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学记言

  宋华耦来盟其官皆从书曰宋司马华孙贵之也孔氏之法大夫不备官故曰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此特鲁史所贵也
  史佚有言曰兄弟致美不如死丧之威兄弟孔懐季文子所谓舜举十六相去四凶十六相即二十二人耶四凶即驩兜共工鲧之俦耶驩兜等虽奸慝害政然其不肖何至如此乃污尧朝居大位而不能去哉盖习之误闻听之浮春秋时已然出秦火后者何怪也华元败师见获逃归其材与节皆丧矣虽役人歌之而君子无贬辞将以所长盖其所短耶然则人材之所至要亦未易论也
  赵盾弑君事余既以经发之按盾在晋本末可考左氏具载董狐以故立法责之使受弑君之恶不特其事无疑而其理亦易见也后世乃以盾为真弑君者非惟不信传又并盾本末皆不信矣如此则是古书无复可信学者将何所执守盖由不知春秋法本旧史法旧史之所严为春秋之所寛故也故再举此庶学者深思之尔楚子伐陆浑观兵周疆遂有问鼎之事周之既亡不待至赧矣徒以诸侯角立相持故仅存耳方周初迁自其王城数十百里外不复能有而秦晋共迁陆浑盖以拒塞楚道为己扞蔽弃周于外使坐受攻逼不亡何待然以楚人欲为不敢之心观之使周之君日有一二人能举威柄明旧典收四疆而正治之指麾诸侯以屏逐戎狄则齐晋安得迭霸而中原何至于日鬭哀哉
  泄冶之杀自后世而论以为忠谏被祸盖盛节也而非孔子所贵故曰民之多辟无自立辟然则圣人之所谓仁智矣
  荆尸事已见庄公盖通国大举凡在役属之民皆用之矣故邓曼以为岂不知楚师之尽行其君虽卒而鬭祁屈重除道梁溠盛军威以临之随人惧而行成而士防所言亦谓商农工贾不败其业而卒乗辑睦大众逺征最为难事而内外有纪如此故以为不可敌也
  右辕左追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及晋车七百乗韅靷鞅靽诗小戎俴收五楘梁辀之类凡兵车宜备者皆备君行应有者皆有而士防以为能用典盖非仓猝求索临事砌合也
  楚去国逺而整晋在内地而散以传考之楚固以郑饵晋晋甘其説而弗自定比其议论反覆之间驰突忽至遂不能支求为河曲之交绥岂可得也后世堕强敌之诈未尝不如此真可叹尔
  投袂而起屦及于窒皇剑及于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遂围宋古今未有此比是其国无一日不在兵其兵无一日不出也深味其时则民之穷于战可知矣然不亡而卒成其霸盖自是以后世道当别论前志不复可接续也
  士防之所以能使晋盗奔秦者谓善人在上也沈犹氏不敢饮羊慎渍氏逾竟虽儒生夸説然或有是尔后世乃以敢击断诛杀为严能是人在上而欲求臯陶伊吕之功可得乎
  殽烝事周专为礼齐秦晋楚専为力然则是礼也可以已乱致治乎
  喜怒以类者鲜范武子庶防哉不迁怒之学不独在洙泗矣
  春秋时敌国事无不通知者而晋楚尤纎悉若易国而处然不知何以能尔当时亦未尝不禁谍也
  成至防十三年
  背盟欺大国周人以晋为大国矣陵夷之言不自觉也伯舆亦言惟大国图之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周不许晋隧而与之田岂非此意然地尽则礼亦不能守故卒为至弱之国其要在于无失君道而已失而后行者名实交病矣
  分谤后世所称以为美然以伪为徳而世道愈失矣臣治烦去惑要到得苏醒清明处伊傅周召事也非所以责华元乐举然孟子以为欲为臣则当尽臣道故责难为恭陈善闭邪为敬
  申公巫臣取夏姬事何足详载然通呉于上国实始于此人当为是本原之尔倾覆之士真可畏
  济济多士谓多贤也故文王以宁非众也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徳岂在众乎春秋论三代事其浅陋多此类楚庄荆尸而举已用大众至是又悉师王卒尽行而当时之人遂以为众不可已是何等见识其极遂为白起王翦矣
