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豹图


第四回 撞生巧计贪欢放火 仆察机关挟恨搜查且
说这些丫头说话之时被一位救星听见了,尔道这救星是谁?  原来亦是一个丫头,这个丫头名唤红花,乃花子能妹子花赛金的丫头,因到厨房取热水与小姐洗面,听得此话吓了一跳,双脚一软,手中一松,跌了一倒,把一盆水泼倒在地,满身是水。连忙抓了起来,再到厨房取水。回至房中换了衣服,心中想道:“可怜恩公子有难在花园,无人搭救,想我父母与他为邻,家中贫苦难以度日,母亲常到他家与太太告借,或借钱或借米,幸得夫人宽洪大度,周济穷人,常将柴米钱银或将穿过旧衣裳以及吃完的荤菜都拿到我家来,故此我母子三人得以度命。  母亲受夫人的恩惠无以为报,所以将奴送到夫人府中当为使女服侍夫人。那知夫人竟然不要,道:“若如此便不像邻居了。‘决然不肯。后来母亲身亡,又感夫人帮助十两银子、一口棺木成殓了母亲。自从母亲死后,我父亲掩上门就再不到李府了。  那知隔壁起火烧了房子,连我的房屋也烧了,无处安身,搬到东门居住,贫苦难以度日。父亲将奴卖人花府服侍赛金小姐,多蒙小姐待奴犹如姊妹。奴想若无李夫人不时周济,连我的命不知到那里去了。如今大爷有难,我红花怎么想一法儿救他才好。自古道:有恩不报枉为人。我必定搭救恩公子才算知恩报恩。话虽如此说,却怎样的救法?若要到他家中去报信,又不能出此大门,就是李夫人在家,那里晓得大爷有此大难?  就是我要进园去放他,又有许多家人看守,教我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肝肠寸断,无计可施,只是暗暗叫苦,心祷观世音菩萨来搭救去。  红花呆呆立在房门口,忽听得小姐呼唤,红花没奈,只得走进道:“小姐洗面。”  花赛金将水一摸,道:“为何捧冷水来?我看尔鬼头鬼脑,叫尔取热水,尔又用冷水拿来,叫尔取茶,茶也不见,此时还不点灯,没心没绪,不知在外面做些甚么?”  那红花一时人急计生,答道:“因为头上一支银钒不知掉到那里,所以在外面寻了一回。”花赛金道:“可寻着了么?”  红花道:“因寻不见,所以慌忙。”花赛金道:“这等不小心,想是掉在外面了,可先点灯与我,然后下去寻寻。”红花答应,即先与小姐点灯,又去拿茶与小姐吃。花赛金道:“红花,今夜热得紧,可将窗门一齐开了。”红花道:“晓得。”  遂将窗门开了。花赛金将身坐近窗前,红花道:“小姐,”丫头下楼去寻银钗就来。“花赛金道:”寻着也好,寻不着也就罢了,我再与尔一支便了。“红花说声:”多谢小姐。“急急走下楼来,心内犹如滚油煎的一般,叫道:”天啊!天此时已是初更了,若到三更,李大爷的性命就难保了。天啊天!自古天无绝人之路,难道李大爷一生行善,就是如此死了不成?“  想来想去再想不出一个主意,东跑西望好似要偷东西一般,一心只想要救李荣春,呆呆立在黑暗之处胡思乱想不表。  且说这些丫头妇女家人小使吃完了饭,收拾明白,也有去睡的,也有到各处去乘凉的,因花园要烧人,臭气难闻,这些人都闪开了。只有书房四个人,二名小使服侍花子能、曹天雄饮酒。那花子能道:“教师,今夜可到花园去看烧人么?”曹天雄道:“多谢少爷,小可不去看了。”花子能道:“如此,多吃两杯去睡罢了。”  