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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忆堂诗集校笺
“昔者天启七载间”以下四句,“天启”,明熹宗朱由校年号(公元一六二一至一六二七年。计六奇《明季北略》卷二十一上《殉难文臣范景文传》:“天启甲子(四年),逆阉窃柄,公上疏请清仕路,养仕节,谓‘天地人材,当为天地惜之;朝廷名器,当为朝廷守之;天下万世是非公论,当与天下万世共之’。言皆剀切,为时所忌。南乐相魏广微以乡曲故,欲招致公,卒不可得。比当例推,珰先授意部堂,芟除清流周忠毅(宗建)、李忠毅(应升)辈,公争执不少狥,忠贤大怒。寻移疾归,杜门却扫,视世荣一切淡如。至感愤时事,则裂眦拳几案,痛惋交集。”
“皇帝纪元肇戊辰”以下四句,“戊辰”,明朱由检崇祯元年(公元一六二八年)范景文传》:“崇祯初,用荐召为太常少卿。二年七月,擢右佥。《明史都御史,巡抚河南。京师戒严,率所部八千人勤王,饷皆自赍。抵涿州,四方援兵多剽掠,独河南军无所犯。移驻都门,再移昌平,远近恃以无恐。明年三
月,擢兵部添注左侍郎,练兵通州,通镇初设,兵皆召募,景文综理有法,军特精。当请有司实行一条鞭法,徭役归之官,民稍助其费,供应平买,不立官价名,帝令永著为例。居二年,以父丧去官。”徐作肃曰:“崇祯三年,景文佐司马镇通州,侯子父司徒公佐司马镇昌平。五年,景文去,司徒公并通州代之。”“遗直”,有古代骨鲠遗风之臣。“封埴”应作“封殖”,修治封疆,种植五谷。
“恭遇纪元十一年”以下二句,指崇祯十一年清兵入塞,连下京畿州县,京师戒严,杨嗣昌夺情入阁,为崇祯帝献策议和,危害国家之事。“朅来”,犹言“何来”;“朅”,音揭。
“豸冠獬豸冠,执法者之冠。《晋书》卷二十五:“法冠,一名柱后,或谓之獬豸冠。高五寸,以縰为展筩,铁为柱卷,取其不曲挠也。侍御史、廷尉正监平,凡执法官皆服之。或谓獬豸神羊,能触奸佞。《异物志》云:‘北荒之
中,有兽名獬豸,一角,性别曲直。见人斗,触不直者;闻人争,咋不正者。楚王尝获此兽,因象其形以制衣冠。’胡广曰:‘……秦灭楚,以其冠服赐执法臣也。’“成勇”,《明史》卷二百五十八本传:“成勇,字仁有,安乐人也,天启五年进士。”历饶州、开封、归德推官。崇祯十一年,授南京御史。“杨嗣昌夺情入
阁,言者咸获谴。勇愤,其年九月上疏言:‘嗣昌秉枢两年,一筹莫展,边警屡惊,群寇满野。清议不畏,名教不畏,万世公议不畏,臣窃为青史虑。’疏人,帝大怒,削籍提讯,诘主使姓名。勇狱中上书言:‘臣十二年外吏,数十日南台,无权可招,无贿可纳,不知有党。’帝怒,竟戌宁波卫。”
“不分孤臣腾苡薏”,《后汉书》卷五十四《马援传》:“初,援在交阯,常食薏苡实,用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南方薏苡实大,援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土珍怪,权贵皆望之。援时方有宠,故莫以闻。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马武与於陵侯侯昱等皆以章言其状,帝益怒。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还旧茔,裁员城西数亩地槀葬而已。”后遂以涉嫌被诬谓之“薏苡之嫌。”
“忆昨钩党起须臾”,《侯氏家乘》卷二李觉斯《户部尚书侯公墓志铭》:“时乌程相(温体仁)当国,久亦欲尽天下贤者,以朋党误国之说疑撼天子。嫉公为东林魁,乃搘柱高位,嗾言官论公麋饷,系诏狱。”
“管、鲍贫交见司马”,“管、鲍”,春秋时的管仲和鲍叔牙。《史记》卷六十二《管仲传》:“管仲夷吾者,颖上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小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
既用,任政於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徐作肃曰:“(司徒公)与景文素善。九年,司徒为温体仁、薛国观所忌,下狱,久不解,景文盖尝营救之也。”
“请室两辱双鱼书”,“请室”,囚禁有罪官吏的牢狱。《汉书》卷四十八《贾谊传》上疏陈政事:“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注:“请室,请罪之室。”“双鱼书”,见本卷《寄夏进士允彝》诗笺注。
