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豹图


第六回 花子能堕楼埋计 李荣春寄迹邻房
话说红花见小姐要他去开门,没奈何只得下楼来,心中暗想道:“如今教我藏在那里去好?大爷啊,尔如今是潭内的鱼了,要想出路是难上难了。  事到其间无可奈何,拼其一死罢了。“  将门开了道:“少爷半夜三更到此何事?”花子能道:“不要尔管,门也不必闭。”手提灯笼怒气冲冲的走上楼来。那花赛金立在房门,嘴上叫声:“哥哥,此时到此何事?”花子能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红花,尔将这个楼门开了。”花红听了,门也不闭,只是呆呆立着,看花子能提灯四处搜寻,只寻得赛金的房,并不寻到红花的房,因红花的房在楼外边,开了楼门在门边一间,而且花荣说小姐与红花同谋的,所以只搜赛金的房。  那花赛金全不知其事,问道:“哥哥不见了什么在此搜寻?”  花子能道:“还要假装痴么?此刻尔是瞒不过的了,快快放出来的好。”花赛金道:“哥哥,尔叫我放出什么来?”花子能道:“就是李荣春,他与我做尽了冤家,我要放火烧死他,那知柴房失了火,被尔与红花将他藏在此楼中。快快放他出来的好。”赛金道:“什么李荣春?到底是男是女?为何说在我楼中?也要说个明白。”花子能道:“还要假装不知的样子呢,他是清清秀秀的后生,又是个解元,扬州一府人人叫他做小孟尝君。”赛金小姐一听此言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道:“哥哥说话好不中听,尔说我藏男人在房中,被人知道教我如何做人?  休得在此胡说,快些下楼去,我要睡了。“花子能心中一发疑惑道:”必定在此了。“叫道:”妹子,不是我哥哥的来欺尔,只为李荣春不见了,所以走来看一看,就是在此也只是说自己走上来的,不干尔事。若还不在此也就大家罢了,有甚么做不得人?何必动气。“花赛金道:”住了,不是这等容易说的,尔若要搜也不妨事,总要与我赌个输赢,若寻得出要怎么样,寻不出要怎么样?“花子能道:”  也罢,我就与尔赌一桌酒罢。“  花赛金道:“怎么说得如此轻易的事?尔若寻出李荣春来,妹子也做人不成了,尔将我一剑分为两断,死而无怨。尔若寻不出李荣春来,尔却怎么样说?”花子能道:“也罢,我将这首级输与尔罢。如今该与我搜了。”花赛金道:“且慢,说便这等说,倘尔若赖了便怎么样?”却又做出似有李荣春在楼一般,假装出惊忙之态。  花子能见了一发信以为真,便道:“红花,尔将壁上挂的剑与我拿下来,拔出了鞘,尔做干证,若有李荣春在楼上尔将小姐杀了,若无李荣春在楼上尔将我杀了,不许容情。”红花道:“晓得。”  花子能道:“如今就没得说,该与我搜了。”遂将各处细细的寻了一回,只是不见。花赛金道:“可有么?红花,看剑伺候。”花子能道:“且慢,我寻尚未了。”  又将床下橱柜箱笼各处搜过了,也不见有个人影,连便桶也去掀开看了,亦无。  花赛金道:“如今尔也没得说了,红花,拿剑与我。”花子能着急,连忙跪下道:“好妹子,不要太没了情分,我是与尔取笑的,怎么就认真要杀起来?若不看我面上也看在父母面上,自古道千朵桃花一树开,求妹子饶我罢了。”花赛金道:“胡说!尔既知千朵桃花一树开,就不该黑夜上楼来无端造言,说甚么李荣春在我楼中,倘被外人闻知,教我如何做人?”花子能道:“这个原是我不是,该死,该死。