吩咐花荣、花贵:“不要瞌睡。”花荣、花贵答道:“小人的两个眼睛比月还光呢。”  且说这四个家人看守李荣春,花子能赏他一桌酒,四人在树下吃酒猜拳,甚是高兴,只有李荣春吊在梧桐树上好不苦楚,想着:“家中如何晓得我死在此处?我死固不足惜,只是老母、妻子倚靠何人?可恨花子能这狗男女,我生不能吃尔的肉,死也要拿尔的魂魄。”不说李荣春怨恨,且说这四名家人说:“我们吃完,堆柴草加硫磺焰硝,堆得好了少爷谅也有赏。”这四名家人一面吃酒一面说:“李荣春也是自己不好,为甚么到老虎头上来抓痒?惹了少爷犹如惹了花太岁,如今吊在此处还是一个人,再等一回儿恐怕就要做火神爷了。”花吉道:“他做了一世的好人,不知行多少的好事,今日也不过如此而死。”  花云道:“我实在吃不得了,要去睡一睡了才来动手。”花吉道:“如此尔先去睡,我们吃完还要乘凉。”  花云别了众人要先回房去睡,却打从鬼出房经过,遂大声咳嗽道:“秋香姐,尔不要来怕我,我不曾得罪尔。”列位,尔道花云为何说此几句话?因此鬼出房乃秋香丫头之房,因花子能两年前要与秋香私通,秋香不肯,恼了花子能,被花子能一脚踢着阴户,一时呜呼哀哉。自从死了秋香,冤魂不散,常常出现,人人害怕,走到此处定要叫他两声才敢走过去。前日花子能偶然打从鬼出房经过,天色昏暗,被秋香阻住他的身子,花子能一时昏迷,被秋香一连打了七八个巴掌打倒在地。秋香道:“花子能,尔来得正好,我同尔前去见阎王。”花子能一时着急,高声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这些家人使女听见都赶上前来,连忙扶起救入书房,病了一常连忙请僧超度,礼拜梁王忏,做了道常那里晓得这个冤鬼阴魂不散,任尔怎样的拜佛念经超度,再赶他不去。自古道:人衰鬼弄人。因花子能命将要死,而且家也要败,所以鬼敢弄人。是以花云走过鬼出房,才转得身,忽冲着红花。花云只说是鬼,吓得一身冷汗,喊道:“不、不、不好了,鬼、鬼出现了。”  红花因要想救李荣春无法可救,立在那里想出了神,忽被花云喊此一声,吓了一跳,见是花云才放下心,叫道:“云哥,不是鬼,是我红花在此。”花云将灯火提高一照,果是红花,叫道:“红花,尔为何一个人立在此做甚么?我险被尔惊死。”  红花想道:“花云平日与我鬼打混要想着我,我如今将计就计,骗他叫他救李荣春便了。遂道:”云哥,我在此并无别事,只为等着尔。“花云听了此言满身都是痒,魂飞在九霄云外,心中喜不可言,道:”红花姐,乖乖的妹子,我为尔不知费了多少心机,今日怎能彀得尔自来等我?“口里说,手伸去捏他的手,红花闪过说道:”此处恐有人走来。“花云道:”要那里去好?“红花道:”尔将灯吹熄随我来。“  花云从未做过偷香客,此刻熄了灯火随了红花而走到觉得胆寒发抖。那知走到一个小小井亭,红花道:“云哥,尔看此处可有人来么?”花云道:“人是无人来,只是井神见了岂不要发抖么?”红花道:“啐!休得胡说。”花云道:“不要管他,只是尔往日为何推三阻四?心肠太硬。”红花道:“非是我心肠太硬,只为常伴着小姐,若片时不见就要盘问根由,难以久留在外。”花云道:“为何今夜能得在此?”  红花道:“尔有所不知,因今夜小姐先睡了,我所以大胆走下楼来与尔说一句话。”  