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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奇女
羞无地,终身抱愧见婵娟。节妇烈女人人敬,直到如今作美谈。为儿的因慕玉莲多节烈,
故把他芳容描作书画看。悬在壁间为侣伴,为的是花朝备览观。可敬他玉洁冰清无二志,
可爱他不为富贵动贞坚。留一个清名万代垂青史,父母增光颜面添。”这小姐微微含笑谈
就里,那伏氏默默无言把眼翻。腹中暗暗说不错,“这丫头想必是神仙。我未启齿说那话,
他先猜透巧机关。他的居心既如此,我总然说了也徒然,不如回去告伏准,叫他把妄想
的心肠早早捐。”想罢含春将头点,说:“此话原来是这般。
老身素来不大听那古词唱本,今日细听我儿讲究,那钱玉莲到是个好女子。”那蜂儿一旁听着,由不的肚子里暗笑.当下伏夫人搭讪着又说了儿句闲话,起身回至上房。
只见伏生正在屋里等着,见了他姑母,站起身,悄语低声,连忙就问:“怎么了?”伏氏坐在床上,咕嘟嘴一言不发。伏生见此光景,心中焦燥,连连逼问。蜂儿笑道:“待我替太太说了罢。”遂把方才之言说了一遍。又道:“大相公,依我说,隔墙撂干花,死心落地罢!那个主儿不是好惹的。”伏生闻此言,心头恰似撺上一把烈火,带耳连腮脖子都是通红,向伏氏摇着头道:“你老既去了回子,到底探他的口气,听见人家几句比方话儿,吓的就跑回来了,这怎么会成事呢?”说着,撮手顿足,不住的抱怨。
这狂生闹的伏氏心中恼,说:“畜生少要把人排!我生成就是这个性,巧语花言说不
来。本来他是有夫女,这个道理最明白。我还未曾说这话,他那话里早说开。讲今比古
夸烈女,说他那继母糊涂行不该;强逼烈女把侄儿向,孙汝权见色胡为性情歪。你听他
这一番话,叫我如何把口开?何况他性格傲烈心机重,并不是无能软弱女裙钗。万一惹他
翻了脸,结下疙疸解不开。难道他还怎样我?无非是怕与冤家你种灾。想起上午那件事,
叫我生生说不来。依我说,大家好好安然过,慢慢的差人察访美裙钗。多烦媒人细细找,
难道说天下別无俊女孩?何必单单将他望,自古道,不是姻缘强不来。”蜂儿说:“太太说
的是好话,大相公你也自己细思裁。俗语说:有钱难买心不愿,瓜儿强扭怎和谐。”主仆
之言还未尽,伏士仁怒气攻心跳起来。
伏准一翻身跳将起来,袖着手说:“罢了,罢了!谅你老也不能与我成全,此事凭我自己本事便了。我今生若不娶高梦鸾为配,誓不为人!”把脚一跺,气昂昂走至上房。不料王氏走至院中,狂生这一句话说的声高,却被王氏听见,却轻轻的告诉青梅。青梅暗暗禀了小姐,小姐冷笑不言。自此除了早晚问安,也不往上房去了。就是猛然撞见伏生,小姐正眼也不看他。那知他色胆如天,背地里合劳勤还是千方百计的胡算。
