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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先生奥论注
易【此篇论圣人以道易天下】
易非道也所以用是道也圣人有以用天下之道而名之以为易易者易也夫物之推移世之迁革流行变化不常其所天地之至数也圣人己见之矣是故以道易天下而不待其所自易逆其端萌察其逆顺而与之终始自有天地生民以来至于成周之衰虽帝王异号更易不一而未尝有大变极乱如后世之酷者圣人迭起而能以道易天下故也呜呼自秦汉而下者何其祸乱之酷耶彼惟无圣人不能以道易天下而听其自易天地之数与人心之不肖适相寻于无穷是以溃散而不可支故夫圣人推为仁义礼乐制为生杀赏罚作为宫室器用序为尊卑名品文字以通其心志权衡以一其偏私举皆归之于易而文王孔子立于忧患之世有以见天下之情而惧其不能知则又重之以示其变系之而存乎辞而易之为书备矣【系辞下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书之未备也易存乎道见道者足以为易书之既备也易存乎书天下即其书而观之易书备而易始穷矣测之以象数别之以筮占离析其卦爻而推之以于事物之故辨智几殚而不得其毫芒于是阴阳律厯曲学小数时日下俚之説与夫素隐行怪窥测异端恢絶不伦之士埋伏于山林草野之间者皆有以自托于易故后世以易为幽逺难通之书其上下出入鬼神恍惚不可穷诘而无以为用于天下嗟夫圣人非不知卒之至于此而犹为之岂其亦有所不得已者耶夫循其本而至其末由圣人之作易而至于天下之人能读易之书则其卒之如此亦何足恠也是故莫若反其本而论之曰卦曰彖曰象曰爻此其所以为易而天下后世之所共知者也【系辞上彖者言乎象者也爻者言乎变者也】然至于求之而莫得其当夫天地水火雷风山泽此八物者一气之所役阴阳之所分其始为造其卒为化而圣人不知其所由来者也因其相摩相荡鼓舞阖辟设而两之而义理生焉故曰卦【説卦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干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是故有亨有否有行有止而人则配之后有圣人焉推而明之故夫彖者所以推明其义理之所从生而全其为是卦之意者也象者所以言其为得是卦者也而圣人君子先王后帝杂取而用之以之修身以之应物而无所不合夫因八卦而两之而后有义义立而后有用然后圣人之所以察天地阴阳而拟其身者矣是故曰神曰变无思无为而神明其徳者皆其势之当然而非有独异于人也【系上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又曰是兴神物以前民用圣人以此齐戒以神明其徳夫】故君子之用易莫切于象爻者所以备一卦之事者也有卦则有易有易则有太极太极立而终始具矣【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同上】因而两之而变生焉故两者所以明变而六者所以为两也夫因是四者而求之而圣人之道与易之用书未知孰离也然后其所以用是道者可复见矣然则其所以为易者何也夫孔子则既言矣天地之大徳曰生圣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乱禁民为非曰义又曰辟户谓之干阖户谓之坤一阖一辟谓之变徃来不穷谓之通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谓之神呜呼思过半矣
周礼【此篇论其言说未具】
先王之治不见于后世徳浅功薄而俗化陋儒者为之感愤太息思有以易之而未能自信于必行则皆求之于经于易所以见其载道之用者也于书所以见帝王之处天下者也于诗所以见其天下之处其君之心者也而春秋者所以禁其为非而反之于道以明其必不可违天下之大义而独任其私欲者也夫苟为得道之用而又知其君臣上下相为报施之心以折之于是非予夺之际是足以易后世之治为先王之治而无难矣然而尤未能尽信者以其説之未具也盖周礼六卿之书言周公之为周至于建国设官井田兵法兴利防患器械工巧之术咸在凡成康之盛所以能补上世之未备而后世不可复加者其先后可见而本末可言也于是儒者莫不为之欣然自喜以为可以必行而无疑也虽然使先王之治所以必不行于后世谀闻寡见之君因遂以为经为不可尽信者其必自是书始矣夫其説之未具也是诚若不可行焉吾其待其具而行之何哉工之为器也得规矩而通之天下之器其可方可圆可窊可椭者皆规矩之类也故法存于心巧形于物器成而天下利未有尽待其法而尽用其巧者也有贱工焉执三代之器而用今之材闭户而模之出户而视诸人人不能识也则强之而莫之就售是其材非不美也今夫周礼之书尝一用矣非惟不足以治而乃至于乱孔子之于经也微见先王之意而不尽载其所以为之之説其告门人弟子与其当时之人所以问之政事详矣若曰修身以应变酌古以御今然后继周者百世可知也【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奈何取其説之具者而徒加之后世哉且又有大不可者非特此也古之治天下者必辨其内外小大之序而设施其繁简详略之宜三代之时自汉淮以南皆弃