花云道:“好妹子,真正多谢尔好心肝,只是这里难以成其好事,这井栏杆硬石条难以做快活的风流床,须到我房里去才做得好事。”  红花道:“且慢,尔不要慌张,我今先有一句话与尔计议,若还依得我时,不要说是今夜,还要与尔地久天长的做夫妻呢。”  花云问道:“甚么事?尔说总要依尔的。”红花道:“尔若果要与我成美事,可去花园放了李荣春。”花云道:“尔真真说呆话了,那李荣春乃少爷的囚人,要将他烧死的,尔说那里话来?谁人敢去放他出来?如此难题目我却做不来。”红花道:“尔若不肯,我决不从尔的。”花云道:“尔不从我,我去告诉少爷,说尔要放李荣春出去,那时看尔怎么了?”红花道:“我是出于无奈要救李荣春,故来与尔计议,看尔有甚妙计救得李大爷,尔反要去告诉少爷。若少爷晓得此事,奴的性命定然难保,奴死何足惜,只是与尔夫妻永远做不成了。”说完,呜呜咽咽的泣个不住,又装出千娇百媚的体态。花云见了一身都软起来,好不难过,道:“何必如此?我是与尔取笑的,尔要与我做夫妻,我岂忍害尔?只是尚有一说:那李荣春与尔有甚情由,尔乃如此着急?尔须说个明白再来计较。”红花遂将前情一一说了一遍,花云听完呆了半晌,想道:“如今此事是怎么好?若还不救李大爷,岂不负了红花的情意?又不能成其好事,况非只此一次,且要与我做长久夫妻,这个必要想个妙计救了李大爷才好。”左思右想,再想不出一个妙计来。  红花道:“云哥,可有妙计么?此刻将近二更了,再迟一更就不好了。那火烧人实是难当,更且臭气难闻,尔要做个好心,想出个好计救出火中人。”那花云被红花说出“火中人”,一时满心欢喜道:“好了,我有计了。”红花连忙问道:“云哥,有甚妙计?”花云道:“计虽有了,只是要尔帮助。”红花道:“这个自然,尔快快说来,到底是甚么好计?”花云道:“我这个计就是孔明再生,他也料不着的。那花园东边靠墙十二间柴房是无人看守的,我先到柴房内放起几把火来,等火烧焰了,那些看守的人见火发了必然走去救火,我就好去放李大爷,尔却要在花园门口等候,接着了他必要将他藏密才好。”  红花道:“何不放了他出去,岂不干净?”花云道:“这个断然使不得,尔不想那大门是落锁了,边门的钥匙也是管门的收了,花园的后门也是锁的,钥匙又是少爷收的,如何放得他出去?如今先藏过了,等待明日夜间再用一计放他出去才好。”  红花闻言满心欢喜,说道:“果然妙计。云哥,我帮助尔便了。”  花云道:“且慢,尔要将李大爷藏在那里?”红花道:“藏在鬼出房,人人怕着鬼,不敢到那里去搜的。尔道妙么?”花云道:“不可,倘或鬼秋香出现,岂不唬死了李大爷?”红花道:“这也顾不得许多了,如今急似燃眉,快些打点,不可再迟了。”  花云道:“这事只有尔知我知,倘若走漏风声被少爷晓得,不但我尔吃饭的处所就要分开了,连我二人的‘性命定必难保呢。”  红花道:“这个自然,不必吩咐。”花云道:“如今计议已定,先来成事快乐一场,然后再去放火。”红花道:“此时已是二更了,事已急迫,况且此时我心乱神昏,不能同尔行乐。待尔放了李大爷,那时我心欣意乐才好与尔做夫妻,任凭尔取乐罢。”  花云道:“我此时心神也是不定的,罢了,只是事成之后,尔不可又推三阻四,那时我就不依了。”红花道:“这个自然。”  花云道:“如今待我先去打听,看他们怎样才好下手。”红花道:“我也要上楼去看小姐睡也未。”花云道:“如此快去快来,我也要去行事了。”  