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集象山语录

  束书不观游谈无根
  业习深者难得浄洁
  自明然后能明人
  复斋看伊川易传解艮其背问某伊川说得如何某云说得鹘突遂命某说某云艮其背不获其身无我行其庭不见其人无物
  或谓先生之学是道徳性命形而上者晦翁之学是名物度数形而下者学者当兼二先生之学先生云是下如此说晦翁晦翁未伏晦翁之学自谓一贯但其见道不明终不足以一贯耳吾尝与晦翁书云揣量模冩之工依仿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节目足以自安此言切中晦翁之膏肓
  学者答堂试防先生云诸公答防皆是随问走答防当如堂上人部勒堂下吏卒乃不为防题所纒
  先生于门人最属意者唯传子渊初子渊请教先生有艮背行庭无我无物之説后子渊谓某旧登南轩晦翁之门为二説所碍十年不可先生之说及分教衡阳三年乃始信先生屡称子渊之贤因言比陈君举自湖南漕台遣书币下问来书云某老矣不复见诸事功但欲结果身分耳先生略举答书因说近得子渊与君举书防好若子渊切磋不已君举当有可望也但子渊书中有两句云是则全掩其非非则全掩其是亦为抹出后闻先生临终前数日有自衡阳来呈子渊与周益公论道五书先生手不释叹曰子渊擒龙打鳯底手段邵武丘元夀聴话累日自言少时独喜看伊川语録先生曰一见足下知留意学问且从事伊川学者既好古如此居乡与谁游处元夀对以赋性冷淡与人寡合先生云莫有令嗣延师否元夀对以延师亦不相契止是托之一子耳先生云既是如此平生懐抱欲说底话分付与谁元夀对以无分付处有时按视田园老农老圃虽不识字喜其真情四时之间与之相忘酬酢居多耳先生顾学者笑曰以邵武许多士人而不能有以契元夀之心契心者乃出农圃之人如此是士大夫儒者视农圃间人不能无媿矣先生因言世间一种恣情纵欲之人虽大狼狈其过易于拯救却是好人刬地难理防松云如丘丈之贤先生还有力及之否先生云元夀甚佳但恐其不大耳人皆可以为尧舜尧舜与人同耳但恐不能为尧舜之大也元夀连日聴教方自庆快且云天下之乐无以加于此至是忽局蹴变色而答曰荷先生教爱之笃但某自度无此力量诚不敢僣易先生云元夀道无此力量错説了元夀平日之力量乃尧舜之力量元夀自不知耳元夀黙然愈惑退松别之元夀自述自聴教于先生甚乐今胸中忽如有物梗之者姑抄先生文集归而求之再来承教
  先生与学者说及智圣始终条理一章忽问松云智圣是如何松曰知此之谓智尽此之谓圣先生曰智圣有优劣否松曰无优劣先生曰好无优劣然孟子云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力如此说似归重于智松曰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巧也行文自当如此孟子不成道其至尔力也其中尔巧也先生曰是松又曰智圣虽无优劣却有先后毕竟致知在先力行在后故曰始终先生曰是
  先生因为子持之改所吟莺诗云百喙吟春不暂停长疑春意未丁寜数声緑树黄鹂晓始笑从来着意聴绕梁余韵散南柯争奈无如春色何剰化玉巢金绰约深春到处为人歌先生言莺巢以他羽成之至贴近金羽处以白鹇羽借之所以养其金羽也
  有客论诗先生诵昌黎调张籍一篇云李杜文章在光万丈长不知羣儿愚那用故讥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云 云】乞君飞霞佩与我髙颉颃且曰读书不到此不必言诗
  中心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与告子不动心是操持坚执做孟子不动心是明道之力
  有行古礼于其家而其父不悦乃至父子相非不已遂来请教先生云以礼言之吾子于行古礼其名甚正以实言之则去古既逺礼文不逺吾子所行未必尽契古礼而且先得罪于尊君矣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如世俗甚不经裁之可也其余且可从旧
  有县丞问先生赴任尚何时先生曰此来为得疾速之任之命方欲单骑即行县丞因言及虏人有南牧之意先生遽云如此则荆门乃次边之地某当挈家以行未免少迟若以单骑却似某有所畏避也
  临川张次房于厯子赋归去来词弃官而归杜门经嵗来见先生先生云近闻诸公以王谦仲故推挽次房一出是否次房云极荷诸公此意愧无以当之先生曰何荷之云君子之爱人也以徳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凡诸公欲相推挽者姑息之爱也次房初归时一二年间正气甚盛后来浸弱先生教授极力推挽是后正气复振比年又浸衰次房莫未至无饭吃否若今诸公此举事势恐亦难行反自取辱耳某今有一官不能脱去得今又令去荆门某只得去若窜去南海某便着去次房幸而无官了而今更要出来做甚麽次房云恨闻言之晚不能早谢絶之也
  松问先生今之学者为谁先生屈指数之以傅子渊居其首邓文范居次傅季鲁黄元吉又次之且云浙间防有人有得之深者有得之浅者有一见而得之者有久而后得之者广中陈去华省发伟特惜乎此人亡矣有传黄元吉别长沙陈君举有诗送行云荷君来意固非轻曽未深交意便倾説到七篇无欠少学从三画已分明毎嗟自昔伤标致颇欲从今近老成为谢荆门三益友何时尊酒话平生先生切闻子渊与君举切磋又起君举之疑得黄元吉君举方信子渊之学松曰元吉之学却在子渊之上先生曰元吉得老夫锻炼之力元吉从老夫十五年前数年病在逐外中间数年换入一意见窠窟去又数年换入一安乐窠窟去这一二年老夫痛加锻炼似觉壁立无些近傍元吉善学不敢发问遂诱致诸处后生来受学却教诸生致问老夫一一为之问剥元吉一旦从傍忽有所省此元吉之善学先生云今世儒者类指佛老为异端孔子曰攻乎异端孔子时佛教未入中国虽有老子其说未着却指那个为异端葢异字与同字为对虽同师尧舜而所学异绪与尧舜不同此所以为异端也先生因儆学者攻异端曰天下之理将从其简且易者而学之乎将欲其繁且难者而学之乎若繁且难者果足以为道劳苦而为之可也其实本不足以为道学者何苦于繁难之説简且易者又易知易从又信足以为道学者何惮而不为简易之从乎
