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翼

  道乡邹忠公浩曰:玄牝之门,取诸吾身则鼻也。鼻者,息之所由以出入,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则其息深矣,孙叔放鼻间栩栩然是已。庄子曰: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素问》曰: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升降出入,无器不有。四者之有而贵常守。知此,然后知谷神之所以不死。又曰:虚其心则腹自实,弱其志则骨自强。并见《道乡集》。
  邵伯温曰:康节先公以老子为知《易》之体,以孟子为知《易》之用。论文中子谓佛为西方之圣人,不以为过。见《邵氏闻见录》
  西塘郑侠曰:侠闻之,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易》曰: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然则进退存亡得丧之理,其不一致乎,何其知退知亡知足知止之难,而圣人丁宁赞叹之深乎。曰:是皆一也。进退有道,则进不易而退不难。存亡有道,则存不喜而亡不忧。进退存亡,一归於道,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孰不一致哉?又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又曰:惟道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肖也者,以所养者小故也。俗之所养无非小,是以大者为不肖,是皆未足与语夫道。又曰:道大而物小。人之营营而卒乎小者,累于物也。元者,善之长而至於大之谓也。至而不知其为大,则同於道,而与世俗不相似,故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盖众方察察,发较而锥竞,我独闷闷,以天下为不足为者,宜乎其不相似,故能成其大。大而有之,其去世俗不能以寸矣,故卒之不肖。下士闻之笑,而后庶几夫道,不笑则不足以为道也。又曰:水善利万物又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然则汨之随变,则臭腐浊秽,不可以濯足,亦其自取,不几於恶乎?思复性者以是为鉴,知夫清且明者自我性,而浊且乱者亦自我之有以来之也。去其汨且惑者,而清明在躬,然后扬波倔泥与之偕,而莫吾能化也。以其莫吾能化j 彼将寝寝以明洁,而莫之知予力焉。又曰:水之性清,以其出於土也。而土汨之,是以如是其浊也。徐而清之,可以鉴毛发。人之识明,以其出於物也,而物惑之,是以如是其乱也。徐而明之,可以烛日月。夫易也清,汨之则浊,浊而徐之复清。向也明,惑之则乱,乱而徐之复明也。是浊且乱者常自外加我,而清且明者在我而已。经曰: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夫雨露之在天地细故也,而犹平均如是,况於人之灵识乎?又曰:三代而上,无有孔孟、老庄、释氏之教,遇帝而帝,遇王而王。而衰周以降,乃有三氏之教,其实忧世之溺,而致所以济之者云耳。又尝自作大庆居士序曰:居士本儒学,以孔氏为宗,得老氏之说以明。并见《西塘集》。
  叶梦得曰:删书断自尧舜,而《易》独及伏羲、神农、黄帝,然后知尧而上盖有其人。六经存而不论,尝试会之以心,则其说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於此?然后知伏羲、神农、黄帝至於尧舜,世而相传者,皆不出乎《易》。退而质诸老氏,则与《易》异者无几。又曰:《论语》记窃比於我老彭,后孔子者孟子,孟子之於儒,盖秋毫不以少乱也。其拒杨墨,排仪秦,过於桀纣,终不及老氏。乃其言尽心,知性,以至於命,则老氏之所深致意也。然后知老氏之书,孔孟所未尝废。又曰:老氏之书,其与孔子异者,皆矫世之辞,而所同者,皆合於《易》。后老氏数百年,复有佛氏者出,其辞益荒远深妙,而要其至到,与老氏殆相为表里。并见经注。
  叶梦得曰:老氏论气,欲专气致柔如婴儿。孟子论气,以至大至刚,直养而无害,充塞乎天地之间,二者正相反。从老氏则废孟子,从孟子则废老氏。以吾观之,二说正不相反。人气散之则与物敌而刚,专之则反於己而柔。刚不可以胜刚,胜刚者必以柔。则专气者,乃所以为直也。直养而无害於外,则不惟持其志,毋暴其气,当如曾子之守约。约之至积而反於微,则直养者乃所以为柔也。盖知道之至者,本自无二。见《石林岩下放言》。
