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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宝卷
这边王素珍出走,寻找僻静之处分娩。那边陶文彬离开蒋赛花去襄阳投亲,借兵报仇。一路上不分昼夜,抄小道而行。一日来到一野村荒地,从荆棘中跳出两个强盗,拦路抢劫,将陶文彬包裹盘川一概抢去,好衣好裤也尽剥光。陶文彬苦苦哀求,好不容易才将两把扇子要回。众位,陶文彬处处遇难,其中有个缘故:他全家被斩之日,就是八败星上身之时,随他逃到天边,恶星就跟到海角,无可避免。从此陶文彬身无分文,只好带跑带要,径往襄阳。
日间饥饿讨饭吃,夜宿檐下暂安身。
再讲王素珍逃出京城,急急慌慌,催马前进。这一天来到山西地带,猛然抬头一看,只见一座高山挡路,不觉毛骨悚然!王素珍凭借神刀,斩开荆藤,直往山脚而进——
这座山,雾漫漫,巍峨崇峻,
山上树,山下水,曲径盘山。
白鹤叫,黄鹰喊,山猫打洞,
金钱豹,扑下山, 虎把尸衔。
猩猩手搀手,猴子把眼翻。
未晚见鬼火,尸骨成大摊。
王素珍一见心暗怕,此山就赛鬼门关。
王素珍见此,只好慢慢催马前进。
忽听一阵锣声响,一群兵涌下山。
这群喽在半山腰就喊:“肥羊慢走,丢下买路钱来——
如若不丢买路银,丢下头来往前行。”
王素珍暗想:原来此山还有这些狗养的,岂不知姑奶奶从此经过,竟敢在此为非作歹!倘若不是我怀孕在身,定杀你片甲不留,踏平山寨,为地方除害。再一想:凡事均宜三思。俗话说,能狼不敌地头犬,好汉还怕庸人多。明知不可伴,事急且随和,看他对我怎么样?想罢,王素珍勒马不走,站立等候。
众位,这座山在山西是有名的太行山。山上有个大王,名叫白魁,绰号叫小霸王。白魁招了许多兵马占山为王。小霸王来到山下,一见王素珍就放声大笑:“哈哈,原来是美人到此?我大王山上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住的是华丽房子,就少一个美貌妻子。你能——
高山允就我,压寨夫人你当身。”
王素珍想:看来你这恶贼是个色鬼?好,色字刀在头。随手摸一下身上的刀,说道:“大王见爱,小女子怎敢推诿?请将军先行,奴随后而来。”白魁说:“美人不必恭谦。卒们,拥她上山!”但见喽,吆五喝六,前呼后拥,把王素珍一直送到高山聚义厅前坐下,吩咐:“厨房办酒,今晚与美人合饮交杯,洞房花烛。”又叫:“喽,挂灯结彩,今晚各人都有犒赏。”这下,喽个个欢天喜地,忙着去办酒菜。一刻辰光,酒菜停当,小霸王亲自起身,来到王素珍面前,弓身曲背,施了一礼,嬉皮笑脸说:“你乃是我压寨夫人,今晚正是良辰吉日,请夫人入席,共饮交杯,以成鱼水之欢,永守天长地久!”王素珍说:“但愿如此。”说着入席,自有喽把壶斟酒。王素珍在席上暗定章程:如不趁此机会暗算恶贼,等待何时?不如在席间将他劝醉,赶散喽,叫他死在神刀之下。王素珍定好主意,说道:“弟兄们,今日奴家初入高山,相伴大王,乃五百年前姻缘注定,奴这里赏你们每人白银二两,你们到厨下吃喜酒去吧,这里自有奴执壶与大王对饮。”喽们谢压寨夫人赏赐之恩,尽欢而散。聚义厅只有他们二人对着辉煌灯烛,小霸王如入了广寒宫一样,心旷神怡,欢乐至极。王素珍见众人散去,故意装出风流体态,轻声细气:“官人呀,今日天赐良缘,地逢佳期,应痛饮一醉,方赴阳台,共度银河。”