“孙阳”,即伯乐,秦穆公时人,善相马。《战国策楚策四》:千里马不为人知,“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白汗交流,伯乐见之,攀而哭之,解衣覆之。千里马于是“俯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
“莫赤匪狐黑匪乌”,《诗经邶风北风》“莫赤匪狐,莫黑匪乌”句之省略。《正义》曰:“卫之百姓,疾其时政,以狐之类皆赤,乌之类皆黑,人莫能分别赤以为非狐者,莫能分别黑以为非乌者……今君、臣为恶如一,似狐、乌相类,人以莫能别其同异。”“匪”,同“非”。朱熹注:“比也。狐,兽名,似犬黄赤色;乌鸦,黑色;皆不祥之物,人所恶见者也。所见无非此物,则国将危乱可知。”
“李杨”,唐玄宗时之奸相李林甫、杨国忠。《旧唐书》卷一百六本传载:“林甫面柔而有狡计,能伺候人主意,故骤历清列,为时委任。而中官妃家,皆厚结托,伺上动静,皆预知之,故出言进奏,动必称旨,而猜忌阴中人,不见于词色。朝廷受主恩顾,不由其门,则构成其罪;与之善者,虽斯养下士,尽至荣宠。……所以秉钧二十年,朝野侧目,惮其威权。”杨国忠本名钊,蒲州永乐人,其舅张易之,从祖妹杨贵妃。“国忠无学术拘检,能饮酒,蒱博无行,为宗党所鄙。”杨贵妃得宠,国忠“骤履清贯,朝士指目嗤之。”然其禀性奸回,强力而有口辩,高居相位,恣弄威权,天子莫见其非,群臣由之杜口,致禄山叛逆,銮辂播迁,枭首覆宗,莫救艰步”。按:此以李、杨比温体仁、薛国观。
“青蝇身后为谁殛”,《三国志》卷五十七《虞翻传》:“(孙)权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句注引《翻别传》:“翻放弃南方,云:‘自恨疏节,骨体不媚,犯上获罪,当长没海隅。生无可与语,死以青蝇为吊客。使天下一人知己者,足以不恨。’后遂以“青蝇吊客”喻死后无人闻问,只有青蝇附身而已。殛,诛。
奉和臬司李公白兔之作
夏屋雕笼锦绩,等闲真异出群游。虞罗自为奇毛洁②,春草须于大野求。西入玉门思汉月③,东归银海望金秋。亦知碧落含虚魄,三窟无营也不忧。
笺注:
“臬司”,明、清时称按察使为臬司。《明史》卷七十五《职官志》四:“按察使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正三品。“李公”,未详。本诗作于崇祯十二年金陵应试时。
“虞罗自为奇毛洁”,欧阳修《白兔诗》:“天冥冥、云濛濛,白兔药姮娥宫。玉关金锁夜不闭,窜入滁山千万重……渴饮泉、困栖草,滁人遇之丰山道。网罗百计偶得之,千里持为翰林宝。翰林酬酢委金璧,珠箔花笼玉为食……天资洁白已为累,物性拘囚尽无益。上林荣落几时休,回首峰峦断消息。”(《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五十四“)虞罗”,虞人之罗网。
“玉门”,玉门关,古时通往西域的要道。见卷《关山月》笺注。
“东归银海望金秋”,“银海”,光明眩曜之大地,此指中原。秦观《和裴仲谟放兔行》:“天寒草枯死,见窘何太迫。上有苍鹰祸,下有黄犬厄。……兔兮兔兮听我言,月中仙子最汝怜。不如亟返月中宿,休顾商岩与岳麓。”(《淮海集》卷五)
“碧落”,天空,天上。“虚魄”,月。
“三窟”,《战国策齐策)四:“冯谖(谓孟尝君)曰:‘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还报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为乐矣。,“营”,谋求,经营。
赠梁明府
展矣梁公子,轶尘出帝京。乌衣推素业,白帻足时名。地许云霄近,才令宇宙惊。有人倡领袖,处士得澄清。坛坫归牛耳③,交游伫凰鸣。蓬门宁寄迹,天阁早驰声。经术醇儒富,匡扶
旧学精。种花先百里⑤,叱驭即前程。岂弟临封久,欢呼敝邑迎。威仪嗟父老,觌觐想承平。朋酒春觥狎,端居夏日明。为怜疲俗晚,可怪鼠群横。氛祲围城郭,儿童逐甲兵。空村狐吹火,废草犊慵耕。何似鲂能,无知尾自赪。循良崇汉诏,霖雨待周。大皋夔列。读书属致主三,亲政已编氓。茕器,庸功召杜行十载吟《梁甫》,一朝见贾生鹍鹏终北徙,羽翼忽南征。
自愧羊公鹤,空惭雒下伧。旧曾先郭隗,今始识韩荆。岁月文章老,蹉跎姓字轻。陈书增感激,抒虑有精诚。长揖明公礼,弹冠下士情。不才余等辈,迟暮亦峥嵘。
校记:
一]“轶尘”,强善本作“超尘”。
二“能”,强善本作“前,。
三“属”,强善本作“须”。
四“一朝见”,强善本作“今欣遇”。
笺注
“明府”,清梁章钜《称谓录》卷二十二《明府》:“《唐书张伦传》:李笃称外黄令毛钦为明府。《表异录》:唐人称县曰明府。”梁明府,或谓梁展(据张慧剑(江苏文人年表》)此诗作于崇祯十二年南京应试时。
“乌衣推素业”,“乌衣”,南京乌衣苍。《宋书》卷五十八《谢弘微传》:
