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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塘集
沿江备籴疏
臣窃惟江东一路多是防江实为大郡而漕司又在建康尤为重寄凡其经理之责要非他路之比陛下慨念中原志图恢复如江东一路系漕运切之地平居无事广为积粟之策此漕臣所当究心者臣以谓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要宜于无事之日丰登之嵗稍为防江积粟之计诚国家急先之务也欲乞睿防令江东漕司及兹稔嵗价平之时于防江诸州多籴米斛如建康太平宣州等处每郡籴米各不下二三万斛逐州桩管以备仓猝之须以寛军旅之用庶防临期优裕无三十钟致一石之费亦古人实边之遗意也
犒赏酒库疏
臣窃见诸州犒赏库元系军中酒坊以赡军为名取利甚厚后来既归朝廷数増变易今固不必缕举但数年来朝廷或命版曹或命都司监贰郎官或命帅漕任提领之职未尝一嵗而不易得之谙晓酒事者皆谓犒赏库今若不归之各州止从朝廷差官提领于都下其不便者盖有三説浙西一路八州浙东绍兴皆有犒赏库近郡已不下二百里如苏常以北去都城皆数百里提领每有追呼措置公吏往返半月在道每库吏人不过三四軰一畨追逮为之一空半月在途酒库皆废既来都下人情生踈各库上下表散不甚重叠其不便一也官司不问大小凡事要定规模提领官每嵗数易人各有见往往提领之初必有更张减额借本赊本添价减价易置官吏色色更变每遇提领一新诸库如理乱丝莫知适从如此而欲望其场务规摹一定不易酒课増羡无他费扰不可得已此不便二也诸库嵗多是积压本钱遂致预行借本其来日久今朝廷选提领官临时分付有某官提领既已从某局借本忽易他官则元官复不肯认互相更易务在推托致使当时借本之金前后各不体卹诸库益无以自寛酒课由之而亏折此不便三也若从各州提领则皆无此患盖诸州追呼报应不费日子又无数易纷更之扰复无借本相为推托之弊凡一切张官置吏之费可以遂省坐受每嵗成数之入可以享其利而坐收成效也欲望睿防废提领一所令犒赏从各州提领以各库每嵗合趁之额诸州以时解版曹所有目今借过本钱令各州取见的实数目从多寡作一年或二年均认帯纳可以省事可以无扰可以少振诸库可以上裨国用诚为急务
纠役防
臣以不才误防圣恩久长民部日受词讼其间有诉枉伸屈外若可念而中实为奸者莫如纠役是也今当官者往往知有差役之而不知纠役者其尤甚于差役差役之不公害固及于一家也纠役之不当其害岂止一家哉盖甲役已满而当替则乙合充役而妄奸被纠者不一人官司与之追呼与之审证犹未肯已也又诉之诸司省部焉凡妄纠一人有经涉一二年而不能决者故甲之当替则不容其去于是破家荡产益重其祸逃亡避免都分无见役之人乙之当役则久而不充于是被纠者或一二家或三四家其扰卒未已也然则纠役之其曰甚于差役信矣臣以谓今当立为二説以惩纠役之其一则乞降睿防应诸乡保正长合满之前两月令佐同责手分乡司公共照物力髙下从条预行定差结罪保明令佐亲与审实置籍抄上候合替者既满则直以前所预差者告示承替其合替保正长即与劈印日下住役不必等候替人若预被差者有所纠论他日其词果实则元差手分乡司并作无心力勒罢永不收叙其二则乞降睿防应预差充役人如合承替则令日下公防给印着役如有纠论一面充应不得以有所纠而未役也将来所纠得当却许截日住役本县给据将已歴过月日于以后充役日通理二説既行则令佐守预差之法而得致其审胥吏知妄差之罪而不敢容私已役者可以当替而得脱当代者不容其妄究而幸免庶防纠役之不至重为民害臣愚欲望圣慈深酌利病亟赐施行不胜斯民厚幸