小霸王听了这话,比吃蜜还甜,比闻花还香,如堕五里云雾。说道:“美人请了。”王素珍说:“官人请了。”说罢,白魁一饮而尽。王素珍说:“官人连饮三杯,日后生子,连中三元。”白魁说:“好,连中三元!”王素珍说:“官人还有三元及第,再喝三杯!”白魁说:“遵夫人之命!”又是三杯。王素珍见他酒有八分,舌根发硬,连忙一手执壶,一手执杯,说道:“官人还有十分财气,须要尽量才是。”白魁只是语无伦次、迷迷糊糊说:“酒足了,进房再吃吧。”说罢倒头伏案而睡,如同死猪一样。王素珍神刀出鞘,在靴底上一擦,提上来咯咋一刀——
小霸王头一滚来血一喷,呜呼哀哉丧残生。
王素珍装束停当,将神刀入鞘,在聚义厅拍桌大喝,操起鼓棰,擂动聚将鼓。山上喽听得鼓响,一齐喊道:“我们大王今日新收一位压寨夫人,共饮交杯,谅来此时已入洞房,为何还擂鼓聚将,是何道理?”有的说:“莫非大王趁着酒兴,与压寨夫人成亲,十分得意,叫我们去领赏啊!”于是众人起哄说:“好、好、好,去领赏啊!”说着,一齐来到聚义厅上,抬头一看,只见那女人浑身是血,再看小白魁,尸首倒在一处,人头滚在一处,一个个回头就走。王素珍大声喝道:“众小卒往哪里而走?违者,刀下丧生!”众卒一听,失魂落魄,一个个下跪哀求——
“女王呀,饶我们一条命残生,终身难忘不杀恩。”
王素珍道:“呀呀呸,谁是女王?这个小贼白魁,已被姑奶奶杀了,你们如有不服者,就来与姑奶奶较量一番;服者,就要听我号令,以后不准下山短劫行人,只能替我招兵买马,积草屯粮,精心学武,各练本领。”众卒道:“小的遵命,决不违抗!”王素珍说:“既遵我命,先将小贼尸首拖下山去埋掉,打扫血迹。”众卒不敢怠慢,掩埋了尸体,厅上打扫干净。王素珍道:“你们仍至聚义厅服侍姑娘,听候调遣。”众卒说:“蒙你姑娘饶我等之命,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望姑娘留名,与小厮们知道。”王素珍说:“你们既要问我姓和名,我不是无名少姓人。家住燕山北京地,金刀王善是我父亲。母亲修心好念佛,朝朝夜夜诵真经。
可惜没得香烟后,只生我女儿王素珍。
自幼配与严方五国舅,是严奇奸贼的后代根。他父是奸贼子不正,私自带兵围困陶相府的门。陶府之人被激怒,一拳将他命丧生。照理夫死不能再改嫁,也是仙山师父算得真。严方空有夫妻意,他算我终身匹配陶文彬。陶公子是当朝首相的第二子,首相又是皇上御先生。
只为严家抢夺穿金扇,害得陶府灭满门。
逃走武艺高强的陶文灿,神风刮来公子陶文彬,偏巧刮进我花园内,奴将他藏在绣楼门,与他暗偕连理八个月,如今他离开奴家到湖广去投亲。一去多时没回信,奴家时刻挂在心。
只因寻夫出远门,路过高山遇此情。”
众卒一听:“哎哟,原来是王府的小姐,陶家后代的夫人,失敬失敬!有如此天大的冤仇,怎能不报!小姐放心,要为陶二相公铲除严贼,我等自当效力,只等兵精粮足,寻得陶二公子,那时发兵北上,捉拿严贼,扫除群奸!”王素珍说:“全仗你们虎威。”就此,王素珍落在太行山招兵,鸦鹊无声,风声不漏。
一日王素珍腹中疼痛,孩儿快要降生。偏巧山坳里住着一位姜妈妈,她是稳婆奶奶,连忙买了胡椒、红糖、粗纸等物,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下一位小官人。
香汤沐浴洗过澡,绵绸包了紧腾腾。
取名叫作陶天浪,是陶相府的后代根。
