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苑

  
  汉按:赖智堂精于岐黄,有手到病除之妙,观其所制右二方,极其精思,宜乎用有效验。且家猫驯熟,鲜有咬人,其因伤致死,则更鲜闻,非如猘犬比,故皆视为寻常,而古今医书因亦无载治疗。岂知天下之大,无事不有,李罗二姓人之祸,殆其显著者焉?今智堂愿传其方,亟为刊入,俾广见闻,盖亦不无小补也。
  
  中甫,云南人,任侠,有口辨。为童子时,尝系鼠嫛于途,有道人过之,教甫为戏,遂命拾道旁瓦石四布于地,投鼠其中,奔突不能出。已而诱猫至,猫欲取鼠,亦讫不能入,猫鼠相拒者良久。道人耳语甫曰:"此所谓八阵图也,童子欲学之乎?"节录《申甫传》(汪尧峰文钞)(汉按:申甫即明季刘公纶、金公正布所荐以剿寇而败亡者。又按:俗有取粗线织成圆网,用以罩鼠,四方上下,面面皆圈,鼠入其中,冲突触系,终不能出,名为八阵圈,亦名天罗地网)。
  
  嘉应黄薰仁孝廉(仲安)云:州民张七,精于相猫。尝蓄猫数头,每生小猫,人争买之,皆不惜钱,知其种佳也。恒言黑猫须青眼,黄猫须赤眼,花白猫须白眼。若眼底老裂有冰纹者,威严必重,盖其神定耳。又言猫重头骨,若宽至三指者,捕鼠不倦,而且长寿。其眼有青光,爪有腥气,尤为良兽。
  
  薰仁又云:张七尝携一雏猫求售,索价颇昂,云此非凡种,乃蛇交而生者,因详述其目击蛇交之由。并指猫身花纹与常猫亦微有别,验之不诬(汉按:据此说,则张暄亭参军所云猫与蛇交一节,似可信也)。
  
  薰仁又云:年前余得一猫金银眼者,花纹杂出,貌虽恶而性驯,善于捕鼠,进门未几,鼠遂绝迹,因呼之曰斑奴。惜养未半年,遽死焉,盖因久缚故耳。佳猫多惧其逸,与其缚而损其筋骨,何如用大笼笼之耶。
  
  嘉应钟子贞茂才云:州人有梁某,尝得一猫,头大于身,状甚奇怪,眼有光芒,与凡猫迥异。初莫辨其优劣,厥后不惟善捕鼠,而主家亦渐小康,珍爱而无与人。有过客见之,饵以重价,始得售之。梁因问猫之所以佳处,客曰:"此猫自入门后,君家必事事如意,盖此猫古心有笔纹故耳。其纹向外者主贵,向内者主富,今予得此,可无忧贫。"启口验之,果然,梁悔之不及(汉按:笔纹猫实所罕闻,且能富贵人,真兽中之宝也,惜乎不可多得)。
  
  猫性不等,有雄桀不驯者,有和柔善媚者,有散逸喜走者,有依守不离者,大抵雄猫未阉及大猫初至难于笼络,故蓄猫必以小、必以雌也。妙果寺僧悟一,尝谓猫之喃喃依恋不离莲座者,为兜率猫,又为归佛猫(汉记)。
  
  瓯中谓人性暴戾曰猫性,视轻性命曰猫命,故常有这猫性不好及这条猫命之谚也(汉记)。
  
  山阴童二树善画墨猫,凡画于端午午时者,皆可辟鼠,然不轻画也。余友张韵泉(凯)家藏有一幅,尝谓悬此,鼠耗果靖(汉记)。
  
  张韵泉云:人得猫相,主六品贵,见相书。
  
  又云:猫眼极澄澈,故水之澄澈者,谓之猫眼泉。堪舆家言凡坟墓之前有此注泉荫,主清贵(韵泉,山阴人)。
  
  长沙姜午桥(兆熊)云:道光乙酉,浏阳马家冲一贫家猫产四子,一焦其足,弥月丧其三,而焦足者独存,形色俱劣,亦不捕鼠,常登屋捕瓦雀咬之。时或缩颈池边,与蜂蝶相戏弄。主家嫌其痴懒,一日携至县,适典库某见之,骇曰:"此焦脚虎也!"试升之屋檐,三足俱申,惟焦足抓定,久不动旋,掷诸墙间亦如之,市以钱二十缗,其人喜甚。先是典库固多猫,亦多鼠,自此群猫皆废,十余年不闻鼠声,人服其相猫,似传诸牝牡骊黄外矣,此故友李海门为余言之。海门浏邑庠生,名鼎三(汉按:焦脚虎三字,新而且奇)。
  