明日叫一班戏子备办一桌酒请尔吃了醉,此事一笔勾销了罢,下次再亦不敢了。”  花赛金道:“不相干,尔若搜出李荣春来岂肯饶我?”怒气冲冲便将红花手中的剑拿过手来道:“不是我今日无情,谁叫尔屈言屈语的来蹈我。”说罢拿起剑来便砍,花子能忙了,爬起就走。花赛金与红花随后赶来道:“拿住了他,不要被他走了。”  花子能心忙脚乱,走到楼门只要下楼梯,谁知心急一脚踏空,两脚朝天翻一个跟斗滚下楼来。  这些家人见楼上跌下一个人来,误认是搜着李荣春来的,走将下大家上前道:“拿住了,打这狗男女的,不要放松了他。”  此乃花子能方才吩咐他们道:“若李荣春走下楼来,尔们拿住便打。”所以这些家人见有人跌下楼来,只说是李荣春,又且黑夜之间又无灯火,如何认得明白,又听得楼上喊声叫拿,所以大家拿住就打,打得花子能犹如杀猪一般,大叫道:“不要打,不要打,我是少爷。”众人听说是少爷,连忙放手。花子能爬了起来叫痛连天,一步一拐拐进书房。头巾也不见了,衣服也扯破了,头发也散乱了,重新梳洗,换了衣服,叫齐家人道:“尔们人也不看个明白,拿着就打,打得少爷如此模样,明日送到江都县去,每人重打四十大板,枷号满日放。”众人道:“少爷不必发怒,此乃是少爷吩咐过的,我们见有人跌下楼来,又听得楼上喊声叫拿,我们只道是李荣春,是以拿住就打,并不知是少爷,真正该死。”又有一个就道:“不知者不罪,望少爷恕罪。”  花荣问道:“李荣春可有么?有在楼上乎?”花子能道:“若在楼上我也不跌下楼来了,都是尔这个狗奴才害我。”花荣道:“只恐还有寻不到的所在。”花子能道:“慢说搜去不遍,就是连马桶都看过了。”遂将前事一一的说了一遍。花荣道:“红花房内可曾搜过么?”花子能道:“性命要紧,那里顾得到他房里去寻?”  花荣道:“少爷错了又错,红花房里乃第一要紧之处,为何不寻,却往他处去搜?  若是李荣春不在红花房中,我情愿割下头来与小姐。少爷不要迟了,快快再去红花房中,一搜包管就有李荣春在内。“花子能道:”尔不要抬举我了,我老实对尔说,我不堪再跌下楼了。“花荣道:”如今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必定拿住李荣春,红花是饶不得的。“花子能道:”果然妙计,就依尔如此而行便了。先拿酒来我吃。“  花荣叫着众人仍旧伏在楼下,花荣怀恨红花昔年之事,所以要报此仇,这且不表。  再说红花起先见花子能上楼遍搜,心中着急,后见搜寻不出反跌下楼去,方才放心,随即下楼将门闭好,又上楼将门也闭了。花赛金叫声:“红花,我且问尔,尔好大胆,将李荣春藏在那里累我受气,快快说明,我不打尔。”红花才放了心,又被小姐问此一句,惊得面如土色,两目睁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暗想道:“小姐为何亦疑心起来?”花赛金见红花呆呆立着不说,又问道:“红花,尔为何不说,呆呆立着则甚?”  红花道:“没有此事呵,丫头服侍小姐寸步不离,如何敢做此事?”花赛金道:“胡说,我起先叫尔的时节看尔十分慌张,言语吱晤,只说银钗不见了,就是往寻银钡,去了多时,及后出房看火,又去了许久才来,谅尔其中必有怪事,好好说来便罢,如若不说,定要打尔的下半截来。”红花道:丫头与李荣春并无瓜葛,又不认得他是谁,我救他则甚?“花赛金假做怒容,取一枝短短的戒方道:”贱人,尔说不说?“红花连忙跪下,眼泪汪汪道:”小姐饶了丫头罢。“花赛金道:”说了便饶尔。“红花道:”并无此事,叫丫头从何说起?