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堂全集

问序辞王再,弗获。按戴记有日:「卿大夫饮射读法诸礼,乡士夫得以与其事。;志或其类欤。故
不揣不文,聊纪时典人之相得益章者,缀之简末,为蔚盛事云尔。
湖南按稿序
余于李退庵先生,交数年矣。其人大抵言行相顾,君子也。先生丰骨岳立,外简而中方,
与人了不设城府。时官侍御,首疏巡方宜修实政,先生之言已见一斑。未几奉命按湖南,时封疆
初辟,大寇末
歼.官无宦志,民无生趣。先生从艰难险阻中,行察吏安民之事,凛如也,湖南之绅士父老
能言之。事竣,果以称职报,擢太仆少卿。戊戌秋,裁缺候补。余省亲假满亦候补。两闲人时相
过从,或论诗,或评所为古文词,商确可否,或以经济之业,法度之书,互相砥砺,必归于道而
后已,不敢效晋人清谈也。
近者,成千我存按闽省,有谓其奏章甚少者。余以问先生,先生笑日:「巡方,非言官也。
入境以后,畏此简书,职在行矣,何多言为。」遂出按稿一帙示余,且属余序。余受而卒业,益叹
先生立言,皆从天理、王法、国体、民情之间,深思而曲尽之,尤以正己率属,培养元气,为第
一义。其告诫诸司,一则曰,「宁褫本院之衣,勿取瓦姓之物,再则曰,「以一官为重.视百姓
可欺。」噫,尽之矣,又何多言为哉。余乃因先生之言,考先生之行,良有可风者。辰州界卜,徐
帅有邮亭之馈,拒之不纳,仍谕以理,增共愧而不欲疑心。嘉版渡江,舟飘几覆,邑令械守者请
加罪,先生笑而释之。素知李臬司中梧为海内廉能
吏,每虚心谘访,事得共济,初忘上官之分,卒成莫逆之交。诸如此类:事皆可传。不谓英
妙之年,志量
远大,动合前贤如此。古人一当大任,章奏檄文,令记室藏之用以自考业。先生之言,既见
诸行矣,其亦有以自考乎?
王明府云中开荒政迹序
间尝与士君子谭吏洽,有今人与古人异者,不必尽求共同,亦有今人较人人难者,不必
尽求其易。只求不负君民,所学者为循吏,此循吏所以不多觏也乎?
王公令云中。云中兵民杂处,田者久荒不薙.多逋赋,风俗侈而健讼。公下车后,刚柔
缓急,协之大道,不数月,而民治。会姜逆变,崎岖戎马间,全家陷贼穴不暇颇,单骑谕邑里之
应贼者皆下,消战垒,供蒭糗。王师从枕席上过,专办犒师,羊酒日至,无留行,久之郡城拔。
上命公今.大同如故,县毁,以西安堡为治所,取创残饿赢之余,导雍理棼,生枯壮弱,小人握
蛇骑虎,未有数闲难成主事。解殿下
圜阓之门,荆棘茫然,弥望不覩炊烟者卽二三。就抚父老,伏白骨黄埃中,鸡不呜,犬不吠,
登陇亩而循阡陌之间,所在石田耳。云小绝徼,田大卤,更兵火,故地芜。地芜无民,无民是无
邑也。云无邑,当路塞、汉、唐入而牧者多矣,卽军吏何以禁阑山财物于边关乎。公虑此且熟。
顷奉有开恳荒田三年起科之令,曰「根本可以图矣」。遂悬十格,马招集要领,如禁勾摄、
省征调、给田舍、贷种粒事,皆古人行之成效者。公且招且劝,农事以外,不及其它。边入素谅
公,卽远在邻界者,亦坦然耕而不疑,浃岁,成田九百七十余顷。督府廉公治状,为云中最。事
入当上意,俞升一级。时公为小司寇,犹录宰云中劳迹:邀天子恩,不更异于当日无赫赫名者乎?
