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学记言

  郑作丘赋不知如何改旧法当由人多于地尔若无故暴加重敛亦子产所不为也然君子以变古为难恐须更有商量子产未免矜材一向做下尔
  叔孙豹清言亮节意度髙迈所知甚逺当事可法非季孙行父所能及也止有任防牛一事遂父子不相保而以馁终人之不幸有所溺其祸败可畏若是哉
  叔孙婼始朝家众便声防牛之罪不用寸刃而除大恶真后人所谓第一义者惜乎簒臣贼辅所立之童君不足以知此也説易者谓小贞吉大贞凶以此事观之殊不然尔建大义立大事存乎其人有人然后有象岂限常繇耶
  子家羁天下蚤知其贤
  昭七至二十二
  郑铸刑书叔向讥之子产于扶补倾壊之中必欲翦裁比次自令新美冝其做到变古处先王之政遂不可复也治道固不能不与时迁移然亦有清静宁民可以坐销四国之患使古意自存者而徒为是纷纷此老耼所以有感于周之末造且欲并废其初也
  师旷对石言微及虒祁而叔向以为信而有征故怨逺于其身盖取讽尔然屠蒯直入酌饮而晋侯为之彻酒荀跞为卿则讽固不如諌也古之置諌臣不主讽也古人之称曰利义之和其次曰义利之本其后曰何必曰利然则虽和义犹不害其为纯义也虽废利犹不害其为専利也此古今之分也
  子服恵伯解黄裳元吉语太多孔子曰文在中也易不可占险义虽不深有警于世
  楚灵王乃欲取昆吾旧地管仲虽问昭王南征可也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今世説此防词甚多而无克复之实盖理本不虚立尔
  晋自平公积衰弱失霸楚既执柄而齐亦继起平丘之盟防不集叔向呌呼其间一时急不得不然然终亦何所就观其临事持平反不若荀呉矣
  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王灵不及拜戎不暇何以献器其时言语専对之臣如此国未亡而精神先逝矣子产不妄受规谓之狭亦可然善规者自当知事本若不量所听而妄行之将反以諌受病所丧亦多矣韩起辞环事子产所较甚细然所较细而所御大矣盖自来积累功夫能至此也
  小邾子赋菁菁者莪叔孙昭子曰不有其国其能乆乎后儒谓以礼乐相示盖指意所到便分髙卑也
  仲尼学郯子夏商以上遗事非左氏国语何由知之若司马迁所载不足信也
  以晏子答齐侯问疾及梁丘据和同二义考之古之听言者要是自己切近处易有所觉故进言者茍有动悟则于其政事反之不难后世人主本身去义理甚逺人臣止能就事开説至其身过则不复敢向迩就使于事有所正而其效固已薄矣晏子所陈犹是援证始末使文理可晓孔子但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简淡无执捉处景公便深省解然则非独晏子能言之功也盖春秋以前据君位利势者与战国秦汉以后不同君臣之间差不甚逺无尊絶卑之异其身之喜怒哀乐尚可反求故也不然则孟子非不教人以格君心之非后世用之其验殊少反被迂拙之诮曽不如就事开説者犹得一二也呜呼君徳不同若此欲尽为臣之义岂易言哉子产寛猛余既于论崔寔发之观子产为政三十年间弛张予夺虽有芒锷不可犯然委曲从物以待其定乃子产政体也盖其以寛自命而忧子太叔无以继之故将死之言如此鄙儒不知遂以尚猛为子产之言其流害有甚于崔寔者后之人主又从而信之呜呼言之难哉子产以寛教猛犹不可而况于后人以猛教猛乎孔子曰居上不寛吾何以观政之所行行其徳也未有无徳之人而可任以政者然则子产舍徳而言政寛猛交失矣
  昭二十四至哀公终
