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经解义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
  御注曰: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圣人天地而已,故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
  臣义曰:圣人体道无为,以性复性, 故民化於上,而不知其所以化也。
  我好静而民自正,
  御注曰:鉴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物之方圆曲直不能逃也,夫岂待钧绳规矩而后正哉?
  臣义曰:静则政一,而民皆一於正。
  我无事而民自富,
  御注曰: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耳。无以扰之,民将自富。
  臣义曰:上无事,则民有余力,安生乐业而民富足。
  我无欲而民自朴。
  御注曰:不尚贤则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则民不为盗,同乎无欲,而民性得矣。
  臣义曰:无欲则无心,上无心则民得其性,自足於性分,而心复於一,全其朴矣。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
  御注曰:在宥天下,下知有之,而无欣欣之乐。
  臣义曰:上以· 道在宥天下,下以道自遂其生成,上下皆正於一,而复乎道,上不见其有为,下不知其帝力,闷闷如此。
  其民淳淳;
  御注曰: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臣义曰:淳淳者,浑厚自如,绝私欲,复素业也。
  其政察察,
  御注曰:简发而栉,数米而炊,窃窃然以苛为明,此察察之政。
  臣义曰:察察着明,至纤至悉,新政之举,以苛为明也。
  其民缺缺。
  御注曰:举贤则民相轧,任知则民相盗,故无全德。
  臣义曰:上政察则民巧於为伪,伤於巧而不得其全,故无全德。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御注曰:昭昭生於冥冥,有伦生於无形,德慧卫智,存乎疢疾,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知时无止,知分无常,知终始之不可故,则祸福之倚伏,何常之有?
  臣义曰:否泰穷通,祸福吉凶,出入终始,往返倚伏,如循环然,无有穷极,惟安於时分,故祸福之来,任其自尔,岂有常耶。
  其无正邪?
  御注曰: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乌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乌能正之?然则孰为天下之至正哉?
  臣义曰: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知美之为美,斯恶矣。夫混於至道而莫知所以然,孰有所谓正也,况祸福无极,孰为之正。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也,其日固已久矣。
  御注曰:通天下一气耳,今是而昨非,先迎而后合,神奇臭腐,相为终始,则奇正之相生,妖善之更化,乃一气之自尔。天下之生久矣,小惑易方,大惑易性,自私之俗,胜而不明乎?祸福之倚伏,且复察察以治之,民安得而反其真乎?
  臣义曰:正奇善妖,相为是非,皆绿诸妄,实非大常。民之失性,固已日久,不能返本以契道,徒知缺缺於求福,苟政事察察,而以一偏为正,将使天下毕正於我,其可得耶。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
  御注曰:方者介於辨物,大方无隅,止而不流,无辨物之迹。
  臣义曰:方则介而有辨,方而不割,则混一体道,而不与物绝。
  廉而不剧,
  御注曰:康者矜於自洁,大康不赚,清而容物,无刻制之行。
  臣义曰:洁然独立於万物之上,而物无不容,不见刻制也。
  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御注曰:直而肆则陵物之态生,光而耀则扬行之息至,内直而外曲,用其光而复归其明,其唯圣人乎!民之迷也,以方为是者,如子莫之执中,以康为是者,如仲子之操,知伸而不知屈,知彰而不知微,以夸末世之弊俗,而失圣人之大全,岂足以正天下?圣人所以正天下者何哉?如斯而已。
  臣义曰:大直若曲,盖与物委蛇,而不失道之直。直而肆,则有其直而陵彼不直矣。和其光,归其明,而尘同於物,而未始与物异也,岂有其光以耀乎外哉。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此圣人所以正天下也。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啬。
  御注曰:聪明智识,天也。动静思虑,人也。适动静之节,省思虑之累,所以治人。不极聪明之力,不尽智识之任,所以事天,此之谓啬。天一在藏,以肾为事,立乎不贷之圃,丰智原而音出,则人事治而天理得。臣义曰:动静之劳形,思虑之役心,人之不自治者然也,极聪明,尽智识,天之不能事者然也。两者一於啬,则其神不费,而神全於精一。治人事天,莫要於此,故圣人不失於动静,不累於思虑,收聪明,忘智识,而与天为一,谓之啬,则其藏深矣,而不示其存,固矣而不费。
  夫唯啬,是以早复。
  御注曰:迷而后复,其复也晚矣,比复好先,音则不侈於性,是以早复。臣义曰:音则神存而不费,故其复早也。
  早复谓之重积德。
  御注曰:复德之本也,复以自知,则道之在我者,日积而弥新。
  臣义曰:复以自知,德积於内,复之以早,则所得弥积。
  重积德,则无不克。
  御注曰:能胜之谓克,宰制万物,役使群动,而无所不胜者,惟德而已。
  臣义曰:德之重积,则德弥厚矣。德弥厚,则道足以胜己之私,而至於忘我,忘我则忘物,物我忘而无不克矣。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御注曰:德至於无所不胜,则泛应而不穷,孰知其极也?
