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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学渊源
△三五七言
自三言起,终以七言。隋郑世翼有此诗:“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又半五六言,如晋傅玄《鸿雁生塞北》之篇是也。(《柳青新集》。又宋何承天作《鼓吹》十五曲,其中如《有所思》、《战城南》等篇,皆三三七句、《巫山高》则三四九为句。以上皆沿汉《鼓吹》加减虚字,故字数句法不同,后人词曲悉本乎此。)
△律诗仄调
仄调律诗与平调律诗同,对偶、平仄,出入丝毫不爽。
△五句格
上三句叶韵,第四句不协。以第五句叶之。五七言皆有此格。老杜诗:“曲江萧条秋气高,芰荷枯拆随风涛。游子空嗟垂二毛,白日素沙亦相荡,(不叶)哀鸿独寸求其曹。”是也。此格古汉魏乐府已有之矣。
△六句格
五言以李益诗:“汉家今上郡,秦塞古长城。有日云长惨,无风沙自惊。当今圣天子,不战四夷平。”声调与八句者无异。七言亦有之。此格六朝已然,不自唐始也。
宋鲍照《数名诗》:“一身仕关西,家族满山东。二年从车驾,斋祭甘泉宫。”云云。词多不录。(盖以数字着句首也。)
△郡县诗
以郡县名入诗,当字同意异。或贯项,或嵌字,其体不一。又有集道里名者亦同。如齐王融诗:“追芳承荔浦,揖道泛虚邱。升裾临广牧,从圣尽平洲。”是也。又有人名、鸟名、兽名、歌曲名、龟兆名、卦名、宫殿名、屋名、车名、船名、药名、花名、树木名、草名入诗者。皆文人游戏之作,格与此同,于诗无补,今不备载。
又《琅琊漫抄成化丙午嘉兴巫者召仙降笔十二辰古诗》云:“劝君莫读《相鼠》诗,劝君莫歌《饭牛》辞,骑虎之势不能下,狡兔三窟将焉之。神龙未遇困戍水,虺蛇鳅鳝争雄雌。千金骏马买死骨,神羊触邪安所施。沐猴亦作供奉官,斗鸡亦是五百儿。吠尧桀犬下陛走,牧猪奴献令人嗤。”较古人所作殊觉巧胜。
△建除体
“建除体”嵌字格也。以建字着第一句首字,而以除字着第三句首字。宋鲍照《建除诗》“建旗出敦煌,西讨属国羌。除去徒与骑,战车罗万箱”云云。大都类此,词长今不录。
△六甲诗
“六甲诗”体与“建除诗”同,以甲乙著句首。陈沈炯有此体:“甲拆开众果,万物具敷荣。乙飞上危幕,雀乳出空城”云云。词长不备录。又有以匏、土、革、木八音及十二属为诗者,格皆同。
△四色诗
以色着每句首字,亦有作嵌字格者。齐王融《四色诗》“赤如城霞起,青如松雾澈。黑如幽都云,白如瑶池雪”是也。
△四气诗
宋王微《四气诗》:“蘅若首春华,梧楸当夏翳。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岑嘉州体
诗有三句者,自岑参始。盖“柏梁”之别调也。其转折处最易着迹。事须要三句一解,多一句不可,少一句亦不可。尤须每转愈深,非熟于“柏梁”者不易为也。
△歇后体
唐郑綮善为诗,多侮剧刺时,故落格调,时号“郑綮歇后体”。《初去庐江与郡人别》云:“唯有两行公廨泪,一时洒向渡头风。”滑稽皆此类也。但其诗只《老僧卢州郡斋寄席中三兰》三首,亦无此格。想当乱世,散佚者多,今不可考矣。唐封抱任栎杨尉,有客过之,既短,又患眼及鼻塞。封以千字文句嘲之曰:“面作天地玄,鼻有雁门紫。既无左达陈,何劳妄谈彼。”时亦谓“歇后体”。
△辘轳体
辘轳以八首成体。如第一首起句何句,即以其句着第二首第二句中,推而至于第八首第八句为止。以其如辘轳,得以上下。故曰“辘轳体”。
△连珠体
以花月二字逐句成咏,而辞意相连,谓之“连珠体”。唐六如《花月吟》曰:“有花无月恨茫茫,有月无花恨转长。花美如人临月镜,月明如水照花香。扶筇月下寻花步,携酒花前带月尝。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将花月作寻常。”(《伯虎集》)
△玉台体
《玉台集》皆汉魏六朝女子之诗。陈徐陵为之序,其诗亦不皆纤艳者也。
△宫体
亦号“徐庾体”。徐陵、庾信在东宫为抄撰学士,文并绮艳。世号为“徐庾体”。
梁简文作诗多绮靡,时号“宫体”。
△香奁体
唐韩偓有《香奁集》,诗皆脂粉语也。
△西昆体
李商隐、段成式、温庭筠诗多浓艳。宋杨亿、刘筠效之,号曰“西昆三十六体”。(《小学绀珠》谓李、温、段皆行十六,故名。)