忆公自单骑招降时,性命身家,轻于毛羽,循资陟西曹,口不言功,是公不负君也。余
向捧昭过三云,父老马言逆贼之害,曰「丧乱余生,赖公保全多」。今丁男老穉,屋居火食,一谷
二谷三谷,青旗白酒,岁岁社腊以为安,伊谁之力,是公不负民也。而自公视之,循欧,不见同,
治乱民如理乱丝,不见异;劝民引流种树,冷风清甽,诸持田器鈇兵间,不见难;当卜意.不见
易,但曰吾有负于君若民已耳。」斯其学何如哉。召南阳训农兴利,户口增益,刘全椒五日一听事,
俾吏卒就田业。公卓然今古循吏中,冺
其异同难易之迹,而彰其牧民御众之才如此。吾家食公德久矣。遂不辞质言之,以慰云中父
老子弟,并以勖公远业云。
赈施录序
余于林兆靖先生,未尝有旧也。先撰北游随纪一叙,及山水一歌,望其为大儒,许其为仁者。
说者谓余溯先生家世渊源,雅可称述乃尔。不则以二史郡侯守,应有惠政,推尊所出有如此。此
非余之知先生也。余盖得之莆阳赈施一事云;方先生「优游田舍,歌咏自娱,饥馑之凶,一听当
事者补救之」。先生可闭户谢耳。且世静宇先生业,父子兄弟相聚,同耕一砚,家无三年九年之储,
为邻里乡党餬口计明甚,而又乏尺寸权以倾动当世,卽欲举修荒政,将何所藉耶。
先生乃首倡义施,不难举千万家父母妻孥之生死,任之一身。俾一时同心之人,乐输集
事,其应如响。复为之筹划精详、疴痒关切,千头万绪,条理井然。既着效于维桑,将垂法于后
禩,先生之心,殆无穷也。海内讲学家,高谈性命,动称儒者,于人往往无所济,欲立欲达,卒
托空谈而已。余读赈施録一
书、坐而言,起而可行,用佐当事,为国恤民德意,了无希冀于其间,安得不以大儒望之,
仁者许之乎。
愿先生受梓以公世,可代一部语录,提醒人心,卽寓物一体之怀,扩充完满,盖由此矣。此
则余之所以知先生也。
蓝氏余泽录序
蓝氏之在卽墨也,家世渊源,垂四百年矣。余发未燥,卽闻而知之。丙戈春,得与海重
同傍成进士,且出一先生门,又同选庶常,教习年余,见其持重有大器,交益善。因询先世遗业,
海重輙以不克负荷为忧。散馆以后,与余职业殊,疑其继述之事,尚有待也。寻奉简命,视学上
江。自念此行,若负朝廷,俾法度文章自我陨越,先人三不朽之业,亦自我败坏,不敢巳不忍,
于其行也,亦以「公慎二字为之勖。然亦未尝不谅余之相与以有成也。事竣,果以清严报,方在
考较滥觞之时,惟卜江独得中流一柱。余喜而下拜日,「真蓝氏裔乎,真吾友也」。未几,外任督
粮。又未几,奔丧归里。皆余省亲抱疴之日,不复闻其建竖何似。
戊戌冬,再晤于长安道上。海重言其生还自闽之情,余亦话及垂死来京之故,涕各数行
下,手持一帙日;「余泽录,乃三年读礼所辑司寇文绣先生、侍御北泉先生、封太史青初先生遗迹
也。」余捧读一过,凡先世之德、之功、之言,或在史编,或在家乘,或在口碑,或在篇什者,肿
历可数。内蕴海岳之气,而外发鼎彝之光,理有固然,又安能湮没而不彰耶。惟是表蓝氏之家世
者,书匪一人,人匪一代,散佚易而纂辑难。当日守而藏之者,则太史先生之孝也,今日广而传
之者,则海重之孝也。承先启后之心,用是
