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戍寒笳记

春华听了,居然向吹儿手里接过梳儿,立在鸠儿背后,替他一股股篦顺了。吹儿笑道:“不想爷圣贤般的人,竟会这个。”鸠儿道:“甚么叫圣贤,竟是神仙呢。神仙有不会的事情么?”春华见他夫妇二人,天真烂漫,别有一种妩媚,非常欢喜,一面替鸠儿篦着,一面笑说道:“梳头虽是小事,却也有个至理在里边。你们即刻心无所主,觉得这千丝万缕,从何处理起。神漓手乱,自然再挽也不成。我虽没替人梳挽过,却认定理路,纠者疏之,结者通之,顺其上下,理其曲直,心定手徐,循序渐理。不要说替鸠儿梳挽,便是天下之大,万民之众,我也要移此梳头手,轻梳慢挽去,替国民整理哩。”
说时早把鸠儿这垂肩云发挽了起来。吹儿在旁看着,见他螺髻高拥,眉眼生波,竟如换了个人,不觉嘻着嘴合不拢来。春华一挥手,向吹儿笑道:“如何?”接着又向鸠儿道:“你新受刀创也该休息着,我明天派人接你们上红石山去罢。”吹儿夫妇苦留不住,只得直送到山角下,望不见春华了,才回到屋中。
春华回山把这件事说与涵碧。涵碧听了,恨不得立刻去接。当夜派定了两个婢女,一肩轻舆,嘱了明晨接去。
一宵无话。到明日,涵碧还没起来,那两个婢女早咭咭呱呱的笑了进来。涵碧拥衾揽帐问:“做甚?”两个婢女笑着道:“说给令娘听。那两位客人来了。”涵碧道:“这有甚么好笑的!”婢女道:“令娘命预备了轿儿去接,原想他是女子,怕走乏了他。哪知这位夫人,一见了轿儿,问:‘这倒也好顽,是作甚么用的?’我们说是接夫人来的,请夫人坐坐这轿儿好去。他乐极了,便拉了个骆驼出来,向那位短小精悍的爷说:‘你便骑上这个,我要坐着这轿儿顽呢。’说完,他便将驼儿颈项一按,那驼儿便直跪了下去。看那位爷上了驼背,自己才欢天喜地的坐了轿儿,抬着走着。不到百步,他忽然嚷起来,说:‘不行不行,还是骑驼的爽快呢。’我们劝着那里肯听,生生的见他跳下轿来,爬上驼儿,与那位一前一后的坐着。害得那位爷羞得甚么似的,只不能下来。进了山口,才下了驼儿。现在杨爷房里呢。”
涵碧听了,不觉嫣然一笑,推衾起来,草草梳洗了,便向春华房里来。还没进门,只听得春华道:“你们愿去,自是难得,只鸠儿野性未除,怕反误了大事。”鸠儿道:“爷怎样说,我怎样依,误了事还来,这胸前创痕但立时破裂!”涵碧听了,便一揭帘进去。只见那鸠儿,乱头粗服着,灵秀外传,真诚内蕴,见了自己,只痴痴的憨笑着。吹儿却上来见礼问好。涵碧抢上步握住了鸠儿的手道:“这位便是鸠儿夫人么?”说时将两指向脉穴一点,鸠儿登时收了笑容。春华微笑不语。涵碧接着又将两指向脉穴上一推,鸠儿不觉跪了下来道:“夫人你真降住婢子了,以后便随着夫人驱策罢。”
吹儿立在旁边,不知是件甚么事儿。后来才听鸠儿说:“那位轻盈袅娜的夫人,似风也吹得倒的。那知这香绵似的手,按上奴脉息上来,比铁还硬,不知不觉的全身麻木起来。可又奇怪,不知怎样,他那铁一般的指儿,再向奴脉息上一推,全身便又活动起来。吹郎,这位夫人难道是个妖怪么?那里来的这一段仙姿全身本领?”吹儿悄悄的笑道:“莫乱说了,仔细又给人笑话了去。”
从这日起,吹儿夫妇便住在红石山。春华讲学已久,士皆可用,便与涵碧议定出一个大计划,开出一张单子来:中军统将萧涵碧:军三十二队;队八屯队长主之;屯四十人屯长主之。左军将南三十六村长武神州:军十六队;队如前;屯如前。右军将北三十六村长克怀民:军如前;队如前;屯如前。