“花赛金道:”罢了,罢了,枉了我待尔一片真情,我与尔虽系主仆,待尔如同姊妹一般,今日此事如此明现尚要瞒我,可知往日待我都是假心假情了,我也不与尔说,待我去搜罢了。“红花着急,连忙扯住小姐的衣说道:”小姐,丫头并无此事,不必去搜。“  花赛金一发疑心起来,道:“我以真心待尔,尔又不以真心待我,尔若有甚疑难之事,对我实说我也好与尔排难分解。尔若不对我说明,总要弄出事来的,那时连累我,连我也做人不得了。”  红花想道:“如今是瞒不得了,若少爷再来搜寻岂不连累了小姐?不如说明,求小姐周全此事才救得李大爷之命。”遂道:“小姐是要恕了丫头的罪,丫头方才敢说。”花赛金道:“老实说明,自然饶尔。”红花遂将前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花赛金道:“如今怎样能放他出去?”红花道:“要求小姐用个计策放他出去才好。”  花赛金道:“贱人,莫说难以放他出去,尔想少爷搜寻不出,难道他就罢了不成?  必然再来搜寻,若被他搜出,莫说李荣春活不成,连尔我的性命亦难保了。我看尔这贱人敢做出如此大事来,我不问尔尔亦不说,及我认真查问尔还敢如此推三阻四,如今尔虽说明,叫我如何放他出去?“  红花哀哀位求道:“小姐啊,念我往日并无差错,今日不得已作了此事,还求小姐见怜。”花赛金道:“喧人,既是如此害怕,何不早早先与我计议,自然与尔分解,如今与我有甚么相干?若不念尔往日无差错,我定与少爷说知。”红花道:“我因受恩深处须报恩,若欲预先说明,犹恐小姐不容,所以私自去做此事,如今只求小姐格外施恩全了两命。”花赛金道:“喧人起来,我也不便见他,尔将壁门开了,放他过去再作计议。”红花道:“恐卢家小姐不肯相容,如何是好?”花赛金道:“不妨,我有耽戴。”红花闻言满心欢喜,说道:“小姐暂请回避。”花赛金走进房去。  红花将自己的门开了,李荣春道:“恩姐怎么放我出去?”  红花道:“不要性急,且过了今夜,等待明日再作计议。”李荣春道:“为何今夜不能放我出去?”红花道:“大爷,尔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少爷如狼似虎,他虽上来搜尔不着,岂肯干休?必然还要再来搜寻。”李荣春道:“如此怎么躲?”  红花道:“我是干思万想无法可放尔出去,不得已与小姐计议,寻了一个好所在,将尔暂且安顿再作计较。多蒙小姐贤德,许我将尔暂时去藏在西楼。”李荣春道:“西楼是什么所在?”  红花道:“说也话长,西楼乃是卢府小姐名叫赛花,西楼就是他的卧房。卢小姐与我小姐乃是结拜姊妹,虽然异姓,赛过同胞。他二人做说得话来,起初在露台之上不过隔帘闲谈,后来打算要私自来往,故将西楼一堵墙拆去做了一扇便门,与壁一样,只用手将门推开便可走来走去,并无人晓得,再看不出,只用一幅字画挂在壁门,再排一张小桌,桌上排些香炉烛台花瓶之类,再看不出有此一门。”李荣春说道:“恩姊,尔说什么私自二字,这是何缘故?尔小姐要开便门就开,谁敢阻当他?  尔却说私自两字,这是什么缘故?“红花道:”大爷,尔有所不知,只为我家那不贤慧的少奶奶曾与卢老夫人斗口伤了情分,因此少爷也将卢家怪了,不许小姐与卢家往来。我家小姐恐少爷、少奶奶知道了必不容的,所以开此便门乃是私自与卢小姐开的,虽少奶奶上楼几次,壁上有挂字画,他再也看不出有此一门。“李荣春道:”原来如此。只是我过去恐卢小姐不容,如何是好?