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章句疏证

　　蓼虫不知徙乎葵菜。
　　言蓼虫处辛烈，食苦恶，不能知徙于葵菜，食甘美，终以困苦而癯瘦也。以喻己修洁白不能变志易行，以求禄位，亦将终身贫贱而困穷也。知一作能。
　　处之浊世兮，今安所达乎吾志。
　　言己居浊溷之世，无有达我清白之志也。一作氵昏，一无乎字，一云今安达乎吾志。
　　意有所载而远逝兮，固非众人之所识。
　　识，知也。言己心载忠正之志，欲远去以求贤人君子，固非众人所能知也。
　　骥踌躇于弊┝兮，
　　踌躇，不行貌。┝一作，一作辇。
　　遇孙阳而得代。
　　孙阳，伯乐姓名也。言众人不识骐骥以驾败车，则不肯进，遇伯乐知其才力，以车代之，则至千里，流名德也。以言俗人不识己志，亦将遇明君建道流仕，垂功业也。
　　吕望穷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宁戚饭牛而商歌兮，桓公闻而弗置。
　　皆解于《离骚经》。弗一作不。
　　路室女之方桑兮，孔子过之以自侍。
　　言孔子出游，过于客舍，其女方采桑，一心不视，喜其贞信，故以自侍。过一作遇。
　　吾独乖刺而无当兮，
　　乖，差也。刺，邪也。
　　心悼怵而耄思。
　　耄，乱也。九十曰耄。言古俊贤皆有遭遇，我独乖差，与时邪刺，故心中自伤怵惕，而思志为耄乱。
　　思比干之忄并忄并兮，
　　忄并忄并，忠直之貌。
　　哀子胥之慎事。
　　子胥临死曰：“抉吾两目置吴东门，以观越兵之入也。”死不忘国，故言慎事也。
　　悲楚人之和氏兮，献宝玉以为石。遇厉武之不察兮，羌两足以毕。
　　厉，厉王也。武，武王也。，断也。昔卞和得宝玉之璞而献之楚厉王，或毁之以为石，王怒，断其左足。武王即位，和复献之，武王不察视，又断其右足。和乃抱宝泣于荆山之下，悲极，血出于是。暨成王，乃使工人攻之，果得美玉，世所谓和氏之璧也。或曰：两足毕索。索，尽也。以言玉石易别，于忠尚不能知，己之获罪，是其常也。一本云两足以之毕。
　　小人之居势兮，视忠正之若何。
　　志狭智少为小人也。言小人智少虑狭，欲承顺求媚以居位势，视忠正之人当何如乎？甚于草芥也。之一作其。
　　改前圣之法度兮，喜嗫嚅而妄作。
　　嗫嚅，小语私谋貌也。言小人在位，以其愚心改更先圣法度，背违仁义，相与耳语，谋利而妄造虚伪，以谮毁贤人也。前一作先，嗫嚅或作尊沓。
　　亲谗谀而疏贤兮，讼谓闾И为丑恶。
　　ん讠华为讼。闾И，好女也。言君亲信谗谀之臣，斥逐忠正，背先圣法度，众人ん讠华之讼，以好为恶，心惑意迷，而不自知也。一无谓字，И一作娶。
　　愉近习而蔽远兮，孰知察其黑白。
　　言君近谄谀，习而信之，蔽远贤者，言不见用，谁当知己之清白、彼之贪浊也。愉一作俞。
　　卒不得效其心容兮，安眇眇而无所归薄。
　　薄，附也。言己放流，不得内竭忠诚，外尽形体，东西眇眇，无所归附也。卒一作来。
　　年既已过太半兮，然轲而留滞。
　　轲，不遇也。言己年已过五十，而轲沈滞，卒无所逢遇也。一作，一作。
　　欲高飞而远集兮，恐离罔而灭败。