  钱塘吴鸿江(官懋)云:余甥女姚兰姑蓄一猫虎斑色、金银眼,无尾,产雌猫一,黑质白章,亦无尾,今四年矣。行相随,卧相依,时为母猫舔毛咬虱,每饭,必蹲俟母食而后食。母猫偶怒以爪,则却受不敢前,或出不归,则遍往呼寻。人或误挞母猫,则闻声奋赴,若将救然。甥女事母孝,咸以为孝感云(汉按:此与蒋丹林都宪之猫同为孝感所致,可谓无独有偶[鸿江,字小台])。
  
  鸿江又云:姑苏虎邱多耍货铺,有以纸匣一塑泥猫于盖,塑泥鼠于中,匣开则猫退鼠出,合则猫前鼠匿,若捕若避,各有机心,其人巧有如此者,儿童争购之,名猫捉老鼠。
  
  姜午桥云:猫为惊兽,可对劳虫。蚁一名劳虫(汉按:昔余友姚雅扶先生(淳植)云:鹤为傲鸟,鱼为惊鳞。又云:猫灵鸭懵,鱼愕鸡腉,蚁劳鸠拙,鹭忙蟹躁,蛙怒蝶痴,鹅慢犬恭,狐疑鸽信,驴乖蛛巧,所述颇繁,因记忆所及,附识备览(雅扶,庆元廪生,寄居温邱)。
  
  朱赤霞上舍(城)云:凡端午日,取枫瘿刻为猫枕,可辟鼠,兼可辟邪恶(汉按:王兰皋有猫枕诗,今失传。昔周藕农先生尝云:兰皋今台湾课士,以猫枕为赋题,用猫典者,盖寥寥然。
  
  丁仲文(杰)云:《猫苑》一出,则后之为诗赋者皆可取材于此矣,补助艺林,功非浅鲜。
  
  猫苑卷下
  
  名物
  
  夫名也物也,有宇宙来则皆萌之于无,存之于有。虽万类之杂出,万事之丛生,盖无物无名,无名无物,形影著于一旦,魂魄留于百世,资谈噱而供楮墨,又非独猫为然也。兹篇则专为猫资考证焉,辑名物。
  
  猫名乌圆(格古论),又名貍奴(韵府),又美其名曰玉面貍(本草集解),曰衔蝉(表异录),又优其名田鼠将(清异录),娇其名曰雪姑(清异录)、曰女奴(未兰杂志),奇其名曰白老(稽神录)、曰昆仑妲己(表异录)(汉按:以乌圆为猫,相沿久矣。考王忘菴题画猫诗"乌圆炯炯",责似专指猫眼而云然也)。
  
  胡笛湾云:《清异录》载,武宗为颖王时,邸园蓄禽兽之可人者,以备十玩,绘十玩图,鼠将猫。
  
  唐张博好猫,皆价值数金。有七佳猫,皆有命名:一东守,二白凤,三紫英,四怯愤,五锦带,六云团,七万贯(记事珠)。
  
  猫乃小兽之猛者,初,中国无之,释氏因鼠啮佛经,唐三藏禅师从西方天竺国携归,不受中国之气(尔雅翼)(汉按:此说《玉屑》载之,且谓猫乃西方遗种。夫开辟之初,禽兽即与万类杂生,故五经早有猫字,何待后世释氏取西域之遗种耶?此固谬谈,不谓《尔雅翼》乃亦引用其说)。
  
  养鸟不如养猫,养猫有四胜:护衣书有功,一;闲散置之,自便去来,不劳提把,二;喂饲仅鱼一味,问须蛋米虫脯供应,三;冬床暖足,宜于老人,非比鸟遇严寒,则冻僵矣,四。第世俗嫌其窃食,多梃走之,然不养则已,养不失道,虽赏不窃(韩湘岩与张度西书)(汉按:陆放翁诗"貍奴氈暖夜相亲",张无尽诗"更有冬裘共足温",则暖老一说亦自有本。韩名锡胙,青田人,嘉庆间以进士通籍,官至观察)。
  