诗之体不一。以时而论,则汉之建安,魏之董初、正始,晋之太康,宋之元嘉,齐之永明,南北朝,初唐,盛唐,大历,元和,晚唐,元佑,江西宗派。又有因名以为体者,大都以气格而论,与声调无关也,
△孤鸾入群句
古人用韵,有可通者,如东、冬,江、阳是也。唐人排律。“东”微通“冬”,至于律不相通也。但第一韵尚有通者,如起首第一韵落“东”韵,以后四韵俱落“冬”是也。宋人诗多作此格,后人因之谓为“孤鸾入群格”。如第一韵不落韵,尾韵亦可。
△四字句
律诗自沈宋而分,至王、杨、卢、骆而著,虽承袭齐梁之后,而气魄过之。故句法声调犹仍其故,如杨炯“甯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以偶句结。犹齐梁也。而上句一、亦齐梁之遗也。律诗平者不可令单,可单者独此耳,即今所谓“四子句”也。
△应字
首题立二字,颌题分应之。如老杜:“吹笛秋山风月明,谁家巧作断肠声。风飘律吕相和切,月傍关山几处明。”是也,此格甚新。(《蔡氏杂抄》)
△假对
诗有假对,如“子云清自守,今日起为官”,以“云”对“日”也。又“根非生下(作夏)土,叶不堕秋风”。(以“下”借作“夏”封秋也,同上。)
首联对,颔联不对,曰“偷春格”。颔联不对,却以二句事,而意与首二句相贯,至颈联不对,谓之“蜂腰体”。(言若已断而复续也,诗益嘉言)
△隔句对
唐杨炯诗:“昔时南浦别,鹤怨宝琴弦。今日东方至,鸾销珠镜前。”以第三句对第一句,以第四句对第二句,即俗所谓“扇对”也。
△彻首尾不对
李白宿《巫山》下诗:“昨夜巫山下,援声梦里长。桃花飞绿水,三月下瞿塘。雨色风吹去,南行拂楚王。高邱怀宋玉,访古一沾裳。”则通篇不对者也。
△就句对
杜少陵诗:“小院回廊春寂寂,浴凫飞鹭晚幽幽。”盖以“小院”对“回廊”,“浴凫”对“飞鹭”,就本句自为对也。
诗有赋、(情景宛然曰“赋”)兴、(见景生情曰“兴”)比、(拈物喻怀曰“比”)曲、(委曲尽情曰“曲”)吟、(悲如虫蜚曰“吟”)行、(体如行书曰“行”)引,(载详始末曰“引”。)又有以篇、以唱、以弄、以叹、以怨、以哀、以别、以更、以愁、以思、以乐名者,皆歌行也。其声调同之。
●卷七
○诗味
(明乎声调,不辩神味,木偶衣冠也,不可以为能诗。存其神味,而不究其声调,优孟衣冠也,亦不可以为能诗,故声调铿锵,神味渊然者,上也;有神味而无声调,中也;有声调而乏神味,下也。声调呻味二者俱无,则难乎其为诗矣!作《诗味》。)
诗贵灵活,虽有新意,亦须烘染而出。率尔而言,必多呆板。宋人诗,大半如此,故风韵全失。如东坡诗:“欲将西湖比西子,淡浓抹总相宜。”意非不佳,然终不脱铁板铜琶唱“大江东去”口气耳。
读《剑南集》,常疑放翁为唐人。
王荆公:“青山扪虱坐”何其龌龊。“黄鸟挟书眠”更不可解。老杜诗:“杨花细逐桃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是宋人不二法门。
太白曰:“七言不如五言。”又曰:“沈休文以声律相尚,当今复古,舍我其谁?”宜乎其诗都入古调矣!顾乃不然,其诗除作“骚体”外,古风不多见,虽非人间烟火味,犹染六朝金粉气。
“西昆”艳体只数温李处处含蓄,得风人“乐而不淫”之旨,回味盎然。若王次回《疑雨集》穷态极研,全露轻薄色相,便同嚼蜡。
链(或从火旁)诗尚新奇,须教脱口如生。诗贵平淡,更当锤链以出。惟李杜是真新奇,乐天是真平淡,若山谷、东坡则一失之涩,一失之粗,近于野孤惮矣。
王维诗如不经意,而语语如画。今人刻意为之,终不免有斧凿痕。
贾岛“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真能道出作者苦心,然却是晚唐语气,盛唐诸公,无此深刻。
盛唐诗拙而不拙,直而不直,粗而不粗,细而不细。初唐稳厚多拘泥,晚唐工巧多着迹,以语盛唐不可同日。
诗欲避熟就生,亦须避生就熟。立意宜生,处境宜熟;运典宜生,用语宜熟。老杜《花卿歌》“成都小将有花卿,学语小儿知姓名”,脱口而出,如不经意,初意为眼前语耳,继乃知其用《魏书》张辽事,用典至此,方臻神化。予咏早春诗有句云:“烧痕风养活,生意鸟含回。”下句用《述异记》不死草事,颇亦自喜。佳人无脂粉气,名士无寒酸气,名宦无纱帽气,大隐无山林气。故咏艳体语,当出花风雪月之外。
画家写生,往往意到笔不到,而风韵倍佳。诗亦有之。唐人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不言好而好自见,此即是弦外音。