　　罔以喻法。言己欲高飞远止他方，恐遭罪法以灭，败忠厚之志也。离一作罹。
　　独冤抑而无极兮，伤精神而寿夭。
　　寿命夭也。
　　皇天既不纯命兮，余生终无所依。
　　依，保也。一本无上四句。
　　愿自沈于江流兮，绝横流而径逝。宁为江海之泥涂兮，安能久见此浊世。
　　言己思委命于江流，沈为泥涂，不忍久见贪浊之俗也。
　　○怨思
　　贤士穷而隐处兮，廉正方而不容。
　　言时贪乱者众，贤者隐蔽，廉正之士不能容于世也。士一作者。
　　子胥谏而靡躯兮，比干忠而剖心。
　　《考异》曰：“《文选?卢谌赠刘琨诗》注引谏作忠，非。”
　　子推自割而饣人君兮，德日忘而怨深。
　　已解于《九章》也。一云推自割而食君兮。
　　行明白而曰黑兮，荆棘聚而成林。
　　荆棘多刺，以喻谗贼。言己行清白，皎然日明，而谗人聚而蔽之谓之暗，使不得进也。聚一作。
　　江离弃于穷巷兮，蒺藜蔓乎东厢。
　　序之东为东厢，以言贤者弃捐，闾巷小人亲近左右也。藜一作藜。
　　贤者蔽而不见兮，谗谀进而相朋。
　　相朋一作在位，又引朋一作明。闻氏《校补》以韵考之，谓当作明，明与翔为韵。
　　枭进而俱鸣兮，凤皇飞而高翔。
　　言小人相举而论议，贤智隐藏而深藏也。
　　愿壹往而径逝兮，道壅绝而不通。
　　言己思壹见君，尽忠言，而遂径去，障蔽于谗佞而不得至也。壹一作一。
　　○自悲
　　居愁{勤心}其谁告兮，独永思而忧悲。
　　言己放在山泽，心中愁苦，无所告，长忧悲而已。{勤心}一作苦。
　　内自省而不惭兮，操愈坚而不衰。
　　言己自念怀抱忠诚，履行清白，内不{斩心}于身，外不鬼于人，志愈坚固，不衰懈也。
　　隐三年而无决兮，岁忽忽其若颓。
　　言己放在山野三年矣，岁月迫促，去若颓下，年且老也。古者人臣三谏不从，待放三年，君命还则复，无则遂行也。徐仁甫曰：“王逸《章句》曰：‘古者人臣三谏不从，待放三年，君命还则复，无则遂行也。’按：君锡臣环则还，君锡臣则绝，见《湘君》‘捐余兮江中’王逸注。此云‘隐三年而无决’者，即隐三年而未有锡也。既不命还，又不命绝，则为时长矣，故下云‘岁忽忽其若颓’。”
　　怜余身不足以卒意兮，冀一见而复归。
　　言己自怜身老，不足以终志意，幸复一见君，陈忠言还乡邑也。怜一作怜。《释文》卒作。
　　哀人事之不幸兮，属天命而委之咸池。
　　爱，幸。咸池，天神也。言己自哀不能修人事以见爱于君，属禄命于天，委之神明而已。
　　身被疾而不兮，心沸热其若汤。
　　，差也。言己修行仁义，身反被病而不差，忧道不立，心中怛然，而气热若汤这沸。沸一作怫。
　　冰炭不可以相并兮，吾固知乎命之不长。
　　并，并也。言冰见炭则消，炭得冰则灭，以喻忠佞不可并处，则相伤害，固知我命之不得长久，将消灭也。一云“固知余命之不长”，一作“吾乎固知命之不长”。
　　哀独苦死之无乐兮，惜予年之未央。
　　自哀惜死年尚少也。予一作余。徐仁甫曰：“死字当衍，‘哀独苦之无乐兮，惜予年之未央’，苦乐之间不应有死字。王逸《章句》：‘自哀惜死，年尚少也。’正文死字盖涉注文而衍。”
　　悲不反余之所居兮，恨离予之故乡。
　　不得归郢见故居也。一本不下有得字。