  晏子言陈氏厚施谓唯礼可以已之晏子知古道善论事而无益于救乱虽云礼家施不及国然国利既归于臣则无以与民而欲出虚礼以节其私者民其能叛私而归公臣其能惧君而自贬乎箕子谓臣无有作福作威而曰彊弗友刚克当纣之时诸臣肆暴箕子将以威克之武王周公方明其徳未暇用也于是而可用矣秉刚执礼奋其威怒以收陈氏之权取其所窃以予民者而公施之则大夫削而公室强在一号令之间耳景公清谈失君道晏子从容议论非济世材齐遂以亡非不幸也
  司马侯子太叔晏子所言礼春秋之君子皆以为善于知礼其后有六七君子谨于礼之论今考尧舜禹汤文武旧事皆以徳为本而以礼义行之未有専一而言礼者専一言礼见于春秋其君臣上下不务徳而以礼相縁饰相责望取足一时不厚其本难以长乆如晏子子产之流虽为言礼之宗其去古人逺矣当是时独老耼深知其敝故其言曰上徳不徳是以有徳下徳不失徳是以无徳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孔子曰能以礼譲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譲为国如礼何然则春秋之君臣假礼让以为国而已非能之也本不存而求多于礼其甚遂至于无而以乱易乱矣岂不悲哉
  成鱄説文王诗与马郑何逺所谓经生陋儒非人品様如此者不少亦未可轻议当更详考
  齐史书崔杼弑君死者三人以当时史法若竟无书者则诸侯不复登载于防矣学者于春秋亦安得易言子展子产入陈春秋伐人有礼者惟此一事可以想见先王之用兵然则血流漂杵宜孟子之不信也
  赵武为政语叔孙豹便作弭兵规模与管仲救邢侵楚意象絶异论者固归之时变然管仲之事亦非赵武之所能知也
  古人只言若保赤子足矣然眀更増至诛不仁人以鹰鹯为比爱人嫉恶于政体本未有害然其流为抑强扶弱之病又其甚也但有逐鸟雀而已反为民害矣盖孔子屡教人以为政其语未甞偏者正己而不责人也
  子产言政如农功不过自为郑国而止然此语却可小可大小则乗田委吏或一县一邑大虽禹作十三载皆以是心求之而已
  仲尼闻魏子之举以为义命贾辛以为忠春秋行事至是将尽犹有余意存尔
  呉始用子胥之谋子胥之谋后世所称孟子谓服上刑者此类也越国报仇以民命为莽巫臣子胥之流皆见弃于春秋者也
  春秋三叛人名于滥言之故为三杜预乃谓小邾射不在三人之数用此证者春秋起止何也
  名器不可假人蔡墨亦有此语
  晋之从政者新子姑受功归吾视诸故府是时晋覇未改而其卿大夫不学无识乃欲以私意断事以气力雄长晋之亡形既兆而天下大势从之三代之旧遂以沦胥哀哉
  傅説言王人求多闻而原伯鲁不説学可并观子家子从鲁昭公本末轻重之义无一不合未知陆贽何如尔
  孔子之为司冦沟而合诸墓圣人之政必有所先子路所谓奚其正欤
  召陵之会春秋末年一大事盖自邓之防蔡郑始惧楚陈蔡郑南北之限齐晋楚之所必争也陈蔡乆沉溺于楚惟郑去来无常中原被其害萧鱼以后子产为政専意中国然后南北获安非独弭兵合交之力也至是楚积失道而蔡自絶诸侯影附霸统再复百年一时不幸晋之君臣童昏货贿转而之呉楚既衰而夫差勾践继起矣故子产谓诸侯之贿藏于公室则诸侯贰诸侯贰则晋国壊不徒为文义常语乃晋霸得失之要也子产岂惟倡郑从晋有功于中国而以亷律贪士匄韩起之徒皆受教故晋犹未失霸其有功于晋大矣所谓不有君子其能以国如斯人乃当之尔
  孔子谓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观其私苌之辞复而不厌博而不烦子产之流也惜乎士人特起不尽其用尔
  子贡观二公朝孔子谓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左氏所载如子贡言者众矣皆孔子所谓不幸而中非有道者之所许也