众位,这位小公子是上界玉石星临凡。一出娘胎,未曾有过哭声,所有山上众人个个称奇。到了满月那天,那玉石星才开口大哭,一哭不止,没日没夜地哭,害得王素珍叫苦连天。
哭得王素珍泪纷纷,母子哭成一条声。
哭得众人心慌乱,哭得日月暗昏昏。
哭得飞鸟停了翅,乌鸦在树上叫三声。
姜妈妈说:“小姐呀,不能再哭了,哭得山上人心乱,哭得乌鸦叫嚷嚷。俗话说,乌鸦叫,祸要到。你要是哭坏了身子,不是害了你自己?你将公子给我抱下山去散散心,见见山外之景,或许就不哭的。”王素珍一想,这倒有理,就将陶天浪交与姜妈妈抱下山去玩耍,王素珍也止住哭声。小公子下得山来,果然一声不哭。姜妈妈满心欢喜,绕着山路往前而行。正行之间,一阵狂风扑面而来,沙灰迷眼。姜妈妈随即把眼一闭,避过灰尘。又见风过之后,一阵腥气,忽又呼的一声响动,跳来一只吊眼白虎,直向姜妈妈扑来。姜妈妈一吓,咕咙咚往下一跌,将怀中的公子掼在一旁,那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口,把陶天浪衔了就走。姜妈妈连忙爬起,追赶老虎,急得喊出一声:“老虎哎——
你饿了吃我姜氏女,莫伤忠良的后代根。”
那吊眼白虎头也不回,只当没有听见。
姜氏只是抛来只是滚,我回山怎得见夫人。
姜氏想道,我空手回去,怎好向寨尊夫人交代呢,不如一死了之,倒还落得个干净!说着,手拉衣衫遮面,对乱石之上一头撞去!
眼看人命将断送,来了本山土地神。
本山土地变成一位白发老翁,用拐杖一指:“老姜婆不要撞石,虎衔陶天浪,与你无干,这是天数注定,人力不能挽回。寨主王素珍也不怪罪于你,你尽管回去是了!”姜氏问道:“老公公,你是山中何人?”老者说:“这你不用问了,日后便知。”说罢,土地化作清光一道而去。姜妈妈这就知道,定是山神土地前来指点于我,其中定有妙情,只得迈步上山。来到后寨帐房,向王素珍哭诉:“夫人,大事不好,祸比天高!”王素珍问:“我的孩儿哪里去了?”姜妈妈边哭边诉,把在半山玩耍,公子被虎衔去之事,说了一遍。王素珍急问:“这可是真?”姜氏说:“老妇岂敢妄言!”
王素珍听到这一声,跟手跌倒地埃尘。
“我的姣儿呀,指望你传接陶家后,
脚未踏地就被虎吞。
别人家孩儿有爹娘养,你出世又未见父亲。
娘怀孩儿九月整,躲躲闪闪不出门。
深怕爹娘来知道,为娘只称病缠身。
心肝呀,正因你是忠良后,当作传家宝和珍。
几次避开太医面,多亏荷花巧计生。
这才逃出北京地,太行山上你降生。
谁知花刚吐艳遭霜打,未见你爹就被虎吞。”
王素珍哭到伤心处,姜氏吓死又还魂。
山上一众兵将都来劝解说:“尊寨夫人,你不能过份伤心,人死总不能复生。况且你还要报仇雪恨,姜妈妈还吓昏在地呢。你如再哭下去,叫我们大众心上也不好受。也许是三遇三来七遇七,公子逢凶能化吉——
兴是神虎衔了去,仙山洞府办修行。”
王素珍这才放低悲声,渐渐止哭。“哎,我岂无知,倘若悲伤成病,有谁替我料理招兵?”想到这里,叫声:“姜妈,你快起来,这件事情奴家绝不怪你,只怨我身无福份压住此儿,你还是去替我料理事吧。从此,你就算我的姨妈在这里安生。”又叫一声:“各兵将听好——
各自回营习武艺,操兵练马做营生。”
再讲玉石星陶天浪被虎衔去。众位须知,此虎并非凡虎,是云梦山水帘洞王禅老祖座下的神虎。因王禅老祖见陶家冤屈难伸,故差神虎将陶天浪衔上高山,传授武艺,好叫他日后下山报仇。众位要问,陶天浪何时下山?
