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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奇女
常言道:‘少年男子青春女,犹如烈火近干柴。’相公人物亦不劣,风流性格嘴儿乖。
小姐今已十六岁,及笄之年情窦开。襄王有意邀春梦,神女一定赴阳台。还有青梅小狗
贼,定作红娘躲不开。但愿他们果如此,我从暗里看分明。留神拿住三人短,从此后,
不敢轻狂望我傲。别说丫鬟得伏气,就是姑娘也傲不来。”贼婢想罢主意定,悄语低声叫
太太:“大相公说的是醉话,你老不必费疑猜。幸喜无人听了去,不可声扬隐在怀。只管
装了不知道,何须烦恼自生灾。”伏氏也就不言语,蜂丫头,收拾牙床把衾枕排。夫人安
寝且不表,再说伏准到书房。
伏士仁来到书房,劳勤见他这一番颠狂喜笑之态,就知有故,笑问其详。伏生就把适才之言,说了一遍。劳勤说:“如何?小人之策妙不妙?如今有点喜信,你明日就碰一碰。”伏生说:“我也是这般想,但无事不能到他房中,怎生得叫他欢喜的因由前去才好呢。”劳勤说:“凑巧的很哪,这里有个绝好的题目,你拿了去,小姐见了一定欢喜。”说着,从书架上取下来递与伏生。伏生接来一看,却是一本抄报,内有顺天侯杨爷西凉边事一段。原来杨公火速兵至西凉,一阵成功,杀退回王,献了降表,圣上大喜,加封公爵,赏赐蟒袍玉带、黄金彩缎,委镇潼关。各州府县都有知谕。那劳勤因有事进城,自兵房得来,在主人面前讨好。伏生看毕,心中大喜,连说:“好小子,到底是你留心!这本京报,分明是我的姻缘簿,小姐见了一定欢喜。他此时身上不爽,等过几天也好了,拿去与他观看,必然有些好处。”劳勤说:“相公得到了好处,千万也赏我个好处,不枉小人替爷筹算。”伏生带笑点头说:“你要与我成这件事,我许你往后合我一样的享福。”劳勤说:“这福怎么一样的享法?”伏生说:“我怎么穿,也叫你怎么穿;我怎么吃,叫你怎么吃。”劳勤说:“爷要怎么死呢,也叫我怎么死,一点不错。”伏生一声断喝,举手要打,劳勤抱着脑袋,笑嘻嘻的跑过一边儿去了。
这正是,妄想的狂生胡思作念,色胆如天不怕人。起意图谋有夫的女,不思报应与
循环。要行窃玉偷香事,梦魂打算不安然。这日听得小姐好,他要香闺去见女婵娟。包
巾笼发重梳洗,恨不能傅粉与搽胭。薰香洗澡把新衣换,对镜观瞧自喜欢。叫声:“劳勤
你看我,大爷那束儿不周全?红的嘴唇白的脸,眉又清来眼又欢。衣服华丽人儿俏,真是
风流美少年。虽然无有潘安俊,敢称潘二与潘三。自巳看着不住的爱,美人见了岂憎嫌?”
劳勤说:“相公你去有八成准,我保管今晚良宵月心圆。”狂生带笑说吉利,把那边报拿
来藏袖间。慢慢来至中堂内,隔着那帘缝儿望里观。只见那蜂儿槌腿床边坐,伏夫人午
睡面朝南。他这里蹑足潜踪不惊动,急转身形扑后边。来至小姐窗棂外,自言自语慢答
讪。说:“我几日无来此,却原来两树梅花都放全。”这狂生使着声儿朝里走,绣阁中惊
动佳人高梦鸾。
且说小姐在窗下正坐,听得人声,未辨是谁,要出房去看。伏士仁一掀帘走将进来。小姐心中暗道:“他来却是何故?”少不的起身让坐。伏生见礼毕,坐在一旁,小姐面前小桌儿上着文房四宝,一张桃红笺上面数行草书,写的龙蛇飞舞,好似诗词一样。因指着问道:“这一定是贤妹佳作,还是有题,还是偶成呢?”小姐说:“小妹因见窗外梅花盛开,松竹相映,就将岁寒三友为题,胡写了几句解闷,也不足以称佳作。”那伏准满心里拿过来夸奖一番,因自己的学问有限,恐一时说错,到露了马脚,因此就不往下问了。未来之时,千思万想,打算下一套买俏招风、轻浮挑逗之词,无穷无尽;及至到此,见小姐那一段严重端之态,虽然对面讲话,正颜厉色,侃侃而谈,竟把他那一团邪气逼住,无可开口。坐了一回,小姐心中有些不耐烦起来,说:“今日来到小妹房中,想是有什么见教。如无话说,请自方便。”