  分拨已定,春华道:“现在须得几个谋勇兼全的人入关一走,与江南陇右约定师期。”便命严郎、将郎由蒙古逾嘉峪入陇右;吹儿、鸠儿度山海关道幽燕浮运河至江南。分派已定,便与涵碧督率着士卒教练习武,准备两路师期一定,便举兵南下。
  真是:叩关十万横磨剑,指顾黄龙痛饮来。
  第十六回 夜行船孤村访遗硕 破阵乐三泖练舟师
  却说杨春华明耻教战之时,正胡石声起舞闻鸡之日。有一天,具区分演的分湖中,趁着月明如昼,云水一色时候,有一只小船,慢慢的向个港汊口进去。船上只两个人,一个少年船家,在梢头划着,一个老者在船上坐着。划着的眼看着天上道:“那月怎又圆得恁地了,眼看十五就在眼前哩。”坐着的拈须不语,像沉思甚么似的。正这个时候芦荻丛中,彳彳亍亍摇出只小船来,渐行渐近。那小船上唤过来道:“借问船上哥哥,到灵芝栅是进这港口的么?”船家道:“我们便回灵芝栅去的,你跟着我们就得了。”小船上人谢了一声,转过船跟着摇着。
闲着嘴没事,船头船尾衔接着,便攀谈起来。船家道:“你们口声不像在湖边上住的,可是嘉兴来的么?”小船上的道:“我们是嘉兴来的,镇日的老逆风,亏有了月亮,要没有时,摸着夜湖,连港口也不能收了。”船家道:“是到灵芝栅谁家去的呢?”小船上的人道:“是到袁家去的。”船家听了这话,暗暗好笑。船上那位老者回头望着小船,觉月光映着水色,迷迷蒙蒙的,看不出是谁。两船一递一声的摇着,转了几个湾,见前面乌掩掩的有了个村落,村口架着条小桥,一盏闪闪烁烁天灯挂在桥头,全村静悄悄地,鸡犬无声。过了桥,渐闻几处儿啼人语声,从矮屋中漏将出来。船家从横港中进去,已到了个杨柳短堤樱桃小筑的船坊中来,便拉起橹板,提了缆绳向岸上一跳,将船带好了,将门轻轻地叩了一声。里边便张灯开出门来,接着便有家人将船上老者扶上了岸。那老者却不即进去。那后边船上也带了缆,从舱中走出个人来。那位老者此时可看明了,不觉欢然迎上去。两人握手相视,抚掌大笑。
原来那老者是大明烈皇亲拔进士及第、文经武纬名满东南的袁灵芝。那船舱中出来的,是大明伯爵胡石声。他们在这河山腥秽、故国丘墟之时,各抱着满腔义愤,便是天涯地角,也不少风雨鸡鸣之感。况汀村咫尺,素怀相喻,自然是日夕往还的了。只这一次,却别有个缘故。两人进了门,过了个院子,见厅上两枝素烛,一盒清香,惨凄凄地供着。
原来,灵芝老人自从烈皇殉国以后,供了圣容,每夕必上香一次。这时家人听他还来了,先已替他燃着香烛。两人见了御容,不觉惨澜泪下,恭恭敬敬展拜了。有一个雏婢引着走到个书房里。石声还没坐定,便长叹道:“福邸既被俘于虏师,胡骑又遍布于吴越,山河如此,吾辈宁忍坐观!灵芝,你是个抱膝自比管乐的,此时非行吟坐啸之时了。”
灵芝老人拈须微叹道:“东南非可守之地,且士气既衰,浮靡日甚,鼙鼓在郊,笙歌在室,维持大义的能有几个!一旦干戈轻动,势必与胡虏以可乘之机。仆意与其轻于一试,无宁暂忍须臾,待陇右关外一动,胡虏必掣南下之师以护巢,那时我们浮太湖、入运河,南收钱塘,北通淮扬,夹长江以西行,岳鄂一举,则江南之局成矣。”
石声听了这一篇话,不觉点头道:“我兄此论,深合大势,但……”这“但”字没说完,瞥见一个人走将进来,见是个星眼剑眉,丰采奕奕的人,一进来便笑道:“石声你好。人家好端端在家里烧香拜佛,你却来设辞勾引,可知谋逆叛国,律有明文?金巡抚现在雄兵坐镇三吴,造反的蝼蚁,也没有一个,你们却乘着荒村野屋,说起这个来。”石声听了一惊。灵芝老人笑着起来道:“内弟,你莫把石声吓走了,将来鲁监国要来问你要人的呢。”