只要等清江城打擂比武艺,陶天浪才下山救双亲。
丢开陶天浪被虎衔上云梦高山不讲,再谈他父亲陶文彬去湖广投亲。饥餐渴饮往前行,半路之上遇强人。头一次银两包袱被抢去,第二次浑身剥得赤条条。
若问强盗名和姓,是张狼刘狗两个人。
张狼、刘狗这两个恶贼,在山东至淮城一带,大有恶名。人人见他害怕,专作短路大盗。官兵曾多次捉拿,都是顽抗脱逃。而陶文彬在路上两次遇盗,幸而强盗不识宝扇,总被陶文彬苦苦求饶,夺去包袱衣裤,归还他两把宝扇。而陶文彬虽有两把穿金扇在身,一不能变卖银两,二不能充饥当饱,无衣无食,沿途乞讨,令人悲伤!在路上又不敢问人,更不敢走阳关大道。惊慌中走岔路道,不觉来到淮安,栖宿在准安北门城楼之下。只见城楼上高挂他兄弟二人图像,注明拿捉陶家二叛。因此,陶文彬宿在城楼一夜,明晨天不亮就离城往乡间乞讨。饥寒交迫,非止一日,在乡间带跑带要,不觉到了寒风刺骨的深秋时刻。一日来到一个李家大庄。二公子从东头进庄,见一家有三间草屋,大门朝南。陶文彬来到这家门前,见一人在屋内吃粥,面前摆着一盘咸菜,靠着粥盆。陶文彬见了满心欢喜,就向这家讨粥,聊作充饥御寒。于是连忙往门里叫道:“门内主人,行行好事,布施我落难之人一碗汤粥,暂度性命,功德无量。”那门内之人开口说道:“你这花子,太不识相,我今天正在气满胸怀,你还嗦嗦向我要吃,赶快走开,莫叫我心烦!”陶文彬说:“我这花子,只顾要饭,哪晓你肚子里有气,但不知所气何事?”那人说:“实不相瞒,这里不是我的住宅,是一个不贤东家。我本姓李,叫李金波,在这庄上坐个学馆,教几个学生,都是他们轮流供饭。今天轮到这家供饭,走来一看,只一盆稀粥在此,我正要做一首诗羞辱这个不贤东家,却又遇见你来要粥,你说气不气也?”陶文彬说:“原来李先生欲作佳句,暗骂东家,那就请先生做诗吧。如做得不当,也好让我花子批改批改。”李先生一听,大发雷霆:“你这花子,讨饭不知饥饱,困觉不知颠倒,在我关爷面前舞刀?我黑墨水也吃了几瓢,倒不如你讨饭的花子啦!快滚开,不要扰乱我做诗的思路!”陶二公子说:“先生不要动怒,你且做出来让我看看,倒底是长葫芦还是扁瓠子。”李先生说:“我做出来,你要批削,如不及我之才,定不放你过门;如比我才学高超,这一盆粥我李某一口不吃,全给你是了。”陶文彬说:“既是如此说法,做来我看。”李先生说:“花子,你且听我吟来——
合米煮成粥一瓯,西风吹来浪波愁。
远看好似西湖水,缺少渔翁下钓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