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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集释
【疏】君子,圣人也。不得已临莅天下,恒自无为。虽复无为,非关拱默,动寂无心,而性命之情未始不安也。
【释文】《莅》音利,又音类。◎家世父曰:言贵其身重于所以为天下,爱其身甚于所以为天下。惟贵惟爱,故无为。
【二】【注】若夫轻身以赴利,弃我而殉物,则身且不能安,其如天下何!
【疏】贵身贱利,内我外物,保爱精神,不荡于世者,故可寄坐万物之上,托化于天下也。
【三】【注】解擢则伤也。
【疏】五藏,精灵之宅;聪明,耳目之用。若分辨五藏情识,显擢聪明之用,则精神奔驰于内,耳目竭丧于外矣。
【释文】《无解》如字。一音蟹,散也。
【四】【注】出处默语,常无其心而付之自然。
【疏】圣人寂同死尸寂泊,动类飞龙在天,岂有寂动理教之异哉!故寂而动,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欲明寂动动寂,理教教理,不一异也。
【释文】《龙见》贤遍反。向崔本作睍,向音见,崔音睍。
【五】【注】神顺物而动,天随理而行。
【疏】神者,妙万物而为言也,即动即寂,德同苍昊,随顺生物也。◎家世父曰:尸居龙见,不见而章;渊默雷声,不动而变;神动天随,无为而成。
【六】【注】若游尘之自动。
【疏】累,尘也。从容自在,无为虚淡,若风动细尘,类空中浮物,阳气飘飖,任运去留而已。
【释文】《从容》七容反。《炊》昌睡反,又昌规反。本或作吹,同。《累》劣伪反。司马云:炊累,犹动升也。向郭云:如埃尘之自动也。
【七】【注】任其自然而已。
【疏】物我齐混,俱合自然,何劳功暇,更为治法也!
崔瞿问于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藏(一)人心?”
老聃曰:“女慎无撄人心【一】。人心排下而进上【二】,上下囚杀【三】,淖约柔乎刚强【四】。廉刿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五】。其疾俛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六】,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县而天【七】。偾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八】!
【一】【注】撄之则伤其自善也。
【疏】姓崔,名瞿,不知何许人也。既问:“在宥不治人心,何以履善?”答曰:“宥之放之,自合其理,作法理物,则撄挠人心。”〔人心〕列下文云。
【释文】《崔瞿》向崔本作臞。向求朱反。崔瞿,人姓名也。《老聃》吐蓝反。《女慎》音汝。《撄》于营反,又于盈反。司马云:引也。崔云:羁落也。
【二】【注】排之则下,进之则上,言其易摇荡也。
【疏】人心排他居下,进己在上,皆常情也。
【释文】《排》皮皆反。崔本作俳。《进上》时掌反。注及下同。《其易》以豉反。
【三】【注】无所排进,乃安全耳。
【疏】溺心上下,为境所牵,如禁之囚,撄烦困苦。
【释文】《囚杀》如字,徐所例反。言囚杀万物也。◎家世父曰:上下囚杀,言诡上诡下,使其心拘囚杀,不自适也。淖约者矫揉,则刚可使柔,廉刿者径遂,寒热百变,水火兼施,撄之而遂至于不可遏。郭象注恐误。
【四】【注】言能淖约,则刚强者柔矣。
【疏】淖约,柔弱也。矫情行于柔弱,欲制服于刚强。
【释文】《淖》昌略反,又直角反。
【五】【注】夫焦火之热,凝冰之寒,皆喜怒并积之所生。若乃不雕不琢,各全其朴,则何冰炭之有哉!
【疏】廉,务名也。刿,伤也。雕琢名行,欲在物前。若违情起怒,寒甚凝冰;顺心生喜,热踰焦火。
【释文】《廉刿》居卫反。司马云:伤也。广雅云:利也。《琢》丁角反。
【六】【注】风俗之所动也。
【疏】逐境之心,一念之顷,已遍十方,况俛仰之间,不再临四海哉!
【七】【注】静之可使如渊,动之则系天而踊跃也。
【疏】有欲之心,去无定准。偶尔而静,如流水之遇渊潭;触境而动,类高天之县;不息动之,则系天踊跃。
【释文】《县而天》音玄。向本无而字,云:希高慕远,故曰县天。
【八】【注】人心之变,靡所不为。顺而放之,则静而自(二)通;治而系之,则跂而偾骄。偾骄者,不可禁之势也。
【疏】排下进上,美恶喜怒,偾发骄矜,不可禁制者,其在人心乎!