　　鸟兽惊而失群兮，
　　飞者为鸟，走者为兽。群一作群。
　　犹高飞而哀鸣。
　　言鸟兽失其群偶，尚哀鸣相求，以刺同位之人曾无相念之意也。
　　狐死必首丘兮，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
　　真情，本心也。言狐狸之死犹乡丘穴，人年老将死，谁有不思故乡乎？言己尤甚也。
　　故人疏而日忘兮，新人近而俞好。
　　言旧故忠臣日以疏远，谗谀新人日近而见亲也。俞一作愈，一作新人愈近而日好。
　　莫能行于杳冥兮，孰能施于无报。
　　言众人谁能有执心正行于杳冥之中施于无报之人乎？言皆苟且而行以求利也。
　　苦众人之皆然兮，乘回风而远游。
　　言己患苦众人皆苟且，故乘风而远去也。
　　凌恒山其若陋兮，聊愉娱以忘忧。
　　凌，乘也。恒山，北岳也。陋，小也。言己乘腾高山以为庳小，陟险犹易，聊且愉乐以忘悲忧也。愉一作俞。
　　悲虚言之无实兮，苦众口之铄金。
　　已解于《九章》中。
　　过故乡而一顾兮，泣欷而г衿。
　　言己远行犹思楚国而悲泣也。
　　厌白玉以为面兮，
　　厌，着也。
　　怀琬琰以为心。
　　言己施清白，心面若玉，内外相副。
　　邪气入而感内兮，施玉色而外淫。
　　淫，润也。言谗邪之言虽自内感己志，而犹不变，玉色外润而内愈明也。闻氏《校补》谓“‘感内’二字当互易，‘施’字当移居‘玉色’下。‘邪气入而内感’，‘玉色施而外淫’，文相偶俪。王注曰‘言谗邪之言虽自内感’，可证王本‘内感’二字犹未倒”。
　　何青云之流澜兮，微霜降之蒙蒙。
　　蒙蒙，盛貌。《诗》云：“零雨其蒙。”言遭佞人群聚，造作虚辞，君政用急，天早下霜，则害草木，伤其贞节也。澜一作烂，之一作而，蒙一作。
　　徐风至而徘徊兮，疾风过之汤汤。
　　风为号令。言君命宽则风舒，则己徘徊而有还志也。令急风疾，则己惶遽欲急去也。徘徊一作俳亻回，而一作之，一云疾风舒之荡荡。
　　闻南藩乐而欲往兮，至会稽而且止。
　　藩，蔽也。南国诸侯为天子藩蔽，故称藩也。会稽，山名也。言己闻南国饶乐而欲往，至会稽山且休息也。唐本无乐而二字。
　　见韩众而宿之兮，问天道之所在。
　　韩众，仙人也。天道，长生之道也。众一作终。
　　借浮云以送予兮，载雌霓而为旌。
　　旌，旗也。有铃为旌也。载一作戴，一云载虹霓而为ユ。
　　忽容容其安之兮，超慌忽其焉如。
　　不知其所之也。焉一作安。
　　苦众人之难信兮，愿离群而远举。
　　举，去也。言苦见俗人多言无信，不可据任，故愿离众而远去也。
　　登峦山而远望兮，好桂树之冬荣。
　　峦，小山也。南方有不死之草，北方有不释之冰也。一无山字，一云好桂茂而冬荣。
　　引八维以自导兮，
　　天有八维以为纲纪也。道一作导。
　　含沆以长生。
　　言己乃揽持八维以自导引，含沆瀣之气以不死也。一作瀣。
　　居不乐以时思兮，食草木之秋实。
　　秋实，谓枣栗之属也。以一作而，一云思时。
　　饮菌若之朝露兮，构桂木而为室。
　　言饮食清洁，所处芬芳也。
　　杂桔柚以为囿兮，列新夷与椒桢。
　　杂聚众善以自修饣芳也。囿一作圃。
　　鹤孤而夜号兮，哀居者之诚贞。