“红花道:”不妨,卢老夫人同小姐到他母舅家拜寿去了,有几日耽搁,如今暂借西楼去歇一夜,即使卢小姐回来看见,自有我家小姐耽戴,谅亦不妨。“李荣春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然了。恩姊,既如此带我过去罢了。“红花道:”且慢,待我去了就来。“  红花又来禀知小姐道:“李大爷腹中饥饿,求小姐一发行个方便,赏些糕饼与他充饥。”花赛金道:“尔自己去取便了。”  红花走去,将厨食门开了,挪四碟糕饼一壶茶走进房来,说道:“大爷肚中饥了,请吃些点心。”李荣春道:“多谢姐姐,有水取一盆来与我。”红花道:“有,待我去龋”若讲花赛金的房中诸物皆有,就是要开南京的杂货店都开得来的。红花连忙取炭起火扇风炉,登时水热,倒了一盆热水,取了一条手中拿进房来,说道:“大爷,热水在此。”李荣春道:“有劳恩姐。”点心也吃完了,将面洗了,红花带了李荣春走到房中,将画桌移在一边,一手将门推开,放李荣春走了过去。红花亦随他进去,说道:“大爷,这张床是小姐的,这张床是使女青莲的,要睡在此睡睡,切不要声张。”李荣春道:“晓得,尔去罢。”  红花退出,将门关好,将画挂好,将桌排好,然后走进小姐房中回复,花赛金才放下心,说道:“红花,少爷与李大爷有甚冤仇,要将他烧死?”红花就将施碧霞卖身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花赛金道:“算来乃是少爷不是,全不想作恶多端,人人恨他,将来不知怎样结果,就是奴家的姻事也是难做的,他还要逞甚么威,行甚么凶?还要抢甚么女子,那李荣春疏财重义,济困扶危,扬州一府谁人不知?他一点善心要救落难女子,险些儿遭人放火烧死,亏了尔救他,算尔有些义气。”红花道:“小姐救是救了,只是方才少爷上楼来搜时,急得我魂魄都无,若不是小姐赶他下楼定遭他拿祝如今是不怕他了,任他来搜亦搜不出了。”花赛金道:“我要睡了。”红花服侍小姐安睡,自己亦进房去睡。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花虹挽妻惊绣阁 赛金设计辱嫂嫂
话说李府太太与淡氏大娘见日已西坠,尚不见李荣春回家,叫三元来问道:“大爷到花家去讨施小姐,不过留一杯茶,还与不还也该回来,为甚到此时候尚不见回?尔与来贵去花家问。”三元道:“晓得。”同了来贵走到花府问管门的老家人,那管门的受过花子能吩咐,只说不曾来,三元与来贵道:“这就奇了,大爷亲口与我说要来花家讨施小姐,为何他们说不曾来?”  又到海丰寺问法通,只见门是锁的,又到各处访问,并无下落,只得归家回复太太。太太与大娘十分忧闷,只得又差三元再往各处去打听,这且不表。  且说花子能听了花荣的计,叫了几十名家人埋伏在小姐楼下,守了一夜不见动静,花子能见没动静,遂到沉香阁来,见碧桃问道:“少奶奶可起来否?”碧桃道:“起来了。”花子能走上阁来。那秦氏梳妆正完,尚未穿衣服,斜倚在窗前,一手拿一枝鸟羽毛扇,一面摇扇一面想道:“少爷小妾三十一个,那里轮得到我?一月之外才得一次,好似活守寡,前世不修,今世来嫁着他。昨日又抢了一个施小姐来家,不知为甚不肯与少爷成亲,反将少爷打了三倒。”不说秦氏正在思想,忽见少爷走入房来,忙起身问道:“少爷起得早埃”花子能道:“不要说起,昨夜一夜未曾睡着。”秦氏道:“请问何事一夜不睡?请坐了好说话。”花子能道:“尔也坐了。”遂将李荣春来讨施碧霞说起,一直说到跌下楼止,又道:“现时家人还伏在楼下,如今要求少奶奶上楼去将红花卧房也搜一搜,不知少奶奶可肯行否?”