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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松堂全集
祭内升侍御王东皋早同年文
呜呼,世道之淳浇,人心之邪正,岂不能繁乎人哉。夫既得人矣,足以振团家之纪纲,
养天地之正气。不曲学以阿世,不逢迎以事主,不苟且于功名之阶,以滋海内随波逐流之渐。当
其生也,未尝大展其所用,而赍志以没。及没之日,天下之人争惜之,且叹息之,或流涕不能已
已者。必曰:「国家之纪
网,既不得此人而振之,天地之正气,复不得此人而养之,真世道人心之不幸也。」
呜呼,何竞亡我东皋公哉。公幼而敦重,举止语默,卽如成人,下帷读书,凛凛庭训,
时假萧寺。蓬蒿蔽屣,断荠啖茹,不易菜根风味,故与贫安之苦素。迨举于乡,乡之人以真孝廉
称。丙戌捷南宫,以进士分校北闱,得人甚盛。初授行人,奉差东省,毫不舆地方事。惟登泰山,
谒孔庙,卽归矣。识者曰,异日居清华,必其严一介之操者也」。后特擢吏曹,森私谒,杜苞苴,
外僚不能干以私。或议黜陟大事,有不合者,辄力争之.君声不能夺。宝坻杜冢宰同真定梁公、
大兴朱公特疏保荐清直,请留掌选者十年。廉名大着,朝论咸服。既而受上知,拜官御史,谏书
数上。其时有以赀郎进者,欲授正印,公白简褫之。廵视京城,辑暴锄奸,一时豪强敛迹,不敢
怒马轻裘,扬扬联镳于道上,公之丰采为何如耶,公既膺内擢,仍管道事,应差廵盐,而极力辞
之。两监文武闱,风清弊绝,肃如也。公之廉介自持,始终不渝,又为何如耶,天下之人方望公
一旦大用,以光明俊件之概,为国家振纪纲,以礼义廉耻之防,为天地养正气.今闻公没,而自
满迄汉,自士大夫以至儿童走卒,识舆不识,无不流涕叹息,岂仅为公一身生死惜哉。
忆公以监礼南郊,归而感病卧床,闻严父讣,卽扶病奔丧,哀毁不胜,抱病读礼。既除
服,谓公行且北上矣,岂意晨起遂肃衣端坐而逝耶。公伯仲五人,而公居长。其诸兄弟之光大家
门,亦未之或知,然皆卓然成立,亦可无手足忧。所痛心者,弃八十五岁之老母于北堂,反借棺
以殓子,日夜抚子枢而哭之,此某之所为流涕叹息,终疑廉吏可为而不可为也,将奈何耶?幸而有
子承祧,异日克继清白.以
竟公未竟之业。天下之人将拭目望之,又不独我二三同谱,关切在怀矣。
呜呼,岳岳怀方,乾坤不易。生而正直,没而神明。清刚之气,凌于川岳。太室萃嵂,
洛水荡漾。其人云亡,其道斯长。维灵不远,来格来享。呜呼尚飨。
公祭烈女宋典姐文
为臣死忠,为手死孝,为妇死节,皆人偷之大、风化之美也。有一于此,举世称奇。若
夫娟娟弱息,优俪未谐,方在纳采之年,遂引于归之义如宋女者,尤奇中之奇,占今所不多见者
也。宋女赋性坚贞,言笑不茍,生长农户,未覩诗书。媒氏合婚,罗帕成礼。兰家负水之子,卽
为宋女举案之人。不意合卺未成,兰子夭折,女闻讣而肠欲断,母力勧而志弥坚。投纵未及结褵
之期,个死下改从一之节。
呜呼,烈哉。女出农家,一奇也。裂兰姓罗帕而缢,二奇也。气绝后面目如生,三奇也。