红花见花云去了,也就上楼去看小姐,走到楼上却不见了小姐,遂叫道:“小姐那里去了?”原来花赛金楼窗夕屹一露台,因夏天天气炎热,起此露台好避暑乘凉的,花赛金因坐在窗前觉得热气迫人,遂走出露台上去坐着乘凉,所以红花走上楼来寻不见小姐。大声叫了两声,花赛金听见了道:“我在此露台。”红花才走过露台道:“小姐还未睡么?”花赛金问道:“尔银钗可寻着了么?”红花道:“不知丢到那里去,再寻不见。”花赛金道:“不见罢了,我明日再挪一支与尔。”红花道:“多谢小姐,请小姐安睡罢。”花赛金道:“尚早,我还要坐坐。”红花没奈,只得立在旁边呆呆的看,只望园中火起便好去救李荣春,又未知花云能成事否,怀着一肚鬼胎不提。  且说花云来到池滩,一看不见一人,想道:“他三个都走往那里去了,难道也去睡了?”又走到丹桂厅上一看,只见东横一个、西倒两个,鼻息如雷,三人都已睡着烂醉如泥。花云看了道:“好了。”又去看花兴等四人,却还在那里吃酒。花云问道:“吃得快活否?”花兴道:“这是少爷赏我们的,尔们也有一桌的。”花云道:“我们早已吃完了,如今要去睡一醒好来帮助尔们。”花兴道:“再吃一杯方好去睡。”花云道:“醉了,要先去睡了。”一面说一面走。走回房来拿了皮罩的灯笼,走到柴房内将皮罩提起,拿几把草点着火,每间柴房放几把火,再将皮罩将灯罩好,走在暗处一看,道:“好了,火焰了,再一阵大风来一发妙的紧了。”  花云不过心中如此想,口里如此说,谁知果然起了一阵狂风,风趁火势,火乘风威,一时烈焰冲天。也是李荣春后来有封王之福,故此天助一阵狂风作他的救星。  且说花兴等忽见火起,大喊道:“不好了,失了火了,大家快些去救火!”众人一时心忙意乱,救火心急,竟忘记了树上有吊着李荣春。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第五回 救火失了孟尝君 报思险遭大恶主
诗曰:春寒还是暮冬天,败絮重披有虱缘。  虽欠高僧分口叠,偶蒙暴客恕青毡。  浊醪盎盎贫犹醉,倦枕昏昏昼亦眠。  年少从渠笑里懒,相呼禹庙看龙舡。  话说花云见众人去救火了,遂走到梧桐树下,将身边解手刀拔起来将绳割断,放下李荣春,又将身上绳索一尽割断。李荣春问道:“足下何人,为何救我?”花云道:“我叫花云,乃红花姐教吾来救尔,尔今不必多言,快随我走。”一手携了李荣春就走。  且说红花身虽伴着小姐在露台之上,心中却在花园,两个眼睁睁只望着花园。望了一回忽见烟起,心中暗喜,已知花云下手了,便说:“小姐,尔看那边烟起了。”花赛金抬头一看道:“不好了,火起了,看来不远,却似在花园内的火。红花,尔快去看个明白来回我。”红花应声晓得,随即下楼,好似开宠放鸟一般。他一心挂着李荣春,不能前进照顾:却好小姐叫他下楼来看火,正中其怀。急急走到花园,咳嗽一声,花云正寻不见红花,甚是着急,忽闻咳嗽吃了一惊,问道:“是谁?”  红花道:“是我。”便问:“如今事情如何?”花云道:“在此,快些领去藏好了,我去救火。”说完如飞的去了。红花道:“李大爷不要慌忙,随奴这里来。”拽了就走。慌忙之际,李荣春也不问情由,红花也不说甚话,也顾不得男女,带到鬼出房推入房内将门带好,要回楼上去。走不得几步,忽遇着花荣提灯而来。