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忆堂诗集校笺


  “上虞倪司徒”以下二句,总领全诗,言其兴起东浙,廓清天下。

  “上虞”,县名,明、清属浙江绍兴府,即今浙江上虞县。“司徒”,官名,即户部尚书。“廓清”,李汉《昌黎先生集序》“大拯颓风,教人自为……先生于文,摧陷廓清之功,比于武事,可谓雄伟不常者矣!”贾开宗等云:

  “廓清字,大有深意。”计六奇《明季北略》卷二十一上:“公少即颖异绝伦,弱冠举于乡。天启二年壬戌成进士,才名噪天下。与少詹黄公道周并

  出韩太史日缵门下,一时推为双璧。选人庶常,寻授编修。时魏珰用事,公乡人多贵显者,公肮脏木天,无所附丽。媚党者方请建祠国学,与先圣并列,公奉命典江右试,独以‘皓皓乎不可尚已’命题,同事为公咋舌。棘撤而珰已败,故公得免祸,海内亦以此重公。珰虽诛,诸党犹踞要地,欲终锢林下诸贤,乃借东林为题,又立孙党、赵党、熊党、邹党之目,以一网清流。公上疏力争,别白贞邪,破除门户,遂为人侧目。”

  ③“弱冠事《坟》《典》”以下二句,言其兴起东浙。“弱冠”,《礼记曲礼》上:“二十曰弱,冠。”古时男子二十成人,初加冠,体犹未壮,故称弱;后称年少为弱冠。“《坟》、《典》、”《三坟》、《五典》之简称。《左传》

  昭公十二年:“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注:“皆古书名。”后以为上古典籍之通称。“禹穴”,《清一统志绍兴府》一《古迹》:“禹穴,在会稽县宛委山,禹藏书之所。”

  “长啸两京巅”,言其廓清之功。“两京”指南京、北京两京也。《明史》卷二百六十五《倪元璐传》:“魏忠贤已伏诛矣。杨维垣者,逆奄遗孽也,至是上疏并诋东林、崔、魏(意为貌似公正,将东林人士与阉党元恶魏忠贤、崔呈秀一并否定),元璐不能平。崇祯元年正月上疏曰:‘臣顷阅奏章,见攻崔、魏者必与东林并称邪党。夫以东林为邪党,将以何者名崔魏?崔魏既邪党矣,击忠贤、呈秀者又邪党乎哉?……,疏入,柄国者以互相诋訾,两解之。当是时,元凶虽殛,其徒党犹盛,无敢颂言东林者。自元璐疏出,清议渐明,而善类亦稍登进矣。元璐寻进侍讲,其年四月,请毁

  《三朝要典》。”“历迁南京司业,右中允。四年,进右谕德,充日讲官,进右庶子,上《制实八策》。“又上《制虚八策》”。“八年,迁国子祭酒。”其疏、策扬名于两京。

  “魏晋皆丘垤”,“丘垤”,象蚁冢似的小土丘。《孟子公孙丑》上:

  “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此句谓元璐崇尚先秦、两汉之文,对魏晋文视若蚁丘。

  “赋生大王风”,战国宋玉《风赋》:“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宋玉、景差侍。有风飒然而至,王乃披襟而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宋玉对曰:‘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后以“大王风”为对帝王之奉颂之辞。此谓赋比宋玉。

  “歌入郢客《雪》”,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全唐诗》卷六百四十四李咸用《送人》:“有客为儒二十霜,酣歌郢《雪》时飘扬。”此谓诗调高雅。

  “启祯”,天启、崇祯,为明代最后两个皇帝熹宗朱由校、思宗朱由检的年号。

  子早汩没”以下二句,“小子”,作者自指。“汩没”,沉沦,沉溺。《壮悔堂文集》卷二《楼山常遗集序》:“余时方汩没于六朝。”卷三与

  《任王谷论文书》:“仆少溺(按:“溺”即沈溺、汩没之意)于声伎,未尝刻意读书,以此文章浅薄,不能发明古人之旨。……间有合作,亦不过春花烂熳,柔脆飘扬,转目便萧索可怜。”又曰:“六朝选体之文,最不可恃。”“黻黼”,古代礼服上绘绣的花纹。“采缬”,即彩缬,文缯也。此喻华丽的辞藻文彩。

  “葑菲曾勿遗”以下二句,《诗经邶风谷风》:“采葑采菲,勿以下体。”《集注》:葑,蔓菁也。菲,似,茎粗叶厚而长,有毛。下体,根也。……言采葑菲者,不可以其根之恶而弃其茎之美。”“绛帷列”,弟子列也。“绛帷”,红色帐帷。《后汉书》卷六十上《马融传》:“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教养诸生,常有千数。……常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弟子以次相传,鲜有人其室者。”此言不为元璐嫌弃而收为弟子也。