  董思靖云:老子之道,以清净无为自然为宗,以虚明应物不滞为用,以慈俭谦下不争为行,以无欲无事不先天以开人为治,其於治身治人也至矣。如用之,则太古之治可复也。以其所值之时,俗尚文胜,淳朴之风无复存者,而老子抱纯素之道,与时偕极,必待感而后应,故不得位以推是於天下。盖知夫#8时数之有所性也,然终不能忽然道之无传,是以有教无类,而且睠睠於西方之异俗,则其悯当时虑后世之心何如哉。犹幸斯文不坠,故西关伺驾,东鲁见龙,而书与言之尚存也。上丈人、黄石公、乐臣公、盖公之徒,益能究其旨而体之,敛厥用於一身,则在我之天下已羲皇矣。及其道之有所授,则孝文以之为君,子房以之佐汉,曹参以之相齐,果能通一脉於苛秦之后。吁,亦一验也。然使又有进於是,如其人羲皇之则羲皇矣。或者见是书词意含洪宽大,而不知致察於虚极静笃之时,存乎体之至严至密者,以为庶政庶事之本,乃徒务为闷闷若昏之量,而习弊反堕於优游姑息,遂有清虚不及用之讥,故不经而子视之。呜呼,惜哉。或谓微言隐诀,多寓其间,以故首章有无,在二丹神气水火也。虚心实腹则炼铅之旨,用兵善战则采铅之方。冲字从水从中,乃喻气中真一之水。三十辐共一毂,为取五藏各有六气之象,及准一月火符之数。如斯等义,今皆略之。何则?性由自悟,术假师传。使其果寓微旨,亦必已成之士口授纤悉,然后无惑。区区纸上,乌足明哉。况是经标道德之宗,畅无为之旨,高超象外,妙入环中,遽容以他说小数杂之?白乐天云:元元皇帝五千言,不言药,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亦确论也。
  邵若愚号本来子,绍兴中作《老子解》,序其首曰:据《史记》,老子为守藏室之史,周衰,遂去。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着书。於是着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缘史有上下篇目之文,后人因之上卷说道,下卷说德。今以理考,道德混说,无分上下,此流俗之言,今除去。又不知何人不审正文前后本意,分为八十一章,惟务其华,图象阳数,此皆戏论,无益於人,今亦除去。此书笺注者多,虽能於理则不中,虽辩於事则无法。只如注玄牝为口鼻,是不中理也。死之徒为涅盘,是不中事也。如是胸怀臆注?语言散失者,不欲备举,由其未至於道也。孔子志於道,缘道无形,故据於德,以德为基本。本立而道生。以其渐也,岂可殢德而不进道,此所谓过其门而不入其室也。又多以术为道者,认秽汁为精,以钝浊为朴,迟速为性,拱手不动为无为,不食滋味为恬啖,傥来适去为自然,休妻独寝为清静,如此之徒,不可与言至道。如《抱朴子》第八卷云:五千文虽出老子,然皆泛论较略耳,其中了不肯首尾全举,其事有何按据者也。盖其人多言房中黄白之术,执有为为事,将好利淫心测度无为之道,是故不知首尾,又况不及此子者乎?又直以轻举者为上士,修道德者其次。夫举身隐形,变化物象,在禁为妖。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其无益也。老子所着,长生久视,务在进道而不专取,且神仙之人,居止三山,不离於地,跨鸾朝帝,亦不离天,居天地之间,兀兀然寿千万岁。暂时易短为长,报尽还复於死,若不进道,何异大椿耳?此非论说是非,恐殢神仙之术,不进於道也。
  严谷山人江袤曰:夫道窅然难言哉。谓之道者,盖假以名道,而实非道也。五经之所言,言其略。老聃、列御寇、庄周之所言,言其详。详略虽殊,皆有以明道之本。问道。又曰:或问老子着书,有《道德》篇,当时所述欤?后人诠次欤?余曰:此不得而知也。余昔於藏书家见古文《老子》,其言与今所传大同而小异,考其义一也,唯次序先后与今篇章不伦,亦颇疑后人析之也。曰:道无所不该,而五千文所纪者,可道之道耳。又离而为德,恐无是义。余曰:道德实同而名异,曰道曰德,亦何所不可也。曰:恶有是言哉?吾尝读五经诸子,凡言道德,皆有小大后先之辨,不可槩举,可考而知也。余曰:庄周言一曲之士,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本於道德之不一。重叹后之学者为不幸,子亦欲蹈之乎?曰:愿闻其旨。曰:闻之,无乎不在之谓道,自其所得之谓德。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人之所自得也。试以水为喻,夫湖海之涵浸与坳堂之所畜固不同也,其为水有异乎?江河之倾注与沟浍之湍激固不同也,其为水有异乎?水犹道也,无乎不之,而湖海坳堂、江河沟浍自其所得如是也,谓之实同名异,讵不信然。学者之於道,会之以心,视之以神,斟酌饱满使自足,则德成而有立。进德者至於德,兼於道,则同於初矣。由是观之,道非有余於德也,道散而德彰。德非不足於道也,德成而道隐。故圣人则做道全美,君子则明道全德,兹所以为异也。曰:道妙无形,德审有所睹乎?曰:道无方体,德有成亏。有成亏者,昭昭於心目之间,岂无所睹邪?合乎道则无德之可名,别於德则有名之可辨,故曰道无常名,德有定体。老子之出,当道术之变,其立言皆以明至当之归,言虽不一,如首有尾,稽其至也,何彼此之辨?问德。又曰:生於心者不穷,是以命於身者无已。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始终之端,如循环无穷。