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苑

  
  汉按:猫作人言,初见于严遵美一节,笔帖式猫代为唤人,无甚不祥。若永黄门所述,牡猫皆能言,牝猫则否,此则为异耳。然不当言者而为吉,则其被挞被弃也,亦宜,此与《太平广记》所载猫言"莫如此,莫如此",大抵皆寓言耳。至于猫学讴歌,则不啻虱知读赋,诚为别开生面。
  
  蒋稻香(田)云:阳春县修衙署,刚筑墙,一日,其匠未饭,有猫来窃食其饭并羹,匠人愤极,旋捉得此猫,活筑墙腹以死。工竣后,衙内人皆不安,下人小口率多病亡。因就巫家占之,云此猫鬼为祟,在某方墙内。于是拆墙,果得死猫,遵用巫者言,奠以香锭,远葬荒野,自是一署泰然,此道光十六年事,余在幕亲见之。
  
  又云,湖南有猫山,相传昔有猫成精,族类甚繁,其子孙皆若知事,凡猫死,悉自葬此山,其冢累累然,不可计数。山出竹,名猫竹,甚丰美,其无猫葬处则无之。猫竹之名本此,作毛茅皆非(汉按:瘗死猫于竹地,竹自盛生,并能远引竹至,据此,则《本草》载之不诬也。《洴澼百金方》有猫竹军器,亦不作毛)。
  
  余蓝卿云:嘉庆十六年,河南白莲教匪林清煽乱,烽烟绵亘数省,是时中州人家有猫生狗,鸡窝出猫之异。
  
  孙赤文云:道光丙午夏秋间,浙中杭绍宁台一带传有鬼祟,称为三脚猫者,每傍晚有腥风一阵,辄觉有物入人家室以魅人,举国惶然,于是各家悬铎钲于室,每伺风至,奋力鸣击,鬼物畏锣声,辄遁去,如是者数月始绝,是亦物妖也。
  
  会稽陶蓉轩先生(汝镇)云:猫为灵洁之兽,与牛驴猪犬迥异,故为贵贱所同珍。且古来奸邪之人,其转世堕落为牛为马、为犬为猪,如白起、曹瞒、李林甫、秦桧之辈,不一而足,未闻有转生而为猫者,可见仙洞灵物,不与凡畜侪矣。
  
  刘月农巡尹(荫棠)云:番禺县属之沙弯茭塘界上,有老鼠山,其地向为盗薮,前督李制府(瑚)患之,于山顶铸大铁猫以镇之,猫则张口撑爪,形制高钜,予曾缉捕至此,亲登以观,而游人往往以食物巾扇等投入猫口,谓果其腹,不知何故?
  
  胡笛湾知鹾云:天津船厂有铁猫将军,传系前朝所遗战船上铁猫,厂中废猫甚多,此独高大。因年久为祟,故有奉敕封号,每年例由天津道躬诣祭祀一次,至今犹奉行不替。
  
  余蓝卿云:金陵城北铁猫场有铁猫,长四尺许,横卧水泊中,古色斑斓,不知何代物,相传抚弄之则得子。中秋夕,士女如云,咸集于此。
  
  僧道宏,每往人家画猫,则无鼠(邓椿画继)。
  
  虎啖人,于前半月则起于上身,下半月则起于下身,与猫咬鼠同也(七修类稿)。
  
  貍处堂则众鼠散(吕氏春秋)(汉按:此貍即指猫也,与韩非子等书所载同)。
  
  平阳灵鹫寺僧妙智畜一猫,每遇讲经辄于座下伏听。一日猫死,僧为瘗之,忽生莲花,众发之,花自猫口中出(瓯江逸志)。
  
  崇祯十四年,楚府猫犬流泪,有哭泣声。是时潢池祸炽,楚府被害尤烈,此其咎征也(绥寇纪略)。
  
  崇祯十五年,山东妇人生一物,双猫首,首有角,角之颠有目,身如人,手垂过膝。巡抚陈,以闻朝上(同上)。
  
  六畜有马而无猫,然马乃北方兽,南中安得家蓄而户养之?退马而进猫,方为不偏,毛西河曾有此说。后之硝儒,苟能立意改礼经,自是不刊之典(淳安阖上治青苔园外集)(汉按:昔年杨蔚亭广文,与太平戚鹤泉进士尝论及此,谓为北产,力任耕战,故列六畜之首,论功用之宏,马为宜;论功用之溥,猫为正。礼经纂自北人,盖初不理会马之产惟北,而猫之产遍寰宇也,此说甚平允[蔚亭名炳,平阳人])。
  