以乡邻之公举,卫官之申报,厅道之查核,学使具疏上闻.奉命建坊旌其烈,绅士大夫复为诗歌
以表章之,女其死而不死矣。理宜合葬,以慰幽魂。从此烈女冢间,木可连枝,瓜可并蒂,鸟可
双栖。不独一方之景仰,实为千万人、千万世之景仰也。女其有灵,鉴兹公奠。
祭夏师母牛氏文
枢丧母奄忽及撢,师母辞世,已九阅月于兹矣,痛哉。枢母逝而师母亦逝,慈训淑型,相断
而陨,
枢且抱憾,终天不能已。世兄其何以堪耶?窃念枢自髫年,侍吾师门墙,躬承教泽,稔知师母
闺范久矣。唱随之际,相敬如宾。井臼之间,勤俭备至。止生一子,七齢就学。聪颖而敦重,识
者以大器许之。未几,吾师捐馆舍,庭训不终。师母坚守苦节,以慈代严,期玉于成。虽茹檗和
熊,不是过也。世兄果蚤列州庠矣,寻拔国雍矣,寻又登北几贤书矣。捷至,师母乃喜曰:「我未
亡人也,庶几可以报夫子于地下。」世兄捧贤书如捧檄然,祇愿长侍慈闱膝下也。自是菽水承欢。
枢亦邀恩归养。
枢母或过师母灾,师母亦或过枢母家,相与话阃仪,说女工,论持家课子之心,商崇俭
黜浮之道,家人闻之,莫不凛然。枢每于岁时伏腊,恭问起居,见师母步履壮链,似中年人,从
未见其扶杖也。枢私心窃幸曰,「寿不可量矣」。不幸,枢母于己酉年见背去。师母固无恙也,乃
世兄就铨,且曰五老矣,得见尔膺一命,吾心慰矣」。世兄遂谒天官,筮仕南皮令.人曰,「疲邑
也」。枢曰,不然。皮距蔚不十舍,正好奉板舆」。时世兄抱病,力疾就任,卽图迎养,虑冬寒师
母不能胜,卜在来春和煦时。执意冬杪一疾,竟不起耶.目中仅见膺一命,而不复沾纶綍之荣,
岂非数耶,痛哉。
世兄迎养未逮,汤药未亲,含殓未视。虽有诸孙,在其抱憾终天者,当何如也。枢既痛
枢母,又痛师母,兼痛世兄之无母,同于枢之无母。即欲升堂一拜,而两家慈闱寂然矣。痛哉,
奈何,尝读仲由之言曰:昔日由为亲百里负米。亲没,南游于楚,从车百乘。累捆而坐,列鼎而
食。欲负米百里,岂可得乎?」枢与世兄均抱终天之憾,泪不能止矣。师母有灵,想亦堕泪。兹因
世兄奔丧归里,虞祭至三,门墙弟子,薄奠几筵。文耶情耶,酒耶泪耶。伏惟来格。
祭贞节妻母王氏文
痛哉,痛哉。某无母矣。幸外母在,如吾母在焉。今外母亦弃而去耶,此枢之所以痛也。
忆垂鬌时,曾亲见外父颜色,问病安否。外母引至榻前,令抚摩之。未几,外父亡,遗二女俱属
弱龄。外母曲为养育,誓不改节,俾二女嫁事,次第完成。外孙男女,几如林立。枢自登第后,
官京师者十余年,每月则遣仆致词。自己亥归养在里,歴十余年,每朔望则躬诣父前,亲问起居,
如家庭礼。盖外母子视某,某卽母事外母也。枢母去世矣,外母目虽昏,固无恙耳。去年枢奉召
入都时,跪外母床卜告别,外母潜然泪下曰:「尔去可喜,吾老矣,不能再见尔矣。」枢忍泪宽慰
之。迨入都半年,闻外母病寻且瘳,逾半年又病,竟不起。此枢之所以痛也。外母平日每以外父
缺嗣为憾,今两曾孙为之承嗣,而外母含殓之夕,有侄并侄妇,有次婿、次女,暨诸侄孙、侄孙
妇、外孙、外孙妇、外孙女,俱环视之。以视他人生儿不立,或浪游远方,医药不谋,衣衾下备,
有子而无子者为何如也?