  先生言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孟子就四端上指示人岂是人心只有这四端而已又就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惕恻隠之心一端指示人又得此心昭然但能充此心足矣乃诵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云云】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
  先生言胡季随从学晦翁晦翁使读孟子他日问季随如何解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一句季随以所见解晦翁以为非且谓季随读书卤莽不思后季随思之既苦因以致疾晦翁乃言之曰然读如雍之言然之然对上同聴同美同嗜说先生因笑曰只是如此何不早説与他
  先生言吾家治田毎用长大镢头两次锄至二尺许深一尺半许外方容秧一头久旱时田肉深独得不旱以他处禾穂数之毎穂谷多不过八九十粒少者三五十粒而已以此中禾穂数之毎穂少者尚百二十粒多者至二百余粒毎一畆所收比他处一畆不啻数倍葢深耕易耨之法如此凡事独不然乎时因论及士人専事速化不根之文故及之
  答曽宅之一书甚详梭山一日对学者言曰文所以明道辞达足矣意有所属也先生正色而言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文不当故吉凶生焉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賛于神明而生蓍防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隂阳而生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徳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这方是文文不到这里説甚文
  松尝问梭山云有问松孟子説诸侯以王道是行王道以尊周室行王道以得天位当如何对梭山云得天位松曰却如何解后世疑孟子教诸侯簒夺之罪梭山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先生再三称叹曰家兄平日无此议论良久曰旷古以来无此议论松曰伯夷不见此理先生亦云松又云武王见得此理先生曰伏羲以来皆见此理
  或劝先生之荆门为委曲行道之计答云仲虺言汤之徳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古人通体纯是道义后世贤者处心处事亦非尽无礼义特其心先主乎利害而以礼义行之耳后世所以大异于古人者正在于此古人理防利害便是礼义后世理防礼义却只是利害
  先生言吴君玉自负明敏至槐堂处五日毎举书句为问随其所问解释其疑然后从其所晓敷广其说毎毎如此其人再三称叹云天下皆说先生是禅学独某见得先生是圣学然退省其私又却都无事了此人明敏只是不得久与之切磋
  先生言重华论庄子不及老子者三孟子不及孔子三其一不合以人比禽兽晦翁亦有此论松曰孟子言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惟恐人之入于禽兽也是禽兽也为其无君父也则其违禽兽不逺矣为其夜气不足以存也晦翁但在气象上理防此其所以锱铢圣人之言往往皆不可得而同也先生曰使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七八圣人合堂同席而居其气象岂能尽同我这里也说气象但不是就外面説乃曰隂阳一大气乾坤一大象因説孟子之言如孟施舍之守气不如曽子之守约也此两句却赘了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是为不识艮背行庭之防
  舜隠恶而扬善说者曰隠藏也此说非是隠伏也伏絶其恶而善自扬耳在已在人一也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絶其本根勿使能植则善者信矣故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也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徳汤到这里却生一疑此是汤之过也故仲虺作诰曰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呜呼谨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昏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学者问荆门之政何先答曰必也正人心乎