  张暄和参军(德和)云:猫与蛇交,则产貍猫,故斑纹如蛇也,谓此说于权黄冈同守时,得之民间。噫!亶其然乎?然交非其类,禽兽往往有之,姑存其说,俟质博雅(汉自记)。
  
  姑苏陈爰琴(本恭)云:虎骨辟兽,猫皮辟鼠,獭皮辟鱼。以其本性尚存也。然必原体方验,若骨煮皮烧羽熏,则不然(汉按:一西客云:皮草中一种细毛,黑润可爱,名为猫甍,似紫猫而实非也。此甍字见《周礼考工记》鲍人注,考释文,甍人兖反。《通俗编》云:治皮曰甍。又见《六书正讹》,甍皮,俗作溅字,非)。
  
  桐城刘少涂(繼)云:道光丙午春,余家所蓄老麻猫,生一子白色,长毛毵毵,形如狮子。友人方存之云:此异种也,不可易得。养之年余,日夕在旁,鼠耗寂然。一日,天未明,猫忽至余床上,大吼数声而去,已而死焉。庸猫得奇子,灵异如此而不寿,惜哉!
  
  董霞樵上舍(斿)云:川中一种峝苗,祀祖用苗曲,侏俚不可解,谓其音曼衍,则神享而族盛。相传獠獞猺猫,皆百粤遗种,散处于滇黔、楚蜀及两粤之间,猫后改为苗(霞樵,泰顺人,尝为川督蒋砺堂幕客)(汉按:徽州班戏曲有猫儿歌,亦称数猫歌,盖急口令之类。猫之嘴尾数虽只一,而其耳与腿则二四递加,数至六七猫,口齿迫沓,鲜有不乱,盖急则难于计算耳。倪翁豫甫(楙桐)云:京师伎人有名八角鼓者,唇舌轻快,尤善于此歌,虽数至十余猫,而愈急愈清朗,是精乎其伎者也[猫歌大咨如一盏,猫儿一张嘴,两个耳朵一条尾,四条腿子往前奔。奔到前村,两只猫儿两张嘴,四个耳朵两条尾,八条腿子往前奔,奔到两村,下皆仿此,惟耳腿之数以次递加耳])。
  
  倪豫甫又云:河东孝子王燧家,猫犬互乳其子,言之州县,遂蒙旌表。讯之,乃是猫犬同时产子,取其子互置巢中饮其乳,惯,遂以为常,此见《智囊补》,列于伪孝条,想当时必以孝感蒙旌。然则物类灵异处,亦有可伪托者,一笑(豫甫,浙之萧山人)。
  
  刘月农云:前朝太后之猫,能解念经,因得佛奴之号。余谓猫睡声喃喃,似念经,非真解念经也。然而因此受太后圣宠,而得佛奴之懿号,庸非猫之异数也欤(汉记)?
  
  谢小东(学安)云:俗称猫认屋,犬认人,屋瓦鳞比,虽隔数百家,猫能觅路而归,然不能识主人于里门之外。犬之随人,乃可以于百里也,何物性不同如此(小东,萧山人)?
  