伏生闻言,这才想起袖中之物。陪笑道:“愚兄无事怎敢惊动贤妹?因进城得了一个喜信,特来报与妹知道。”小姐说:“却是何事?有何可喜?”伏生说:“因杨大舅舅平定了西凉,圣上大喜降旨加官增禄。在兵房看见边关报,喜的了不得,大料贤妹必然思念此事,我就急忙拿了来与贤妹看看,一定开怀。”说着,从袖里取出来,双手高擎,就要捧过来。青梅遂向前接来,递与小姐。小姐接来看一遍,心中甚喜,说一声:“谢天谢地,从今又放下我一条心来。多蒙兄长费心,小妹感谢不尽。青梅,与你大相公看茶。”青梅答应一声,送过一碗茶来。伏准见这番赐脸,喜的他心花开放,接茶在手,一面吃着,一面用些闲语慢慢引谈。讲了些古往今来朝章故典,伏生乘机说道:“愚兄尚听得人说古本闲书,有一段玉镜台的故典,不知是何讲解,贤妹博闻广记,望乞赐教。”且住,那玉镜台的故事,谅看官无有不知的,少不得表明伏准的心机。此事出在晋朝,有个才子,姓温名峤,下玉镜台为定,娶姑母之女,佳人才子,一双两好,姑舅成亲,传作风流佳话。今日伏准隐然以温峤自比,用话打动佳人。
不想小姐本是绝世聪明女,善察隐见如神。登时省悟恭解透,不由的满面通红心内
沉。“这厮胆大真该死,就该剥皮抽了筋。小姐正自要发作,忽然复又自沉吟:“他虽然
话中有话藏深意,并未敢显然越礼与胡云。我若翻脸将他问,他必然说是无心论古今。
况奴家闺中之女千金体,怎好学道白分清细理论。较争起来反不雅,倒惹有旁人启笑唇。
再者我继母是他亲姑母,看光景不是明白人。闹起来无非把闲气惹,未必能谁是谁非断
的清。不辨贤愚还罢了,不免外想起疑心。不说禽兽无道理,定说我歪思不敬后娘亲。”
小姐压着气恼暗思忖,那狂生眼珠儿不动看佳人。高梦鸾左右颠夺主意定:何不如此这
般云?未曾启齿微冷笑,说:“表兄竟是假装昏。俗语说,秀才能知天下事,难道你闭眼
睛入夤门?读书岂不明故典,何须故意问钗裙?似小妹不过略识几个字,无友无师又寡闻。
正要领教几件事,望求讲解莫藏真。我问你:男效才良怎么解?‘才良’二字意何存?桀
与纣身为帝王万民主,却因何直到而今骂昏君?伍子胥借兵灭楚鞭尸骨,楚平王因何事故
逼忠臣?齐襄公斩了彭生自掩耳,但不知姜女是何人?董卓吕布认义子,何故日后被杀身?
郭华死后人笑骂,死无结果撇双亲。柳下惠有何好处,使后人夸奖到如今?念小妹心性愚
蒙全不解,请道其详我愿闻。”这小姐半含嗔半含笑,问住了好色贪花伏士仁。浃背流汗
心乱跳,似哑如聋无话云。手摸椅背装咳嗽,高小姐冷笑一声站起身。一边走着把青梅
叫:“随我园中散散心。”掀起帘笼出绣房,青梅未语面生嗔。叫声:“相公请方便,屋里
没人要锁门。”狂生此时羞无地,恰似当头水一盆。只好答讪朝外走,垂头丧气少精神。
来时已觉心花放,去时搔首自沉吟。一步一步朝前蹭,好容易来至书房小院门。
劳勤正在房中,他家相公低着脑袋来了,看那一番的光景,就知是撞了南墙,遂向前问道:“相公去了这一回,可得些光彩么?”伏生闭目摇头,咕咚往床上一躺,摆手儿:“莫提,莫提!我才略略儿说了一句,他就勃然变色,口似悬河,话如涌泉,问了我一个闭口无言。他却冷笑一声,出房去了。青梅那丫头更又可恶,瞪起两个大眼,把我硬赶出来。你说叫人扫兴不扫兴?”劳勤说:“这等说来,只好拉倒。”伏准说:“这样绝色佳人,我实实放他不下。”一面说,槌床发恨,叹气连声。只见劳勤猛然跑至跟前,拉着袖子看了一看,说:“相公,相公,你的姻缘簿呢?不知伏生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十二六回
第二十五回 披图胜读荆钗记 佳节犹传绮席杯
且说伏准被梦鸾小姐抢白一场,自觉无趣,回至书房,烦燥不安。劳勤说:“若依小人的愚见,莫如叫太太如此这般,硬作主张,只怕有准。”伏生说:“太大的秉性你难道不知道吗?向他老一说,先就不肯;再不然就是个总不哼。”劳勤说:“有个计较,向他老一说,管保就肯了。”伏生说:“什么计较?”劳勤说:“他老心疼的是你。你装个病儿吓他,乘势儿苦苦一说,无有不依的。”伏生依言,果然装起病来,次日就躺在床上。
那伏夫人放心不下,亲身至书房,来看侄儿。只见他愁眉不展,在床上歪着。夫人坐在身旁说:“你身上觉着怎样?你说,好请医生调治调治。离年又近,早些好了。”伏生见问,故意低头不语。伏氏一连问了几声,伏准只是不言。伏氏着急说:“你哑了么?”只见劳勤凑至跟前。
悄语低声开言道:“太太在上请听言。非是相公不言语,有段情由在里边。他今得的
是心病,请医调治枉徒然。这些时茶饭懒食精神少,似醉如痴魂梦间。药耳如何治的好?