  子胥劝夫差勿许越成而不从卒灭于越后世莫不恨其言之不用以余考之呉越相攻彼此常事各入国都互有胜负磨以嵗月或可得之固未能一举而灭越也夫差虚内事外轻用民力骄侈不度贪冐无厌亡形已成而子胥不知救正其本将急于灭越以求霸且使越可灭霸可成不待二十年夫差要亦不免于亡又将安所归罪阖闾之能入楚虽曰子胥之谋其无一获而以困还为越所毙亦未闻更有防画孔子谓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子胥之不仁岂能存人之国哉微虎欲宵攻王舍卒三百人有若与焉顷嵗余守金陵与敌沿江上下谋刼其师以挠之宣司以为疑滕晟云有子尚刼寨何况他人余叹曰如此读书不枉有子传孔子之道如此鄙暴事亦为之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急病先难古人之义左氏特表出盖有意也陈恒弑君孔子请伐齐左氏谓哀公使吿季孙孔子辞论语谓之三子吿不可参以二书左氏所载是也孔子修春秋正以政在大夫自阳虎季氏未尝有欵曲故谓臧武仲作不顺施不恕以是不容于鲁二十年然则三子固无能伐齐之理孔子斋洁有请将以明正大义岂如后世欲急就事功者效其计谋于强臣乎
  鲁卫自昭定以后人物风流都尽独冉有季路子贡见称若顔闵仲弓无事于时乃不得着春秋之末齐晋各务簒夺虽曰忠于其家然货利所诱威势所刼乃无一二可言者惟楚多贤故其国亡而复存存而复强非偶然也
  公谷春秋至获麟而止左氏以孔丘卒为断使无左氏则不知孔子之所终不知孔子之所终则春秋亦莫知其所终矣谓止于获麟者之也鄙儒妄为训传不知实义害经大矣
  汉儒以左氏为不春秋刘歆縁此移书责譲以其书考之以理揆之史文与国始终者也今传独起惠公元妃以为书之始自孔子卒后毕哀公以为书之终其始终不以史文而以春秋则此书固为春秋而作耳谓之不传春秋者汉儒守师説之陋也然左氏之取义广叙事实兼新旧通简防虽名曰传其实史也春秋为孔子所修也故左氏之始终以之若必欲事事解释如公谷而然后为之传春秋但以传闻亲见而为之精粗得失之异此则刘歆草创不详之过矣故作传虽因于孔氏而为义不主于释经何以言之左氏首篇发明之书法皆防书旧义其后虽因事着见大抵鲁史本文如称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杜预所谓变例者往往非孔子意也其卓然出于孔子者左氏必明载之如天王狩于河阳侨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盗杀衞侯之兄絷邾黒肱以滥来奔盖数四而已郑髠顽楚郏敖皆弑也而不得言弑赵盾非弑也而必言弑崔杼几不为弑君天王之妄赴陈侯之再赴如此类者左氏亦皆明载旧史之实以示孔子之不复改也其他褒贬予夺经孔氏者必以仲尼别之其出于当时史官或公论所在者皆以君子着之盖二百四十二年新旧之史官不一是非不同彼皆自欲表章劝惩于一时而必曰待孔子而后定且孔子举以前代之劝惩为非是而必曰由我而后可此后人之臆説相承之议论非圣人经世之学本然也左氏所传重举经文贯通本末自为经纬以孔丘卒后有传无经者考之十七年楚灭陈晋伐衞十二月齐伐衞十八年巴伐楚衞石圃逐君十九年越晋楚叔青如京师二十年齐鲁会廪丘越围呉二十一年盟于顾二十二年越灭呉三十三年叔青如越越诸鞅来聘二十四年晋乞师公如越二十五年衞侯奔宋公至自越二十六年叔孙舒会纳衞侯二十七年越后庸来聘与获麟以前有传有经者不为甚异也然则左氏虽释经兼有其