  萧山沈心泉(原洪)云:猫为世所必需,而到处船家皆蓄犬而少蓄猫,何欤?岂以其惯于陆,不惯于水耶?是必有由(汉按:猫为火兽,甚不宜于水;犬为土兽,见水不畏,而亦能博鼠,故船家多蓄犬而少蓄猫。又按:《周藕农杂说》云:猫忌咸,而东海之猫饮不离盐;猫畏寒,西藏之猫卧不离冰,由其习惯成自然。今猫见波涛而惊,诚惯于陆,不惯于水也)。
  
  倪豫甫云:湖南益阳县多鼠,而不蓄猫,咸谓署中有鼠王,不轻出,出则不利于官,故非特不蓄猫,且日给官粮饲之。道光癸卯,云南进士王君森林令斯邑,遂余偕往,余居之院甚宏敞,草木翁翳,每至午后,鼠自墙隙中出,或戏或斗,不可胜计,习见之,而不以为怪也。一日,有大猫由屋簷下,伺而捕其巨者,相持许久,鼠力屈而毙,自此猫利其有获而日至焉,乃积旬而鼠无一出者,后竟寂然。噫!猫性虽灵,其奈鼠之黠何。然余在署三年,衣物从未被啮,鼠或知豢养之恩,不敢毁伤,且人无机械,物亦安之尔(汉按:有此一惩,积害以除,不可谓非猫之功也。但不知鼠耗寂然之后,其日给官粮可以免否?谚云:籴谷供老鼠买静求安,是亦时世之一变,可叹也夫)。
  
  镇平黄仲方文学(瑨元)云:呼喌喌,则鸡来,见《说文》;呼嚧嚧,则狗来,见《演繁露》,此声气应求也。猫则呼苗苗即来,作汁汁亦来。白珽湛渊静语,所谓唇音汁汁,可以致猫,声类鼠也,此乃物类相感也,说见瞿灏《通俗编》。
  
  仲方又云:俗称猫为虎舅,教虎百为,惟不教之上树,此见《陆剑南诗集》自注,梁绍壬《秋雨盫随笔》引之,不载出处,盖未之考耳。汉按秋雨盫此节已採入兹篇,今家仲方为指明出处,以见此等俗语其来已久,益信而有征也。
  
  仲方又云:《游览志余》载杭俗言人举止仓惶为"鼠张猫势",以鼠见猫即窜逸,猫势于是益张耳,此语可对"狐假虎威"。
  
  胡笛湾,字平叔(秉钧),博学而工韵语,有猫诗云:"名本从苗得,功推用世深。疑狐休相貌,防鼠恤儒心。昼静埋头睡,宵寒拥鼻吟。验时睛一线,中有定盘针。"又"蜡典崇官礼,程材隘相经。皮毛慿斑杂,眼界总晶荧。忌刻原根性,纯阴此化形。莫徒欺鼠辈,相食等羶腥。"皆名隽可喜,次篇语含讥贬,岂有激而云然耶?平叔,山阴人,以知鹾需次粤之潮州(汉记)。
  
  詠物诗贵有寓意,否则亦须韵致。陶文伯(炳文)猫诗云:"为护山房几架书,殷勤花下饲貍奴。春深看取寻阴地,欲写消寒八九图。天生风采虎纹斑,洞里丹曹炼九还。莫讶不随鸡犬去,要留仙骨住人间。闾阖鼠耗渐消亡,运用灵威妙有方。锻狱终归无济处,当年应已笑张汤。"意新语刺,韵致自佳。乃弟洁甫(士廉)亦有一绝云:"春风一轴牡丹图,谁把精神绘雪姑。为问穴中诸鼠辈,年来曾已化鴽无。"蕴藉风流,一结犹有意味(汉记)。
  
  猫,一捕鼠小兽,何书之开载治疗甚多?但猫善搜穴捕鼠,故凡属鼠类,有在幽僻鬼怪之处,而药所难入者,无不藉此为主治(黄宫绣《本草求真》)。
  
  张璐谓猫性禀阴贼,机窃地支,故其日夜视精明,而随时收放,善跳跃而嗜腥生(同上)(汉按:机窃地支四字不可解,恐系讹误,求无善本质正,姑录以俟考)。
  
  寅木猫良鼠耗无,原注:如初爻临寅木,吉神主其家,有好猫能捕鼠(卜筮正宗新增家宅篇)(汉按:一说虎与猫俱属寅肖,据此,似可凭信)。
  
  相传人家生子,初落地开声时,有猫喊其侧,主其子灵警非凡;仅只有猫在侧而不喊,主其子貌陋却有威。按灵警之说尚近理,貌陋之义殊所未解(戚鹤泉进士《回头想》续篇)(汉按:朱联芝《詠丑子诗》云:相逢常欲叨憎厌,莫是初生误肖猫。瓯人生子,常有"小勿象猫,大勿象狗"之谚,盖猫小多丑,狗大多劣故尔,其《回头想》所引,或本此欤)。
  