光阴似箭,不觉过了残年。元宵节至,每年高公在家时,与合村人庆节,村人作各色花灯,高府出烛,挂满巷口。府门外扎一架烟火,搭几座彩棚。高公邀几个乡友饮酒,观花炮为乐。自高公去后,这都免了。苍头指料只在大庭上张挂几对花灯,庭中摆宴。夫人居中上坐,两廊下家丁仆妇,也都赐酒,合家欢乐。这日上元宵夜,郑昆、梁氏率领众家丁男妇,挂灯设宴,请夫人、小姐、公子饮宴观灯。夫人中坐一席,小姐左边一席,伏准右边一席,仆妇送上酒来。那伏士仁三盅入肚,意马脱僵,把这一向的稳重安静全都装扮不来,不觉露出本色。
不住的歪邪二目瞧小姐,态度颠狂神色轻。带笑殷勤频劝酒,摇头摆摆斗春风。言
语轻薄含意味,眉梢眼角引春情。小姐不饮他偏劝,只是说佳节良宵莫放空。小姐看了
时多会,忍不住怒气无明往上攻。暗暗只把狂徒骂:“礼义全无真畜生!我合你,中表至
亲非别的,枉读诗书礼不明。颠狂嘴眼实难看,明是欺心把我轻。不怕继母嗔怪我,定
把狂生挖眼睛。欺心放肆非一次,干碍着太太尽宽容。今朝若再将他恕,更把邪心坏念
生。”佳人思忖时多会,忽然一计上眉峰:“我何不如此这般将他吓,且把狂徒惊一惊。
好叫他打断邪心绝妄想,免的生事保安平。”小姐主意安排定,连饮琼浆过数巡。不多一
时筵宴毕,上来了仆妇与家丁。叩头谢赏将席撤,丫鬟玉盏献茶羹。梦鸾小姐腮含笑,
眼望伏氏开言把母称。要知小姐说些什么话,接连下卷看分明。
第二十六回 宋四失马潜逃 吕用拿人献媚
却说高小姐叫声:“母亲,今夜良宵佳节,才交二鼓,安寝太早。方才饮了哑酒,甚觉闷人,待孩儿舞一回剑与母亲看,聊以解闷。”伏氏笑道:“很好,为娘的长到这大年纪,从不曾看过舞剑。姑娘既会,就耍一回,老身见见。”伏生连忙接口笑道:“贤妹高兴就舞一回,愚兄见个世面。如不见弃,愿拜贤妹为师,我作个徒弟,学习几件防身也是好的。”小姐也不回答,吩咐青梅取了青锋剑来。小姐站起,脱去貂裘,用罗帕束紧柳腰,掖起湘裙,提剑在手,走出大庭。伏氏夫人与伏准、梁氏、蜂儿众仆妇都站在廊下,郑昆与家丁都在两边站立。小姐走至天井,此时冰镜当空,明如白昼,狂生两只眼恨不的剜下来着在小姐身上。
只见那小姐斜提青锋剑,一道寒光绕顶门。左右开弓东西闪,乌龙入洞慢回身。彩
凤摇头三展翅,斜肩退步蟒翻鳞。起先剑慢人也慢,渐渐人勤剑也勤。只听得一阵风声
响,飕飕冷气把人侵。一片寒光如雪练,乱舞梨花不见人。伏士仁怪叫连称好,众仆人
低声喝彩面生春。伏夫人看的痴呆无一语,蜂丫头直瞪着双晴把舌伸。这些人正在眼花
撩乱处,但只见一道银霞就地临。如飞来至台阶下,猛然显露女佳人。只听煞的一声响,
明柱上,砍进钢锋五寸深。就在伏准脖子后,吓的他一溜歪斜便转身。但只见小姐止步
居中立,杏眼圆睁满面嗔。莺声呖呖开言道,叫声:“男妇众仆人。自我那日回家转,暗
里留心看你们。许多胆大欺心处,曾未处治尽开恩。知时务者须改过,也想想老爷昔年
待你们,重生父母差多少,再养爹娘胜几分。不思答报我不恼,绝不该妄想胡行心太昏。
今日明白告诉你,速改前非学好人。人非圣贤孰无过,知过必改圣贤钦。如再执迷不省
悟,此柱为凭须记真。那时休怪无情义,我叫你,血染青锋骨化尘!”小姐说着冲冲怒,
走至了明柱之前把玉腕伸。只听哗啷一声响,拔下纯钢剑一根。带领着青梅回后去,这
其间险把狂生吓掉了魂。
