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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宫砂
众同盟也就各回府第。李广独自回到上房,见母亲斜依着薰笼,抱着孙儿玩耍,真是含饴弄孙,其乐已极。遂走近太王妃面前,低声禀曰:“母亲可知今日朝中之事否?” 太王妃曰:“为娘已知之矣。可笑张贤侄那样嬉皮,真是罕有罕见。”李广曰:“他竟是年少轻狂,好为戏谑,其实有口无心。但是颦卿一事,虽然明降谕旨,赐儿成婚,可是孩儿反添了一虑,惟恐将来洪氏不免有嫉妒之心。” 太王妃曰:“我儿你也太过虑了,儿媳贤良,世所罕有。他闻此事,就喜欢的不已。他还说颦娘是儿之元配,理合自作偏房。他方才在这里等你进来,细问一切。刚回房去,我儿可到你屋中将朝中细情告诉与他才是。”
李广答应,遂到自己房中。见洪氏窗前静坐,见李广进来,便起身迎接,含笑曰:“王爷大喜了!如此佳人,千古罕有,羡君家极品藩王配为妻室,真是一对侠女奇男,令人称羡。还须谢谢玉清王之德,不亏他那番妄想,遽奏朝廷,君侯焉得此佳偶?” 李广闻言,满面羞愧,遂执定洪氏王妃之手,笑曰:“卿卿这样戏语,令孤羞愧难禁。在当初乃朋友之交,谁想有此奇事。今遵圣旨,也是出于无奈。所难堪者,无以对卿卿一片心耳!” 洪氏王妃闻言,将秋波向李广一撒,含笑口呼:“王爷,看你说出笑话来了。颦卿自是王爷元配,理应婚配。况且妾之闺中正少一知心之友。久闻颦卿贤淑过人,将来于归共事夫子,却是一件极难得之事。在妾得一良友,在君侯多一内助,一任君侯左宜右有,何等不乐,何等不好,有什么负妾之事呢?惟望君侯早定良辰,以完宿好。”李广闻言,真是欢喜无限。含笑曰:“ 以贤妃之贤,孤倾心佩服。孤又有何虑也?”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回 逞娇痴情抗旨却婚 仗不烂舌婉言开导
江上秋潮拍岸生,孤舟夜泊近三更。
朱楼十二垂杨遍,何处吹萧伴月明。
话表李广见洪氏王妃并无嫉妒之心,自然欢喜无限,惟虑颦卿不肯见允,故又可虑。洪氏王妃口呼:“君侯又有何虑?”李广口呼:“卿卿焉能知道,只因颦娘决绝不允,却也奈何不得。虽有范相在天子前答应,若是颦娘仍然执一,孤岂不要……。” 说至此,下言顿住。洪王妃见他面上一红,随笑曰:“ 君侯之意,妾已深知,不笑颦娘执一之见,却笑君侯未免太痴颦娘。既是女子之身,又是天子赐婚,当着众人岂能遽允,难得范相有此一语,他便可顺从君侯。若要早毕良缘,须面求范相,包管君侯去了相思之病。妾之谋必成,但事成之后,喜酒当让我痛饮一醉,不可稍吝。” 李广闻言,笑曰:“承卿之谋,感卿之赐,岂但喜酒,我必鸳帏长跪,以谢卿卿之恩德。” 洪氏王妃不由粉面一红,啐曰:“谁要你长跪谢我,倒是多谢颦娘才是。” 言毕,二人出寝室,往中堂侍膳。一宿无话。
次日,李广瞒着众人,去求范相,预择元宵前后迎娶,范相亦满口应承。暂且按下。
再言云璧人回至府中,将圣上之谕细与母亲诉了一遍。云太郡心中欢喜无限。次日即令璧人往范相府,催促范相往劝颦娘,却好璧人来时,正是李广去后。范相遂将李广之意告知璧人,璧人闻言甚喜,遂告辞回府。
