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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乃武与小白菜
宝生又道:“大少爷,这几天你却不能再到小白菜家中去了,被人瞧见了不好。最好倘是小大生病来配药之时,我把毒药配将进去,你却离开此地,也别回转馀杭,不论到那里游玩个十天八日,等事情完毕之后,再行到来,一则可以避人耳目,二则小白菜、三姑二人,也可不疑到大少爷身上,免得将来小白菜怀恨,又生了什么变故?”子和连声答应道:“好,我就到杭州去玩一趟如何。一切事情,都请你办理就是。”当下二人商议已毕,便不再多说,因恐被他人听得。当夜子和宿在店中,过了一宵,明天正是十月初九,子和同宝生二人,一天未曾出门,只在家中计议这件事情。到了下午,宝生正在店中,却见葛三姑手中取了一包东西,一张纸头,走到爱仁堂店内,见了钱宝生叫道:“钱宝生,快配药来。”宝生见了,心中一动,忙问道:“谁服药呀?”三姑道:“阿哥肚子痛,买了一千钱的桂园去煎桂圆汤给阿哥吃。再有一张肚子痛的方子,快些配来。”宝生听得小大生病,心中大喜,一面接了方子,一面问三姑,小大生了什么肚子痛病,三姑即说了一遍,原来小大昨天到沈体仁家中,吃过了晚饭方才回来,今天因了喻氏吩咐小大仍到沈家吃饭,因有几个亲戚到来,小大答应。到了今天,即仍到沈家去午饭,谁知饭方吃毕,小大腹中忽地痛得如绞的一般,不住的捧住肚子哼唧,喻氏体仁等一见,都慌张起来,正待问小大怎样,小大一个恶心,顿时呕将起来,腹中又痛得眼前金星乱冒,头上的冷汗,足有黄豆般大校喻氏见了,以为是痧症,忙取了痧药,给小大服下,又泡了姜汤灌下肚去。
只觉得好些,仍疼痛不止。小大知道不好,忙忙回转家中,在路上又呕了一回,走到家中,一个人已痛得发昏,倒在床上。
小白菜、三姑见了,也都慌了,小白菜慌替小大盖了一床被头,一面泡着药茶给小大饮下,腹中方觉得好些。只是又加着寒热,身上又发冷,小白菜忙命三姑卖一千文的桂圆预备熬汤给小大饮,因知道小大定是受了寒气,一面又请了镇上一个医生,开了几味药方,交给三姑带到爱仁堂抓药。三姑便出门买了桂圆,又到爱仁堂来,宝生听得,心中大喜,知道小大的病很重死了之后,或者人家不致疑心毒死,即通知子和催他立即动身,离开仓前,一面把药方上的药配了,除去一味,加进了一包砒末,交给三姑。三姑那知那里,兴冲冲取了回去。子和在楼上早已得信;心中不免有些发慌,知道留在这里不便,忙带了些钱,辞了宝生;离开了仓前,迳向杭州去了。临行之时,又重重的托了宝生,宝生一口应诺,子和自去不提。
却说三姑捧了桂圆同药回去,小白菜接了慌忙生起炭炉,先煎了桂圆汤,再煎了药,也不识药内有了砒末,煎好之后,同桂圆调和,端给小大,小大昂起头来,一气饮下,小白菜放了药碗,三姑即接去洗了干净,仍回房中,同小白菜坐在椅上,瞧着小大。约有一刻钟光景,却见小大不住的捧着肚皮唤痛,又连连恶心,却又吐不出来,瞧下去好不难过。小白菜见了,吓得手足无措,呆呆地望着小大,小大这时越发的不好了,只痛得在床上乱滚,口中喷出一口血,吐得棉袄上鲜红可怕,小白菜已急得满面泪痕,只道是小大病体有变,那里猜得到子和托了宝生,在药内下了砒末,要毒死小大。看看不好,忙命三姑到沈家去请喻氏到来,三姑慌忙奔出门去,小大在床上滚了多时,口中的血喷个不住,把一件棉袄染得满袖满襟,两眼发直,形状儿好不难看。这时葛家除了小大外,只剩下小白菜一人,只有哭泣的份儿,那里还想得到什么。一刹那间小大大叫一声,那血从七窍流出,双眼突出,只流鲜血,面色变了青幽幽地怕人非常,已是气绝身亡。小白菜见小大已死,只哭得死去活来。瞧小大这般死法,也有些疑心中毒,只是自己既未下毒,只有在沈家服下毒物,沈家是小大的晚爷,喻氏又是小大的亲身母亲,总无害死小大之理,万不想到宝生把毒药下在药中,自己没有瞧出。哭了一回,听得门响,三姑、喻氏、体仁三人奔将进来,见小白菜悲声大放,小大已死在床上,忍不住都大哭起来。便是体仁,也流泪不止。喻氏一瞧小大,七窍流血,青面突睛,分明是中了毒死的,心下怀疑,即查问小白菜同三姑,小大怎地忽然生变,小白菜便把一切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喻氏暗想:这事有些蹊跷,这般形状,定是中毒而亡。