而不有方天下为五千里而王之自治者千里而已其外小大之国千余皆得以自治其正朔所颁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朝防贡赋贤能之士入于王都此特其大者也而其生杀废置犹不为小者天子皆不与焉而天子之自治者亦断然如一国不能过汉之数郡又有圣贤而为之臣皆乆于其官而不去其为地狭为民寡而治之者众始之以勤终之以无倦行之以诚故其米盐繁密无所不尽而宫内之隐可以悉有之书而无所愧盖其自治者至则诸侯之効上也防辅相之尊通行于四海而教率之而天子又为之廵狩其国以一道徳同风俗而正其律度量衡故观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设教言下观而化也今也包夷貃之外以为域破天下之诸侯以为郡县事虽豪髪一自上出法严令具不得揺手而无圣贤为之臣不能乆于官而遽去而又有苟简诈伪之心生焉乃欲其米盐委靡无所不尽以求合于周礼之书而又易其大者将以纵井田封建之旧此其论所以髙而难行人情不安而至于乱也夫因今之地用今之民以周公为之其必有处此矣然则读是书者深思而徐考之可也
春秋【此篇论圣人之终事】
春秋道之极也圣人之终事也天地之大义在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賔主之交其尤精者上通于阴阳旁通于无间古之圣人其必有合是而出是者矣其于治人也止恶而进善有不同焉止之于心而不行之于事人不见其自治之迹而已不多其能自治之功是虽圣人不能加焉有已则有私有私则有欲而既行之于事矣然而知仁义礼乐之胜已也折而从之则圣人之治之也佚是其次也仁义礼乐有不能胜则圣人之治也始劳矣然而闻人之非已也必以为惧闻人之是已也必以为喜是故因其所喜惧而治之是又其次也是已不喜非已不见不喜者自弃也不可者自暴也冝何以治之而察其情也其必不为善则慕夫赏其必为不善则畏夫罚圣人之治人至是止矣呜呼使其止于是而天下惟吾之所治则春秋何独为而书止于此有人焉不惟无所喜惧而欲自为是非不惟无所畏慕而欲自为赏罚其视天下也眊眊焉而期乎乱是又不幸当王道之衰是非不公而赏罚不行圣人以为今不能治也不若掲而示之于无穷嗟夫彼何人也以一时之得而易无穷之名故夫春秋之所为作者所以治夫仁义礼乐是非赏罚之所不能治者也虽然慕无穷之名而为善畏无穷之名而不畏恶此犹天下之中人也其所以率为而莫或制者岂其真无所畏而然耶曰逆理败道不自列于人类者皆其欲之流也至于定则未有不反其本矣故崔杼能为弑君而不能杀其书已之史官【襄二十五年夏五月乙亥齐崔杼弑其君光】齐豹也奋于一攻难以求除其丹书之恶【昭公二十年秋盗杀卫侯之兄挚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此何吊焉】凡天下之恶有未至于杼天下之贱有未至于豹仁义礼乐之所不能诱是非赏罚之所不能革尧舜三代之治虽不复行而是书犹有所劝也是故由孔氏以来二千余载易诗书之道未明也其用于当世以为援据折衷者春秋而已故曰春秋者道之极圣人之终事也呜呼无仁义礼乐无是非赏罚以区区之书禁天下之恶而归之于善圣人之用法已严矣而学者又以严求之则人情之所不能堪其弊必至于尽弃其书而天下大乱而不可救此则学为春秋者之过也虽然无责焉已耳彼无圣人之心而用春秋之法则责备者以为疵而明微者以为讦矣是故从其三而观之一曰情二曰势三曰理人之为不善其必有不自得于中者也人之施已也不以道而后已之报物也不可反圣人独有察焉是之谓情迫于不可止动于不能已强有加于弱小有屈于大不知其然而然者也是之谓势夫如是则宜若无罪焉可也虽然舜能事瞽瞍而天下不能为子【书大禹谟舜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防防斋栗】箕子能事纣而天下不能为臣【史宋世家箕子纣亲戚也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不可振也纣为淫泆箕子谏之不聴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为人臣諌不聴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説于民吾不忍为也乃被髪佯狂为奴】汤事葛文王事昆夷而天下不能为国【孟唯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是何耶是未之思也是之谓理察其情因其势断之于理而春秋始可得而言矣不以情不以势其心不厌然而服我则谁肯自负于空言之理哉呜呼是道之极而圣人之终事也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巻十五
进论四篇 叶 适外论一【此篇论待夷狄之道有三】