范相又过了一日,便到楚云府。此时楚云正是满腹牢骚,无处申诉,忽见书童通禀范丞相到府。楚云闻报,出书房迎接,见范相已走进书房,相见已毕,坐定,小使送上香茗。范相将茶饮了一口,把茶杯放下,便向楚云口呼:“甥女,愚舅此来非为别事,但是昨日圣上将你赐婚李广,命我为媒,今日特来相问,甥女意在何时令李广前来结吉?我好覆旨。”楚云闻言,将眉头一蹙,口呼:“ 母舅,甥女虽蒙圣上赐婚,并未十分强迫,且天子已允甥女自主,何待母舅覆旨?李广也无须择吉。母舅此来,在甥女观之,似觉吾舅过于多事。”范相闻言,大笑曰:“ 你出此言,不通已极,竟说出这背理之言。你本是巾帼中奇女子,说出背理之言,反成了名教中的罪人。贤甥女你不可过于执一,自古男有室而女有家,古来大礼。父母之命,固难推却,何况君王之命,焉能可违?若谓继母之恩深重未报,你于归李广之后,再报深恩也不迟。若竟这样颠倒阴阳,试问你有何益处?你若回思过来,我好往李府令他择吉迎娶。又是上不违君亲之命,下亦随夫妇之道,贤甥女你不必犹豫了。” 言罢大笑。楚云此时羞愧无地,只得勉强口呼:“阿舅责备之言,甥女岂不明白?但甥女有三件疑难之事,因此不能从命。第一件,甥女从死中求生,若无继母抚养,安有今日?一旦抛却继母,竟赋于归,继母依靠何人侍奉?又难使他老回归乡里,令他老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此其一也。第二件,钱氏琼珠在昔日将错就错,甥女忍心害理,迎娶为妻。今时甥女另适他人,难道将他撇下,亦断无使他再行婚配之理。因此甥女理应同他白头相伴,守此空闺,作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妇。若说第三件,却更难极了。素日甥女自负英豪,与那众同盟朝夕诙谐嬉谑,忽然于归李广,怎能灭众同盟嘲笑?况且李广已早赋夭桃,闺中自有齐眉之妇,又何须甥女再去于归?有此三件,试问母舅代甥女设身处地想想,甥女可能于归否?好在圣上虽有旨赐婚,并未逼迫。而且圣意有言,如有为难之处,着甥女奏陈,无不准奏,可见圣上分明准甥女乔装一世。今日阿舅到此,莫非重受李某之托,代他作一说客?尚望阿舅转告李某,请他将这件事及早收心,今生休想结婚,以待来生再修前好便了。” 范相闻言,面带不悦之色曰:“甥女所言都是荒唐无理之词,怪诞不正之语。若谓欲报继母之恩,应当及早于归,他日生儿,便可继立楚氏宗嗣香烟。否则在于楚氏族中,检其贤能之子,立为宗祧,方是报恩之道。若照尔言,虽守尔继母终身,不过只顾眼前私情,却令楚氏香烟断绝,非惟无益,却又害之。吾不知尔所谓报恩者何在?至于钱氏女郎,尔既知误他终身,趁此之时,应代他早觅门当户对匹配与人,否则同归李广,也可白头相伴。既已误之于前,岂可误之于后?若谓香闺共老,守夫妇之名,这真是误他终身一世了。吾又不知甥女所谓误彼终身何在?至第三件,更觉可笑。同盟取笑事小,违旨之事最大。昨在朝中强辩,圣上面带不悦,我恐你强言顶撞,致触圣怒,故此竭力转图,代作调停之计。我今前来相劝,是为甥女一片好心,那知甥女不明此中之理,反说我受了李广之托。