谢)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曜、弘微,并以文义赏会。尝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世说新语雅量》:“王公(导)曰:‘吾角巾经还乌衣,何所稍严。,刘孝标注引《丹阳记》:“乌衣之起,吴时乌衣营处所也。江左初立,琅玡诸王所居。”
“坛坫归牛耳”,详卷一《赠吴征君丈人》笺注。
“凰鸣”,品学兼优的人才。《诗经大雅卷耳》:“凰皇鸣兮,于彼高冈;梧桐生兮,于彼朝阳。”《世说新语赏誉》:“张华见褚陶,语陆平原曰:‘君兄弟龙跃云津,顾彦先凤鸣朝阳’。”
“百里”,古时一县辖约百里。《抱朴子外篇百里》:“烦剧所重,其唯百里。”《世说新语言语》:“李弘度常叹不被遇,殷杨州(浩)知其家贫,问:‘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穷猿奔林,岂暇择木。’遂授剡县。’,《庚子山集注》卷一《春赋》:“河阳一县并是花,金谷从来满园树。”注:
晋书》曰:潘岳为河阳令,满县皆栽桃花。”
“叱驭即前程”,《汉书》卷七十六《王尊传》:“上以尊为郿令,迁益州刺史。先是琅玡王阳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九折阪,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后以病去。及尊为刺史,至其阪,问吏曰:‘此非王阳所畏道邪?’吏对曰:‘是。’尊叱其驭曰:‘驱之,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
“朋酒春觥狎”,《诗经豳风七月》:“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寺无疆。”《郑笺》:“两樽曰朋。”
“何似鲂能白”以下二句,《诗经周南汝坟》:“鲸鱼頳尾,王室如毁。”
《毛传》:頳,赤也,鱼劳则尾赤。毁,火也。”笺云:“君子仕于乱世,其颜色瘦病,如鱼劳则尾赤。所以然者,畏王室之酷烈。是时纣存。”
“循良崇汉诏”,《汉书》卷八十九《循吏传序》:“及至孝宣,由仄陋而登至尊,兴于闾阎,知民事之艰难。自霍光薨后,始躬万机,厉精为治。……常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为太守,吏民之本也,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内候。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是故汉世良吏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霖雨待周茕”“霖雨”,久旱之雨,此喻恩泽。《书经周书洪范》:“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伪《孔传》:“茕,单,无兄弟也。无子曰独。”
“皋夔”,舜、尧大臣皋陶和夔。《史记》卷一《五帝纪》:“(舜)摄政八年,而尧崩。三年丧毕,让丹朱,天下归舜。而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
、益、彭祖,自尧时而皆举用,未有分职,于是舜乃至于文祖,谋于四岳,辟四门,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论帝德,远佞人,则蛮夷率服。”
“庸功”,《国语晋语》七:“无功庸者,不敢居高位。”韦昭注:“国功曰功,民功曰庸。”“召、杜”,指西汉召信臣、东汉杜诗。《汉书》卷八十九《循吏传》:“召信臣字翁卿,九江寿春人也。以明经甲科为郎,……迁上蔡长,其治视民如子,所居见称述。超为零陵太守,病归,复征为谏大夫,迁南阳太守,其治如上蔡,信臣为人勤力有方略,好为民兴利,务在富之。躬勤耕农,出入阡陌,止舍离乡亭,稀有安居时。……其化大行,郡中莫不耕稼力田,百姓归之,户口增倍,盗贼狱讼衰止。吏民亲爱信臣,号之曰‘召父。’《后汉书》卷三十一《杜诗传》:“杜诗字(公)君[公,河内汲人也。……迁南阳太守,性节俭而政治清平,以诛暴立威,善于计略,省爱民役。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郡内比屋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故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