  臣义曰:德至於无所不胜者,物我忘故也。物我忘而复乎至无,曷知其极也。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御注曰:体尽无穷,则其於用天下也有余裕矣,况有国乎?
  臣义曰:体道全神,然后可以有国者,治人事天,至矣尽矣。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御注曰:道为万物母,有道者万世无弊。
  臣义曰:有国之母者,无极之道也。惟道常而不变,故长久。
  是为探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御注曰:道者物之母,而物其子也,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故可以长久。根深则柢固,性复则形全,与天地为常,故能长生。与日月参光,故能久视。人与物化,而我独存,此之谓道。
  臣义曰:性复於道,则其根深矣,形以道生,则其柢固矣。根不深则精不全,精不全则神不固,神不固则其形去,故根深柢固,所以长生久视而固存也。
  治大国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
  御注曰: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之,则渍。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惑。是以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
  臣义曰:烹鲜,任其自熟,无用智巧也。圣人为无为,付万物於自尔,故若烹鲜。
  以道花天下者,其鬼不神。
  御注曰:圣人者,神民万物之主也,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道常无为,以莅天下,则人无不治。彼依人而行者,亦皆安定休止,莫或出而为祟,故曰其鬼不神。
  臣义曰:不以道往天下,则人为私邪所胜,故阴阳谬戾,而鬼灵乘衅,得以神其妖。上往以道,则天清地宁,人和气和,而鬼亦宁,处以正胜也,故鬼不神。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非其神不伤民,圣人亦不伤民。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御注曰:以道莅天下者,莫之为而常自然,无攻战之祸,无杀戮之刑,是之谓不伤民。当是时也,神与民两不相伤,而德交归焉。神无所出其灵响也,饴尔多福而已。故曰其神不伤民,民无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饮食而已,夫何伤之有?
  臣义曰:夫有为而从事於务,天下多忌讳,至於法令滋彰,严刑重赋,轻敌抗兵,田莱荒,民弥贫,而百姓愁苦,不能保生,此由自伤其民尔。上以道往天下,而不伤民,遂万物性命之理,无或干於阴阳之和,则百嘉大顺,各得其序,而气应天地之和矣。神其有伤人者哉,饴尔多福而已。至於此则人神交相归,德而不相伤,治之至也。
  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八竟
  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九
  登仕郎臣章安撰义
  德经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国者下流。
  御注曰:人莫不有趋商之心,而趋高者常蹶。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
  臣义曰:流下则众流之所归,故成其大。
  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
  御注曰:天下皆以刚强敌物,而我独寓於柔静不争之地,则人孰胜之者?是乃所以交天下之道也。经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臣义曰:刚强立我,则物为我敌,柔则不争,静则不倡,惟柔与静,与物无迕,所以为天下牝,所以为交天下之道也。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御注曰: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又固与之。
  臣义曰:惟能下,故能取,不自下者,物必下之,而常为物下。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御注曰:天道下济而光明,故无不覆。地道卑而上行,故能承天。人法地,地法天,故大者宜为下。
  臣义曰:小国不下大国,则速祸。大国下小国,则小国鲜不为之下。不能为下者,常在大国,故大者宜为下。
  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
  道者,万物之奥也,
  御注曰:天奥西北,郁化精也。地奥黄泉,隐魄荣也。人奥思虑,蕴至神也。天地与人,有所谓奥,而皆冒於道。道也者,难终难穷,难测难识,故为万物之奥。道为万物之奥,则物者道之显欤?