说时,替两人介绍着。原来那人是灵芝老人的内弟梁公炎,大明统制梁玉衡的公子,行侠仗义的富豪。他早在屋外听他们二人说话,觉得石声是个有心人,便突然走了进来道:“姊夫谋深虑远,自是不差,只时机固不可不待,预备却不可不周,万一陇右塞外,猝然发难,我这里仓卒召募,褴褛成师,便误了东南一局了。”石声听了直跳起来道:“着!着!”灵芝老人道:“东南一局,责在我辈,预备之策,自不可缓。只我却有个意见在这儿,吴越一带,半属水区,港汊纷杂,非北军所识。兵法贵舍短用长,则舟师之利一;东南之险,厥惟长江,此地为三江之浸,出长江如户闾。北方诸军,半属骑步,一至江上,颠踬病生,则舟师之利二;江浙千馀里,恃猎鸟为生者几万户,其人以舟为家,狎风波为平地,燃火取准,百发百中,苟能利用,朝下募檄,夕即成师,则舟师之利三;众水所汇,交通便利,挂帆乘风,千里咫尺,进固易于逐北,退亦四通八达,则舟师之利四;港汊既多,芦荻掩映,在惯于行水者,自可指点辨识。敌军则才入水乡,已迷南北,设伏藏军,破之自易,则舟师之利五。有此五利,敌军虽众,其不败几希!”
石声听了道:“某虽不才,受烈皇厚恩,编练之任,某愿任之。只依着我们计划,要多少兵额?需多少饷械?这是应预先筹备的。”灵芝道:“这却我已预定在这儿。”说时,从抽屉中检出张表来,看着念道:“右翼游击舟师二十艘,艘各十二人,舵一人,帆一人,桨二人,头炮一人,舷炮二人,抬枪四人,艘长一人。左翼游击舟师如之。此种用艘,可征各乡猎船充之,估价每艘三十两。本队左军三十艘,军三队,队十艘,艘二十三人,舵二人,帆二人,桨四人,头炮二人,舷炮四人,抬枪八人,艘长一人。艘长三十二尺,阔七尺,炮三尊,枪八枝。此种用艘,须依尺订造,估价百二十两。右军如之。中军五十艘,军五队,五之四队长率之,五之一为中军将亲兵,馀如左右二军。这是第一步的预备。以后苟有发展,则别编第二三四军以统之。”
石声沉吟道:“征船募兵,尚非难事,只草创时候,非钱不备。这数万两的军费,却有些棘手呢。”说完,看着公炎。公炎慨然道:“家虽不丰,典质所及,还能独任。石声,你赶速预备,这‘军费”两字,某替你筹措罢。”石声听了,不觉立起身来,谢道:“这是烈皇在天之灵,呵护着明室,才有吾兄这毁家义举呢。”
  真是:塞外初驰汗血马,江头又起伏波军。
  第十七回 恩变仇鸳鸯成小劫  假作真蚌蛤误渔人
  却说编练舟师计划已定,不多几日,便是湖上秋社盛会。那天湖滨南丽上,金鼓阗咽,游人毕集。那些村妇一个个高髻银簪,绿裙红带,嘻嘻哈哈的在人丛中穿着。便有些种田哥哥,一队队跟着说着笑着,更有唱着“大红裤子白屁眼”的田歌来勾引的,惹得那些乡姑娘,把敲花汗巾掩着嘴只是笑。一壁厢锣鼓喧天,正做着双龙会热闹戏文,一壁厢香烟缭绕,又供着猛将神厨。真是十里稻香,社鼓迎神之日;千家酒熟,乡人傩舞之时。人丛中单表一母一女。那女子有二十一二年纪,高高的梳了个新髻,鬓边簪着枝月季花,布裙高拽,绛带低拖,六寸肤圆,三分面白,在村角丫头中,却也甜净活泼,随着她母亲走着。她母亲道:“四姐随我来。”四姐道:“来了。”两个绕出神棚,向戏台前走着。四姐道:“金弟看着家,没来瞧热闹,看还去又要嚷着说妈偏爱了。”她母亲道:“明天你看着家,让他来顽着,可不是一样?”四姐道:“我们还去带着几个海棠糕去给他,也算有看的没吃,有吃的没看,省得他叽叽咕咕的。”她母亲道:“等一回再说罢,你不听戏台上打得锣鼓喧天的,怕有好戏文做呢。”说完,拉了四姐就走。却引得许多看戏的人,丢了台上,看着台下,把四姐羞得拉着他母亲说要回去。他母亲道:“怕甚么,丢却热闹戏文不看却回去,可不是痴了!”
