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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林注:此言刑、礼、知、德皆真也,故复明好与不好,冥为一致。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则一与不一复为一矣。天人齐等,无有高下,岂复有一与不一之相胜哉?死生之理,命也。阴阳之常,天也。真人任其自然,在昼得昼,在夜得夜,以死生为昼夜,岂有所不得与?然犹有息虑在怀,皆物情耳,非理也。卓者,天地之祖;真者,万物之母。物自天生,以天为父,乐从而不敢违,况天之祖乎?以君为胜乎己犹以身死难,况万物之母乎?涸鱼濡沬,不若相忘於江湖,以喻大道之世,物各逍遥,鸡犬相闻,民不往来。及至后世,道散朴离,趺提为七,整趸为义,父子兄弟怀情相欺,始思所以治之,誉尧非桀,纷争无已,不若相忘於自然也。
陈详道注..一者无进於天下,卓然独立,块然独处,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宁,侯王得之以为天下正。是以古之得道者,始於致一,中於抱一,终於反一。此真人所以无适而非一也。万物本一而不一者,物之私意;冥夫一者,则知物之私意亦一而已。故入而一则与天为徒;出而不一则与人为徒。与天为徒而不失人,与人为徒而不废天,则一与不一复为一矣。夜者旦之藏,死者生之始,观夜旦之不足系,则死生岂足恤哉?故真人无情於生死而生死与之皆,则夫人之有所不□ 得与皆者,物之情也。人知以天为父,以君为尊,而不知所谓卓者尤当爱,真者尤当守也。至仁无亲,则有恩以相生,养者不足於仁也。至知无知,则有情以相非,誉者不足於知也。江湖,譬道之广大,故言道者多以水喻之。碧虚注:得与,犹相与。人之不能一好恶,同天人,齐彼我者,皆物情之所系也。彼唯知尊爱天命而未识保其妙道,唯知死节事君而不知外身修真。鱼失水则相濡沬,适江湖则忘矣。人昧理则相非誉,得此道则化矣。
赵注:好之也一、弗好之也一,好恶在人,我则无好恶也。天则无好恶,人自有好恶耳,何胜负之有?知夜旦相代,天之所为;死生相代,命之所为。通乎昼夜之道,则知死生之说,人而不知此理,则悦生恶死,情皆然也。子之所以孝其父者,以父为天也,而在己之天不知爱,可乎?臣之所以忠其君者,虽死不顾,而真君之所存不知尊,可乎?鱼处陆而思水,人处乱而思治,皆不免悦生恶死之情。相忘江湖,相忘道衍,则生死一理,何喜何惧哉?
鬳斋云:一,自然也,造化也。好恶之异同,皆不出乎造化之外,故一与不一皆一也。人能同好恶,则知天,故与天为徒;以好恶为异,则知人而已,故与人为徒。真人无好恶异同,无分乎天人,但循自然而已。涸鱼之相濡沬,喻人处世有为;相忘於江湖,喻体道无为也。誉尧非桀一句,是其独见自得处,无桀亦无尧,无誉亦无毁,两忘而付之自然,是化之玖道也。
此论真人好恶出於至公,亦犹无好恶也。故好亦一,弗好亦一;其一也一,不一亦一。其一与天为徒,本乎自然,无所不一也;其不一与人为徒,或出使然,不纯乎一也。以道观之,一与不一亦一而已。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亦何相胜之有!盖恐世人泥夫述之不一,而失其理之大同。故又喻以人之生死犹天之有夜旦,凡戴天履地者,俱不免而有所不得与知者,皆物情蔽之耳;若摄情归性,混合天人,则可以与知死生之理,犹夜旦之常,而不足芥蒂也。人以天为父,而犹尊爱之,况己之卓然者乎?君愈乎己,而身犹死之,况己之至真者乎?此又直指道体,以示人人能反求其卓然、至真者,则知吾之生死乃一念之起灭,一气之往来耳。傥不明此,则失其所以生,何异鱼之处陆而徇濡以湿沬?视相忘於江湖为何如哉?