慰矣。独思海重大器也,肩此四百年来之旧家,循此视学清严之故步,自今以往,会有非常
之建竖,传之天下而书之典册,答恩遇而致显扬先世之业,又将恢扩而光大之,宁第文字间继述
已哉。时海重伯
仲俱在座,命余书此,以志勿忘,意若骎骎乎无所待焉者矣。
李文明实迹序
余不敏,年几半百,终日汲汲求之,与人谆谆言之者,实行而已。抑何务实者之不概见
也,无他,为之者其名,而传之者其文也。名与文无足信,遂并其实者而疑之,亦曰「名」、日「文」
矣,无怪乎务实之不概见也。近读李文明实迹则异是。文明,洪州大族也,去蔚不百里。余闻其
积德乐善,署云中别驾,尤啧喷着声云。客岁捐馆舍,里人追思不能已。徐子云门撰墓志铭,悉
撮其生平实行,勒诸贞珉,足以不朽。今长子晋阳克继先志,惧无以悬家乘,示子孙,乃仿年表
故事,辑成一书曰先考实迹。
案集中次第,如承家训子,捐赀报国,崇儒重道,济人利物,诸事皆凿凿与余所闻合。
且知父莫若子,知之真,故言之确,言之确,故传之最可,李君之以实行闻也。晋阳据事直书,
言无溢美,虽竺与道藏,礼佛栖玄之细事,亦不少讳,殆所谓抱树噉蔗而不忍忘者,非欤。
是集也,藏之于家.李氏主子若孙读之,其立心制行当何如也,卽公之当世,诸凡守财
嗜利之辈读之,共立心制行又当如也。自我行之,自人效之,风化之责,非学士大夫任之而谁任
乎。卽世之钓其名而饰其文者,未尝不以实行称也。不过曰「某事,令某某德我耳」,曰「某事,
借某公传我耳」,其为之后者亦曰.如是则孝,否则不孝耳」。昔人云,无其美而妄称之,则不孝,
必其有美而称之,为孝矣」。况乎悬家乘,示子孙,肯作一欺人语耶。甚矣,文明之以实行闻,其
为之后者,亦只传其实行焉而止也。
忆云门致余书日:「公素不为人作记。非其子为士,士而表其父母者,可不作。此亦人子也,
士也,仁人孝子之用心也,忍靳一言,令之没没乎。」余固信云门,益信文明之有后矣。
傅氏家训序
古人之为教山,非以绳束之也,导其自适而已。又虑无以绳束之也,移其不自适者,使
之自适而已。大约本乎缠绵恳笃之意,发为温厚和平之言,令人可法而可戒,欲哭而欲歌,斯其
善立教者矣。余尝读诸葛武侯、颜鲁公、邵康节、胡灾侯诸公家训,率皆导之自适者也。近读傅
氏家训,又以移其不自适而使之自适者也。夫导之自适难,移其不自适而使之自适尤难。导之者,
性也;移之者,抑情而复性也。天下虽无不可感之人,而家庭之间恩常掩义,义失而恩且昵矣,
何叮为训哉。
余于此集,读首篇,知母道焉;读中篇,知子道焉;读终篇,又知兄道焉。每篇之中,
沁乎肺腑,洽乎性情,恩与义之兼周,感与应之立效。母以子之适为适,兄以弟之适为适,而子
若弟能适母兄之适,因而自反共不适以归于适,门以内何融融也。郡侯上承母命,下体弟心,着
为一家言,以垂训后人,卽作一部语录,亦无不可。闻侯初拈笔时,且泪且书,泪痕透过纸背。一
日过余庸斋,此集适在案头,有客读之,侯在座掩面泣下,侯之所以为文之意,其缠绵恳笃固如
此。昔人有云。「读出师表,而不动心者,必知其非忠;读陈情表,而不动心者,必知其非孝,读
祭十二郎文,而不动心者,必知其非友。」余于此集亦云。
