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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奇女
曲直。他也曾替人伸冤上金殿,直叩龙楼奏主知。他也曾叩阍重翻人命案,扳倒了多少
亲王与贵戚。何况是他亲女婿,更要出头来护持。”奸相越想心越窄,急的他热血如珠往
下滴。千般盘算无主意,少不的耐性安心且待时。恰遇着天寿星官该有难,准折他数年
荣华换子息。隆太君年过八旬身衰朽,这几日精神短少费支持。饮食少进恹恹睡,顺天
侯李氏夫人心内急。
杨公夫妇与梦鸾小姐见太君欠安,俱各心中害怕,连忙请医诊脉,开方服药,不甚见效。大家守在旁边,小心伺候。只见老太太沉睡了一回,忽然睁开二目,叫声:“石翰。”杨爷连忙答应:“孩儿在此,母亲有何吩咐?”
老太君,未曾启齿先叹气:“吾儿、媳妇你听真。老身只觉多沉重,延医服药枉劳神。
为娘已觉登上寿,恩封一品太夫人。荣华享尽人间福,贤良媳妇孝儿孙。纵然死去无遗
恨,就只有一事牵连惦在心。梦鸾今已十六岁,须知女大必当婚。他父边庭未回转,家
中又是继母亲。你我是他亲骨肉,除了咱们有甚人?你妹夫临行曾托付,少不得终始周全
你费心。我只说来春去接这公子,且在此处倒插门。老身看着也欢喜,留在咱家住几春。
不料忽然身染病,有朝无夕命难存。只怕活不到明春去,你可急急快遣人,迎接姑爷将
京上,好令他小夫妻一对配良姻。看着女婿才与貌,老身就死也甘心。”太君之言还未尽,
杨老爷控背连连说谨遵。
顺天侯与李夫人一齐说道:“母亲只管放心,好好将养身体,孩儿就此遣人,着他水陆行程,急去快来,不过两三个月即就到来。太太好生保养天年,等甥婿到来,好看他小夫妻成礼。”老太君点头,复又睡去。
当下杨公来至前边,亲笔写了书信,唤了得力的家丁,给了盘费,嘱咐了一番,急急打发,立刻起身,兼程前进。
奉命的家丁急忙去,出京连夜下江南。风雨不歇朝前走,来至淮边雇上船。去了只
有十数日,老太太比从首疾病添。只为心疼外孙女,实指把他终身大事完。饮食强进加
保养,病中只盼早回还。岂知福寿今朝满,魔女星官该上天。到了四月十八日,丑时三
刻嚎啕恸,哭坏佳人高梦鸾。杨老爷哭的多时去见驾,神宗天子降皇宣。钦命东宫皇太
子,率着合朝文武官,无佞府中排御祭,旌表追封隆氏贤。大庭居中停寿器,锦帐绫帏
衬画棺。棚中陈设诸般事,挂孝人多雪一般。开丧破孝会亲友,迎七点主把经念。择定
良辰就发引,连那些非亲非友也吊唁。百官奉旨来送殡,车马如流人似山。众军民扶老
携幼来观看,人人羡慕赞高年。少年时节如男子,银枪匹马扫狼烟。富贵荣华享上寿,
凌烟阁上把名传。死后风光谁能及,一世为人不枉然。可敬他平生爱管不平事,替人家
忘生舍死去伸冤。虽然寿享八旬外,老佛爷何不叫他多活上几年。旁观都是怜惜话,更
有一人甚喜欢。
此人是谁?就是那奸相吕国材。杨府死了一位老太太,不亚如去了他眼疔肉刺,心中舒畅了许多。暗暗打算道:“这老婆子一死,吾无忧矣!且住,杨石翰也不是好惹的,他二人乃郎舅至亲,也是高某一个帮手,怎先去此人手方好。”自此每日思量,不得其计。
这日正在书房思想,只见大管家吕用忙忙走来,打千儿回话:“禀爷,今有兵部员外尹老爷到來,说有紧急军情求见老爷。”吕相吩咐有请。不多吋,尹员外走进书房,见礼献茶,不必细表。这件军情原来是因西夏回王忽然造反,冷不防兵抢潼关,总兵未尝抵备,仓卒临敌,大败阵亡。多亏副将、兵丁舍死守住城池。差飞报来京告急取救。当下吕相见此,不敢怠慢,打发尹员外去了,遂即吩咐打轿上朝。
吕国材坐在轿中心暗想:“人愿天从机会逢。正要除却杨石翰,就有潼关这事情。我
今入朝去见主,万岁爷必然命我设调停。我何不如此这般回圣谕,大料皇爷一定从。先
把镇国牙爪去,再施妙计想牢笼。”一路打算朝前走,大轿八抬快似风。午门以外下了轿,
知会黄门奏主公。天子偏殿正观本,闻奏军情龙意惊。吩咐速宣吕丞相,随旨的奸臣往
里行。进殿叩头恭圣驾,细奏潼关造反情。奏罢取出告急本,俯伏金阶双手擎。太监接
来朝上走,放在龙书御案中。神宗爷吩咐平身命赐坐,遂把那本章从头看分明。