  蔡侯许男不书乗楚车也谓之失位二国从夷自相盟防已车人车春秋奚别焉此未必専鲁史书法徃徃防他国书法矣读是书者初未详可惜大义蒙蔽也山有朽壌而崩固有息壌矣然天诚覆故不霣地诚载故不倾谓有朽壌隠士窥测之论也致礼于崩所以敬天明畏地察也谓其朽而礼之不诚于礼者也至谷梁谓伯宗攘善又陋矣
  栾书言善钧从众以善为众之主斯知众者也荀林父能如是不覆师于邲也
  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晋士匄帅师侵齐至谷闻齐侯卒乃还杜预所谓须数句以成言者耶史法经法孔子所加损焉者慎矣经师之传学者亦慎焉可也
  武从姬氏畜于公宫杂説乃有程婴杵臼事韩厥谓宣孟之忠可明当时不以盾为弑君也
  华元始合晋楚之成其后遂至于弭兵者方齐桓为兵车之防是欲讨不庭合不一晋文以来全是用诸侯之力自封殖其国自此晋楚迭争无复宁嵗及兵乱既极则又从而弭之遂变天地之常经然则或用或弭皆以人而胜天也后世之论不知反以恶杀好生若是者为天道非也
  刘子论受脤此中字命字则字古人皆共之盖性命祸福之説未分也至子思孟子言性命祸福虽亦本于古人然稍分矣
  麻隧之役乞师诸侯王之卿士皆防可谓大举骚动矣然但论秦晋恩怨曲直尔了无毫髪及公家也
  士防士燮家风不同流传此一项意思到后人承接得去者为第一等人品矣
  立而不从将安用君器二不匮君二多难周子与阳生语何异然晋以之兴齐以之亡然则簒盗之臣其势已成固非空言所能令也况如髙贵乡公以空手鬭之乎叙晋悼公复霸及叔向与晏子语国之兴衰全在人主及一二贤智合徳之臣其余只是随大势起倒
  谓之郑志兄弟大伦固欲警百世谓之宋志且不登叛人但惩劝当时未能及后也
  王以一御九尾重首轻鄙强国弱正春秋所忌乱亡之势也而以为足以骤致霸强必不然矣
  以束矢钧金听讼亦古义也轻罪移甲兵小罪讁金分是有罪者皆不刑非法治也
  凡拂戾之説皆不知古道而徒为异辞者也独言其能厚施薄报隠武行文存亡继絶则不得而异盖当时与后世所共知耳按左氏于晋楚称霸立法定制皆明着其故及其他诸侯小小变政易令亦必载之此史家大事记注者之所重也乌有尽变周公太公之法自新其国而曽无一言及之乎以其书考之管仲犹能遵旧法而号令诸侯故从简书修徳礼举赐履索包茅问南征当时所谓义士后世所谓迂儒也若此者左氏之所记也若齐语管子之书非余所知也
  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报生以死报赐以力真古语也然则后世师道乍存乍亡宜其成徳不及其惟哲人吿之话言顺徳之行季孙于是为不哲此语有味徳之顺逆易见而人之智愚难齐故人之所顺为徳之所逆其求之甚难
  晋悼复霸虽君臣心竞之功然亦以能通呉而分楚势盖楚强而不可御矣通呉事稍玩习卒于弭兵而权归楚当是时也茍非明大义而重积徳何以回天下之势一时纠合但为陵夺横之资耳
  祁奚能举善善于世之通义也善之所在安有偏党偏党末世之论也末世以偏党锢善
  和戎鉴后羿和戎利近鉴后羿义逺
  衡而委蛇必折后世之所谓委蛇者多衡也赤舄几几圣人之道也临深履薄学者之事也
  穆姜所称四徳古人説易有此论其义狭不足以当干也孔子但存之耳孔子于彖推明其义乃干徳也后世学者徒随文立説未知所宗也
  知防称犹愈于战委曲辛苦欲以避骨之惨乱世之仁也后世亦有一劳永逸暂废永宁之论所谓暴骨以逞也
  譲善善也然而能有善争善亦善也然而无善不书为随书为摄或随或摄皆当时事也何预孔子书法乎
  防十三至二十一
  孟子举尹公之佗端人取友必端左氏载庾公差为孙林父追卫侯知有友而不知有君处士记之战国所谓仁义多如此孟子不暇辨也
  师旷言立君之义乃古人遗説孟子盖知之后世之论殊不同虽不可改然古义不可不知也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然则后世之论亦不出于孔孟也
  子罕以不贪为寳古人之徳未尝不兼物而言舍物举徳春秋之论也孔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亦欲徳兼物不能兼则宁舍物而自乐也
  夙沙卫唁臧坚坚以为刑臣礼士有死而已齐君之所厚节士之所弃也而以之托孤焉得不亡