诗之佳者,含蓄不尽,一篇可作数篇读。唐人诗曰:“隔花闻一笑,落日不知回。”以一笑故至于落日不知,则其间所为当非一事,深之浅之读者自味之不尽,虽作百回读可也。妙在“落日”二字以形时之久,若换以他语,只可作一篇读,一回读耳。
佳句拾得,当留以待偶,不可硬砌成诗,致珠玉同于瓦砾。“诗牢”、“诗囊”自不可少。
随围专主性灵,不嫌刻划。《诗话》所收,如《别母诗》:“哭惟张口全无泪,话到关心只望书。”形容毕肖,但下句可用,上句迹近调侃,决不可用。夫以别母之顷,悲且不暇,不曲写其依恋之忱,而转出以戏谑之语,题旨已失,虽工何为。
龚定盒《赠投宋于庭》诗:“游山五岳东道主,拥书百城南面王。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声调旨格居然太白。
昌黎不但文古,琴操尤古。细按之皆寻常语耳,而情真意挚,可感可泣。《履霜操》尤不可卒读,此之谓天籁。
用典当撷其精华而漓其糟粕,若生吞活剥,总是代人宣言。渔洋山人不免此病。
吾师扬竹移先生尝曰:“五言律诗闲字愈少愈佳。”此语是初学真谛。
律诗不但字面要对,即用意亦当有偶,一联之中务使以虚对实,以巧对拙。如“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上句“遥怜”实情也,下句“未解”忆说也。如“乱后谁归得”,拙也;“他乡胜故乡”,巧矣。
乐府主讽刺,不妨旁敲侧击。古诗主写意,切忌扭捏作态。
吴音呼葡萄、枇把,“葡”“枇”皆读入声,自昔已然,不自今始也。乐天诗曰:“酒余送盏推莲子,烛泪堆盘垒葡萄。”又“深山老去惜年华,况对东溪野枇把”。故知《三百篇》中,叶韵各殊者,殆亦方言然也。
“诗园有桃子曰”(句,)“何其心之忧矣”(句,)则文从词润,今“予曰”“何其”作句叶韵,直令人解说不得。
《击壤歌》本作五句滨,“帝力”为句,“于我何有哉”,则义洽而句劲。今人有作四句读者,“帝力于我何有哉”为一句,不知更成何文理。
拟古之作,不过采其题,袭其意,按古声调而为之辞,于字句长短皆可勿论。
诗家谓诗有谶兆,近似非吉则不祥,往往弃而不取。予谓,果有好句,足值一死,与其舍诗,毋甯舍命,而况乎未必。
作诗作文皆贵立意,风神要逸,品格要高。对仗虽工,要如行云流水。若王荆公字字刻划,不见其佳,独见其苦。
诗无论五七言,皆以绝句为最难讨好。四句二十八字中,起承转合,或顺或逆,必令言隽味长,韵和词足,而又须不露斧凿痕迹。
作诗不必拘守门户之见。舍短取长,择善而从,斯可矣。
《然灯记闻》述渔洋语曰:“律诗正要辨一三五,俗云‘一三五不论’,怪诞之极。决终身必无通理。”明明说出,而其法如何卒不可得。闻《师友诗传录》语尤模棱,于以知渔洋之狡。
《谈龙录》曰:“阮翁律调,盖有所受,而终身不言所自,其以授人又不肯尽也。有始从之学者,既得名,转以其说骄人,而不知己之有失调也。余既窃得之,阮翁曰:‘子毋妄语人’。予以为不知是者,固未为能诗,仅无失调而已,谓之能诗可乎?故辄以语人无隐然,罕见信者。”读此为之怃然。
能诗者,千头万绪,于一句一律之中即可说尽,固不烦读者之摸索也。假一句不能说尽,则衍为一联、一绝、一律或长篇,无不可也,又何事乎下注。使注多于诗,何如作一传、一序,又安用诗为!是但多读书,取古人中一事一物极相类者为喻,则事迹显明,数语便尽。老杜《和裴迪早梅诗》“还如何逊在扬州”,知何逊,即可知其事矣。
咏石但状其绉、瘦、透,咏鬼但言其奇、怪、丑,则不若读吴生之画也矣。老杜《秋兴》,句句非“秋兴”,而牢骚萧杀之秋情自见,故曰取神不在貌。
宋朱弁《曲洧旧闻》曰:“大匠不示人以璞,盖恐人见其斧凿痕迹也。黄鲁直于相国寺得宋子京《唐史藁》一册,归而熟观之,自是文章日进。此无他,见其窜易句字,与初造意不同,而识其用意故也。”予谓读旧藁难得,但取古人诗句中字之佳者,则自构思一字,互相比拟,细细推敲之,则美恶自见矣。端居多暇,亦犹想误书一适也。
宋朱胜非《秀水闲居录》云:“薛许州能以诗道自任,还刘德仁诗卷曰:‘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终。’讥其不能变态也。”夫诗人各有本性,或乐疏淡,或喜浑雄,不知何者为变态,岂必效拟诸作,始以为佳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