南华自谓吾为是论,亦无异誉尧非桀,未能相忘而化其道,盖欲人忘言而以心契之,又所以扫其逵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五竟
#1『真』应为『直』字。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十六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内篇大宗师第三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迟,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於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善夫#1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郭注:形、生、老、死皆我也,故形为我载,生为我劳,老为我佚,死为我息。四者虽变,未始非我,我奚惜哉!死生皆命也,无善则已,有善则生。不独善,吾死亦善也。言生死变化之不可逃,故又举无逃之极,然后明以必变之符,将任之而无系也。夫有力之大#2莫大於变化;揭天地以趋新,负山岳以舍故。故不暂停,忽已涉新,则天地万物无时不移。世皆新矣,而自以为故;舟山日易,而视之若前。交一臂而失之,皆在冥冥中去矣。故向者之我,非复今我。我与今俱往,岂常守故哉!不知与化为体,而思藏之使不化,虽至深至固,无以禁其日变也。无所藏而任之,则体天地,合变化,索所遁而不得。此乃常物之大情,非一曲之小意也。人形是万化中之一遇耳,岂特人形可喜,而余物无乐邪?圣人游於变化之途,放於日新之流,万物万化,与之万化,万化无极,与之无极,谁得遁之哉!夫自均於百年之内,不善少而否老,犹足以师於人,况玄同万物,与化为体,其为天下所乐不亦宜乎!
吕注:大块之於我,固无情也。苟为善吾生,则善吾死必矣,吾何悦恶哉?物无大小,心存则存,心亡则亡。苟为非道,未有存而不去者。故藏舟藏山於壑泽,可谓固矣,吾心一遗则忽然失之;夜半玄极之时,有物於此徙而藏之玄极之处,非有力者能若是乎?夫藏小大得宜,而犹有所遁;以有涯之生,藏无穷之宇宙,而欲其无遁,岂常物之情哉!天下者万物之所一,得所一而藏於所一,则彼有力者虽欲负之而走,将安之哉?非真知不足以与此。
林注:大块,造物之名。於形言载,於生言劳,老则无能为而自佚,死则不期息而目息。真人无佚无息,此特为劳生者言耳。夫能善吾生之理,则死亦善矣。生而不能充其善,死何望於善乎?舟,取其浮而能移。山,取其止而不动。夜半,喻冥理无迹。有力者,指造化负之而走,言其推移也。夫形随化迁,物岂守故,俯仰之间,已涉万变。世人操叉化之也。故庄子有舟山壑泽之喻,唯物物而不物於物者,造化所不能移也。鬻熊曰:运转无已,天地密移,畴觉之哉!与此意同。若夫藏天下於天下,则无所藏而都任之,索所遁而不得,此常物之大情,合於性命之理而与化为一也。夫以无生无死之性托於有变化之形,亦万化之一遇耳,何独喜之有形?有生不出百年,而使其形者固无终始,所遇何极,其乐可胜计邪?圣人之所游者,藏天下於天下之道,故无所不存也。善夭善老,善始善终,虽未忘生死亦能尽性,故可为人师法,而况至命而能物物,万物之所系,一化之所待者乎!
详道注: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载我、劳我,为可恶矣,而人悦之;佚我、息我,为可乐矣,而人恶之。此无他,无道以善之也。道之善吾生,乃所以善吾死。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吾之在我,任其所存而不使负趋之在彼,岂私其藏以固其所有,喜其形以矜其所遇哉?夫藏舟於壑,藏小也;藏山於泽,藏大也。夜半,非可见也。有力,非可御也。舟之於山,小大动止虽殊,而为有力者所负趋则一,然则人之於化将为静以藏之与?将为动以藏之与?化非动静所能免,孰若藏天下於天下,旷然与化为一邪?常物之大情,莫不与化为一,特累於物而沦於小者而已。圣人游於物之所不得逐,故不系於物而物之所系,不待於化而化之所待也。
碧虚注:大块,元气也。我者,灵物之称,灵物本无。生、老、死,於何而有?由其有形也,则是我本不载,为有形故;我本不劳,为有生故;我本不佚,为有老故;我本不息,为有死故。观此道之善能生物,则铃亦善能死物矣。今且以乐天为善吾生,知命为善吾死,又何咎焉!夜半有力者,阴阳不测之神。负之而走,造化不停之谓也。且藏物者宁无卫而物将逃也,曷能禁之?然物.不在藏,理有不迁者,庸讵知之乎?夫,飞不知沈,则沈藏矣;此不知彼,则彼藏矣。是谓自藏,非物藏也。此常物之大情,而非假借达人。以宇宙为一室,则失天下之有矣,非藏而何!一天下者,动植万类之总名。所谓藏者,密移而不觉也。梦为乌而厉天,梦为鱼而没渊,所化无极,乐亦无极,何独遇人形而喜之乎?物之所不得逐者,造化也。圣人道於无心无化之途,则物皆存矣。人之仿效徒美其逵,至一无述,万化所宗。有善有待,皆非悬解也。