正说着,忽听见人丛中一捧锣响,拥出几个短衣窄袖的人来。四姐母女两人正不知是甚么事,忽见一个鹰头鼠目的少年,提着面铜锣,将锣锤向四姐一指道:“是了。”说还没完,早有几个人一拥上前,将四姐拦腰一抱,掮着便走。急得四姐在那人背上哭唤着救命。偏是那班趁热闹的人,非但不救,翻拍着手道:“癞蛤蟆今天吃着天鹅肉了!”眼看着四姐被这些人一拥下船,像迎神般一棒锣声自开船去了,只急得那婆子哭着跳着骂道:“天杀的,你们要抢便抢我去,这女儿是我的命根子啊!”旁边的人笑道:“抢你去做丈母还早呢。他们这一抢,省了你许多尿桶脚板的嫁妆,还不够你便宜么?”那婆子那里去理他,一步一骂道:“你们主意好,这一抢便把四姐算是你家人了,仔细困扁了头!拚我这条老命,赶上狗窠里去,看两只老畜生怎样。”说着走了。
原来那老婆子家,姓怀,是急水村人,膝下有个儿子,十五六岁,著名的一个顽皮孩子,那天正看着家,才抢去的四姐,便是她女儿。那四姐的父亲在日,曾把她许给南村张老实的儿子。后张家渐渐贫了,几次要把四姐娶回去,怀老太婆执意不肯,因此搁了下来。这一次四姐给人抢了去,怀老婆子认定是张家娶不起媳妇来纠人抢亲的,便气喘嘘嘘回到家中,唤着她儿子阿慧道:“你姐姐给张家几个畜生抢去着。”阿慧正装着碗冷饭,在灶下偷吃着呢,一听这话,将碗一摔想要走,却又止住了,涎着脸道:“我不管这些事。”怀老婆子道:“呸!姐姐给人家抢去做媳妇,你不是她弟弟么?又没屙出了良心,却说出这放屁话!”阿慧嘻着嘴道:“我不犯着啊。平日价我急着要我妈替觅个媳妇,吃妈甚么都骂过。如今姐姐给人家抢做媳妇去,倒要儿子哩。”怀老婆子听了急拍着他的肩道:“好儿子,你也太性急了。完了你姐姐的事,自然有你的。你替姐姐出了力,怕你姐姐不替你出力寻小婶子去么?”阿慧听了才欢欢喜喜的道:“可不要骗我呀。”说完,拖了根木橛,向前飞跑道:“儿子做先锋,妈做后队,跟着我来呀!”怀老婆子揎起袖子,喘喘嘘嘘,一母一子,一前一后,猛扑南村张家来。走了不多几条岸,便到了张家。张家全家也去看戏了,只留了那位亲家太太张妈在家,正和几个隔壁的老妇在场上坐地,看过路人儿。阿慧猛可的奔去举起木橛向台子拍的一下,睁开两个眼珠道:“老畜生,你把我家姊姊抢来,藏到那里去了。”张妈这时真像丈二和尚摸不着了头脑,战战兢兢道:“你是谁呀?”说时,阿慧将木橛向空中一扫,把几个邻人早吓得半爬半滚的躲开去了。接着怀老婆子已到。张妈认得是亲家婆,才说得一声:“亲家来做甚么呀?”怀老婆子早已一头撞来道:“亲家变做冤家了!今天你不还我女儿,这老命同你拚了罢。”张妈莫名其妙,被他扭住胸头将头顶着,直顶到堍壁上去。怀老婆子唤着阿慧道:“搜呀!”阿慧一声得令,飞的一般向张妈屋里奔去。张妈被怀老婆子绊住,又不能脱身,只得唤:“救命呀!白日里来了强盗哩!”