况外母赋性温良,治家勤俭。言笑不苟,寿登大耋。冰霜之操,达于彤庭,乖于柞楔,
千万禩为之不朽。外母亦复何憾哉。枢所憾者,一官羁绊,不获视含殓,护灵辆,惟有外母之长
女,奔而送于墓门之间,俟封树而返。枢闻讣之日,为位于长安邸舍中,焚香设奠,率子媳而哭
之。兹托长兄象恋代告几筵,又不获躬致酹奠,此枢之所以痛也。灵其不昧。伏惟尚响。
祭李孺人文
呜呼,孺人其逝耶,何遽至此耶?以孺人之淑德,卽寿登期颐,坐堂上受互世以下人称觞
逛祝,容未有艾也。以孺人之淑德,卽眼见儿孙辈取科甲,绾墨绶,跪起床下,次第问安,成荷
天子恩纶,各捧制书以进,容未有艾也。以孺人之淑德,渐以内则风乡里,俾人知孝慈,家尚谦
和,户敦勤俭,富忘其富,贵忘其贵,凡阃内之执妇道者,咸奉之为女师,容未有艾也。何遽至
此耶?岂侍药者爱护之至,小心之过耶,抑果数定必不能违耶?呜呼,复何言哉。
忆昔先慈在世,孺人登堂拜祝。先慈去世,孺人抚棺悲痛。曾几何时,玉步不复过寒家
矣。昨岁六十九岁之辰,计及明岁古稀,尽堂开筵,儿孙舞彩,姻亲族党,无不歌诗而介寿者。
某若服阕入都,恐不获躬进一觞为寿,此心歉然也。孰知某未入都而孺人辞世,某犹得伏地痛哭
于寝门间耶。某入都后,遇有佳菓佳蔬,欲奉吾母一啖,不及矣。卽以奉吾母者转以奉孺人,佐
令子菽水之欢,亦不及矣。岂不痛哉,岂不痛哉。兹于几筵前酹酒陈词,自愧弗躬。又冗笔不克
表淑德,惟有遥拜致哀而已。灵如有知,伏惟鉴格。
祭解安人文
解、魏两家,年谱世好,三十年相与之雅同于骨肉.安人所稔知也。忆昔辛卯岁,安人随法
周年兄
白济阳令内擢户曹,时尊姑郭太安人迎养在京。先太孺人亦在京,遇岁时伏腊,往来过从.共
谈内则井臼诸事。儿媳辈侧耳听之,几上仅肴核数器而已。金珠之饰,两家槩未有也。先太孺人
数称安人聪慧质朴。幼从父授经书,下笔敷千言可立就,却无示及阃外者。寻随法周年兄赴池州
太守任,不幸值海逆猖獗,奸人迎贼,郡城内陷,遂坐失守,造戍粤东,安人从之。越间关万里,
险阻备尝,恬如也。未几,会赦释放。安人育一女,抱而归。以为生还故乡,随我法周兄守坟墓,
奉蒸尝,幸矣。嗣是先太孺人去世,闻安人每一念及,未尝不潸然泣数行下也。
今年四月终,接法周年兄手书,知有老蚌生珠之喜。余京邸中儿女仆婢,俱举手加额,
以为清门吏之报。不意六月终,安人讣至矣,法周年见亦附手枢曰,寒家失半壁天。小儿女将何
恃也。」呜呼,痛哉。以安人孝而且贤,于法周年兄有如宾之敬。晚年琴瑟静好.既得手摩二子,
玉茁兰芽,又复躬受恩纶,翟弗珈佩,聊酬半生之艰苦.胡乃天夺之速,仰法周年兄鼓盆而歌,
抚弦而叹,喜中生哀,添鬓上霜雪几何耶。独奈抱紧一官,小能价酹酒躬奠,聊陈芜词,以申情
愫。灵其有知,鉴之格之。
祭三妹张孺人文
呜呼,吾妹何遽尔长逝耶。吾妹属纩在三月廿六。愚兄闻讣,在四月朔五。吾家兄弟姊
妹仅四人,长兄大妹得以执手而诀,愚兄独于京邸设位而哭,既不能见吾妹之面,又不能抚吾妹
之棺。呜呼,天乎,岂不恸哉!恸之极无暇为诔矣。
然亦不得不收泪捉笔,以写愚兄身在宦途,手足伤残之苦况,兼以述吾妹茹茶守节,女
中丈夫之贤名,则愚兄之诔犹是泪也。吾妹赋性温良,闺范严肃。自妹丈去世,所遗子女,尚未