  臣义曰道者,万物所由出,而视之不可见也,故谓之万物之奥。物皆冒於道,道无所不庇覆,而妙用深密,此奥之义。
  善人之宝,
  御注曰利而行之,积善成性,而神明自得,圣心循焉。
  臣义曰善人知贵爱於道,故不失己於物,而知所自贵。
  不善人之所保。
  御注曰反无非伤也,顺其理则全,动无非邪也,静其性则正,故可以保身。
  臣义曰保如保傅之保,若保赤子之保。人虽不善,性静理顺,则得其全正,道之所保也,何弃之有。道之不弃,故谓之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於人。不善,何弃之有?
  御注曰:言,风波也。行,实丧也。皆非道所贵。言美而可悦,行尊而可尚,犹可以市,且加於人,而人服从,况体道之奥,遍覆包含,而无所殊乎?然则人之不善者,何弃之有?
  臣义曰美言尊行,去道弥远,犹可以市,苟利於人,况道之奥,覆被无间,则人虽不善,道则保之,在所不弃。
  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御注曰君子之守,修身而天下平,天子三公,有璧马以招贤,而不务进道以修身,则拾己而徇人,失自治之道矣。不如坐进此道者,求诸己而已。道之所在,圣人尊之,故民从之如归市。
  臣义曰天子三公,以道莅天下者也。拱璧驷马,为物之贵,苟志於物,则失道徇物,而不能为治。坐,进此道,则天下化之,归者如市,亦求诸己而已。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御注曰求则得之,求在我者也。古之人所以求之於阴阳度数,而未得者,求在外故也。恶者迁善,愚者为哲,此有罪所以免欤?道之善救者如此,故为天下贵。传曰天下莫不贵者道也。
  臣义曰惟道善救人,无弃人,善救物,无弃物,故求则得之,罪则免之,所以为天下贵。求其在我,故求则得之。性复其初,故罪则免之。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御注曰道之体无作,故无为;无相,故无事;无欲,故无味。圣人应物之有而体道之无,於斯三者,概可见矣。
  臣义曰道无为也,为其所自成尔。道无事也,事其所自遂尔。无为故无作,无事故无相。无作也,无相也,则淡乎无味,何欲之有。彼从事於外,耽逐世味嗜好,以口累者,又乌知体道之要。
  大小多少,
  御注曰大小言形,多少言数,物量无穷,不可为倪。大而不多,小而不少,则怨恩之报孰睹其辨?圣人所以同万有於一无,能成其大。
  臣义曰:大小多少,虽涉於形数,盖有不同,然恩怨一视,孰有间然。
  报怨以德。
  御注曰: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则何怨之有?所尚者德而已。
  臣义曰:涉乎有,身之息,则惊於宠辱,故有恩怨。放於自得之场,则孰有彼此,故无恩怨。所尚者德,不见可怨,故曰报怨以德。
  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细。
  御注曰: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是以无水难。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无火患。天下之事,常起於甚微,而及其末,则不可胜图,故圣人早从事焉。
  臣义曰:事藏於所忽,难於谋始,其易与细,知所图为,则终无失矣。事几一跌,未如之何矣。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御注曰:为之於小,故能成其大。乱已成而后治之,不亦晚乎?
  臣义曰:积小以成高大也。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由难之,故终无难矣。
  御注曰:祸固多藏於微而发於人之所忽,圣人之应世,常慎微而不忽,故初无轻易之行,而终绝难图之患,凡以体无故也。
  臣义曰:轻诺细故也,而有失信之患。多易忽微也,而有多难之累,圣人由且难之,是以天下之事,终无难矣,惧微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