论刑狱当重疏
臣闻之圣人未尝无不得已之事也而每寓之以不能已之情夫所谓不能已之情者政圣人之欲尽其心也使其于不得已者而不寓其情焉则圣人将为得已不已者之所为矣嗟夫圣人方欲以仁覆天下必欲一夫无不被吾之泽而肯甘心于不得已之事哉是故申之以恻隠之心而谨之以详明之法者圣人为不能已之情也今夫刀锯之所加锥凿之所决死者不可以复生断者不可以复续夫是之谓刑圣人固非幸民之罹于此也于其可死也而冀其犹足以生于其可重者而冀其或足以恕凡其择人而议之者皆所以申恻隠之心而谨详明之法也故夫圣人之用刑如医之用药用刑而必择其人如用药而必审其医也寒者暖者燥者湿者用而不得其医则将有无辜而毙者矣生者杀者流者放者用而不得其人则将有无辜而死者矣然则圣人固不肯使天下无辜而遂死也盖昔之圣人其于用刑之初莫不纎悉详尽当狱成之际正既听之而司冦复听之三公既参之而王复议之是一狱之成而审之者有四彼非好详者也亦以刑之既成则有不可以复变者而司冦与王亦不苟于听议之间故能民无寃民而法无乱法国家累圣相承深仁厚泽在民而不可解固未尝无故而杀一人而司狱之官必详于法者而后授此其为意亦于不得已者而致夫不能已之情然臣独虑夫司狱者或安于驯习而不自谨耳何者天下之罪其大小轻重与其适然而不然无辜而入者陛下安得尽知之使司狱之臣一不谨焉或恐民有无辜而死者臣身不列于周行顾安能尽明夫司狱者之事然亦得夫革之説抑有二焉一曰严出入之禁以固狱情二曰艰试法之选以均廷属夫狱者取其宻而不泄之谓乌可使外有所闻而内有所露哉彼有狱未具而意已宣刑未加而罪已白者此必有内为之私而外为之传也其患起于寺属出入之不严而内外有以相闻故可预知而逆计嗟夫廷尉之属政所以案狱情而议法意而乃以此谒彼以外通内此虽处以石建孔光之流亦将必有所不谨耳寺固有门禁也而今之胥軰可以无故而出外之防民可以无故而入若适于康庄之衢而举无禁遂使胥軰得持狱情以受赇而防民得托金钱以变法而用刑臣恐如庸医用药必有不得其死者是岂可不为之所哉今寺之丞正亦有作室于寺中日使士大夫往来于公门而天子之狱殆不过为丞正犒賔之地此大不可也臣愚以为凡丞正而下可谒于两府与秋官之长贰他不得辄以谒见且再以受人之谒严为之法期于必行而行之贵久不然者亟以罢斥彼必有所畏而不敢为而寺之胥徒不得以妄出外逰之民不得以擅至使门之为禁常若其不可犯则古人名狱之本意或以是而得之臣故曰严出入之禁以固狱情也朝廷设刑法之科每一嵗而一试其中选者不一二年遂得廷评之职至有不期而来者夫以廷评之要任为任子躐升之阶又一寺之法皆廷评先以接究自此而升之可以为正丞又上而为郎进而为侍从矣然则廷评之官固非轻选其视馆阁之迁其速相似而今之来试者多非果于明法之士不过以数月涉猎之学可一朝而滥得之政以取人之间或太寛而无制故人得以徼幸而骤进以不甚明法之吏而总一寺之法殆见内失法意而外贼良民其害有不可胜言者臣愚以为宜稍艰其试选凡以法试者必十而取一俟其再中与其既中之后必歴任而始擢之庶防于所习可得其详而议法不失其意臣故曰艰试法之选以均廷属也方今六曹之官外刑部而言之则其事皆非干民之生死者彼受谒于在部之顷尚犹不可况棘寺之属方以生杀而议民之罪不有以防其私则防于不知务矣今教官之选其来试者率十而取一彼于无事之员尚致其吝况廷评之任其职系民之所休戚者不有以艰其选则防于滥予矣噫是二者皆所以逹圣人不能已之情也今若纵其所之而不之恤则其情之不能已者彼亦恝然而不能用当是时也则是圣人必兼庶狱又奚以臣邻为哉