那花荣、花贵二人原在书房服侍少爷,曹天雄酒醉先睡了,花子能叫花荣、花贵打扇,自己又吃了一回酒,问道:“此刻什么时候了?”花贵道:“将近三更了。”花子能叫道:“花荣,尔去吩咐花兴等预备火具,等我一到就要烧了。”花荣领命,提了灯笼走到花园门口,遇着红花。红花才要转弯,劈头撞花荣,啊哟一声,连忙倒退两步。花荣唬了一惊,只道是秋香鬼,也退一步,因听着声,遂大胆上前问道:“是那个?  黑夜之间鬼头鬼脑在此做什么?“上前一把拿住,将灯提起一照,道:”尔是红花姐,为何在此?“红花道:”快放手。“  花荣将手放了,便问道:“尔为何独自一个在此做什么?”红花道:“我同小姐在露台上乘凉,只见花园内烟火冲天,小姐叫我来看的。”花荣道:“是那个在此快活放烟火,待我告诉少爷打死这个狗奴才。”自言自语的去了。  尔道柴房失火,花子能同花荣为何不知?因这花园周围有三十里宽阔,而且火一焰,花兴等俱往救火,花子能又在西北边的书房内,所以全然不知,及花荣来到时火已救灭了。只见花兴如飞的跑来道:“荣哥,不好了,快去请少爷。”花荣道:“为何如此大惊小怪?”花兴道:“因李荣春不见了,所以如此着急。”花荣道:“住了,因何不见了?”花兴道:“我们四人正在吃酒,忽见柴房火起,我等一时救火心急偕去救火,等到火救灭了,回来又不见了李荣春。”花荣道:“花园门可曾开么?”花兴道:“门仍旧锁的。”花荣道:“如此说想不曾出去,还在家内。快些同去禀少爷知道。”红花见他们去了,心中暗暗叫苦道:“我想花荣生性多诈,他去禀知少爷必然要来搜寻,倘若被他搜出,性命定然难保,岂不枉用心机?也罢,我且在此看其动静再作道理。”  且说花家这些隔壁邻右见花家园内火起,个个道:“好了,不要管他,任他烧尽才好。”内中有个乔阿二,他的妻子被花子能抢去,怨恨在心,今见火起,心中大喜道:“我早已说了,他定被天火烧,今日果然烧得好。”傍边有一人道:“乔阿二,快些去领尔妻子回来,再等一回儿就要烧完了,岂不连尔妻子也烧在内。”乔阿二道:“那个贱人如今是穿好吃好戴好,连夜里睡都是好的,真正自在享福,他还想什么丈夫儿女,他那里有想回来?我也不要他了,就是领了回来也被人笑柄道:”这是被花子能抢去干过的了。‘岂不被人说乌龟?“又一个道:”这也不妨,被他抢去的人也不少,难道都是乌龟?这不过被他抢去没奈何的人,非我情愿的。“正在说话之间,只见火也渐息了,一会儿也就灭了,众人道:”可惜不烧完,待烧完了才出得我们的气。“这也是花子能平日为人不好,所以这些个人个个怨恨着他。这且按下。  且说花荣、花兴等走到书房道:“少爷,不好了,李荣春不见了。”将前情说了一遍。花子能道:“火烧柴房乃是小事,李荣春要紧,快去搜寻。花荣等众人一路喊入园内,李荣春听见花子能喊进园来,本要出去打死他,又想道:”且慢,要打死他也不难,只是门户甚多,路径不熟,一时恐难得出去,定遭其毒手,岂不负了红花一片好心?罢了,只得暂做痴呆汉,权为懵懂郎。“  且说花子能一路喊进园来,叫家人们快点灯球、火把,各处小心去寻。家人领命,各处去寻,寻来寻去总寻不见。花子能道:“这也奇了。”花荣想道:“他飞了去不成?”又想道:“是了,必是红花这贱人藏去。”便道:“少爷,依小人看来,李荣春必然尚未出去,只要从大门起并各处门户着人把守,不怕他飞出去。”花子能道:“不错,尔们着几个去把守门户。”  