不要小白菜有了奸夫,嫌小大碍眼,下了毒手。本来这几天,小大不住在店中,住在家内,便有些知道了风声,方是如此。
如今小大忽地中毒而死,小白菜谋死亲夫的嫌疑,可逃不脱了。
只是听小白菜的言语这般悲哀,又是不像,而且这时也不便声张,且料理了后事再说,停一回回转家去把小大的堂弟葛文卿找来,同他商议再作道理。想定主意,即含泪向小白菜道:“生姑,如今且忍住了悲伤,料理后事要紧。”小白菜听得,一壁哭泣,一壁取出了二十块钱来,交给喻氏道:“妈妈,我如何料理得来呢,请妈妈做主吧。”喻氏以为小大一定没钱,如今见小白菜毫不困难的取出二十块钱,越发的生了疑心,即接了钱,向沈体仁说出一番话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毒亲夫血棉袄作证 哭兄长白孝衣见官
却说小大死后,小白菜取出了二十块钱,交给喻氏,托喻氏作主,承办后事,喻氏因了小大做一个豆腐店伙计,那里有如许之多的存积,虽说是小白菜做些活计,也不能积来如此容易,不觉对于小白菜的怀疑,又深了一层,只是不便明言。又加小大死在床上,办后事要紧,便接过了钱,向体仁道:“这事得烦你晚爹哩,去购棺材衣裳吧。”体仁答应,把钱取了,自去购办东西,喻氏又吩咐三姑,请了杨乃武邻居王心培同王顺山来,可以照顾一些。原来心培、顺山二人,是敬天的堂妻弟,同小大也挂着亲戚。三姑也忙忙的去了。不一时,心培到来,顺山却不在仓前。心培听得小大已死,不禁很是悲伤,过去一看,却见小大尸身浑身发青,只因这时喻氏同小白菜二人,已把小大面上血迹抹干净了,一件鲜血吐满的棉袄亦脱去藏在一边,只是身上却满布青色。心培虽是有些怀疑,只是也不好相问,便问了喻氏几句,小大是什么病症死的?喻氏约略说了一遍,又托心培写报条报丧,约敬天堂弟葛文卿知道。葛文卿是小大堂弟,平时在馀杭县中,教蒙为生。自小大圆房之后,尚没来过。心培听得即照样写了。喻氏又命三姑丈唤了五个僧人,做系念经忏,又忙着做孝幔麻衣,忙得手脚无措。停了一回。体仁已购了一口棺材,同了衣裳等物回来,又叫了三个鼓手,共用去了十八块多钱。三姑唤的僧人,也到了葛家,立即念起经忏,打起法器。小白菜忍不住又放声大哭,哭得喻氏、心培、体仁都伤心不止。直到了申未西初,方才把小大殓入了棺木,一切座台牌位,也都就绪。小白菜哭得个死去活来,喻氏见事情完毕,即安慰了小白菜、三姑几句,同体仁回去,心培也自归家。鼓手僧人都由小白菜打发回去。又命三姑出去买银箔纸锭烧化,自在小大柩旁守灵。
却说喻氏临行之时,因怀疑小大是被小白菜毒死,欲查一个水落石出,恐没有证据,即把小大临死穿的一件棉袄,吐得鲜血淋漓的带回家去。小白菜这时已是哀哀欲绝,那里顾的到这些。喻氏回到家中细细思想,觉的小大死后的形状,实是中毒,方七窍流血,面色发青。小大在自己家中吃饭之时,还是好端端的,饭后只是腹痛呕吐,如何回的家去,不上几个钟头,竟这般死掉,越想越觉得不对,即暗暗打定主意,待小大堂弟文卿到来,同他商议。文卿是个读书的人,总能知道是否毒死。
文卿同小大虽是堂弟兄,平日不常往还,感情却很不差。听得小大被人毒死,定得抱打不平,总有些主张。当下也不明言,只命人去打探文卿可曾到来。知道方才的报条,已托人带到馀杭,说不定便得到来。一瞧钟上,刚是六点过些。正在呆想,却见体仁的儿子沈大走到里面,说是外面有一个姓葛的到来,喻氏听的,知道定是文卿,心中大喜,忙唤了进来。不多时早走进了一人,喻氏一看,不是文卿,还有何人。即问文卿:“如何来的这般的快?”文卿道:“我见了报条,立即动身。路上急得什么似的,到这时方到。”原来文卿在馀杭县内处馆,教十余个童子为生。今天起身之时,觉的有些心惊肉跳,心中很是奇怪,直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外面送进一张纸条,取着一看,却是小大的报丧条儿,不由的吃了一惊,暗想从没有听的小大有病,自己同小大虽不常在一处,可是音信却常常通问,如何一向没有知道呢?忙放了学堂,带了些夜用什物,忙忙动身。雇了一只小船,到仓前镇上。馀杭到仓前,只须一点钟多些,不多时已到仓前镇上,急匆匆地上了岸,三脚两步地赶到小大家中。只见门口已是麻幡高挂,不由得一阵心酸,流下泪来。走进门去,见正中放着小大的灵台,忍不往放声大哭起来。