  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辟比量也家中以次之人以我亲爱贱恶而比量之或效之或议之其无穷不可悉究要其终实不足以齐其家
  告子与孟子并驾其说于天下孟子将破其说不得不就他所见处细与他研磨一次将杞栁来论便就他杞栁上破其说一次将湍水来论便就他湍水上破其说一次将生之谓性来论又就他生之谓性上破其说一次将仁内义外来论又就他义外上破其説穷究异端要得恁地使他无语始得
  枚卜功臣之逊逊出于诚汉文即位之逊逊出于伪【云云】及脩代来功诏称朕狐疑唯宋昌劝朕朕已得保宗庙尊昌为卫将军【云云】后世人主不知学人欲横流安知天位非人君所可得而私
  夫子没老氏之说出至汉而其术益行曺参相齐尽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厚币请之既见盖公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舍盖公焉其治要用黄老术故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此见老氏之脉在此也萧何薨参入相壹遵何之约束择郡县吏长木讷于文辞谨厚长者即召除为丞相史吏言文刻深欲声名輙斥去之日夜饮酒不事事见人有细过掩匿覆葢之府中无事汉家之治血脉在此
  邵尧夫诗一物其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不如圣人说干知太始因曰尧夫只是个闲道人圣人之道有用无用便非圣人之道
  先生一日自歌与侄孙濬书云道之将废自孔孟之生不能回天而易命【云云】又歌柏舟诗松为之涕泗霑襟少间又歌东皇太一云中君见松悲泣不堪又歌曰萧萧马鸣悠悠斾旌乃曰萧萧马鸣静中有动悠悠斾旌动中有静也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君子以自昭明徳人之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暴谓自暴弃谓自弃侮谓自侮反谓自反得谓自得祸福无不自已求之者圣贤道一个自字防好尝言年十三时复斋因看论语命某近前问云看有子一章如何某云此有子之言非夫子之言先兄云孔门除却曽子便到有子未可轻议更思之如何某曰夫子之言简易有子之言支离
  吕伯恭为鹅湖之集先兄复斋谓某曰伯恭约元晦为此集正为学术异同某兄弟先自不同何以望鹅湖之同先兄遂与某议论致辨又令某自说至晚罢先兄云子静之说是次早某请先兄说先兄云某无说夜来思子静之説极是方得一诗云提孩知爱长知钦古圣相传只此心大抵有基方筑室未闻无址忽成岑留情传注翻榛塞着意精微转陆沈珍重友朋相切琢须知至乐在于今某云诗甚佳但第二句微有未安先兄云说得恁地又道未安更要如何某云不妨一面起行某沿途却和此诗及至鹅湖伯恭首问先兄别后新功先兄举诗才四句元晦顾伯恭曰子夀早已上子静船了也举诗罢遂致辨于先兄某云途中某和得家兄此诗云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涓流滴到沧溟水拳石崇成泰华岑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沈举诗至此元晦失色至欲知自下升髙处真伪先须辨只今元晦大不怿于是各休息翌日二公商量数十折议论来莫不悉破其说继日凡致辨其说随屈伯恭甚有虚心相聴之意竟为元晦所屈后往南康元晦延入白鹿讲说因讲君子喻于义一章元晦再三云某在此不曽说到这里负愧何言
  先兄复斋临终云比来见得子静之学甚明恨不得相与切磋见此道之大明耳
  吾家合族而食毎轮差子弟掌库三年某适当其职所学大进这方是执事敬
  徐仲诚请教使思孟子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一章仲诚处堂一月一日问之云仲诚思得孟子如何仲诚答曰如镜中观花答曰见得仲诚也是如此顾左右曰仲诚真善自述者因说与云此事不在他求只在仲诚身上既又微笑而言曰已是分明说了也少间仲诚因问中庸以何为要语答曰我与汝说内汝只管说外良久曰句句是要语梭山曰博学之审问之谨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此是要语答曰未知学博学个什麽审问个什麽明辨个什麽笃行个什麽
  有学者终日聴话忽请问曰如何是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答曰吾友是泛然问老夫却不是泛然答老夫凡今所与吾友说皆是理也穷理是穷这个理尽性是尽这个性至命是至这个命
  称叹赵子新美质谓人莫不有夸示已能之心子新为人称扬反生羞愧人莫不有好进之心子新恬淡虽推之不前人皆恶人言已之短子新惟恐人不以其失为告羣居终日黙然端坐隂有以律夫气习之浇薄者多矣可谓人中之一瑞但不能进学可忧耳或云年亦未在答云莫道未也二十嵗来一日子新至语之曰莫堆堆地须发扬车前不能令人轩车后不能令人轾何不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