天子观本已毕,向吕国材说道:“是先皇在位,回国王屡次入寇,自杨家父子婆媳大破妖人成功之后,于今五十余年,进贡称臣,不敢仰视天朝。今忽造反,想因年深日久,锐气养成,故而复生异志。卿可酌量一人,上西凉兴师问罪。”奸相连忙离坐拜倒,口呼万岁:“若要平定西凉,非杨家父子不可。一则昔日英名在彼;二则石翰久经历练,二子明器、明珍少年英雄,俱系将材,再者杨府的夫人、小姐能征惯战,善解妖法。若命顺大侯挂印为帅,带眷征西,一定马到成功,以安圣意。微臣愚意如此,乞吾主圣裁。”神宗道:“卿之所议虽符朕意,但隆夫人新亡,杨石翰尚在制中,朕心有所不忍。”吕相道:“这固吾皇盛德之心,怜念臣下,但为人臣者忠孝岂能两全?杨石翰素明大节,陛下召来面谕,断不能以母子之私恩违君臣之大义。文臣尚且夺情留任,何况潼关要地乃国家大患,江山要紧。吾皇钦命,杨石翰必奉诏。”天子道:“卿可谓知人矣。”遂降旨将顺天侯宣来,面谕一番,封为平西大元帅,携眷征西,协力镇潼。救兵如救火,钦限紧急,八月初六黄道兴师。
杨老爷含泪磕头将恩谢,辞驾出朝回府中。叫过总管老杨义,急忙吩咐不消停。预
备人夫与轿马,带眷征西好起程。管家奉命忙打点,杨公回转后堂中。夫人已知征西事,
同着那梦鸾小姐把老爷迎。大家见他同归坐,杨公未语叹连声。“我只说闭门茹素守母制,
少尽人间为子情。不料回贼身造反,少不得替主分忧去尽忠。”夫人说:“甥女之亭怎么
好?寇姑爷不久就来京。”老爷说:“回寇猖獗钦限紧,为主江山岂敢停?”夫人说:“要不
然先带明珍去,妾与明器暂留停。等候甥婿来京日,良辰挑选早乘龙。送他们小两口儿
回南去,妾身然后再登程。合家都往西凉去,也须得留下一人看门庭。”老爷说:“杨义
夫妻年将迈,历练忠直又老诚。留他在京看守府,等完了甥女的佳期你再行。”夫妻正自
来商议,只见那报事的梅香禀事情。
“启上老爷:进宝、来爵自江南回来了。”杨公听说,忙忙站起,迎接甥婿。这一来不知道寇公子在此怎么入赘,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可奈何恋恋渭阳情 归去也依依乡树色
却说杨老爷才要出房迎接甥婿,丫鬟说:“老爷且慢,奴婢听得进宝说,寇姑爷有事不曾同来。”杨公闻言,心中惊异,复又坐下,说:“快唤他二人进来。”使女答应,去不多时,唤进二人,与老爷夫人叩头未毕,老爷急忙就问寇公子不来的缘故。家丁说:“小人们连夜赶至江南仁和县,进城寻至寇府,见了姑爷,谁知有大孝在身,不能成礼。”杨公吃惊道:“莫非翰林公有甚不祥么?”进宝道:“不但寇老爷归西,连夫人也相继去世了,七月内才过了周年。姑爷说,多多拜上老爷、夫人,深荷厚意,服制在身,不敢成礼。俟后年间孝满之后再来,一则就亲,二来科举。”杨公听了长吁,落下泪来,说:“寇亲翁平生正直,忠诚慷慨,是宦途中第一个好人,可惜天不与寿,今年不过四十多岁,竟弥仙游了。自别之后,时常想念,指望还有会面之期,不意作了故人。”夫人说:“好人不长寿,果应其言。”杨公又问道:“寇姑爷家中几口人过活?”来爵说:“有位小姐,乃寇姑爷的胞妹;一位小公子,乃二夫人槐氏所生。还有两三个侍女,书童进喜是老院子许通的儿子,院公夫妇今年二月内也死了。小人们见姑爷不能同来,怕老爷、夫人记挂,次日就起身,急急赶来,不意老太太升仙去了,小人等万想不到!”一面说着,挥泪不止,取出一封书字,双手递上,说:“是寇姑爷与老爷的安启。”杨公接过看了一遍,说:“你二人且去安歇,目下又要行远路了。”两个家丁一齐答应,退出中堂。
杨老爷眼望夫人开言道,未曾说话好伤惨。“可怜甥女真命苦,幼儿失母丧慈萱。虽
有天伦离又远,女南父北这些年。太太在日常言讲,惟有此事把心连。我只说心遵奉遗
言完素愿,成就他的终身凤配鸾。厚赠妆奁回故里,老太太在天之灵也喜欢。不料吾儿
命如此,未见面的翁姑赴九泉。姑爷有孝难成礼,若等除服得二年。而今我又征西去,
却将冤家放那边?”夫人说:“依我带他潼关去,后年差人送转还。打发他表兄来料理,
把他的终身大事完。”顺天侯摇头说:“不妥,夫人你好欠恭详。此去不比平安任,两下
征杀赌斗场。胜败输赢难预料,生死存亡顷刻间。他乃是秀闺弱质千金秀,怎任那箭海
刀林与瘴烟。何况西凉途路远,一来一去就一年。风霜跋涉多劳苦,住不上半载又回还。