秦氏道:“少爷,尔太粗心了,红花房里乃第一要处,为何不搜,却到赛金房里去搜。  这正是痒处不扒,不痒处扒到血流。“花子能道:”为因心忙意乱,失此一处,却又被“花赛金将剑要杀,只得逃命要紧,却忘了红花的卧房未搜。”秦氏道:“反了,反了,焉有妹子敢杀亲兄的理?又将男人藏在房中,真正气杀我也。只是我与丫头们都是女人,拿他不住,如何是好?”花子能道:“不妨,我楼下埋伏着家人,尔若见了李荣春只要大声喊叫,我们就好上楼来拿他。”  秦氏道:“如此说不妨,待我去搜便了。”花子能道:“到底是夫妻,尔好去拿住李荣春,待我放了心夜夜好来伴尔睡。”  秦氏道:“我是不想尔的,尔去伴他们,我是独自睡惯了。尔自下去,我也立刻就去。”花子能道:“原是我不是,改日来谢罪。我如今且下去,在书房等少奶奶尔的消息。”说完下阁去了。  秦氏叫齐了这些丫头、使女,自己穿好了衣服,下了沉香阁,带了丫头来到赛金楼下。见这些家人们俱埋伏在楼下等候,碧桃说道:“少奶奶来了,尔们还不立起来?”众人见秦氏走到,大家立起身道:“少奶奶来了。”秦氏道:“尔们在此等着,若听我叫尔们上去拿,尔们就要上去拿,若李荣春走了下来,尔们拿住了等少爷发落。”众人道:“晓得。”秦氏带了四名丫头,一个名叫双桂,一个名叫碧桃,一个名叫春梅,一个名叫秋菊,这四名丫头狐假虎威将门乱打。那红花同着小姐三人都是四更以后才睡的,此时红花服侍小姐梳洗才完,只听得打门甚急,那叫门的人声甚多,花赛金道:“如何的,他又来了。”红花道:“小姐,如今不怕他了,待奴下去开门。”  走下楼来,此刻胆便大似昨夜的几十倍了。遂将门开了,见是秦氏,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少奶奶。”秦氏道:“尔们将此门关好了,随我上楼。”双桂将门关了,秦氏又道:“红花,尔先走。”红花道:丫头不敢,少奶奶先请。“秦氏道:”不要尔假有礼,叫尔先走尔就先走,谁要尔多礼。“红花道:”如此恕丫头无礼了。“遂先上楼报与小姐道:”少奶奶来了。“  四个丫头随了秦氏上楼来。  那赛金没奈何,勉强起来迎接道:“嫂嫂来了?”秦氏道:“我的来意姑娘谅是晓得的。”赛金道:“嫂嫂说得好笑,我又不是神仙如何晓得尔的来意?”秦氏道:“不必假不知,就是那李荣春的事。”赛金道:“李荣春怎么样?”秦氏道:“咳,姑娘啊!他与尔哥哥有天大的冤仇,尔不该黑夜将李荣春藏在楼上,又如何敢欺负兄长,拿剑就要杀他?”红花在旁道:“少奶奶,这是少爷不是,自己走上楼来欺负小姐。”秦氏道:“不要尔管,尔何必多言。”赛金气得两眉倒竖,满面通红,道:“就算我藏了李荣春,尔便怎么,有甚凭据?”秦氏道:“不要管有凭据无凭据,待我做嫂嫂来看看。”赛金道:“胡说,我父乃一品当朝,三位叔父俱为高官,我虽女子,颇知礼义,焉肯收藏男人?无凭无据,劈空陷人,昨夜哥哥来搜不出,尔今又要来搜,一次风波尚未歇,尔又要来再起风波。还是哥哥叫尔来,还是尔自己要来寻我惹气?”秦氏道:“不要尔管,我自来亦可,尔哥哥叫我来亦可,总是要搜的。”说声未完便叫四个丫头将红花房里先搜起来。这四名丫头领命先去红花房里搜寻。花赛金见了登时大怒,道:“秦氏啊秦氏,尔休得太无礼,听信了丈夫之言来与我作对,尔休得太欺负人,我见过多多少少的恶妇,并不曾见这不良恶妇。”秦氏也大怒道:“赛金,尔休得开口伤人,尔就有礼岂将男人藏在房中么?”