老氏言: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动之死地十有三。三三而九,自十言之,则出乎生死者一而已。一者谓何?意复命之人乎?士之志於道者,能修身以俟之,直而推之,曲而任之,庶几乎可以语此。问命。又曰:或问老聃、列御寇、庄周、孟轲皆古之得道者也,其立言各欲取信后世,何自相诋忤如此?聃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御寇曰:内观者取信於身。周曰:吾身非吾有。轲则曰:万物皆备於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或厌其身之为患而非其有,或贵其身之皆备而取之足,岂不诋忤邪?余曰:子未之思也,子得其言而未得其所以言。且四肢百骸五藏六腑该而存焉者谓之身,视听言貌思性所有也亦谓之身,身之名则一,而所以为身者殊。有所谓体,有所谓性。老聃、庄周盖即体而言之者,御寇、孟轲盖即性而言之者。即体言之,则四肢、百骸、五藏、六腑有之则有患,无之则无患,故不可使之有也。而所谓无者,非亡夫而身之谓,凡动作语嘿不见而已。即性言之,则视、听、言、貌、思,一理所该,万物皆备,苟内观焉,可以取足,高之於天,卑之於地,俯仰洞鉴,孰有不备於我者乎?孰有不足於身者乎?以是言之,老聃、庄周之言身,不得不使之无,列御寇、孟轲之言身,不得不使之观。问身。又曰:或问何者为息?余曰:循阴阳以左右,随子午以消长者是也。其运如未尝止之轮,其旋如不可尽之环,与元气交通,昼夜不息,老子、列御寇所谓冲气者也。子知所以守息,则知所以养气。知所以养气,则知所以入道。知所以入道,则抱一禅定,固无殊致也。老子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子归而求之,斯有得也。问息。又曰:庄周言养形之士,吹呴呼吸,此特其浅浅者尔。形神俱妙,盖本於袭气母。老子曰: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不死之道,本於是乎?问气。又曰:孔子曰:毋意,毋我。老子曰: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瞿昙日:无眼耳鼻舌身意。人之有生,形色外具,心意内知,必使之无者,何哉?盖无者,万善之所归,万法之所宗。人能外息诸缘,冥心於无,则与道俱矣。其归一致,若所谓坐忘、息气、面壁果殊途哉。袤字仲长,三衢人,严谷山人则其自号也。养素丘园,以经术教诸生。绍兴间大臣荐於朝,召对竟,力辞还里,士论高之。并见《严谷集》。
  老子翼卷之五竟
  #1 三:原作『王』,据万历本改。
  #2 不如:原作『不见』,据万历本改。
  #3 召:原作『名』,据万历本改。
  #4 父:原作『交』,据万历本改。
  #5 相随:『随』字原脱,据万历本补。
  #6 至:原作『反』,据万历本改。
  #7 全曰:此二字疑当置於『儒佛之不相通』前。
  #8 盖知夫:此三字原脱,据万历本补。
  老子翼卷之六
  光庙在潜邸,程文简公大昌时为宫僚,尝索其所着《易老通言》,大昌以割子缴纳,其略曰:夫老子之可重者,何也?秉执枢要,而能以道御物,是其长也。贵无贱有,而罕言世故者,亦非其或短於此也。故师老子而得者,为汉文帝。盖其为治,大抵清心寡欲而渊默朴厚,以涵养天下,其非不事事之谓也,则汉以大治而基业绵固者,得其要,用其长故也。至於西晋,则闻其言常以无为为治本,而不知无为者如何其无为也。意谓解纵法度,拱手无营,可以坐治。无何纪纲大坏,而天下因以大乱。故王通论之曰:清虚长而晋室乱,非老子之罪也。盖不得其要而昧其所长也。区区之意,深望殿下采其秉要之理,而以西汉为法,鉴其谈治之略,而以西晋不事事为戒,则老子之精言妙道,皆在殿下运用之中矣。又尝着《潜藩盛德录》,内一篇曰:某旧得侍谈,凡及大道,常取《易击》道器与孔子下学上达之语而参言。盖道器学达,可从上下立为形容。正如烧火,薪能生焰,是上形之道,必资下形之器,学乎下,可以达乎上。是薪虽粗实,而其英华能炎能上者也。六经论孟说器多,而说道少,是蓄薪以求生焰者也。老庄之书说无多於说有,是谓六经说薪已多,不必赘言者也。儒者之於求道,自有六经,宜若无藉於老庄矣。然老庄之书,言微趣深,助发道秘,尤为精要。苟能博取,当大有补。特不可如晋人谈虚,直谓弃捐礼乐刑政,而天下可以自治焉耳。天下尝有无薪而能自起火焰者邪?又曰:今道士修老子教者,舍道本不言,而及方药祈禳等事,其 失本意,又益太远。惟唐人白居易诗语能明其确,曰:何况元元皇帝道德五千言,不言药,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元元皇帝即老子也。道家以老子为教祖,而八十一章自清浄寡欲之外,别无一语他及,如何凿空妄云有药有仙、及祈禳胜厌等事邪?恭蒙圣谕,以某言为是,且明诵白诗上语全文,益深嘉居易之谈老子能得要妙也。并见本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