伏生此时酒力已醒,心头乱跳,面目改色,把那卖俏招情风流的资格都吓的往东洋大海去了。蜂儿、劳勤与伏夫人娘儿四个,面面相觑了一回,方才说出话来,吩咐息灯安寝。众仆人各各心下明白,知道小姐这番举动是威吓伏准,都暗暗称快。当下收拾已毕,大家归寝。
小姐回至香闺,还是怒气不息,青梅连忙送过一盏茶来。
青梅女床前侍立低声劝,悦色和容把小姐尊。“不必深思着气恼,自家身子重千金。
大料狂生也知惧,从今未必敢欺心。”小姐闻言长吁气,一阵心酸两泪淋。说道是:“叹
我生来多命苦,自幼儿萱堂见背已伶仃。此时若有夫人在,咱家焉得有匪人!就即便老爷
在家也无此事,偏遇着父去边庭这几春。虽说他明中不敢复生事,免不了暗里结仇海样
深。太太虽然无话讲,心中一定也怀嗔。这些时不知因甚心不定,时常恍忽少精神。意
会悬悬多怪梦,时时刻刻想天伦。而今业已交春暖,我正要带你男妆找父亲。若能得见
严亲面,死在他乡也愿意。”青梅说:“小姐要去咱就走,看个良辰就起身。见一见外省
的风光与人物,难道说走江湖只许是儿们。就只是还有一件要紧事,寇姑爷过年会试带
完婚。金榜题名来搬娶,却叫谁去作夫人?”小姐听毕不言语,解带宽衣入绣衾。青梅也
就安寝下,这小姐展转不寝总翻身。心惊肉跳难合眼,一会牵连想父亲。自古道:机事
吉凶有预兆,先动连心着己人。只说是別离日久心牵挂,那里知高公在外祸临身。
不料他为国之心,反遭了杀身之祸!原来那年生擒了耶律通,北安王投降之后,高公与他约定黑河为界,岸北属金,岸南尽归大宋。雁门关中有战马几千匹,自平定之后,都是作槽喂养。高公恐耗费国帑,因此派二三百名精壮兵丁,每人十匹,山中牧放。十天一点,那个放的肥壮,按名重赏;放瘦的罚打五棍;失落了马匹,立时处斩。一自此令传出,那些兵丁每日赶马出城,山中去放。内有一个兵丁名叫宋四,这日会同夥伴赶马出城,正在牧放,忽起一阵大风,只刮的天昏地暗。那塞北的地方,风雪甚厉,刮起来的时候,石子飞空,黄沙迷目,对面看不见人。那些兵丁俱各伏在地下。后来渐渐风息,大家扒起来寻找马匹,别人的马匹皆足数,宋四的马只剩了八匹。宋四心内着急,忙忙寻找,不见踪迹。遂同伙伴在山前山后各处找寻。这里比不的口里,山领相连,涧深崖险,树木繁密,野兽成群,莫说两匹马,就是千头大象也无法寻找。一连找了两天,不见踪影。同伴劝他进城去见主帅,以实相告,原是陡起狂风,惊散马群,并非不加小心,故意失落,以此苦苦哀告,千岁军令虽严,最不喜杀,素性仁慈,一定谅情宽恕。彼时宋四若肯听些良言,随众进城,反不致死于非命了。怎奈他胆小心虚,不敢去见高公,向同伴说:“你们带了这八匹马先进城,我再找寻找寻。万一找着,岂不是好?”众人见说,只得赶马进城去了。
这宋四独自坐在山坡下,想后思前心内急。“老天与我生作对,这样狂风为甚的!夥
伴多人同放马,独我偏偏丟两匹。他们劝我把城进,仔细思量去不的。老爷虽然多慈善,
军令无情怎肯私?进城一定要立斩,岂不是自投罗网丧沟渠。横死他乡身作鬼,再休想骨
肉团圓见子妻。”宋四想至为难处,放声大哭泪淋漓。忽又转念说“且住”,自骂自己傻
东西。“为人何不求生路,坐以待死太愚痴。趁此无人速逃走。急急连夜奔京师。到家骨