这四名丫头道:“少奶奶,红花房里搜寻不见。”秦氏道:“尚有赛金房里各处都去搜来。”这些丫头东掀西拨,各处搜遍并无影响。  赛金见他们搜不出李荣春,遂道:“秦氏,如今可有李荣春么?”一把将秦氏胸前扯住道:“如今怎么说?”秦氏道:“赛金休得无礼。”将头撞去,赛金顺势一手将秦氏头发扯住,将脚一跤将秦氏按倒在地,骑在秦氏身上抡拳就打,打得秦氏叫痛连天道:“赛金,尔敢打我么?”赛金道:“我就打尔这不良之妇,尔便怎么?”说完又打。秦氏叫道:“好打,好打,天下那有尔这恶妇?藏男人,杀哥哥,打嫂嫂,尔们这些丫头是死的,为甚不向前来救我一救?”这四名丫头要走上前来劝,赛金道:“谁敢来,连尔们也打个半死。”双桂道:“春梅姊、秋菊姊,尔们去请少爷来救奶奶。”那红花也假意来劝,却暗地里将拳头来奉送。秦氏道:“赛金,尔的拳头为何有许多?”  赛金忍笑不住道:“我是千手千眼的观音菩萨。”秦氏道:“尔当真要打死我么?”赛金道:“我也不要打死尔,只打尔半死,使尔下次晓得姑娘的手段。尔下次敢再来欺我么?”  不说秦氏在楼上被打,却说春梅、秋菊二人走到书房报花子能道:“少爷不好了,少奶奶被姑娘打得不亦乐乎。”花子能听了,连忙走上楼来喊道:“那个敢无礼欺负我小姐?”红花叫道:“小姐起来罢,少爷来了,看少爷面上饶了少奶奶罢。”  花子能道:“小妹为着何事如此动怒?有话起来说。”赛金见花子能假小心,也就立起身来坐着涕泣。双桂扶秦氏起,春梅将秦氏头发缠好,秋菊将秦氏首饰拾起,花子能假意道:“为着何事如此相打?”秦氏道:“真是天翻地覆,那里有如此不良的恶女子,藏男人、杀哥哥、打嫂嫂,有如此的恶人么?”  赛金一面哭泣一面说道:“都是父母不在此,被哥哥欺负了,今日又被这恶嫂来欺负,我如此还要做甚人?不如我与尔三人拼了命,免得日日来欺负我。”花子能道:“好小妹,昨夜原是我做哥哥的不是,得罪尔了。今日嫂嫂不知何故,无事又来生风波,害惹尔受气。”秦氏听了心中不愿,气冲冲的道:“尔到说得好听,我好好坐在沉香阁,不知是那个狗乌龟公叫我来此,害我受此苦楚,倒反说我无事生风波,真正气死我也。”  花子能笑嘻嘻的道:“如今都不必说,总是我不是。妹子,尔也不必哭,妻子,尔也不必气,待我去备桌和气酒请尔姑嫂双双和好息了怒气罢。”秦氏道:“我是没有如此的好姑娘。”  花子能道:“什么话,总是一条缝里钻出来的。”花赛金道:“啐!我也没有这样的嫂嫂。”花子能道:那里话,与尔哥哥一头睡的总是嫂嫂。“秦氏道:”我也不与尔这呆子说了。“  立起身来下楼去了。花子能就借此势道:“我去备酒与尔们和好。”一溜烟下楼。走来与曹天雄说知其事,曹天雄呵呵大笑道:“少爷若说李荣春尚未出去这也不难,只要前门后户叫家人用心把守,不怕他飞上天去。”花子能道:“虽然如此说,倘若他已出去了这便如何?”曹天雄道:“这也容易,只消得力的家人差几个到外面打听,若李荣春尚未回家,必然有他的家人在外寻觅主人,若是已经归家就无在外寻觅了,他必然又另起事端来寻我们了。花子能道:”教师说得不错。“即忙吩咐一众家人各处门户小心把守,又叫花吉、花祥:”尔到外面打听李荣春消息。  “  那花吉、花祥领命,才出大门就遇着三元与来贵。花吉乖巧,就叫道:“三元哥,尔们要到那里去?”三元道:“奉了太太之命特来寻大爷,昨日大爷说要到尔们府上来,为何一夜不见回来?我昨日来尔府上问两三次,尔那管门的总说不曾来。  我去回复太太说不在花府,太太与大娘猜疑说必在花府,所以今日又打发我们来问。