【释文】《偾》向粉问反。广雅云:僵也。郭音奔。《骄》如字,又居表反。郭云:偾骄者,不可禁之势。
【校】(一)世德堂本藏作臧。(二)世德堂本无自字。
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一】,尧舜于是乎股无胈,胫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法度。然犹有不胜也,【二】尧于是放讙兜于崇山,投三苗于三峗,流共工于幽都,此不胜天下也。【三】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骇矣【四】。下有桀跖,上有曾史【五】,而儒墨毕起【六】。于是乎喜怒相疑【七】,愚知相欺【八】,善否相非【九】,诞信相讥【一0】,而天下衰矣【一一】;大德不同,而性命烂漫矣【一二】;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一三】。于是乎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决焉【一四】。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一)山嵁岩之下,而万乘之君忧栗乎(二)庙堂之上【一五】。
【一】【注】夫黄帝非为仁义也,直与物冥,则仁义之迹自见。迹自见,则后世之心必自殉之,是亦黄帝之迹使物撄也。
【疏】黄帝因宜作则,慈爱养民,实异偏尚之仁,裁非之义。后代之王,执其轨辙,苍生名之为圣,撄人之心自此始也。弊起后王,衅非黄帝。
【释文】《自见》贤遍反。下同。
【二】【疏】胈,白肉也。尧舜行黄帝之迹,心形瘦弊,股瘦无白肉,胫秃无细毛,养天下形容,安万物情性,五藏忧愁于内,血气矜庄于外,行仁义以为规矩,立法度以为楷模,尚不免流放凶族,则有不胜。
【释文】《股》音古。胫本曰股。《胈》畔末反,向父末反。李扶盖反,云:白肉也。或云:字当作绂。绂,蔽膝也。崔云:胈,□也。《胫》刑定反。◎庆藩案矜其血气,犹孟子言苦其心志也。矜者,苦也,训见尔雅释言篇。
【三】【疏】昔帝鸿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浑沌,即讙兜也,为党共工,放南裔也。缙云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饕餮,即三苗也,为尧诸侯,封三苗之国。国在左洞庭,右彭蠡,居豫章,近南岳。三峗,山名,在西裔,即秦州西羌地。少昊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穷奇,即共工也,为尧水官。幽都在北方,即幽州之地。尚书有殛鲧,此文不备也。四人皆包藏凶恶,不遵尧化,故投诸四裔,是尧不胜天下之事。放四凶由舜,今称尧者,其时舜摄尧位故耳。
【释文】《讙》音欢。《兜》(下)〔丁〕(三)侯反。《崇山》南裔也。尧六十年,放讙兜于崇山。《投三苗》崔本投作杀,尚书作窜。三苗者,缙云氏之子,即饕餮也。《三峗》音危。本亦作危。三危,西裔之山也,今属天水。尧六十六年,窜三苗于三危。《共工》音恭。共工,官名,即穷奇也。《幽都》李云:即幽州也。尚书作幽州,北裔也。尧六十四年,流共工于幽州。
【四】【注】夫尧舜帝王之名,皆其迹耳,我寄斯迹而迹非我也,故骇者自世。世弥骇,其迹愈粗,粗之与妙,自途之夷险耳,游者岂常改其足哉!故圣人一也,而(四)有尧舜汤武之异。明斯异者,时世之名耳,未足以名圣(五)人之实也。故夫尧舜者,岂直一尧舜而已哉!是以虽有矜愁之貌,仁义之迹,而所以迹者故全也。
【疏】施,延也。自黄帝逮乎尧舜,圣迹滞,物扰乱,延及三王,惊骇更甚。
【释文】《施及》以智反。崔云:延也。《大骇》骇,惊也。《愈粗》音粗。下同。
【五】【疏】桀跖行小人之行为下,曾史行君子之行为上。
【六】【疏】谓儒墨守迹,是非因之而起也。
【七】【疏】喜是怒非,更相疑贰。
【八】【疏】饰智惊愚,互为欺侮。
【释文】《愚知》音智。下及注同。
【九】【疏】善与不善,彼此相非。
【一0】【疏】诞虚信实,自相讥诮。
【一一】【注】莫能齐于自得。
【疏】相仍纠纷,宇宙衰也。
【一二】【注】立小异而不止于分。
【疏】喜怒是非,炽然大盛,故天年夭枉,性命烂漫。烂漫,散乱也。
【一三】【注】知无涯而好之,故无以供其求。
【疏】圣人穷无涯之知,百姓焉不竭哉!