  纳猫法,用斗或桶,盛以布袋,至家讨著一棍,和猫盛桶中携回。路遇沟缺,须填石以过,使不过家,从吉方归。取猫拜堂灶及犬毕,将箸横插于土堆上,令不在家撒屎,仍使上床睡,便不走徃(崇正辟谬通书)(汉按:瓯人纳猫,用草代箸,量猫尾同其长短,插草于粪堆上,祝之:"勿在家撒屎。"余与《通书》大略相同)。
  
  纳猫日宜甲子、乙丑、丙午、丙辰、壬午、壬子、庚子,天月德、生炁,日忌飞廉、受死、惊走、归忌等日(同上)(汉按:凡大月初五、十七、廿九,小月初八、二十为惊走日,其飞廉诸煞,时宪书俱明载可稽,兹不复赘录)。
  
  阉猫日净(雁仙肘后经)。
  
  番禺丁仲文孝廉(杰)云:公猫必阉杀其雄气,化刚为柔,日见肥善。时俗又有半阉猫,只去内肾一边,其雄气未尽消亡,更觉刚柔得中(汉按:通书载浮猫宜伏断日,忌刀砧、血刃、飞廉、受死、血支等煞。凡阉猫须于屋外,猫负痛自奔回屋内,否则必外逸,从此视屋内如畏途矣。阉时,又须将猫头纳入捲簟之口,阉毕纵之,则从后口奔去,庶免被啮伤手,亦法之良也。
  
  古人乞猫必用聘,黄山谷诗"买鱼穿柳聘啣蝉"。瓯俗聘猫,则用盐醋,不知何所取义,然陆放翁诗"裹盐迎得小貍奴",其用盐为聘由来旧矣(丁兰石尺牍)。
  
  黄香铁侍诏云:潮人聘猫以糖一包,余从冯默斋教授乞猫,以茶二包为聘(绍兴人聘猫用苎麻,故今有苎麻抉猫之谚)。余向陶翁蓉轩家聘猫,盖用黄芝麻、大枣、豆芽诸物(汉自记)。
  
  张孟仙刺史云:吴音读盐为缘,故婚嫁以盐与头发为赠,言有缘法,俗例相沿,虽士大夫亦复因之。今聘猫用盐,盖亦取有缘之意,此说近理,录以存证。又云:猫既用聘,亦可言嫁,因忆年前余客江西,官常中,有以"嫁猫"二字为题征诗,林子晋明府尝索余赋之。此本俗事,当用俗语凑拍一篇,附录博粲:天生物类知几许,人家养猫如养女,出窝便费阿媪心,抚护长成期捕鼠。九坎长尾更独胎,团云飞雪毛色开,唔唔作威良足爱,相攸渐见有人来。一旦裹盐聘娶逼,阿媪欲辞苦未得,抱持不舍割爱难,痛惜只争泪沾臆。柳圈铜铃锦衣兜,先期细意装点周,相送出门再三嘱,善为喂养毋多尤。聘人唯唯为猫计,但愿勤能事有济,鼠耗消兮当策勋,眠毯食鱼应罔替(南康郡博上官篠山豫原评云:题甚新推,结有寓意,勿以俗事目之)。
  
  钱塘诗僧由菴,有至性,密云和尚开法金粟,师往问父母未生前话,云公以手掩面,擘开手曰猫,师于是遂醒悟(全浙诗话)(汉按:以手掩面,分指擘开口眼而喝曰猫,今瓯俗尚有以此戏幼孩也,初不知是何命意,今据由菴此节岂真有禅理寓之耶?由菴国初人,著有《影菴集选》)。
  
  张孟仙曰:楚人以手拳物诱小儿,开之则曰貌。按貌,兽也,性善遁,故曰貌,言其已遁去耳,密云和尚之称,其果貌欤?如属空虚之意,则貌是也,说见《俗语解》(镇平黄仲方云:貌兽善遁,孙吴时拘缨国曾以进献,故吴俗以空拳戏小儿曰貌,见《谈集》)。
  