方才我已熟思过,全然不要两为难。”夫人点头说:“也是,若还如此作怎齐全?”老爷说:
“欲待送他回家去,愁只愁无疼少热有谁怜。”杨公说道这句话,转过佳人高梦鸾。
小姐向前说道:“舅舅、舅母不必为难,送孩儿回家乃为正理,但愿大人兵至西凉,马到成功,速寄一封平安信来,孩儿也好放心。
顺天侯沉吟良久说:“罢了,只好送你转家门。命你明器大兄长,明日清晨就起身。
红梅青梅二待女,跟去伏侍可随心。预备人夫兴轿马,夫人你打点行李共金银。还有一
言嘱咐你,到家凡事在留心。未知继母何情性,人心难测言未云。语错言差休使性,作
儿女以顺为孝各尽心。继母总有不周处,他虽不义你要仁。我那亡妹你的母,一生只有
半条根。四德三从你全晓,圣人曰,男效才良女慕贞。你亡母心高志大才思广,笑言不
苟性格纯。你本盖世聪明女,千万的继他遗志慰他魂。我指望全始全终完你事,再不料
半途而废两离分。舅舅从今指顾你,各奔前程各作人。”杨公说着泪如雨,叹坏丫鬟使女
们。李氏夫人心酸痛,梦鸾小姐泪纷纷。说道是:“舅舅、舅母休伤感,不必牵连记在心。
孩儿虽然事继母,各尽其道古人云。况儿已经十五六,不比那赤子无知襁褓存。难道还
怕折磨我,我自能见景生情孝母亲。况儿在外祖母膝前蒙教训,钢刀当作绣花针。倘有
不测意外事,我敢入深山荡虎群。到家住上三五月,我还要,亲上塞北找天伦。方才说
那二侍女,红梅原是本京人。为儿此去回故里,又何必令他骨肉两分离。回家自有人扶
侍,还求母舅再开恩。叫他娘家领了去,一路上,只用青梅把我跟。我主仆一同回故里,
他的父也是渔阳燕地人。明日个不须轿马多费事,我有个方法更爽神。改作男妆乘快马,
又省盘费又省人。一路上,看水观山急又快,胜似那坐在轿内闷昏昏。又免的招摇耳目
人瞧看,谁能识我是钗裙?”杨公听毕微微笑,回头有语叫夫人。
杨公说:“夫人你听,可见是将门之女,出言这等雄壮。”夫人说:“我说他定是个小小子儿托生来的,有知以来,不喜花翠,很爱男妆,举动言谈也有几分男子气象。若是外甥,姑老爷又有个……”夫人说到这半句话上,猛然想起一事,连忙站起,走入内房,取出一封书,向小姐说道:“这件事瞒了你七八年了,如今送你回家,少不得告诉你知道,你可不要生气。”说着,递了过来。
小姐惊异非常,接书在手,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只见他登时改变了平常色,粉面莲腮似纸白。仰面呆呆了半晌,珠泪纷纷滚下来。
反覆细看书中语,长叹一声说:“怪哉!从来失盗人家有,那有个单偷孩子不偷财。这事
我今猜八九,定有奸人暗使乖。我虽然当年幼小不记事,黎二娘动作行为想的来。外祖
母时常向我长夸奖,最喜他沉静安详又有才。四德俱备三从晓,并无有乱作胡行半点歪。
断不致贪杯误事丢孩子,这件事令人老大费疑猜。恨我那时太年幼,纵然知道也辩不来。
叹我天伦真命苦,再不意家中降下这场灾。我只说回家看看亲兄弟,愁烦少解且宽怀。
叹爹爹空喜一场成画饼,想必是前世命早该。这一回家看光景,我定要搜根拔树见明白。
尚若因前有一隙可乘能回挽,还想着把我兄弟找回来。”小姐说到这句话,李氏夫人口内
咳。
夫人说:“姑娘你不必痴心妄想了,这已是七八年的事了,知他有命无命?再者素娘已死,无头无脑,从何处追究?劳神无益,徒惹气生。你不听话,这一去,到叫我们惦着。”小姐说:“妗母慈训,焉敢不遵?但只是手足情亲,香烟事大,少不的细审一番。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也不过尽人事,听天由命。”杨公说:“见机而作就是了。”
说话之间,李夫人亲手打点行李,向小姐道:“梦鸾我的儿,这包裹大匣中黄金十锭、明珠二串,还有两包散碎银子,与你拿去,自己使用方便些。如今是你继母用事,省的从他手中取讨。那大红锦子包儿孔雀木匣中有个水晶比目鱼儿,乃是你婆家的红定,到家好生收起,不可忘记。”小姐说:“长者赐,不敢辞。愚甥女领受就是了。但只是舅舅、舅母数载慈恩,叫孩儿何以答报?”杨公把大公子明器叫至膝前嘱咐了一番,看看天色晚,大家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