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武与小白菜

  老钱,你总得给我想一妙法才好。事情办妥,我再重重谢你就是。”宝生道:“大少爷,书不是这样说的。我老钱若不希望大少爷同小白菜相好,也不把藏春散给大少爷了。如今葛小太监视得这般严密,不肯放松一步,这倒还不要说他。我瞧小白菜的心,也有些变了,我有几回到他家中,总是似理不理,对我很不欢迎。便是提起了大少爷来,从未有一言半语问起。以我老钱想来,小白菜对于葛小大,本很是和谐,大少爷要不是有了我的藏春散,到今天还没有成就美事。小白菜这件事情,不是出于心愿:不过已经有过了一次,失过了足,不得不应酬罢咧。如今趁着小大有些防范,便趋势同大少爷断绝往来。所以这事,实是有些难办咧。总之,葛小大在一天,小白菜的心便一天不会向着大少爷,除非是小大死掉。小大又怎样即能死呢?”子和听了,不禁默然不语,低着头发愁。又想到了那一天自己到了小白菜家中,以藏春散诱引起奸之后,小白菜十分动怒,亏得自己以金钱为饵,方才平了风波。一个女子,没一个不爱着金钱和虚荣心的,依着宝生所说,小白菜如此的不愿意同自己相好,也因了金钱,换一付面色,如今忽地又变将起来,或者再设法将金钱为饵去诱引小白菜一次,再骗她可以娶回家中,做一个知县的儿媳,好得自己同李氏性情不合,便是弄僵,也可以把李氏退去,将小白菜娶了。只要有钱,事情总可以办到。宝生这人,最贪的是钱,我何不再许他一些,使他再想个妙法呢?想得不差,即向宝生道:“老钱,话虽如此,我想小白菜是个贫困人家的女子,没有不爱金钱之理,何不再把金钱去引她一引呢?你替我想个办法,使我到她家中,同小白菜会面,我再设法去诱动她回心转意如何?倘是可以成就,你店中我加五百块的股本好吗?”宝生听子和又许下五百块钱,不由喜得眉开目笑,向子和笑道:“大少爷主意是不错,只怕小白菜同小大的感情,不是金钱可以移得动的,那就糟了。大少爷要小白菜会面,只得看小大不在家,中午饭的日子,白天悄悄的前去好咧。这倒容易,待我老钱去打探就是。”子和听得觉得这事尚有希望,倒放宽了些心。自这天起,宝生即每天早上出去打探小大可在家中,可要回家午饭。子和耐着性儿,在宝生家中等候。
  事有凑巧。那天宝生打探得小大明天要到母亲喻氏家中去游玩,只因小大晚爹沈体仁明天是生日,小大前去吃面,须吃过晚饭回来。宝生知道之后,兴冲冲地回去,告知子和。子和大喜,忙着准备明天候小大出门,同宝生到小白菜家中,同小白菜会面。宝生即同子和约好,明天早上一同在葛家对门的小茶馆内等候。瞧见小大出门,即俏悄的进去。一夜过后,明天清早,子和同宝生起身,梳洗毕了,子和因这天要以金钱同虚荣心,诱动小白菜的芳心,便带了十两金条又藏了些贵重饰物,这都是子和在馀杭带来,一切就绪,即同宝生出了药店,走到太平巷茶馆之内,怕小大出来看见,坐在后面,对着短窗,小大出来,可以瞧见。小大若不留意,却不知道宝生、子和坐在里面。自有跑堂的过来,泡上香茗。宝生又吩咐买了点心,同子和吃了。子和只注意着对面葛家,不多时,小大早换了一件干净衣服,走出门来。本来小大天尚未明,便得到店,这天因到沈家,不到店中,因此到这时候刚走出家中。宝生、子和见小大已去,心中欢喜,宝生忙会了茶帐,待小大走远,即出了茶馆,一溜烟似的进了葛家大门。恰巧小大出门,三姑没有把门关上,子和、宝生推门进去。三姑见了,早笑着道:“有铜钱阿哥来了。”小白菜在楼上听得,吓得一跳,只是也无可奈何,不好拒绝子和、宝生,一迳的望楼上走去。到了楼上,见小白菜坐在床上发呆,子和忙笑着道:“嫂嫂好呀,今天起得早。”宝生知趣,嘱咐了一声子和,早早回来,即下楼回去。
  三姑在楼下,即也不上楼来。子和四顾无人,早坐在床上,同小白菜并肩坐定,笑道:“好人,你发狠心,把我丢掉了,害得我想得好苦,"小白菜倒也不能不理,微微的笑道:“教人也没法呀,他天天回来,我如何可以找你呢?”子和即把带的金条一包,解将开来,一股黄澄澄的光华,直射到小白菜的眼中,小白菜不由心中乱跳,子和即取了五条,向小白菜笑道:"这两天我没有到来,你的钱想是完了。这一些些,留着用吧。
  "又在手上取下了两个戒指,一个是玻璃翠镶嵌的,一个却是玫瑰红宝石面的,带在小白菜手上道:“这两个好吗?”小白菜见子和这般的豪阔,不禁一笑,也不好推辞,便不言语,只低着头呆呆的思想。子和趋势勾住了小白菜粉颈,温存起来,一面又甘言蜜语,只说自己同李氏不合性情,欲将小白菜娶回家去,退掉李氏,母亲最欢喜自己,没有不依之理。父亲又听母亲的言语,只要自己说话,没有不成的事。这般言语,把个小白菜的芳心,引得心猿意马,动将起来。暗想若其能如此,自己何尝不想,当然是好,做知县老爷的媳妇,自然比了做一个豆腐店伙计的妻子,强似万倍。可是自己已嫁了小大,如何可以把小大丢掉呢?而且若是嫁了子和,怎样可以见杨乃武呢?
