩,看他怎样?”想完之时,就把三尖两刃刀收住,向刺斜里一跳,飞也似地去了。楚材、文龙见他走去,正不知什么缘故,不一时,只见鹊桥手中拿着一件黄登登的东西,又飞奔而来,对着妖僧一声大喝道:“你把法宝放得也够了,也试试俺杜爷爷的法宝。”说毕,便将手中的东西望妖僧掷去。
说时迟,彼时快,忽见光华一道:“妖僧要想躲避,已是不及了。面门上早着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大叫一声,在马上晃了两晃,拖着禅杖搬转马头就逃,早被文龙一剑砍下,将马头削去半个,那马即时倒地。妖僧也跌将下来,刚欲架起土遁逃命,鹊桥已抢上前来,一刀砍下,把个光头砍做两半,哈哈大笑道:“你这秃驴,平日的威风到哪里去了?今日也被杜爷爷杀死,看你还能施逞邪术否?”文龙大笑道:“杜哥哥不要发放了,他已死了,还去责他怎么?”楚材道:“方才贤弟掷这妖僧的东西,竟是件什么宝贝?能有这般厉害?竟使妖僧不支,这倒奇了。”沈方听说,忙将黄登登的东西拾起,打开呈与楚材看了,不觉大笑道:“杜贤弟真是匪夷所思了,怎么想得出这件东西来,倒被你取了胜。”看官你道倒底是件什么东西?原来杜鹊桥因见妖僧凶勇,一时不能取胜,又恐怕他逃走,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忽然想着方才见这妖僧使出来的法宝,都有光华闪烁。因此便想了一个法子,奔到杀死的喽罗那边来,将喽罗头上扎的黄绸割下一方,又在路旁拾了一块顽石包好了,飞奔过来,出其不意向那妖僧掷去。不独妖僧没有料着,就是楚材、文龙也料不到有此一掷。当下大家看了一回,笑个不止,复又一齐向山边冲去,刚欲上山,忽又听得杀声震地。一转眼间,便见无数喽兵拥着几个头目模样的强人,冲下山来。
原来这起强人却是新近入伙,派在后山扎营的。因败残喽兵赶去通报,说是妖僧被困,故此前来接应。一见这五个人杀来,便晓得寨主有些不妙,因此愈觉忿怒,奋勇冲下。楚材忙说:“我们大家小心上去接战。”说毕,便拍马当先,带领着文龙、鹊桥及张武、沈方等,一拥杀上前去,与众盗混战。这场好杀,比方才还要厉害。但见得:
四野愁云密布,满空冷雾迷离。恶狠狠杀声如雷,明晃晃枪刀耀日。拼命的如天神地鬼,争功奋勇的若海兽山彪夺食。有的用钩镰枪、方天戟,有的用月牙铲、宣花斧。有的用流金铛,倒马毒,力大如牛;有的用火光枪,流星追,旋转如飞。件件是凌霜利刃,赛雪钢刀。只可叹,忠非其主,空把那七尺躯武术精通,做强盗便埋没了一世英雄;又遇着天星降世,焉得不性命归空!
楚材等一行人正把强盗杀得马仰人翻之际,楚材忽然想着,若然把他们一概屠杀,也是他们自作之孽,死亦应当。只是鲁仙师曾经嘱咐,不可任意杀人。为今之计,倒不如把他们惊走了,也可稍体鲁仙师忠厚之心,不致有伤天地之和。遂想定了主见,假意大喝道:“你们这伙狗强盗,实是不知死活。为这妖僧出力,可晓得我们专等除灭妖僧而来,省中的大兵随后就到,那时把你们一个个地捉去,才知道刑法厉害哩!你们此刻还要死战做什么?”这几句话一说,那些喽兵听了,方觉慌张,都渐渐的四散逃窜而去。只有十余个凶勇头目,还是拼命相持,不肯稍退。这叫做螳臂当车,不知自量。哪里经得起这几个天神一般的人,不消几个回合,便擒住了四个强人,余者方不敢再为恋战,始各纵马遁去,这不过稍延几年残喘,将后仍不免死于刀剑之下,这且不表。
再说楚材、文龙一行人,便将擒住的四个强人背剪起来,命张武、沈方两个押着,叫他引路上山。这回却一无阻挡,直往山上而去。约来也有二十余里路程,方到山顶。大家一看,倒是一处极宽的所在,中间竟有一只大殿,四围造得金碧辉煌,极是华丽。殿门外竟有大大的匾额,写的是“银安殿”三字。楚材对文龙等说道:“这个妖僧真是可恶,只须看他匾额上的三个大字,便知其志非小,今日若不除,将后要贻害无穷。”说毕,便一齐走进殿去。