难道李广许了我多少谢仪,我便甘愿前来代他作一说客?岂有此理!你坚执不允,我也无可如何。但我有一言不得不说,但凭甥女之便。天子为一国之尊,那有臣背君言之理?况且甥女之欺君大罪,已蒙圣恩宽大,一概赦免。更且天语褒嘉,御赐于归李广,天恩洋溢,应如何感激涕零?此等大事,反要泥于小节,显背纶音。天子虽未尝与尔苛求,是念尔有功,不忍遽加罪戾。若执意推三阻四不允,吾恐天颜不测。一经震怒,不但甥女加罪,且累及母、兄,就便楚太王妃也难免获一抗旨大罪。到了彼时,试问你是遵旨的好,还是不遵旨的好?若遵旨竟是不怀德而畏威,岂不令天下嗤笑?若仍不遵旨,不但身死无名,且累及你生母、养母并你胞兄等问罪,那时你心何忍?我言已尽,甥女是聪明人,你将我这番话细细三思,究竟孰非孰是?我且回去,改日再来听信。”言罢,出书房回府而去。楚云相送。
楚云回到书房,将范相之言思想一回,忽然大悟曰:“非母舅金石之言,我楚云死不足惜,必累及我母、兄于无辜。虽然如此,实令我左右作人难。还是应允否?” 想了一回,便带愧含羞走入上房,将范相所说之言,向楚太王妃诉了一遍。楚太王妃闻言,点头不已。长叹一声曰:“为娘想来,你母舅之言,真是仁至义尽。你不可任己之性,违背圣旨。若谓舍不得为娘,儿既与李广偕了伉俪,为娘虽非尔之生母,想李广不能不认我这岳母。既认我为岳母,他便是半子,我也有了依靠。至于钱氏,也应代他早择良姻,免致误他终身。若能同适李广更妙,否则当另觅相宜,以毕良缘。儿呀!务须遵娘之言,不可偏见,致于获罪。” 言罢,泪流不已。楚云见太妃如此悲痛,不由一阵心酸,流下泪来。楚太王妃便命楚云退出,楚云也就退出,回转自己房内。
钱氏王妃见楚云进来,忙站起迎接,即执楚云之手,含笑问曰:“ 适才范相到此有何事?王爷竟如何这样愁闷?”楚云见问,长叹一声,就将范相之言及太妃之话细言一遍。“竟令我心乱如麻,毫无主意。若竟飘然仙去,固难抛撇继母于卿卿;若竟相伴闺中,矢志不承圣旨,又恐天威震怒,累及母、兄。真令我左右两难,焉能不愁闷?” 钱氏王妃闻言,嫣然一笑曰:“王爷不必愁闷,妾有一计可以解释王爷之愁。”不知说出什么计,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回 误会其意激恼琼珠 只管相思疾倒李广
草根露下阴虫急,夜深悄映芙蓉立。
湿萤一点过空塘,幽光照见残红泣。
话表钱氏王妃闻楚云说出范相那番言语,因即劝慰,口呼:“ 王爷不必愁闷,若谓耽误妾之终身,妾倒有一计。”楚云不等他说完,即接言曰:“难得卿卿善于解难,果能愿归李广,我也放心奉母回转家乡,不但报我盟兄之德,也不误卿之终身,此事正合吾之心意。就此道谢。” 钱氏王妃一闻此言,几乎吓煞。不由怒从心起,手指楚云喝曰:“薄情郎,你且住口!你说什么话?奴道你是一片真心,同奴家白头相守,所以将那些一切烦恼不放在心头。谁知你是一片花言,将奴来骗,其实本心惦念李广,又拖奴另抱琵琶。奴也晓得九烈三贞,你将李广当为奇货,奴却不能遂你私心。实对你说,你若与奴同去修性,作一对仙家眷属,奴无怨恨;你若想去嫁李广,只怕今生不能遂你专志。” 言罢,二目通红,双泪齐下。楚云见此光景,也觉自愧。无可奈何,只得劝慰。口呼:“卿卿切勿烦恼,总是孤之不是,误会卿卿之意。