　　言鸡鹤大鸟犹知贤良，哀惜己之履行正直而不施用也。
　　○哀命
　　哀时命之不合兮，伤楚国之多忧。
　　言己自哀生时禄命好行公正，不与君合，怜伤楚国无有忠臣，国家多忧也。
　　内怀情之洁白兮，遭乱世而离尤。
　　言己怀洁白之志，以得罪于众人也。洁一作质，而一作以。
　　恶耿介之直行兮，世溷浊而不知。
　　言众人恶明正之直士，以君ウ昧不知用之故也。
　　何君臣之相失兮，上沅湘而分离。
　　言谗佞害己，使明君放逐忠臣，上下分离，失其所也。
　　测汨罗之水兮，知时固而不反。
　　言己沈身汨水，终不还楚国也。
　　伤离散之交乱兮，遂侧身而既远。
　　遂去而流迁也。
　　处玄舍之幽门兮，穴岩石而窟伏。
　　岩，穴也。言己修德不用，欲伏岩穴之中以自隐藏也。
　　从水蛟而为徒兮，与神龙乎休息。
　　自喻德如蛟龙而潜匿也。乎一作而。
　　何山石之崭岩兮，灵魂屈而偃蹇。
　　言山石高岩，非己所居，灵魂偃蹇难止，欲去之也。崭一作斩。
　　含素水而蒙深兮，日眇眇而既远。
　　素水，白水也。言虽行远，不失清白之节也。蒙深一作。
　　哀形体之难解兮，神两而无舍。
　　罔两，无所依据貌也。自哀身体陆离，远行解倦，精神罔两无所依据而舍止也。一作罔，解一作懈。
　　惟椒兰之不反兮，
　　椒，子椒也；兰，子兰也。不一作无。
　　魂迷惑而不知路。
　　言子椒子兰不肯反己，魂魄迷惑，不知道路当如何也。
　　痛楚国之流亡兮，哀灵修之过到。
　　言怀王之过，已至于恶，楚国将危亡，失贤之故也。”
　　固时俗之溷浊兮，志瞀迷而不知路。
　　瞀，闷也。迷，惑也。言己遭遇乱世，心中烦惑，不知所行也。
　　念私门之正匠兮，
　　匠，教也。
　　遥涉江而远去。
　　言己念众臣皆营其私，相教以利，乃以具邪心欲王国家之事，故己远去也。
　　念女Ч之婵媛兮，涕泣流乎于悒。
　　于悒，增叹貌也。已解于《离骚经》。悒一作邑。
　　我决死而不生兮，虽重追吾何及。
　　言亦无所复还也。一云吾其何及。
　　戏疾濑之素水兮，望高山之蹇产。
　　言己履清白，其志如水，虽遇弃放，犹志仰高远而不懈也。高山一作乔木。
　　哀高丘之赤岸兮，遂没身而不反。
　　言己哀楚有高丘之山，其岸峻，赤而有光明，伤无贤君，将以阽危，故沈身于湘流而不还也。没一作殁。
　　○谬谏
　　怨灵修之浩荡兮，
　　已解于《离骚经》。
　　夫何执操之不固。
　　操，志也。固，坚也。言己念怀王信用谗佞，志数变移而不坚固也。
　　悲太山之为隍兮，
　　隍，城下池也，《易》曰“城复于隍”也。隍一作湟。
　　孰江河之可涸！
　　涸，塞也。言太山将颓为池，以喻君且失其位，用心迷惑，过恶已成，若江河之决，不可涸塞也。
　　愿承而效志兮，恐犯忌而干讳。
　　所畏为忌，所隐为讳。干，触也。言己愿承君暇之时，竭<交力>忠言，恐犯上忌，触众人讳而见刑诛也。志一作忠。
　　卒抚情以寂寞兮，然怊怅而自悲。
　　怊怅，恨貌也。言己终抚我情，寂漠不言，然怊怅自恨，心悲毒也。寞一作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