论苗赋当平疏
臣闻天下有贤君无贤吏有良法无良民岂其吏之果不可贤而民之果不可良也盖天下之大固有可使为贤吏之理而吏或不贤者岂非术既疏而吏自纵固有可使为良民之理而民或不良者岂非法虽具而意已忘哉呜呼吏之不贤则将轻法制而玩号令虽以事之所不忍为而加诸民者彼且妄行而不恤必求有以济吾术而后已夫是以民受其盖将不能一日而自安而民之不良者固非性之真而习之素也法之意既失则民方困于上之求于已者于是朝而为盗暮而为刼苟可起其瘁而济其穷者亦且奔走竞为之不暇如是则天下殆有不可治者矣是故圣人有道焉严其所以驭吏之法使之凛凛而不敢犯则吏之不贤者可以廹而进之善存其所以立法之意使之章章而不少失则民之不良者可以安于法而有向道之诚今之天下所以吏不贤而民不良者亦已久矣且夫为郡邑者皆所以承流而宣化然而主恩不宣而吏之为民害者若有使然而不少变法意不存而民之不良者且困穷狼狈而不可救当此之时求其得民心而治者臣以为不大可笑则大可忧矣国家以二百州之赋以供大司农之用其间苗之多寡器之隆杀固自一定而不易然而州县之间吏务纎毫之得凡输纳之害下及于吾民者有不可以枚数何者方其苗之将输也守以谕其令曰尔其多为之名过为之器取之以斗者必倍其斗纳之以石者必过其石则又曰州有耗而漕司复有耗苟不于此而取之则州且匮矣是故令知耗之不可或无也思之曰一郡之用既有资于所纳之耗则吾之邑是无耗尤不可也逮夫正米之纳也既加其耗而益之耗米之纳也又多其量而受之某之米漕司之耗也某之米耗苗之加也则将倍于当输者矣不特此也呈様者有米而探筒者亦有米打锨者有米而给钞者复有米故以一石之输常倍其数而后足此岂法意之当然者哉为吏者纵贪得之心故诛求敛取而不之恤为民者廹于上之所必取则虽至无力者亦惧其刑之或及方且鬻产逋贷而后行求其不为穷民不为盗贼而自安于良民者亦难矣以今观之凡前日之为巨室者今且困于此而已贫前日之仅足者今且困于此而颠跻矣不过数年必将尽其所有则壮者之四方老羸转沟壑恐不难到此臣之所大可忧也然臣尝叩其为令者彼以为非令之过或者计台州郡有以廹之臣独不知耗粟之储其果皆归之大司农耶其亦吏为私用而不之闻也呜呼诚如是言则是民之利害殆将壅阏而不通而吏之厉其民者又将何时而已也今必欲使吏为贤吏而民为良民则莫若于朝夕之间命版曹之属置为斗器大抵一仿有司之则令郎曹一二员分按江浙之尤甚者取某州之斗一视此以为准州之斗既定则某州之邑亦均焉揭为明文以告其民曰某之数也其自今日始以纳其粟若夫常平义仓之耗尚有所不免者亦宜晓然以取之要不过十之二三庶防受纳之间可以久而无怨州县之或不然者令民得以越诉于台省苟得其实宜加之深文以为戒复于每嵗冬之始月命郎曹覆视其实且以听民之私议盖人情不常久必自怠况以一器之设一法之行苟不时以稽之求其不变者末矣臣尝见今之父老皆言绍兴之初歳尝遣中都之官一人分察郡邑名曰诏使皆所以广求民瘼而旁通下情今不行此久矣故臣以为按苗之使可以视此为法昔者汉宣中兴至于吏称其职民安其业其驭吏之法纎悉不遗而务行寛大之言亦皆在民而不在吏陛下傥力行之则民其少瘳也
论差税当究其原疏