但卿也须代孤设想,岂有不愿作良人,而愿作细君之理?孤今与你重订前约,白头共守,永不分离。如你不信,尚可发誓。”钱氏王妃见楚云认错,又要发誓,不由回心转意。因道:“非妾逼君,恐王爷心不坚。” 楚云不等他说完,便发誓曰:“孤若背言,当必……。” 说至此,钱氏王妃赶急代他掩口曰:“只要心坚,何须发誓。妾也知王爷前言实误会妾意了。妾所言者,亦不过与王爷共作神仙眷属耳。”楚云遂笑曰:“过蒙卿意,孤当永感不忘。” 因此二人又复言归于好。按下不题。
且言范相自别了楚云,便往李广府中告知一切。李广闻言,登时愁上眉梢,长叹不已。范相见他那种情形,暗自好笑。口呼:“ 贤侄不必着急,楚云一事,必为贤侄成就良缘。”言罢便告别。李广再三挽留不住,只得相送出门,上舆而去。
李广回至书房,闷闷不乐,短叹长吁。晚饭也未用,就在书房和衣而卧。到了二更将近,太妃不见李广回后宅,即命使女往书房去请。不一刻,婢女回禀太妃曰:“婢子往书房去请王爷,据书童声称,王爷身体不爽,连晚饭亦未用,已在书房和衣而寝。” 太妃闻禀,放心不下,即令丫环点上灯烛,亲往书房看视。至书房门外,见书童跪接。太王妃便斥责曰:“ 尔怎么不晓事?既是王爷身不爽快,为何不禀报,由着王爷在此卧眠?” 书童含屈不语,暗思:“ 王爷得了想思病,也怪我们奴才,从那里说起?” 不言书童抱怨,早已惊醒李广,李太妃走进书房,李广急坐起,口呼:“母亲,孩儿偶然身体不爽,所以不许书童进内禀报,犹恐母亲心烦。此时还是劳动母亲出来,孩儿真是有罪了。” 太王妃曰:“你且莫动身。” 一面向丫鬟手内取过烛台,向李广面上一照,见他两颧飞赤,二目通红,遂以左手在他头上一摸,犹如热炭一般,说道:“ 儿呀!我看你是受风寒太重,今夜不可在书房住宿,同为娘回后宅去。明日又是除夕,这团圆佳节,不可独宿外间。” 遂命丫鬟往上房去取风帽。不移时,风帽取到,李太妃接过,代李广戴好,便命他回转上房。李广不敢违命,只得穿靴下床,随母回后宅。
才出书房,忽见张珏从旁走过来,向李太妃口呼:“伯母,你老人家可知我大哥所患何症否?” 李太妃曰;“ 想是感冒风寒所致。” 张珏笑曰:“ 伯母,你老人家那里知晓,我大哥却非感冒风寒,因心念着楚云之事。日间范相到此传说楚云坚不应允,所以我大哥因此思念。范相去后,便自寒热起来。以此看来,岂非因念楚云所致?你老人家可要速筹良策,早定此事才好。否则累我大哥不已了。” 李太妃闻言,笑曰:“张贤侄你也太嬉皮了,取笑你盟兄于理不合。”言罢,手扶丫鬟肩头,缓步入后宅。洪氏王妃迎接太王妃。太王妃便问:“我儿睡了否?” 洪氏王妃回答:“ 已睡。” 太王妃曰:“ 你好生照应他罢。” 遂转身出来,奔自己寝室。洪氏送婆母至房外,候太王妃去远,方转回房内。李广口呼:“贤妻,时已不早了,你也安眠罢。”洪氏曰:“还未交三鼓,何必言睡。”李广曰:“你不睡我也起来。” 洪氏只得宽衣解带,上在牙床。这一夜李广真是“数日相思无觅处,权将神女作湘娥”,说不尽那软玉温香,鸳帏梦稳,携云握雨,翡翠衾寒,好梦难留,良宵苦短。忽又鸡声喔喔,催遍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