肉得相见,折变了那点小家私。带领着老小寻生路,别州外府把身栖。走遍天下端个碗,
那里黄土不埋人?作个生意与买卖,何必当兵赚饭吃。”越思越想主意定,站起身来把步
移。
宋四主意一定,忙忙起身,一路寻茶讨饭,奔望东京而来。
那日到了汴梁,白日不敢进城。等至黄昏,挨进城来。他家住在元宝巷西头,遂从吕丞相府后门外一条僻巷,藏藏躲躲,慢慢的溜来。正望前走,只见一夥人提灯携棍,迎面而来。宋四恐人盘问,连忙躲入一个小门楼下,指望躲了过去。不料这夥人乃吕府巡更之人,那吕相只因家资富厚,夜夜防贼,派三四十名精壮家丁,带领更夫,轮流查夜,委一个心腹管家臧用督率巡查。这一夜可巧巡至后门,远远见一个黑影往门楼下一闪,臧用即喝令家丁提灯照看是个什么东西。众人一拥向前,用灯照看。宋四吓的战作一团。臧用骂道:“你这厮藏藏躲躲,一定是个歹人,快些拿住!”众豪奴不由分说,向前把宋四揪住。戚用亲手抓过灯笼来,照在宋四脸上,瞪着两只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回,就认出是京兵宋四。一则久在一条巷内居住,时常见面;二则因高公为人最是怜恤下情,念那些随征之兵离家日久,家中老小一定彼此想念,奏明主上,乞将随征之兵与在京之兵三年一换,以安其心,那宋四出征数载,回京两次,臧用焉有不识之理?今忽夤夜进京,谅必有故。又知主人素与高公不睦,巴不得究出了因由,好在主人面前献勤讨好。遂望前凑了一步,扬了右手,一个嘴巴打在宋四的脸上,骂道:“该死的囚徒,藏在这里,一定是个毛贼,等到夜静更深,你好下手!快快实言,不说立刻送你的狗命!”说着,下面又是一脚踢来。宋四惊慌无措,没口的央道:“臧大叔怎么不认的我了么?我是雁门关高千岁镇国王麾下的马兵宋四,并不是贼。”臧用喝道:“既是官兵,何故黑夜私回?”连声追问,宋四难以开口。恶奴一见,越发生疑,手指宋四,冷笑开言:
“我奉着相爷的钧旨察巷口,既然拿住岂容情!看你这形踪诡秘如贼盗,一定其中有
隐情。”喝令家丁速上绑,“带他回去见相公。”众多豪奴齐答应,如狼似虎一般同。鹰拿
燕雀差多少,把宋四,胸背牢牢绑了绳。宋四此时魂已去,连忙跪倒在埃尘。口呼:“大
爷请息怒,且容小的说分明。念我不曾为贼盗,官兵实在是官兵。”臧用不容望下讲,喝
令家丁带着行。豪奴向前齐动手,推拥着宋四脚不停。不多时转至府门外,臧用吩咐众
家丁:“看守这厮休乱动,待我堂前禀相公。”说毕翻身朝里走,穿过前堂至后庭。吕相
正坐朝云阁,有几对美姬相伴饮刘伶。品竹弹丝歌且舞,倚翠偎红乐正浓。管家婆回事
朝里走,跪倒筵前禀一声。
“启上老爷,吕用说有机密事要来回禀。”且住,方才说是臧用,为何又说是吕用呢?不说不知。这奴才本姓臧,因他生来机变诡诈,又有邪志,惯会逢迎主人,吕相十分喜爱,命他改姓,升为大总管,以心腹相托,所以叫作吕用。当下听有机密之事来禀,连忙吩咐止了音乐,屏退姬妾,唤吕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