臣为外论四篇其三篇言今事着其首篇曰为国以义以名以权中国不得夷狄义也中国为中国夷狄为夷狄名也二者为我用故其来冦也斯与之战其来服也斯与之接视其所以来而治之者权也中国虽贵夷狄虽贱然而不得其义则不可以治不得其名则不可以守不得其权则不可以应三者并亡譬犹舍舟楫而济深渊以勇怯为沉浮幸而得济不可为容不幸溺没死且及之矣后世之事是也自严尤论夷狄以为前世未尝有上防【前匈奴传严尤书曰匈奴为害从来乆矣未闻前世有必征者也后世三防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防者也周得中防汉得下防秦无防】至唐太宗能擒颉利郡县诸戎始以严尤为非【通鉴贞观三年突利可汗入朝上谓侍臣曰徃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尝痛心今单于稽首庶几可雪前耻靺羯遣使入贡上曰靺羯逺来盖突厥已服之故也昔人谓御戎无上策今治安中国而四夷自服盖非上策乎】若太宗者所谓上策欤噫亦陋矣以先王之待夷狄何策之可论又况从而区别之与秦汉并称乎若太宗者又真以为有策则是不能知先王所以待夷狄之意而何自谓上策乎尧舜之时南自淮徐东被青州之境土凡海濵广斥山谷深袤之地教治所不及者大抵皆夷狄也盖与中国错居又非若后世有玁狁獯鬻乃在长城之外相去且数千里而以为难治也【前匈奴传序云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玁狁薰鬻居于北边】尧舜之土地至狭又无利兵危矢诈谋竒计而夷狄不能侵暴者名义与权皆得也嗟夫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以其有是三者而已苟舍其所以必胜之具而独以诈力为用是既以化为夷狄矣其至于纷纷何足怪乎盖自战国并起三百年之间秦人最为雄小国次第亡灭广大其地而为六国秦又灭六国合天下而尽有之又欲兼取匈奴秦人之暴甚于夷狄矣汉起匹夫亲抟天下不数年而据秦之故地此其为仁义道徳足以怀柔其民者何在奈何冒顿反不能控数十万以慿陵边塞入至太原晋阳乎【前匈奴传单于有太子名曰冒顿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冒顿得自强控之士三十余万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嵗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与诸夏为敌国时汉初定徒韩信于代郡马邑信降匈奴匈奴引兵南侵太原至晋阳髙帝自将兵击之至平城冒顿纵兵三十余万骑围髙帝于白登】盖三者自是并亡不复有中国夷狄之分矣特以地势相别异耳力强则暴师转饷深入屠戮如挚取禽兽力弱则俯首屈意出金银缯帛爱女以壻之【同上以金缯子女与匈奴和亲使之为壻】亦独何所爱张良陈平盖策士而绛灌之为丞相主国论者故奋梃大呼望屋以食之人也是亦安能知先王之意哉独一贾谊知之以为戎狄召令主上之操天子共贡臣下之体【贾谊上疏天下之势方倒垂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僈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汉嵗致金絮采缯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垂如此莫之能解臣切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説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惟上之令】虽然谊于制患之术浅矣请自为典属国用三表五饵而系之【本賛谊欲典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其术固以疏矣贾谊书云谓爱之状好之技仁道也信为大操常义也爱好以实已诺可期十死一生彼将必至此三表也赐之盛服车乘以坏其目盛食珍味以坏其口音乐妇人以坏其耳髙堂邃宇仓廪奴婢以坏其腹于来降者上召幸之相娱亲酌而手食之以坏其心此五饵也】若是者先王待夷狄之意乎真使匃奴不当汉一大郡此何足治而况本不计强弱者乎夷狄尝苦中国无信义甘言厚利以相啗说首开兵端志在诛剪然则中国之不振其失道乆矣岂一日之故也世无尧舜汤武待夷狄之意终不可见无稷契伊尹终不能秉法陈义以佐其君其所诵习以为笑于天下者盖书籍之章句耳嗟乎有名义而不能执有权而不能用或伐或和视其势之强弱而不能定此汉唐之事不足论也是既然矣执之于无所执用之于无所用以和为与之为一而天下之人熟于闻见不知其为中国夷狄之异者此祖宗之事臣不敢深论也臣之所论者一事自景徳元年与契丹盟更六圣百二十年聘使徃来天子亲与之揖逊于庭未尝一日败盟约也女真本小种落属于契丹者不幸天祚失道使得猖狂破取其国天祚以为与大国义兼兄弟当来役我或遂不复其国则望白沟以南自归当是时中国以大义之故遣十万众制女真使不得逞彼知大国为之助其势何遽至此也岂与约并防其国分取幽国故地以为功者比乎失此不念遂有今日然则夷狄虽逺而常以信义望中国中国以夷狄为不义是以不用而信义之不知此其所以为中国者本不以夷狄之无而废也夫兼考前世成败之故深思今日致患之本复修先王三者之道则中国之待夷狄固无难矣何必劳神于智计鬬胜于士卒益趋于末而不能反哉故夫若不足聴而决不可易者臣之论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