【释文】《好知》呼报反。注同。
【一四】【注】雕琢性命,遂至于此。
【疏】绳墨,正木之曲直;礼义,示人之隆杀;椎凿,穿木之孔窍;刑法,决人之身首。工匠运斤锯以残木,圣人用礼法以伤道。
【释文】《釿》音斤,本亦作斤。《锯》音据。《制焉》釿锯制,谓如肉刑也。《绳墨杀焉》并如字。崔云:谓弹正杀之。《椎》直追反。《凿》在洛反。《决焉》古穴反,又苦穴反。崔云:肉刑,故用椎凿。
【一五】【注】若(六)夫任自然而居当,则贤愚袭情而贵贱履位,君臣上下,莫匪尔极,而天下无患矣。斯迹也,遂(七)撄天下之心,使奔驰而不可止。故中知以下,莫不外饰其性以眩惑众人,恶直丑正,蕃徒相引。是以任真者失其据,而崇伪者窃其柄,于是主忧于上,民困于下矣。
【疏】脊脊,相践籍也。一云乱,宇宙大乱,罪由圣知。君子道消,晦迹林薮,人君虽在庙堂,心恒忧栗,既无良辅,恐国倾危也。
【释文】《脊脊》音藉,在亦反,相践藉也。本亦作肴肴。广雅云:肴,乱也。《大山》音泰,亦如字。《嵁》苦岩反,一音苦咸反,又苦严反。《岩》音严,语衔反。一音岩,语咸(及)〔反〕(八)。◎卢文弨曰:今本作岩(九)。◎俞樾曰:释文,大山,音泰,亦如字,当以读如字为是。此泛言山之大者,不必东岳泰山也。嵁当为湛。文选封禅文湛恩鸿,李注曰:湛,深也。湛岩,犹深岩,因其以山岩言,故变从水者而从山耳。山言其大,岩言其深,义正相应。学者不达其义,而音大为泰,失之矣。田子方篇其神经乎大山而无介,入乎渊泉而不濡,释文大音泰,失与此同。文选风赋缘泰山之阿,古诗孤生竹,结根泰山阿,夫风之所缘,竹之所生,非必泰山也。其原文应并作大山,泛言山之大者。后人误读为泰,并改作泰耳。《以眩》玄遍反。《恶直》乌路反。》蕃徒》音烦。
【校】(一)赵谏议本大作太。(二)赵本无乎字。(三)丁字依世德堂本及释文原本改。(四)世德堂本而作天,赵本而下有天字。(五)赵本圣作至。(六)世德堂本若作故。(七)世德堂本无遂字。(八)反字依世德堂本及释文原本改。(九)世德堂本作岩,本书依释文改。
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一】,而儒墨乃始离跂攘臂乎桎梏之间。意,甚矣哉!其无愧而不知耻也甚矣!【二】吾未知圣知之不为桁杨椄槢也,仁义之不为桎梏凿枘也【三】,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四】!故曰‘绝圣弃知而天下大治。【五】'”
【一】【疏】殊者,决定当死也。桁杨者,械也,夹脚及颈,皆名桁杨。六国之时及衰周之世,良由圣迹,黥劓五刑,遂使桁杨盈衢,殊死者相枕,残兀满路。相推相望,明其多也。
【释文】《殊死》如字。广雅云:殊,断也。司马云:决也。一云:诛也。字林云:死也。说文同。又云:汉令曰,蛮夷长有罪,当殊之。崔本作夭死。《相枕》之鸩反。《桁》户刚反。司马云:脚长械也。《杨》向音阳。崔云:械夹颈及胫者,皆曰桁杨。
【二】【注】由腐儒守迹,故致斯祸。不思捐迹反一,而方复攘臂用迹以治迹,可谓无愧而不知耻之甚也。
【疏】离跂,用力貌也。圣迹为害物之具,而儒墨方复攘臂分外,用力于桎梏之间,执迹封教,救当世之弊,何荒乱之能极哉!故发噫叹息,固陋不已,无愧而不知耻也。
【释文】《离》力氏反,又力智反。《跂》丘氏反,又丘豉反。《攘》如羊反。《桎》之实反。《梏》古毒反。◎庆藩案离跂即荀子荣辱篇离纵而跂訾之义,谓自异于众也。《意》如字,又音医。《无愧》崔本作□。《腐》音辅。《方复》扶又反。
【三】【注】桁杨以椄槢为管,而桎梏以凿枘为用。圣知仁义者,远于罪之迹也。迹远罪则民斯(一)尚之,尚之则矫(二)诈生焉,矫诈生而御奸(三)之器不具者,未之有也。故弃所尚则矫诈不作,矫诈不作则桁杨桎梏废矣,何凿枘椄槢之为哉!
【疏】椄槢,械楔也。凿,孔也。以物内孔中曰枘。械不楔不牢,梏无孔无用。亦犹宪章非圣迹不立,桀跖无仁义不行,圣迹是撄扰之原,仁义是残害之本。
【释文】《椄》李如字,向徐音(燮)〔妾〕(四),郭慈接反。《槢》郭李音习,向徐徒燮反。司马云:椄槢,械楔。音息节反。崔本作□,云:读为牒,或作謵字。椄槢,桎梏梁也。淮南曰:大者为柱梁,小者为椄槢也。◎庆藩案文选何平叔景福殿赋注引司马〔云:〕槢,械楔也。与释文异。(释文槢上有椄字,楔下无也字。)《凿》在洛反,又在报反。《枘》人锐反。向本作内,音同。三苍云:柱头枘也。凿头厕木,如柱头枘。《远于》于万反。下同。《而御》鱼吕反。本又作御,音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