  “入室进所制”以下四句,言亲聆其师之教导也。《论语先进》:“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晋书》卷六十四《杨轲传》:“虽受业门徒,非入室弟子,莫得亲言。”方域受业情况,参阅《壮悔堂文集》卷一《倪涵谷文集序》、卷三《复倪玉纯书》。“所制”,所作诗文。“吐哺”,《史记》卷三十三《鲁周公世家》:“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贱矣。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勿以国骄人!”“款曲”,委曲殷勤也。

  “权珰昔障天”,“权珰”,专权之宦官,指魏忠贤。《明史》卷三百五《宦官传》二《魏忠贤传》:忠贤擅政,“欲尽杀异己者……正人去国,纷纷若振槁。……民间偶语,或触忠贤,輙被擒僇,甚至剥皮、刲舌,所杀不可胜数,道路以目。……当此之时,内外大权,一归忠贤”。

  “干儿复义孙”,指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集团。《明史宦官传》二《魏忠贤传》:“其党欲藉忠贤力倾诸正人,遂相率归忠贤,称义儿,且云:

  ‘东林将害翁’。……内竖自王体乾等外,又有李朝钦、王朝辅、孙进、王国泰、梁栋等三十余人,为左右拥护;外廷文臣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主谋议,号‘五虎’;武臣则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崔应元主杀僇,号‘五彪’;又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少卿曹钦程等号

  ‘十狗’;又有‘十孩儿’、‘四十孙’之号,而为呈秀辈门下者,又不可数计。自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遍置死党。”

  “群笑左杨拙”,《明史》卷二百四十四《杨涟传》:“杨涟,字文孺,应山人。”万历三十五年成进士。“天启二年,起涟礼科都给事中,旋擢太常少卿。明年冬,拜左佥都御史。又明年春,进左副都御史,而是时魏忠贤已用事,群小附之,惮众正盈朝,不敢大肆。涟益与赵南星、左光斗、魏大中辈激扬讽议,务植善类,抑邪。忠贤及其党衔次骨,遂兴汪文言狱,将罗织诸人。事虽获解,然正人势日危。其年六月,涟遂抗疏劾忠贤,列其二十大罪。”天启五年七月,被阉党毙狱中。又《左光斗传》:“左光斗,字遗植,桐城人。……与杨涟协心建议,排阉奴,扶冲主。宸极获正,两人力为多。由是朝野并称为杨、左。”曾奏劾忠贤、魏广微三十二斩罪,后与杨涟同日被害于狱中。

  “天下重朱炎”以下二句,言朝廷被阉党搞的天昏地黑。“朱炎”,太阳。《文选》何晏《景福殿赋》:“开建阳则朱炎艳,启金光则清风臻。”刘良注:“朱炎,日也。”“太白”,星名。《史记天官书》:“察日行以处位太白。”《索隐》:“《韩诗》云:太白,晨出东方为启明,昏见西方为长庚。”

  “慷慨西江闱”以下二句,指天启七年,元璐出典江西乡试(亦称省试,秋试),发策诋忠贤事。“闱”,科举考试,考场关防严密,称“锁闱”,简称“闱”,此指江西秋试(秋闱)。“发策”,发出策问(试题)。《宋史》卷四百二十八《尹焞传》:“尝应举,发策有《诛元祐诸臣议》……不对而出。”按元璐主江西秋试所出试题为“皓皓乎不可尚已”(按:语见《孟子滕文公》上:“昔者孔子没……子夏、子张、子田以有若(像貌)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意谓孔子洁白无以复加,有若无法与之相比。此乃针对阉党欲建魏忠贤生祠于国学,与孔子并列之倡议而发)。详见前笺注③、④。

  “文章砥回澜”以下二句,详前笺注。

  “更陈《要典》书”以下二句,《明史倪元璐传》:“元璐寻进侍讲。其年(崇祯元年)四月,请毁《三朝要典》,言:‘廷击、红丸、移宫三议,哄于清流,而《三朝要典》一书,成于逆。其议可兼行,其书必当速毁……。’帝命礼部会词臣详议。议上,遂焚其板。侍讲孙之獬,忠贤党也,闻之,诣阁大哭,天下笑之。”

  “《春秋》明是非”,《孟子滕文公》下:“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范仲淹《范文正公集》卷五《近名论》:“孔子作《春秋》,即名教之书也。善者褒之,不善者贬之,使后世君臣爱令名而劝,畏恶名而慎矣。”