见中间一个独座,两旁也有几把椅儿雁翅般地排下。楚材便走上独座坐了,文龙、鹊桥就在左右坐下,喝把强人推来审问。沈方、张武答应着,就将四个强人推至殿上,叫他跪下。那四个强人瞪目大叫道:“要杀就杀,跪则不能。况俺们也是一家好汉,岂肯跪你这班孺子?”楚材大怒道:“好狗强盗,既然被擒,还敢倔强不成!与我重重地打他几下,不怕他不跪。”沈方、张武便将棍子举起,把四个强盗的腿弯之上重重地打了几下,那四个强人到此地位也叫无法,只得一起跪下。楚材问道:“你等四人叫什么名字,与这妖僧是什么称呼?怎肯与他这般尽力,死都情愿?难道你们都不知王法的么?快快从实招来,免你们一死。若有半句支我,教你们再偿铁棍美味,然后将你们个个斩首。”文龙、鹊桥都道:“这此强人知道什么?每人赏他一刀就是恩典了,何必要他们供招呢?”楚材道:“你们不必多言,愚兄自有道理。”又对四盗道:“快把自己的名姓,并妖僧平日的作为一一招上来,看你们的造化。”四盗中间有一个年纪稍长的,见此光景,知道不能不招,只得实禀道:“俺叫金龙,这三个却是俺的同胞兄弟。因又用手乱指道:他叫金虎,他叫金豹,他叫金彪,却不是这里生铁佛的部下。离此一百余里有个山头,名叫双龙山,方是俺弟兄们的巢穴。若论生铁佛这个人,我们本不认识于他,只因我们日前带领孩子们到梅花村去抢粮米,触犯了那村里的神圣,以致神圣动怒,凡是买卖已有好几次不利。日前俺们双龙山忽然来了一个卖解药的人,叫作什么董天林,就在俺们山下高搭擂台,说是要与天下英雄比较武艺。俺们因此不忿,上去与他比武,岂知他有一种惊人手段,斗到其间会得忽然不见,放出一件东西来,把俺们弟兄四人个个打伤,又把俺们那座山岗夺去,把几处邻近村庄都被他搅得鸡犬不宁。故此俺们心不甘服,特到这里相求这生铁佛,代为报仇,承他一口允许,不日就要前往,岂知你们到来把生铁佛杀死,所以俺们定要与他报仇。”
楚材听他说到在梅花村触犯神圣的话,方知前番到那里劫掠的即是他们一班强盗,不觉好笑,暗想:我与张贤弟的姻缘,倒是亏他们作成的。就与文龙去个眼风,心中便不欲杀他。因此并不追究下去,只说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只是你等既被我们擒捉,还是要生还是要死?”金龙见楚材和颜悦色,并无加害之意,因答道:“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之理?若蒙释放,自当犬马图报。”楚材笑道:“要我释放你等四人却也不难。我看你等四人相貌均是一表俗气,又有些义气。若能改恶从善,将来大有可为。只是须要依我三事方可放你。”金龙忙说道:“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只要办得来的,俺们均可依从。”楚材道:“既然如此,你们且各静听。”不知究竟说出什么三件,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约三事改邪归正 赴双龙除暴安良
枫叶萧萧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
相逢不用多回避,世上于今半是君。
却说楚材因爱金龙等四人武艺高强,人材魁伟,而且肝胆出众,将来破岛寇之时正可作为指臂之助,况梅花村的那段姻缘却是他们暗中作成,故此有意释放于他。又恐他们不改性,将后反是自己的罪孽,因此想了一想便说道:“我所说的三件亦非难事,不过要你们日后受用无穷,并非强人所难。”说到那里,金龙已知楚材的意思是恐他不肯改过,是以这般郑重,便连连地叩头道:“俺们已知自己走错道路,所吩咐的话,都是金玉之言,只求示下便了。”
楚材道:“第一件是,自今以后你们须要做个安善良民,不可妄取不义之财,你们能听我否?”金龙等齐声道:“俺信既已改过,岂有再取不义之财?此后俺们情愿务农为活,第一件是俺们能依的。不知第二件怎样?”楚材道:“若论第二件,只因我看你们虽是做过绿林的人,却还天良不昧,日后尽可有为。目今四海荒荒,寇盗披猖,恐怕刀兵一时还不能骤然平定。所有朝中的文武官员不是暮气已深,便是庸劣无才,能为国出力者实乏其人。所以我劝你们不可自暴自弃,待到国家用人之际,便可出为投效。也博个封妻阴子,为祖上争光。想我们三人也是欲为国家出力之人,不过现在时尚未到,若到其时,便要投笔从戎,为国吐气。