赵注:生为行人,死为归人。生必有死,行必有归。造物之所以善吾生、善吾死者在此,安乎自然而已。舟壑山泽是藏小大有宜,阴有以转移之而不自觉也,言有形终有变迁。若藏天下於天下,则上下四方,古往今来,须突,不能离,又安得而返哉!形色即天性,天性即形色。常物之大情,言人与物理皆然也。夫具百骸而为人,犹喜悦之,况使其形者乎?圣人知囿形世间不逃乎数,与之为无方,所以皆存也。夭老始终处得其善,人犹效之,况运於无形而能形此形者?乃万物所系,一化所待,善之善者也,可不尊之乎?物有万而化则一,一者此也。
庸斋云:藏舟藏山、夜半负走之喻,言人之为计,虽至深密而有不得自由者;藏天下於天下,则付之自然无所逐矣。万物之真实处常如此。人皆以有形自喜,而不知人之一身千变万化,万物皆备於我,其乐可胜计哉?圣人游心自‘然,无得无丧,饮日游於物之所不得逐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终,造物能此,人犹效法之,况道乎?万物所系,一化所待,只是说道。其立言则一节高一节,庄子笔势如此。
大块本以言地,据此经意,则指造物。载我以形,犹云以衫载-我,百骸具而神乘之,盖不得不载也。劳我以生者,起居饮食痛疼寒温,皆所以役我,益不得不劳也。佚我以老者,血气既衰,形体日耄,志虑日消,益不得不佚也。息我以死者,气竭神逝,四大各离,偃然寝於巨室,盖不得不息也。由是知世人当生而忧死,皆妄情耳。但於其生也思所以善吾生,必伤生悖理、损人害物者不爻为,则吾之死也恶得而不善。盖生吾者造物,而善吾者我也。其生其死,何有异哉?藏舟藏山,喻人处造化中而欲逃造化之迁变,不可得也。必天下之物有藏必有遁,遁则不存矣;唯其无!所藏,故物不得遁而皆存。物不得遁而皆存之处,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是也。得是而游焉,任其无心之通,旷然达观,无往不存,此藏天下於天下之道也。虽出机入机,生化万变,见其日新耳,物安所遁哉!.世人执於私见,往往认物以为己有,谓舟山为不遁之物,壑泽为可藏之地,形质有不化之方,不悟夫冥枢潜运,寸晷不停,物与地者与形俱化而不自知也。然则欲超遁化,将有道乎?日无藏无执,心与天游,欲求见在犹不可得,又恶知所谓遁化哉!善夭善老,诸本皆然,唯陈碧虚照张君房校本,作善少善老,於义为优。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武;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官;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束维,骑箕尾,而比於列星。
郭注:无情之情,无为也;常无之情,无形也。古今传而宅之,莫能受而有之;咸得自容,莫见其状。未有天地自古固存,明无者不得有而无也,岂能生神哉?不神鬼帝而鬼帝自神,不生天地而天地自生。故知神之果不足以神,而不神则神也。夫道在高无高,在深无深,在久不久,在老无老,无所不在,而所在皆无也。上下无不之,不可以高卑称;内外无不至,不可以表裹名;与化推移,不得言久;终始常无,不得谓老也。自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至骑箕尾而比列星,道不可得,此言得之,明其自得耳。生之难也,犹独化而自得;既得其生,又何息生之不得而为之哉!为之则伤其生矣。
吕注:耳目得之而视听,手足得之而运动,岂不有情乎?寒暑得之而往来,万物得之而生育,岂不有信乎?然求其为之者不可得,是无形也。或不言而喻,或目击而存,是可传也。而莫得而有之,不可受也。以心契之,胳然而合,是可得也。而莫得其朕,不可见也,万物之生未尝无本根,而此则自本自根。万物因天地而后有,此则未有天地,自古固存。鬼帝得我以神,我则不神,虽鬼帝犹无灵响也;天地得我以生,我则不生,虽今日犹为太极也。高深,言其形。久老,言其时。我则无形无时,所以道隐无名也。古之圣人虽隐显不同,未有不得道而为圣者,非特稀韦氏至於傅说而已,道为天下母,自天而下未有不得道而立者,非特维斗日月而已。此非人情所能测,然亦不过得道者能之,此其所以为大宗师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