  这一回的事情,已是自己的失足之处,真是要同小大离掉,早已应该在未圆房时悔婚了。你虽有这般心思,怎奈迟了埃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双目之中忍不住流下泪来道:“大少爷,虽是好心,我可没这福份,今生今世,可不能的了。而且小大待我,很是不差,我做下了这等不规矩的事情,已不应该,怎说是另嫁别人呢?小大活一天,我只得厮守一天了。大少爷如是爱我,请不必再提这话,最妙能顾全到我的名节,不被人知道丑事,那我真是感激不尽,来生再报答大少爷的大恩。”
  子和听了,万不想小白菜说出这一番话来,浑如焦雷轰顶,知道小白菜不是可以移动他的心意的人,只得且图目前,忙将言语岔了开来。子和这人,本是个浪荡子弟,对于小白菜初时也不过只图淫欲欢乐,实是小白菜生得过于美丽,把子和的心勾住了,放不下来,才有这般心思,前几天没有见面,早已心痒难口,今天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到来,那里忍耐得住,不管是青天白日,勾紧了小白菜,不住的亲热起来。小白菜也无可奈何,只得任着子和调弄。一刹时就地兴云布雨,双鬼飞肩。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妒恨起毒心祸根隐伏  殷勤调汤药恶意难销
  话说刘子和在小白菜房内,一度春风,起身结束衣服。小白菜不禁又想到了乃武谆谆相劝之时,忍不住呜咽起来。子和见了,忙着意的温存一番,方收住了悲泪。一瞧时候,已是辰未午时,慌忙把衣服整理好了,下楼煮饭。知道小大今天在沈体仁家中,一时不能回来,便留子和午餐。子和答应,在楼上等候。横在床上,不由得想起方才小白菜的一番言语,说得很是明白。小大一天活在世上,小白菜的心一天不会向着自己,尽是甘言蜜语,毫无用处。自己为了小白菜身上,也不知用了多少心机,钱也化得不少,连宝生的一千两银子昨天又许上了五百块,足足的过三千。东西连自己最心爱的打簧表,也送给了小白菜,可算得至矣尽矣,只是仍不如一个穷的豆腐伙计葛小大,而且丑陋不堪,倒得到了小白菜的真心,自己岂不是白用心机。今天这一次相会,不知又得到何年何月,方能再行相会。这般的美人儿,叫我如何舍得呢?就眼睁睁的瞧小大快活不成?听小白菜的言语,并不是真的不愿嫁给自己,做知县老爷的媳妇,无奈小大活着,小白菜不忍另嫁他人,便是交往,也是没法,因了已经失足方才允诺。不然,小大活着连交往都有些不甚愿意。如此看来,要把小白菜夺到手中,永远相好,除非小大死掉,才能得如愿以偿。停一回回去之时,却得同宝生商议一下,可有妙法,使小白菜一世同自己相好,便是多化些钱,做出些事情,也说不得了。好得父亲做着本地知县,都可以担待,家中有的是钱,用几个也不要紧。
  正在乱思胡想,却见三姑走上楼来,向子和笑道:“阿哥,你好久没有来了,可有什么东西送给我呀?”子和听得,暗暗发笑,这个傻子,别的事情都不知道,钱却知道要的。也亏得自己有钱给她,保住了她的言语,不肯说给别人知道。不是有钱,怕不待到今天,小大早已听得的了。自己也早已知道这傻子贪些小利,便在身上取出一个钱多重的金线戒,笑道:“我早知道你要好东西咧,带一个金戒指在此,送给你吧。”三姑笑容满面的接过手去,又笑着唤子和下去吃饭。子和即随三姑下楼,同小白菜、三姑二人一齐吃饭。饭毕之后,小白菜收拾了残肴,子和到楼上,欲待小白菜上楼,再寻欢取乐,谁知停了一回,小白菜到了楼上,忙着推子和回去,怕小大回来撞见。
  子和见小白菜这般慌忙,没奈何只得懒洋洋的立起身来,一步一回头的走下楼去,自回家去。小白菜却横在床上,只是想方才的事情,子和的言语,不禁流下泪来,可是也无法可想,只得罢了。