自己也到各处去寻。只见红花也走了进来道:“少爷寻什么?”  花子能道:“不见了李荣春,尔可有看见么?”红花道:“什么李荣春?丫头不晓得。”花子能道:“尔既不晓得,不要尔管。”花荣道:“是了,看他如此吱晤,必是他藏匿无疑了。  必然藏在鬼出房,他料人人怕鬼,不敢进去搜寻。“叫声:”少爷,可到鬼出房去搜寻。“花子能道:”狗奴才!尔晓我被鬼秋香打了,今又叫我去凑第二次打么?“花荣道:”非是小人多言,鬼出房定要去寻。“花子能道:”尔做头阵。“花荣道:”就是小人做头阵。“口内虽说不怕,心中到底恐吓,硬了头皮走向前去。此时急坏了红花同花云,没法可救,然亏得花云人急计生,随在花荣后面道:”秋香姐,尔不要出来唬人。“  花荣本是怕的,又听花云的话,心中一发害怕了,回转身来道:“云哥,李荣春敢是尔藏了?”花云道:“放尔的屁,尔藏过了,到来硬争要来做头阵,为何又转来?只好作弄少爷,我花云是偏不信的。”花荣道:“尔为何说鬼来怕我?”花子能道:“尔们不必多言,我有个不怕鬼的在此。”便叫道:“红花,我晓得尔胆子最大,是不怕鬼的,尔可做头阵。”红花暗想道:“若要推辞,方才黑暗之中被花荣见了,推辞不得。”  无奈,只得提了灯先走。那花云想道:“如今怎么好?若再多言又恐被少爷见疑。也罢,待我提醒他一句,看红花怎样。”  花云乃大声道:“花荣,尔见了鬼只是跑,尚有何能?”红花听了心中明白,便心生一计,走到鬼出房将手去推门,忽然大叫一声:“啊哟!有鬼。”望后便倒。花云一见也就大叫道:“不好了,鬼来了。”退后便走。大家见红花一倒、花云一走,大家走得干干净净。  红花见众人去了,然后爬了起来道:“幸亏我人急计生,救了此危,只是花荣这个奸贼此时被我唬退了,还恐他回马枪又来搜寻,那时便不好了。也罢,事到其间也顾不得了。”走进房内将李荣春拖了出来,将门闭好,拖了李荣春望内而走。  走到楼下,将楼下门闭了,道:“大爷受惊了。”李荣春道:“不妨,且问姐姐为何有此侠肠义气来救我?须要说个明白。”  红花道:“大爷小声些,我父名叫王瑞奇,乃是做裁缝的,”与大爷隔壁。奴家贫苦难常,母亲常到府中,多蒙太太为人好心,常常赐银赐柴赐米,有时或赐我衣服荤腥之类,倚蒙照顾,所以父子三人得以不致饿死。后来母亲死了,又蒙太太赐银并棺木方得收殓。后因火烧房子搬到东门,父亲贫苦难以度日,又不好再到府上来告借,只得将奴卖在此服侍小姐,改名红花。  今日忽闻大爷有难,吓得我魂不附体,忙与花云计议放火烧柴房,方救得大爷性命。“李荣春道:”如此说,恩姊乃王翠姊了。若非恩姊相救,今夜必遭毒手,何以报恩姊活命之恩?待我回去说与太太晓得,慢慢的报恩便了。“红花道:”大爷何出此言?我受太太、大爷的深恩尚未报得,今夜相救聊表吾心报答而已。如今各处门户俱将人把守,不能出去,只好在我房中暂歇一夜,等明日夜间看看有甚机会再图出去便了。“李荣春道:”多谢姊姊。“红花带了李荣春走上楼,将自己房门开了将李荣春放入,将门闭好,仍旧去见小姐道:”是柴房失火,今已救灭了。小姐,夜深好安睡了。“花赛金道:”且慢,我还要坐坐。“红花只得与小姐打扇,这且不言。  再说花子能寻不见李荣春,心中不愿,叫众人仔细去寻,寻得出来赏银一百两,免一月的差。众人贪着赏,又到各处去寻,搜来搜去再寻不见。