  闽浙山中种香菇者,多取猫貍,挖去双眼,纵叫遍山,以警鼠耗。猫既瞎而得食,即无所他之,昼夜惟有瞎叫而已(王朝清《两窗杂詠》)(汉按:此祛鼠之法虽善,未免恶毒,亦猫之不幸也。瓯人以昧不懂事,而喜叫嚣挥斥者,讥之为"香菇山猫儿瞎叫")。
  
  猫不食虾蟹,狗不食蛙(识小录)。
  
  猫食鳝则壮,食猪肝则肥,多食肉汤则坏肠(夷门广牍)。
  
  猫食薄荷则醉(埤雅)。
  
  胡笛湾知鹾云:猫以薄荷为酒,故叶清逸,《猫图赞》云:醉薄荷,扑蝉蛾,主人家,余鼠何。
  
  猫食黄鱼则癞(留青日札)(汉按:吴越多黄花鱼,鲜不以其余饲猫,未闻有生癞者。或谓此指黄颡鱼,以其得浑泥之气,猫食必病。今余文竹云:寓中有佳猫,昨因食黄花鱼生癞而死,是《日札》之说又尚可信。有谓江浙黄花鱼俱经冰过,不比粤鱼气味发扬而有毒也,是亦近理(文竹,名珽辉,浙江遂安茂才,时偕其所亲毛厚甫明府寓于潮郡)。
  
  猫捕雀蝶蛙蝉而食者,非狂则野,生疣及蛆(物性纂异)。
  
  张孟仙云:猫食野物则性戾而不驯,食盐物则毛脱而癞。
  
  陶文伯云:猫喜捕雀,每伏处瓦坳伺雀跃而前,即突起扑之,百不失一。又喜与鸟鹊斗。
  
  丁仲文(杰)尝分猫为三等,并立美名,如纯黄者曰金丝虎,曰戛金钟,曰大滴金;纯白者曰尺玉,曰宵飞练;纯黑者曰乌云豹,曰啸铁;花斑者曰吼彩霞,曰滚地锦,曰跃玳,曰草上霜,曰雪地金钱。其貍驳者,则有雪地麻、笋斑、黄粉、麻青诸名。
  
  郑荻畴(烺)永嘉人,拟撰猫格,以官名别之。如小山君、鸣玉侯、锦带君、铁衣将军、麴尘郎、金眼都尉。至于雪氅仙官、丹霞子、鼾灯佛、玉佛奴诸称,则以仙佛名之,更饶韵致(汉按:猫之别称在古有极雅者,相传唐贯休有猫名梵虎,宋林灵素有猫名吼金鲸,金希正有猫名铁号钟,于敏中有猫名冲雾豹。或云吴世璠败后,有三猫为军校所得,颈有悬牌,一曰锦衣娘,一曰银睡姑,一曰啸碧烟,皆佳种也。然余今昔交游陈镜帆广丈,有猫曰天目猫。周藕农令河南时,有猫曰一锭墨;淳安周爽庭太学有猫曰紫团花,泰顺董晋廷诣有猫名乾红狮,是与遂安朱小阮之鸳鸯猫、萧山沈心泉之寸寸金先后颉颃焉。
  
  猫犬病,乌药一味,磨水灌之,即愈(花镜)。
  
  小猫叫不绝声,陈皮研末涂鼻端即止(古今秘苑)。
  
  猫被人踏伤,苏木煎汤灌之可疗(花镜)。
  
  猫癞,用蜈蚣焙干,研末与食,数次即愈。又法,桃叶捣烂,遍擦其毛,少顷洗去,又擦,自愈。治狗癞亦可(行厨集)。
  
  猫生虱,桃叶与楝树根捣烂,热汤泡洗,虱皆死,樟脑末擦之亦可(行厨集)。
  
  木猫,俗呼鼠弶,陈定宇有《木猫赋》(通俗编)(汉按:陈赋云:惟木猫之为器兮,非有取于象形。设机械以得鼠兮,借猫公而为名云云)。
  
  竹猫:黄香铁侍诏云,《武林旧事》载:小经纪有竹猫儿,当是竹器,用以擒鼠者。又有猫窝、猫鱼、卖猫儿、改猫犬。猫窝,当是猫所寝处者,今京师隆冬所着皮鞋亦名猫儿窝。又崇祯初年,宫眷每绣兽头于鞋上,呼为猫头鞋,识者谓猫旄也,兵象也,见《崇祯宫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