  家猫失养,则成野猫,野猫不死,久而能成精怪(先大父醵庵公述)。
  
  丁雨生云:惠潮道署多野猫,夜深辄出,双目有光熠熠,望之如萤火,盖系失主之猫吸月饮露,久渐成精,故上下墙屋,矫捷如飞。夏月海鸥来时,能上树捕食,园中所蓄孔雀曾被啮毙,自此野猫辄不复来。或谓孔雀血最毒,猫殆饮此,或致戕生。噫!择肥而噬,竟以自毙,愚哉!
  
  鄞县周缓斋(厚躬)云:猫能拜月成妖,故俗云猫喜月。但鄞人养猫,一见拜月即杀之,恐其成妖魔人。其魔人无殊狐精,盖雄者能化男,雌者能化女。
  
  又云:雄猫化男,亦能魔男,雌猫化女,亦能魔女,盖不在于交合,而在于吸精,犯之者通名邪病,十有九死。鄞人有孀妇,一日,忽然自言自笑,柔媚异常,已而形神肌肉顿时消削。诘之,则云遇猫吸阴,一时神志昏迷,精气被吸,遂觉疲殆,有不可支(汉按:狐妖吸精,用桐油遍涂其阴,狐来用舌舔吸,无不大呕而去,遂不再来,惟宜秘密方验,见《龚氏寿世保元》。余谓用此以治猫妖,其效必同)。
  
  丁雨生云:安南有猫将军庙,其神猫首人身,甚著灵异,中国人往者,必祈祷决休咎。或云,猫即毛字之讹,前明毛尚书曾平安南,故有此庙。果尔,是又伍紫鬚、杜十姨之故辙矣,可博一噱,揭阳陈升三登榜述。
  
  人被猫咬伤,薄荷叶为末涂之,愈。又方,用虎骨虎毛,烧末涂之(许浚东医宝鑑)。
  
  大埔赖智堂(云章)云:猫咬伤,重者不治,亦能死。道光癸卯,海阳令史公家人李姓罗姓,初住寓中,因捉邻猫,两人手指俱被猫咬伤。初视为平常,乃越二十余日,而李姓者忽发寒热,臂腕旁起一小核,焮痛异常,虽知猫毒,但无人识治,数日不省人事,声如猫叫而殂。其罗乡者,过四十余日,臂腕亦起一小核,渐见气喘,不思饮食,越五六日亦毙。甲辰年,潮嘉道署家人郑三被猫咬伤中指,过二十余日毒发,臂腕亦起核,按之疼痛,以目睹李罗之祸,不胜惶惧,访余医治。因思猫之伤人致死,古今医书鲜载治法,当自出臆见,酌制二方治之,逾月遂愈。其方用既有效,不敢自私,请附刊传,公诸同好。原用水药方十二味,名普救败毒汤:
  
  防风、白芷、郁金(制)、木鳖子(去油)、穿山甲(炒)、川山豆根,以上各一钱;净银花、山慈菰、生乳香、川贝、杏仁(去皮夫),以上各一钱五分;苏薄荷(三分),水煎,半肌服,口渴加花粉一钱。
  
  原用丸药方八味,名护心丸。
  
  真琥珀、绿豆粉(各八分),黄蜡、制乳香(各一钱),水飞硃砂、上雄黄精、生白矾(各六分),生甘草五分。
  
  先用好蜂蜜三钱,同黄蜡煮溶,将余药七味共研细末入之,搅匀取起,丸如绿豆大,另用硃砂为衣。每服一钱五分,用滚水送下,每日夜先服汤药,后服丸药,各一二次,忌五辛鱼肉煎炒及发物。
  
  外用好薄荷油少许,由上臂涂至下臂,至伤处止。其伤口不可涂,留出毒气,仍戒恼怒房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