倪氏家谱序
间尝读史至忠臣孝子诸篇,思其事,想见其人于千载之上,尚为之咨嗟慨慕、掩卷流连,
不能已也。当吾世而闻之、见之,喜可知己。余客岁邀恩侍养,遶慈膝者年余。问视之暇,老母
輙命说古忠孝故实,令室人眷属,环而听之为乐,门以外事弗问焉。今年八月,倪金吾日章走一
介持家谱草本来索余叙。余捧帙知为年友东瓯公笔,闻于母,竟让,忽击节如平昔读史状,曷敢
谢不斐以辜作者意。
按谱篇章仅数十,乃有先、有后.有详、有畧,有始、有终,有书、有不书,每篇之中
于忠孝三致意焉。从戎之与嗣家不一世,死事之与坐诬不一人,大宗之与小宗不一行,尊祖之与
收族不一目。如世家年表,序传志铭,家礼祠祀,抑何井井有条也。金吾幼失怙,王父太保公复
小讳,乃于出处死生之大,绳武继世之微,以藐诸孤,悉表而出之,不致如杞、宋之无征,可谓
孝矣。然而金吾之孝,不止此也。
金吾敷年曾与余同班行,望之则恂恂似儒者,时或过从,日惟读书赋诗,所谈职分外,
绝无躁竞一语,殆学古有获而回出纨挎耶。抑有感于太保公之遗言,奉为龟鉴耶。孟子云:「事亲
为大.守身为大。」余益知金吾之成是谱也,以昭源本,以笃宗盟,以诫子孙,如是始称不匮尔。
虽然,天子以孝治天下,未尝不于孝子之门求忠臣。余愿金吾立心制行,不愧古人,异口钟鼎名
著,带砺功高。有傅之山小者,曰「此
宜兴倪氏后人也」。余且喜,藉以慰我堂上人颜色,宁复咨嗟慨慕,有不相及之感乎L.东瓯
公熟读史,且知余,当以余今口之言冯不佞,再以告金吾。
潘氏家谱序
藏山潘君,山中隐者也。质朴醇谨,居家惟务耕织,间一人城市,如桃花源中人,烟霞
之气,扑人眉宇,所谈自循理乐善外,不挂齿颊也。稽其行谊,尤以孝友为重。尝追念长兄笃于
孝,蚤亡无嗣,以次子珉承继,且割己产之半与之。文正之仁,公艺之义,洵可风哉。至其敦睦
亲族,复欲构家堂,置学田,赡鳏寡,尚有志未逮。近因世代日远,支派日繁,木本水源,倦倦
在念。乃立家谱,垂示后人,自共西蜀之本籍,都门之宦游,以迄定兴之迁居,悉记载焉。后之
子孙,瓜瓞绵绵,当不忘今日继述之意,览是谱者,亦可以知藏山之隐德矣。因其问序于余,聊
为表而出之如此。
功过格序
袁了凡先生功过格,为长吏模范,垂六十余年矣。旧日刊行海内者甚伙,而卫带黄、朱
昆海两先生嗣于云中授剞劂。时余膺乡荐,两先生出以示余。余读未竟,知两先生学问经济,不
在清献公下。及诫所属吏,谆复严切者,只此「功过二字,诸吏莫不受而循之。会甲申之变,骂
贼殉难,血洒岩疆,正气犹耿耿在宇宙间。两先生有功无过之初心,死而后已。尝再读其书,固
无异两先生焚香告天时也。今余既入官矣,思士大夫不负所学,不负天子者何事,亦惟是省躬治
物,勿之有欺耳。勿欺于人,有何不可告人之心,勿欺于天,有何不敢告天之事。既不敢告人,
复不敢告天,必恣吾威福,为所欲为,视宦
途为垄断,以人命为草菅,冀得富贵,世世享之。未几而祸及其身,或及其子孙,始欲缴幸
微功,忏阵重过,噬脐何及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