  “夷跖,伯夷、柳下跖,古谓前者清高、后者贪暴,常以喻善恶迥异之人。

  “果有吕纯如”以下四句,“吕纯如”,吴江人,魏忠贤党。吴应箕《启祯两朝剥复录》载:天启五年四月,魏党“以吕纯如为山东巡抚。”天启六年六月,升“添注(兵部)左侍郎”,十二月转“兵部右侍郎。”魏党败,崇祯元年议定逆案,九月罢归回籍。此言崇祯七年张捷荐吕纯如之事。

  “张少宰”,即张捷也,时为吏部侍郎。事见笺注③。《明史倪元璐传》:

  “其端政本,悉规切温体仁。其伸公议,则诋张捷荐吕纯如谋翻逆案事。捷大怒,上疏力攻,元璐疏辨,帝俱不问。”

  “凤凰池”,亦称凤池,禁苑中池沼。魏、晋、南北朝时,设中书省于禁苑,掌管机要,接近皇帝,故称中书省为“凤凰池”。

  “屈轶”,神话中的草名,谓太平之世,生于庭前,能指佞人,故又名指佞草。王充《论衡》卷十七《是应篇》:“儒者又曰:太平之时,屈轶生于庭之末,若草之状,主指佞人。佞人入朝,屈轶庭末以指之,圣王则知佞人所在。……”

  “奸相”,指温体仁。

  “授意鹰犬群”以下四句,“七贵”,指西汉时以外戚关系而把持朝政的七个家族,后用以泛指权贵;此指明朝开国功臣刘基后裔,袭封诚意伯之刘孔昭,故曰“七贵孽”。“玦”,开有缺口的玉环,用以赠人表示决绝,此指被削职。《明史倪元璐传》:“元璐雅负时望,位渐通显,帝意向之,深为(温)体仁所忌。一日,帝书其名下阁,令以履历进,体仁益恐。会诚意伯刘孔昭谋掌戎政,体仁饵孔昭使攻元璐,言其妻陈(氏)尚存,而妾王(氏)冒继配复封,败礼坏法,诏下吏部核奏。其同里尚书姜逢元、侍郎王业浩、刘宗周及其从兄御史元珙,咸言陈氏以过被出,继娶王氏非妾,体仁意沮。会部议行抚按勘奏,即拟旨云:‘登科录二氏并列,罪迹显然,何待行勘。’遂落职闲住。孔昭京营不可得,遂以南京操江偿之。”

  “杌陧”,《书经秦誓》:“邦之杌陧,曰由一人。”《孔传》:“杌陧,不安,言危也。”

  “调羹不得人”以下二句,“调羹”,《书经说命》下:“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孔传》:“盐,咸;梅,醋。羹须咸、醋以和之。”商王武丁立傅说为相,使协和上下,如调羹然,因以为宰相之职之别称。“金瓯,比喻国家疆土。瓯,盆、盂类之瓦器;金瓯,黄金制成的盆、盂,故以为比。

  《梁书》卷五十六《侯景传》:“(梁武帝)曾夜出视事,至武德阁,独言:‘我国家犹若金瓯,无一伤缺……。’

  “淬”,通焠,将金属铸件烧红,急入水中,谓之淬火,可使铸件坚硬。“昆吾锋”,昆吾剑之剑刃。《列子汤问》:“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昆吾之剑、火浣之布。其剑长尺有咫,炼钢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艺文类聚》卷六十《军器部剑》:南朝梁吴筠“《咏宝剑诗》曰:‘我有一宝剑,出自昆吾溪。照人如照水,切玉如切泥。,《明史倪元璐传》:“(崇祯)十五年九月,诏起兵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明年春抵都,陈制敌机宜,帝喜。五月超拜户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仍充日讲官。祖制,浙人不得官户部。元璐辞,不许。帝眷元璐甚,五日三赐对。因奏:‘陛下诚用臣,臣请得参兵部谋。’帝曰:‘已谕枢臣,令与卿协计。’当是时,冯元飚为兵部,与元璐同志,钩考兵食,中外想望太平。”然大势已去,非一、二人所能回也。

  “主辱已当死”以下四句,“卜历竭”,历数(气运)已尽,详后哀史可法诗笺注。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攻占北京,崇祯帝自缢于煤山。同日,倪元璐投缳于官府,亦自缢死,故云“君臣共一辙”。计六奇

  《明季北略》卷二十一上《倪元璐》:“(崇祯十七年)三月丁未,京师陷,公纱帻绛衣,北向拜阙,曰:‘臣为大臣,不能保国,臣之罪也!’又南向再拜,遥辞母太夫人。旋易便服,至书斋,索酒,招二友为别。于汉寿亭侯像前,献像三爵;亦自浮满,尽三大白。……于是步出,至厅事,南面坐,乃投缳。”

  泄泄”,弛缓貌。《诗经大雅板》:“天之方蹶,无然泄泄。”《孟子离娄》上:“泄泄犹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犹沓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