那时正是散戏时候,来往的人很多,听有人唤救命,便聚了扰来,登时这场聚了数百人。自有几个热心人走上来,将两人拆开了,问做甚么。怀老婆子撩拳捋臂道:“你们也管不来我的事呀,我的女儿是她的未过门媳妇,她的儿子是我的未过门女婿,我那阿慧,是她儿子的舅子,她是我女儿的婆婆,我是她儿子的丈母。现在我儿子的姐姐,我的女儿,她的媳妇,被我亲家婆的儿子,我的未过门女婿抢了去,我难道便依着么?你们是甚么人?可是我的女儿?可是她的儿子?可是舅子呢?丈母呢?婆婆呢?你们也有女儿的啊,给人家抢去了,肯缩着头么?却来干预这事。”那班人经他这一片夹七夹八的抢白,才知是为着抢亲的事,便都说张家不好。张妈道:“我那里抢过她的女儿呢?我那儿子还好好的在那里看戏呢。她一来时,便叫她儿子提着木橛,像强盗般搜入我家里去了。”说时迟那时快,早见阿慧倒提木橛,没精打采的出来。张氏指着道:“这便是她的儿子,她儿子便是强盗!你们各位看他搜出了人来么?”怀老婆子见自己儿子没搜出人来,身体已矮了一半,急着问道:“可搜着你姊姊么?”阿慧将木橛一丢道:“没有呢,怕被那老畜生藏在裤裆里去了。”正这个时候,张妈的儿子唤寿儿的来了,见自己场上拥了许多人,母亲哭着跳着,正同人拌嘴儿,急分开众人问了个明白,不觉又急又气,如猛虎般扑向怀老婆子道:“你要问我要女儿,我还要问你要媳妇呢!”说完,将他丈母一把扭住,要他立刻交出人来,说:“你把女儿藏到那里去了?却变着脸来赖婚。我今天定问你要人!”说完,把个怀老婆子直扭得唤:“阿慧快来!”阿慧急提起木橛,向寿儿劈面打下道:“姊夫吃你小舅子这一橛罢!”寿儿是个学着打鸟的,颇来得几手拳脚,见阿慧一木橛打来,忙抢进一步,向阿慧拦腰一磕。阿慧连退几步,仰面便倒,那手里的木橛从自己手里反激过来,“拍”的一声,正打在自己脑袋上,哼着唤痛,引得旁边看的人齐声大笑起来。正这个当儿,忽见几十个打手,拥着个教师似的风一般卷来,冲开众人,暴雷也似的喊道:“那一个是抢亲的?”怀老婆子正没寻下台处,忽见了这一班人,便指着张氏母子道:“这便是抢亲的呢!”张妈母子吃了一惊,想:那里来的这些人?想时,早见那些人一拥而上道:“好大胆!眼珠可戳瞎了,抢起赵员外家的小姐来。”不由分说,几个抓一个,将母子两人捉了便走。怀老太婆同阿慧莫名其妙的将舌头一伸,一溜烟逃还去了。只剩那些看热闹的,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着。有说:“那班打手是东村赵辣子家养着的。赵辣子好不利害,张妈怎抢起他家的女儿来。”有说:“不像啊,赵辣子家女儿,又没许给过张家,张家也不敢抢他啊。”有说:“怎赵家向张家要女儿?怀家又向张家要女儿?他们母子两人,便有三头六臂,也抢不了两家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