尔少爷就要留我家大爷也不是如此留法,既留了一夜也该放了出来,为何还不放出,是何主意?“花吉摇手道:”尔不要胡说,尔大爷从不曾到我府中来,我少爷从不肯留人过夜。“三元道:”这也奇了。“没奈何,别了花吉又去别处访问。  那花吉回身进了大门,来到书房道:“少爷,李荣春尚未回家。”花子能道:“尔何以晓得?”花吉遂将三元的话说了一遍,花子能道:“如此说来果然尚未回家,尔们小心打听。”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秦氏恨着花赛金切齿道:“可恨这贱人,杀哥哥、打嫂嫂,世间难容这等人,我若一朝权在手,那时决要将令来行。”  双桂在旁道:“少奶奶,尔被小姐痛打这也罢了,不过姑嫂不和相打而已,谁知被红花那小娼根假意上前相劝,却暗地挥拳将少奶奶乱打,我真正替少奶奶不愿。”  秦氏大怒道:“暖啊!  他敢如此大胆。我道赛金拳头为何有许多,原来是这个贱人亦来打我么?我叫他主仆认得我便了,正是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非丈夫,我若不报此仇也在为人了。“  且不说秦氏要报仇,再说花云一心想着红花,道:“如今不怕他不依从我了,他要想将恩报我,便帮他做报恩人,如此的难事我也与他做了,还怕他不依从我,也不怕他不从。待成了事我去求少爷要他将红花赏我为妻,那时挽起眉毛做人家。  只是今日为何不见他下来?也罢,自古道:要吃无钱酒,须要工夫守。待我守着他便了。“  不说花云痴思妄想,却说花赛金对红花说:“此事若不是早预备着,今已被他搜出了,尔的性命难保自不必说,连累我也难以做人,那屈言屈语如何听得?就是长江之水也洗不清。”  红花笑嘻嘻的道:“多谢小姐莫大之恩,丫头就是碎身粉骨也难报小姐之恩。”  赛金道:“我且问尔,那李荣春藏在那边,怎么得放他出去?”红花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再去问花云,看他有甚妙计可以放李大爷出去。”赛金道:“不可,那花云到底是小使,不便与他长往来,且等卢小姐回来我将此情与他说知,要他用个金蝉脱壳之计放他出去。”红花道:“小姐,前日卢小姐说他母舅安老爷乃六月初四日生日,今日初四日乃是拜寿之曰,必有戏酒留住,安老爷必要留赘日,明日未必就回。李大爷度日如年,岂不急坏了他?”赛金道:“这也无法。”  红花也是没奈何,不过李荣春早一时回去,他早一时放心,虽说搜不出,到底是怀着鬼胎,就是一日三餐羹饭,乃是厨房端正办来的,不过红花与小姐二人吃的羹饭而已,如今多一个人要吃,不敢到厨房多取,恐起疑心,只好二人少吃些,留些与李大爷吃,这且不言。  再说卢赛花同夫人到安府拜寿,那日安老爷夫妇一早起来与众人拜过了寿,内中有个史翰林的小姐,为人生性价做倚,他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将卢赛花看不在眼底,甚至谈说言语之中好生嘲笑。那卢赛花焉能受得这气,与他斗了一场气,卢老夫人道:“今日母舅生日,须要大家和气欢喜,为何斗起口舌来?”卢赛花道:“我却受不得这闲气,母亲,回去罢。”安老爷夫妇与众人都来相劝,卢赛花执意不从,登时与母亲上轿回府。夫人归到府中,出了轿走进房中,小姐伴夫人坐了一回也进自己楼中。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