那时若有一材一术之人,都要收用。不知你们四人,肯为我用否?”金龙等又齐声道:“不斩之恩,已是感且不尽。又蒙肯为提拔,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有什么不肯依呢?但请放心便了。请教第三件。”楚材道:“第三件也没有什么,不过你们曾经占山为寇,称孤道寡惯了的人,若骤然要想安分过日,只怕还不能尽改旧性,倘或偶然又作出些不法的事,岂不幸负我今日之言?所以甚不放心。你等四个可能对天立誓否?”金龙等四人齐道:“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若日后有变今日之心,便真畜类不如了。”
说毕,便齐齐地掉转身躯对天跪下,朗朗地祝道:“皇天在上,弟子金龙、弟子金虎、弟子金豹、弟子金彪今蒙恩人释放,又以善言劝导,若然不知好歹,嗣后或口不应心,再干不端的事情,愿死无葬身之地。惟望明神鉴察。”说到这里,楚材连忙离座抬身,走下来将他四个扶起,亲解其缚道:“四位言重了,方才冒犯,幸勿见怪。”文龙与鹊桥也一齐下座,各将名姓籍贯,细细说与知道。又命他四人坐下。金龙等四人也十分敬服,一定不肯。鹊桥道:“你们是做过强盗的人,怎么这等不爽利?若再不坐,我又与你们打架了。”四人见鹊桥如此,只得告罪坐下,大家又细细的谈论了一回。楚材甚是爱惜他们误入绿林,又婉言地开导了一番。四人不觉感激涕零,愿以身许,虽使肝脑涂地亦甚情愿。楚材察知其心,颇觉欢喜。因又命张武沈方,将妖僧所储金银财物等件尽行搜出,分作三股。以一股与杜鹊桥作为杜母甘旨之用;一股与金龙等四人以便回家置办田产,不再为非作歹;又将一股交与鹊桥带回收藏,或遇水旱荒年,民间歉收,以及贫苦之家托他时,常留心周济。自己同文龙却一些不取。
分发已毕,又细问金龙等双龙山的事情,意欲命他领路前去打擂。鹊桥道:“这条路俺却认得,不必他们引领。竞与他们同去,或被那厮知道,吃他留心防备,反为不美。况此刻时候已是不早,不如回去歇息一宵,明日再去亦未为迟。”楚材、文龙一齐点头道:“这话说得不差,竟不用他们引领,就是了。”乃问金龙道:“你们此去住在何处?也须说与我知。将来要用着你们之时,便可着人来唤。”金龙答道:“俺们本有家眷,住的所在离这里向北亦不过二三十里之遥,若蒙呼唤,只须着人问明锦屏山的路程,里面有一座金家庄,便是俺们的住处。”楚材道:“既有庄院便可找寻了。”说毕,便一齐起身,走出殿门。
刚欲下山,楚材忽然想着这个地方极容易藏匿匪类,若不将此巢穴毁去,恐又有盗贼到来窝顿。况方才杀死的那些尸首亦须设法埋葬,以免暴露。因此将脚站定,命金龙等先自回去,不必候等同行。金龙等四人只得各将金银等物,大家背负了,拜别而去。这四个人将来楚材挂帅出关征剿之时,大有用处,此是后话,暂且丢过不提。
再说楚材候着他们走远之后,已是黄昏之时。然后将方才所想的念头说与文龙、鹊桥知道,便叫文龙带领鹊桥张武、沈方等到里面殿上稍待,自己披发伏剑,念动真言,喝声道:“疾!”忽见半空中无数天丁力士降下,当先有三员天将一齐躬身道:“不知召请我等有何法旨?”楚材道:“无事也不敢惊动各位尊神,只因山下有无数尸骸,虽是他们自作之孽,不防暴露,然弟子心上殊觉过意不去。因此特行召请各位尊神到来,务祈大显神通,将那些尸骸拣一块空地,一齐埋葬,不得有违我令。”那三员天神同说一声:“领法旨。”依旧驾起祥云腾空而上,不一时,只见半山中间飞砂走石,遍地填土,没有一回工夫,三员天将复又降下,对楚材道:“所有一切尸骸已奉法旨在半山中间筑成一座大坟,尽行埋好了。”楚材举手道:“有劳各位尊神法力,异日再当表奏天庭,此刻且请回天。”三员天将又应了一声,一齐带领着天兵力士回天去了。那杜鹊桥站于文龙背后在殿上远远观看,喜得打跌道:“俺不知你们两位有多少本领,怎么连天上的天兵天将都召得下来,这是那里去学来的?”文龙笑道:“自然有个所在学得来,现在且不必告诉你。”说毕便一齐出了殿门,来到楚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