  却说子和回到宝生店中,只是闷闷不乐。宝生见了,忙问子和因何这般烦闷?子和即把方才在小白菜家中的事情,同了小白菜的言语,小大活一天,自己便没希望同小白菜相好,细细的说了一遍。宝生听了不禁沉吟道:“如此说来,小大这人,同大少爷势不两立的了。若要小白菜向着大少爷,非小大死掉不可。”子和点头道:“正是。”宝生道:“这般一说,大少爷只得丢了同小白菜相好的一条心罢,除非"说到除非两字,便缩住了口,不说下去。子和忙问道:“除非怎样呢?”宝生道:“除非小大死掉。”子和道:“怎样可以使他死呢?”宝生忍不住笑道:“好端端的人,如何能死呢?除非要设法把他害了,方能使他死掉咧。”子和听了,不觉心中一动,低下头去,不住的呆想,想起了小白菜这付花容月貌,如何舍得丢掉?只是小大不死,眼见得事情糟了,倘是真的把小大害死,岂不是犯了因奸谋命的大罪,穿破下来,如何得了。
  小大活着不死,小白菜便一天不能依从了自己。决没有两全其美的妙法。想到了这一层,心内不住将小大死掉,同了丢掉小白菜的两事,的碌碌的打转,究属走那一条好。大凡一个人做下一件万恶不赦的大事,起初也不过一念之差。今天刘子和也是如此,弄到后来,有杀身大祸。
  闲话少说,却说子和把两件事情,在心中盘算了一回,觉得倘是去掉小白菜,如此一个美人儿,永远不能相会,害得自己失魂落魄,一个不好,性命也得送掉,想小白菜害下了相思之症。若是把小大害了,虽是因奸谋命,犯了大罪,可是告得官府,定得经过爹爹手下,自然可以设法弥补。而且地大的官司,只要天大的银子,没有不称平的。又加着小大家中,小白菜自不必说,到了那时,定能变了心思。三姑是在自己一路,只须多化一些钱,其余的亲戚们,有了钱谁都愿意不声不响,自己只须做得秘密,使人家不知道是自己做的,何人再能说着自己,确定是谁做的手脚呢?这般一想,顿觉得害死了葛小大,比了丢掉小白菜来得轻而有利。子和想到这里,暗道这事须得同宝生商议,他计较多,如何可以做得干净,人不知鬼不觉地使小大死掉。便向宝生道:“老钱,你不能不帮我的忙呀?这般一个美人儿,倘是丢掉,我便得想死了。”宝生道:“叫我也没法呀,除非把小大害了才好议法咧。”子和忙悄悄地道:"老钱,害了小大,也得做得干净,不被人知道才妙。不然,却不是儿戏的。”宝生道:“原是这般的讲,也不是容易的事。
  "子和知道宝生贪钱,送些钱给他,或者可以有绝妙的计较出来,即把带的金条金叶,约有十二三两光景,取了出来,向宝生笑道:“老钱,你倘是有法把小白菜弄到我的手中,永远相好,这些金子先送给你,日后再重重相谢。”宝生见了黄澄澄的一大堆金子,早怦怦的乱跳,沉吟了一回,向子和道:“大少爷,计却有一个在此,可惜狠些。只是小大不死,大少爷是得犯相思病死了,还不如使小大死掉的好。”子和听得,正中心怀,忙问道:“怎么妙计呢?”室生移了一移座位,凑到子和耳边,俏悄地道:“大少爷,小白菜既是说小大不死,她的心便不能向着大少爷了,却不得不设法把小大除掉。我想小大有病的时候,配药总是到我店中来配的,我只须等小大生病来抓药之时,悄悄的配一味毒药下去,小白菜同三姑小大,那里识得药理,自然放心煎了给小大饮下,那里小大岂不是人不知鬼不觉的一命呜呼,不知道的人,还只说是生病死掉,那里猜得透是这样死的呢?又没有对证,如何可以疑心到大少爷身上。
  便是有人疑心,告到官府,那时只要大少爷通知了老太爷,把状子驳斥了便就完了,而且官府也决疑不到大少爷咧,岂不是绝妙的计较。小大死后,小白菜嫁给大少爷,当然不成问题。
  大少爷是知县老爷的公子,谁敢来说半句言语呢?大少爷以为如何?”
  子和这时,只知道小白菜的美丽热情,恨不得天天搂在怀中,那里管得到丧天害理,听了宝生的一番言语,觉得小大一死,小白菜稳稳到手,早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道:“好,老钱,这事却得托你了。这些金子,你且先收下,日后成功,我再谢你五百块洋钱。”宝生欢乐,一面把金子收进,一面笑道:“大少爷,这事却不能心焦,非得俟小大先生了病,前来配药方能下手,不然,却得露出破绽,那就糟咧。”子和不住的点头称是,觉得宝生这个计较,真是不差,算得是人不知鬼不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