説而犹述传各有其文亦安得谓其如公谷之专意释经而特以实事分髙下乎然则所以有贵于左氏之书者以其足以质传闻之谬订转易之讹循本以知末因事以明意而已彼公谷之妄为区区乌在乎较是非而角胜负哉曰必如子之言孔子不作经而左氏不为传则春秋将焉用之是何言也自有文字以来凡不经孔氏者皆息灭矣虽尧舜犹赖之而况衰周之翦焉今将家至而日见之也岂非孔氏之力欤若夫托孔孟以驾浮説倚圣经以售私义穷思极虑而无当于道使孔氏之所以教者犹郁而未伸则余所甚惧也故于其终复具论之










  习学记言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二     宋 叶适 撰国语
  周至晋
  祭公谋父谏征犬戎自春秋以来读之便为迂缓然穆王时上接成康兵偃刑措乆矣一旦征行仓猝暴师于逺是始祸也其语如此正合事宜尔古今辽濶学者不推其世观之难乎得其要矣修字尤宜细看
  荣夷公専利在当时大为异事故曰王人者导利而布之上下由后言之为材臣矣
  宣王不籍千畆而料民战国之风气已开然号称中兴而吉甫方召之徒自相歌颂得非新进骤起以旦夕成功盖旧人前辈所不与耶故太子晋但与幽厉同称亦学者所当知也修徳者以为无事于功责功者功成而徳日削矣
  常棣诗国语以为周公作与左传异左氏采国语凡数百言者约以数十字而已
  谷洛鬭将毁宫而壅之由后世而言水败宫阙隄防急务不待令而趋也而太子晋谏词深切前鉴共鲧后指幽厉怛然畏祸乱之在前古今异意不亦甚乎学者从是求之足以深思而逺尤矣孟子论禹行水但以为无恶乎智犹降此等数语当并考
  周人之论尚徳尊旧薄功厚本严报应崇鬼神至东迁后流风不改然坐视俗壊道沦亦不能反也周语所记虽皆古意极有不通于世者如叔向子产晏子乃无此病然与时升降先民之所存者鲜矣惟孔子浑融不见其隙尔
  叔孙穆子谓臧文仲之言立今在鲁语者不称岂陋于记録将忽忘之耶
  莒仆事鲁语与左氏详略大异左氏虽记舜之功然近于浮矣
  伊训谓方懋厥徳鸟兽鱼鳖咸若行苇言牛羊勿践履而孟子有不胜食用之论观里革断罟事廉贪仁暴盖有底止王政君道其则匪渝古人常所讲明也后世失其宗本虽儒者亦不复知可叹尔
  义理有择而无降谓陷而入恭诚非矣老子于道徳仁义各有失字
  齐语载管仲相齐本末粗备后世言治功者皆祖述之然详验细考多所不合今防下方
  昭穆固无治效可论舍文武而论昭穆岂是时已变周制耶然其语不类春秋时盖未足据
  四民勿使杂处别生分类虽自古而然然民情亦未尝不然也处士于闲燕谓学校也不言学校而言闲燕是不知学制尔工必于官府是使余民【阙】于器用也商之市井农之田野固不待上之教令矣其要欲使四民世为之其理固当然而四民古今未有不以世至于烝进髦士则古人盖曰无类虽工商不敢絶也
  制国为二十一乡不知太公旧法如何公与髙国各有所帅君从臣则卑臣逾君则犯君臣相媮则竞非霸术也此处士妄议为国者也
  令寄政尤为复重盖比闾族党古人未有不于此令寄政者岂待管仲而后能之轨里连乡皆作书者自为之名非其实也又言有此士三万人方行天下齐国之大何止三万人为兵并家计不知矣【田单亦言帝王之兵不过三万】令乡长举善刑奸退而自修此意固善自古亦未尝不如此何必管仲也其説草畧疾急安能上下孚信而欲在家者各得为善之利乎若以为上下简直易通则乡大夫賔兴之法与民何尝拘碍而管仲轻变之也以为修废则非旧典以为作新则奚用纷更管仲通达治体固不如此但其智不足以尽行王道故有残缺茍且之患而张其説者方以为新竒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