花子能道:“花园后门又锁的,前门料他不能出去,各门俱有人把守,难道他飞出去不成?为何不见,必是尔们放他走了。”花兴等道:“若说小人放他这是断然不敢的,就是要去小便大恭都是一个去了一个来、一个来了一个去的,半步不敢放松。都是柴房起火,一时心忙意乱,大家救火心急忘了看守,想是救火之时被他走了也未可知。”花子能道:“如此说难道飞去不成?还是尔寻不到处,再去搜寻。”只有花荣好刁,道:“不必他处去寻,还要去鬼出房去寻。”  花子能道:“尔不见红花吓倒么?”花荣道:“如今众人一起打进去,就是有鬼也被我们冲散了。”花子能道:“这也说得是。”便道:“大家一齐向前打入去。”只有花云一人心中着急,想来想去没法解救,只得随众人打入鬼出房内。一看并无半个人影,只有些零星家伙而已,花子能见没有李荣春在内,叫道:“大家出去,将门闭了。”花云此时才放了心。  只有花荣这万恶的奴才道:“少爷不必着急,李荣春还在府中。”花子能道:“我岂不晓得在府中?不知到底在那里?”  花荣道:“必在小姐楼上。”花子能听了大怒,一连将花荣打了几个巴掌两个脚尖,道:“尔这狗奴才,如此胡说!”花荣道:“少爷虽然打了小人,李荣春必然在小姐楼上的。”花子能道:“何以见得必在小姐楼上?”花荣道:“因小人与花贵要去看花兴等,走到转弯劈头遇着红花,他暖哟一声退了两步,灯火也无。我问他为何灯火也不拿,一人在此做什么?他道因园中火起,小姐叫他来看火。我想他既是小姐叫他出来的,为何见了我反退了去?而且柴房平日半个火种也无的,为何忽然火起?必然是他放的。就是方才鬼出房跌那一倒,其中定有缘故,既然遇鬼跌了,爬起就走也不迭,为何能去闭好了门?这必是起先将人藏在房内,看大家拥去要搜,故假此一倒吓退了我们,他却领了进去。及我们再去搜寻他已带了出去,是以再寻不见。少爷尔想一想,可是如此么?”花子能听了花荣的话便道:“楼上还有小姐,红花怎么敢藏他?”花荣道:“少爷真是老实人,那红花一人如何做得来?此事必是小姐与他同做的。”花子能道:“也未可知,尔们悄悄伏在楼下,我上楼去拿。倘若拿他不住,他必然走下楼来,尔们大家拿住就打,打他半死,打他行走不动就好来烧了。”花荣道:“千万不可说是小人说的。”花子能道:“这个自然。”众家人随了花子能来到楼下埋伏了,然后花子能才打门。花云想道:“不知红花可是藏在楼上否?千万不要藏在楼上才好,万一藏在楼上,被他拿住如何是好?”看官,尔说花荣为何要与红花此作对?因去年花荣思与红花苟且,在厅堂边撞见红花,调戏了几句。红花不肯,就去告诉少爷,少爷登时大怒,将花荣叫来痛打一场,打得花荣疼痛难当,在地滚来滚去。少爷尚不肯饶他,罚跪在庭中,三日三夜才放他起来。他怀恨在心,所以今日要来报仇。  又道:“红花啊,尔千万不要藏在楼上才好。”  不说花云心中烦恼,再说花赛金与红花在露台上乘凉,说些闲话,直到三更后。方要进房去睡,只听得楼下打门,花赛金道:“红花,半夜三更那个打门?快去看来。”红花道:“小姐,这声音好似少爷,敢是他吃醉了酒来此生事?待奴去对他说小姐睡了罢。”赛金道:“胡说,少爷黑夜到此必有正事,快去开来。”红花没奈,只得下楼去开门。不知可搜得出李荣春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