臣闻之天下未尝无也而其举由夫人而起夫使人而稍有所畏则人亦何之敢为徒以上之所未必察而后小人始得切意而逆计之此天下之所以纷然害民而不已盖昔之圣人不求于所可知而求于吾之所未必知不革于所可治而革于吾之所未必治夫是以天下之善为者知上所以留意者皆平日之所可恃今一旦而见其端暴其迹彼将以谓圣人果不可欺也若夫不求吾之所未必知而察其所可知不革吾之所未必治而察其所可治则彼且执其所未必知未必治者可以安坐而为之矣臣试借他事以明之私而为铸所必禁也而鉟销之耗则未必禁矣贩而必征所必防也而匿藏之税则未必防矣何者忘其所未必察也是故私铸虽不日获而鉟销者常十九漏征虽不常闻而藏匿者满天下然则将以革而利夫民者其亦先吾之所未必察者欤今国家爱民之事往往可行则行固未尝苟得一焉而莫之举也然而饥寒之民或困于兼并之族而常产授受之际或愈鬻而愈不可支者其亦甚可怜已此必有未必知之者存乎其间而人或未之知也臣往在浙之村落见其所谓鬻产之有二虽其奸谋之不同端之不一然究其所归无有不为民害者何者某人以某产而鬻于某人则某人必利某产而市于某人至于某产之归于某人也则必告之有司曰某得某人之产也产之赋则某当受之而某人之出某产者自此其不预矣谓之过割使天下之人皆挟是説以正其法于授受之际则民将鬻一物得一金鬻百物得百金可以从容恣肆于一金百金之间而无他虑焉也今独不然民之贫者廹于衣食之不给其求售之数苟及也必欣然鬻产而不辞而富豪之家既得其产且将执契深藏嵗收其有而不告于郡县故虽贫民之产已入富豪之室而产之征赋则犹挂籍于贫民之下富者既不肯告而贫民又不能告逮有司督其输赋也书檄揭引举不责之得产者而独求于鬻产之民州县方廹于赋之征虽贫民赴愬恳切以为某产今为某人之有也而某赋则某人宜当之鬻产者其何预乎哉然而有司固不肯以过割而缓于课最凡其刑禁之所加号令之所廹第知及夫鬻产者耳而贫民方惟有司之惧亦不敢言吾之不当输也则又鬻妻出子尽所有以为赋有歴数年而不变而民遂颠跻狼籍至于濒沟壑而饿死矣当此之时富豪之家方且偃然而无一事之扰其所以取于此者亦幸其上之所未必察者耳此一也自国家严限田之法虽以宦余之后亦当以力而役于是冒户分名之填然四出而不可究然臣亦熟察其端而得之方其得田而税夫契也则必有一户以书其契以一户立者必以一官名使其果有是人又果有是官固不足恠然独恠夫以一人平日所歴之官为一家十余户如某之人自通直推而上之至正议而止则其户之立也必曰通直又曰奉议复曰承议等而升之至正议而后止则是一人之官可以立十余之户遂使立役之政不及施于其家而皆单民下户之軰盖单民下户本无官之可名欲多为之户亦已难矣考其破家而荡业离家而亡身者皆自彼之冒户始此亦一也臣愿陛下亟颁明文严谕州县凡以得产而契税者必先过割而后税过割之日不必令鬻产之民亲相辨议盖民方困于所鬻固不可使有在官之费不过取所立之契复索产之旧约按每嵗在官之赋就以批注则可不劳而自明若过月匿契而不税者宜重为之责俾出产者得陈告并以产而归之则人讵肯以匿契而遽亡其有哉立户之法大抵令以一人之官则为一户之立若以他户名者必又一人而后可当其契之来税也则必亲挟某官之告以为证盖其间复有假亲戚以为名若使一一得告而后书则亲戚之告恐未必可以皆致如此而后冒户分名之可以断革二既去而民力以苏庶防无有司征呼代输之扰而以贫役者亦自此而少息噫圣人之爱民固不欲以虚名盖天下也汉之文景其恵养之徳必欲果有功于民之身而后已今观其纪犹使人歆叹爱慕常于以手而加额不然而不求其害之实者而去之利之实者而行之乃曰寛刑名轻法制以此而爱天下臣恐斯民税驾之未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