小白菜在幔内,早也大放悲声。文卿即在灵前上香拜过,进幔同小白菜相见。问起小大得的什么病症,小白菜说了一遍,文卿听了,心中也有些怀疑。只是觉得小白菜依实相告,不似有了虚心。可是七窍流血,不是中毒,不为如此,这事倒有些蹊跷,倒得问过明白。暗想这事须得去问喻氏,定能知道究属小大得的什么病症。即回出孝幔,恰巧沈二奉了喻氏之命,来瞧文卿可曾到来,文卿听说,忙同了沈二来到沈家,沈大方在门口,听沈二说是姓葛的到了,要见喻氏,忙进来告知。喻氏见了文卿,又想起了小大,双目之中,眼泪如珍珠般滚将下来,文卿也十分悲伤。呜咽道:“婶母,究竟如何,是得的什么病症?死得这般可惨?”喻氏听了,即命文卿到自己房内,悄悄地说:“小大死状,似是中毒,同了以前小大住在乃武家中,曾经猜破了小白菜同乃武有了奸情,所以搬至太平巷居住,临死的前半月,小大忽地不住在店中,每晚回去,怕不要又有什么风声听了,所以防范,今天在这里午饭,还是好端端的,饭后唤着腹痛,又呕了一回,回到家中,吃了什么桂圆汤同了肚痛汤药,服下之后,不到半点钟的时候,即行七窍流血死掉,面色周身,都变了青色,这分明是服毒而死的神色。我心中很是疑心,因此待你到来商议。”又取出了那件血染的棉袄,给文卿看了道:“这便是小大临死所穿的衣服,喷的这般的鲜红,好不可惨。倘真是被人害死,你可得给他伸冤呢?”说着痛哭不止。文卿听了,把棉袄瞧了一回。知道这事甚是奇怪,小大定是服了毒物,方有这般现象,忍不住心中火发,呜咽道:“婶婶放心,我定得给哥哥报仇。依侄儿看来,哥哥的死,定是服了毒药,被人家害死。不是,那里能七窍流血,满身发青呢?
侄儿今晚,立即回馀杭去,写下状子,上县内告去,自能替哥哥报仇雪恨。可是哥哥的身后如何办理呢?”喻氏道:“这事我越发有些疑心生姑。你哥哥每月的进款有限,便是日常生活也有些困难,如何积得起钱呢?就是生姑做些针线,也不过助些开支罢咧,决不能积下钱的,这一回生姑很轻易的取出二十块钱来,又请了鼓手和尚,都得要钱,当然不止这些。生姑怎地有了这许多的钱呢?上一回圆房之时,曾经取出过二十五块钱,当时我以为她的私蓄,后来方明白是奸夫给的,这次不要也是这样,那就越发的可疑了。”文卿听得,越觉得小大的死,定然被人害死,即向喻氏道:“既是如此,有侄儿在此,决不使哥哥冤沉海底,定得替哥哥报仇。事不宜迟,侄儿即便回转馀杭,明天可以向衙门伸冤。这血棉袄,给侄儿带去做个见证。
"喻氏答应,即把棉袄交给文卿,吩咐文卿,一切小心,文卿答应一声,即辞了喻氏,出了沈家,也不再回葛家,迳上船回馀杭去,连夜写下状子,准备告状。
到了明天,文卿绝早起身,带了血棉袄同状子,走到馀杭县衙门,在衙前等候。不一回馀杭县知县刘锡彤击鼓坐堂,文卿忙进衙叫冤,自有人将文卿带到堂上,跪在下面。刘锡彤向下面一望,见叫冤的是个二十余岁的少年,便把醒堂木一拍,喝问了文卿姓名,又喝道:“葛文卿,有什么冤枉,当堂诉来。
"文卿忙将小大的事情,自圆房起,怎地瞧破同人家通奸,搬到太平巷居住起,直到昨天小大生病服毒身死,被嫂嫂葛毕氏串同奸夫,谋死丈夫一一的诉说了一回。刘知县听得,却是件因奸谋命毒毙亲夫的人命重案,便问文卿可有状子证物?文卿忙把状子同血棉袄呈上。这也是天意如此,杨乃武合受这场冤枉,葛小大不致冤沉海底,因此文卿前来告状。恰是刘子和不在衙中,到杭州游玩去了。不然,刘锡彤知道了这事的缘由,决不会收受文卿的诉状,也不会到仓前去相验了,如今刘锡彤那里知道,小大的死掉,是自己儿子串同了钱室生,暗下毒砒,把小大毒死。只道是寻常谋死亲夫的案件,即收了状子,命差人先将文卿押在监中,待捉到了小白菜,再行对质。自有差人们答应,把文卿押下。锡彤便在朱签筒内,批下火签,遣差人阮德、李禁,立即到仓前镇去,提小白菜到案。阮李二人领了火签,飞也似的去了。刘知县见并无别的案件,即便退堂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