成立,吾妹以未亡人抚之教之,婚之嫁之,曰;吾异日乃可相见于地下也。」其经理家务,则豊俭
适宜。其侍宗亲族党,则恩义兼尽。或有以壶内难处之事相商者,则又裁决明爽,不喃喃作儿女
语,固妇人女子中所不多见者。懿行彰彰,指不胜屈。今寿未及耆,正宜享诸孤菽水之养,酬三
十年擘画之艰。倘有采风者,举以人告,表其贞节,夫亦可以无憾矣。吾妹何遽尔长逝耶,岂不
恸哉,
然尤有深恸者,愚兄生子最晚,己酉一子,听星士家言,宜寄养于母之多子者,十二岁
归本家吉。因而此子累吾妹,神瘁心劳,不啻鞠育,计今十二年矣,尚不忍遽以归之魏者,而恢
焉遗之矣。愚兄将抱此于归,不知吾妹九原之心,慰耶、否耶。
忆壬子岁,愚兄奉召入都,时洒泪而别。恐病躯术愈,不复见吾妹,幸而九年之间,勉
支瘦骨。若从兹渐成衰朽,不克胜重任,早晚蒙圣恩,放归田旦,兄弟姊妹,聚首舆亭,以愚兄
两鬓霜雪,视吾妹纔颁白耳。夫何遽尔长逝耶了呜呼,恸哉、恸哉。自去冬至今,不半年而哭吾
女,又哭吾妹,此愚兄之所以伤心,而老景之所以不幸也;有数存焉。其奈何哉?兹遣诚儿亲致诔
词,随吾兄后,哭而奠之。灵其不昧,鉴吾远悲。尚飨。
祭曹子步妹丈文
呜呼,恸哉,子步死耶,其定数耶,此固在天者也。余何敢言,第以其人言之。五十八
岁而卽死,余之所不解者也。余自髫年,受完我夫子之托,与子步为伴读。及夫子弃世,又受两
师母之托,于子步为授书。见子步孤苦零丁,受人欺侮,几不能自存。所有先人赀产,为贪官橐
役并豪强者横吞殆尽,幸其人仅存耳。子步始发愤入州庠,寻以本朝定鼎,改武署浑源守戎。未
几,归而耕薄田,营生计,粗有栖身餬口之业。然而慷慨之性,乐善之心,往往重义而轻财,抉
危而济困。凡人之死丧、患难、疾病、鬬争、词讼、婚娶诸事,或亲或友.地不论远近,时不论
寒暑;偶有相闻,视如切己,区画处置,废寝忘食.必至周旋曲当而后已。亦只求不愧其为人,
未尝居功也。至于余家,又属至戚。上自父母,下至儿女之事。无非子步之真心热肠,情至义尽
者。且余之门户赖以看顾.节操赖以周全,肝胆赖以商确,衰残赖以体悉,而今俱不可得矣。働
哉。
子步在幼年,则孤苦零丁之人也。其在中年,则慷慨乐善之人也。其在晚年,则真心热
肠情至义尽之人也。此人常死耶,不当死耶,恸哉。以子步之为人,在家为孝子,在国必为忠臣,
在乡里为长者,在海内必为义士。此人常死耶,不当死耶,今竟死矣。此皆余之所不解者也,恸
哉。夫复何言哉.独余老矣。
忆子步于己未之春,送余大儿入闱。又于庚申之秋,送次儿入京。见余年过六十,须鬓
多霜,劝余加食,复望余首丘。倘余犬马力竭,谬蒙圣主鉴怜,俯允乞骸之请,生还故里,子步
已先我而逝,余目中不见于步,何以为情!卽今闻讣而悼伤,饮食顿减,又增一番老况。余所以深
恸子步之为人如此,而竟死也,其竟死者定数也。其不当死者,子步之生平为人也。可奈何哉。
京邸设位,儿女羣悲。大儿感
切,躬奠穗帏。兼慰吾妹,以安旅思。灵其不昧,来格水依。尚飨。
祭二妹曹孺人文
呜呼,痛哉,余宦京邸者十年,而手足骨肉之间,伤残殆尽矣,岂不悲战。岁壬子,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