除非是百合香汤如意丹。非是小人多言语,事到如今不敢瞒。怕的是耽延日久成了病,
性命之忧岂等闲。”伏氏听了这些话,心下着忙吓了撺。连忙就把伏生问:“你有话何妨
向我言。什么心事急速讲,商量岂有不周全?”伏生说:”太太不与我作主,总然说了是
枉然。”伏氏说:“只要吾儿的病好,事若能行不阻拦。”伏准闻言心暗喜,故意的未曾说
话带愁烦。
伏准说:“我要不说,你老又苦苦追问;待要说了,你老又不依着我。”伏氏说:“只要你好,我就念佛,怎么不依你?”伏生又沉吟了一回,说:“你老要不想法儿把梦鸾妹子匹配于,我,我就不能好了。”伏氏说:“咳,你这糊涂孩子,原来是这般混想!你难道不知他是受聘之人了,叫我怎么想法?”伏尘说:“硬向他说。”伏氏说:“他定不从。再说,我作母亲的不正,一个女儿许两家,却叫我何言对他?”伏生说:“断无此理。他乃未出闺门幼女,自己的婚姻事,羞答答怎好开口?你老人家只管向他说道:作女儿的在家从父母,这如今你父不在家中,
凡事须依娘作主,这件事我早已熟思在肚中。我夫妻膝前无子嗣,还指望百岁承欢
与送终。怎舍得将你聘到他乡去,急切间不能会面两相逢。数千程途难往返,老病着床
眼盼红。再者咱家田地广,家财两得岂不美,亲上加亲情更浓。终日相聚不相舍,也强
如牵肠挂肚各西东。又听说寇府日下非昔比,翰林亡后渐贫穷。后年寇生若来到,资助
他纹银千两不为轻。归家另娶名门女,彼此相安两尽情。大料书生无甚讲,落得把我的
良缘美事成。你老这样向他讲,他必然含羞带愧总不哼。自古道,要知窈窕心中事,全
在低头不语中。那时不必多言语,即选吉日备乘龙。太太若能如此作,就算真心把我疼。
你老若还不作主,只怕我的残生命合倾。”狂生说着长吁气,伏夫人半晌沈思把话明。
伏夫人为难,良久说:“你这些话都叫我为难。杨舅爷的书子,你难道不看见?杨义后年送寇公子来入赘,他要不依,可怎么好呢?”伏生摆手说:“没有的话,一个穷秀才,看见白花花的一千两,乐就乐死了,还顾的不依呢?”伏氏听毕,想了半天,说:“我即便向他说了,他要不从,你又该抱怨我不会作事了。”伏生说:“只要你老长的起来,他要有个不允的意思,你老就变脸生嗔,抖起威风来,吓他几句,说:‘你一个女孩儿家未出闺门,须凭父母作主。我这是心疼你之心,你既读书,岂不明三从之理?我今作主,谁敢不依!再要作梗,便为不孝!就是你父回家,看见这对女貌郎才的小夫妻,又能永依膝下,也要欢喜。’你老只管去说,谅他一定从命。”伏氏被他缠绕不过,应允回转后堂。伏生见姑母吐了口儿,跃然而起,也不病了,欢欢喜喜,等侯好音。
伏氏回至后边,反复思量,难以启齿。过了几天,看看年近,伏准不见动静,心内着急,暗暗催了几遍。伏氏无奈,饭后走至小姐房中。小姐正在窗下作画,见了夫人,连忙放笔,起身万福,让母亲坐。伏氏坐在对面,青梅端上茶来,母女吃茶叙话。伏氏看着那桌案纸上说:“姑娘还会丹青。”小姐说:“不过胡乱画几笔解闷,不大精通。”伏氏伸手取来一看,原来是画稿,还未着色,上边画的是一带长江,几株垂柳,衰草黄花,是个深秋的景况,一个美女怀抱石块,面带戚容,在江边停立。伏氏看了一回,放在案上,向小姐问道:“这画想必有个名色。”小姐见问,含笑开言。
高梦鸾手指画图尊声母:“这是前朝一辈贤。传为节烈荆钗记,此女芳名钱玉莲。自
幼曾受王门聘,荆钗为记许姻缘。他父为商常在外,继母孙氏性情偏。心活耳软无主意,
信爱他家下侄男孙汝权。因见玉莲容貌美,套写休书暗使奸。安人逆从侄男意,强逼佳
人侍二天。烈女至死不失节,抱石投江把名全。吉人天相逢搭救,王十朋一举成名中状
元。破镜重圆婆见媳,舟中相会巧团圆。汝权害怕悬梁死,好色狂徒命赴泉。孙氏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