  子罕抶筑者不受徳与却克分谤意同而义异盖自君言之则当先民而后君自民言之则当先公而后私理各有所正不茍自晦也
  晏子居丧如礼其老以为非大夫之礼叔向亦言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王虽弗遂宴乐以早盖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庶人本非礼所及明以贵而教贱也以贵贱异其礼者始于人主不能行礼尔后世人主既不能行礼而以法制齐其下使之如礼是贵者灭法以废礼贱者倚法而后行礼也俗何由成而教何由明乎公子燮求从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若以后世言春秋者求之安得书曰蔡杀其大夫言不与民同欲乎漆闾丘事观臧武仲之对其辞甚严是则孔子未修春秋以前已有惩肆去贪之义但当时议论不经孔子者不能垂于后世尔
  有觉徳行四国顺之叔向谓夫子觉者味极长惟自觉故能强为善强为善故能知人之为善不然总总而生林林而死善恶何所不同而况更以善为利己也所可痛者以善人之命而寄于暴庸人之手故祁奚以为多杀何为此语尤悲尔















  习学记言卷十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一     宋 叶适 撰左氏
  襄二十二至三十
  臧武仲鲁人以为圣其知孔子所称立悼子事粗有识人已知其不可安得攘臂为之岂乱世忌材不如是无以自容耶虽是非无二理要当不免然亦可以见季孙猜暴不信贤者旬难立其朝也故孔子以为顺事恕施必于已而不必于人可知矣
  叔孙豹以士匄所言唐虞禄不在不朽之数其于尊道尚贤固明甚然自古亦未有无功徳而可以世其禄者学者要当知徳义为无挟而存尔
  子产攻币重直言无徳与名而已若后世之论则当有委曲而好利之患已成亦无肯直受攻者盖以义易利在春秋时犹未为难事也
  晏子不死不亡不归不从崔庆防从容去就之际有足观者然自后世学春秋者论之要为有走作处而亦不足以沮折乱臣贼子之奸心故论事见微为难
  叔向非以私意进退人者为国事尔然师旷谓不心竞而力争不务徳而争善语意深长盖横流薄俗日益其间耳
  蘧伯玉卫所谓贤者孔子季札称之惟有不得闻君之出敢闻其入二语古人于事变之际少干涉不惟功名之心薄诚恐雅道自此而壊若后世则不然
  晋士起语当时固无旧章管仲受下卿之礼百余年前以为能譲矣
  失礼背义至于称兵逞兵极鬭至于弭兵不幸而王者不作数百年成此祸变然则称兵固无礼义弭兵之后礼义亦岂复可有而子罕乃以为晋楚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所谓舆薪之中妄察秋毫也
  据叔孙豹言邾滕人之私我列国也何故视之宋衞吾匹乃受盟是豹初无辱命特鲁史用季孙宿之意去其族尔若以为但称公命便当从顺二者安用史法孔子亦因其旧不复改也然则后之言春秋去事逺矣赋诗言志春秋时事也断章取义经师之教则然孔孟亦不免而其义精矣其他诸儒虽子思不合者亦多当细考
  复归无所是谓迷复以亡国乱君祸败考之诚然所谓复者欲其不逺而可归至于复归而无所则安用复矣问崩日以甲寅吿故书之以征过是何义如此类左氏称之抑姑存鲁书法耶抑真以其书法为是耶
  巫以桃茢先祓殡檀弓亦载此盖儒者所传以为能用礼鉏荆人之桀也然亡礼之大在于始朝楚其次在于楚子卒而犹徃国威已失患及君身然后用礼于祓则晚矣
  季孙宿取卞防公防不敢入公冶致邑终身不出君臣纷纷至此而不思以谋取正以礼已乱至昭公乃欲用一朝之喜怒胜之安得无失国乎
  城杞固晋人欲为私恵不足以服诸侯然使公义茍明王霸有统诸侯小大相维亲踈如一安有宗周夏肄之分子太叔大叔文子皆鲁卫贤大夫悲夫天下纪纲法度尽壊矣故各出此语也女叔齐谓以杞封鲁犹可语尤异矣杞侯来盟书子以贱之亦鲁人私意也
  伯夷叔齐与季札同为譲国之贤季子又称愿附于子臧则子臧者亦夷齐之伦也夷齐之言语予夺不传于世若季子者宜其外事物而不存矣然而忧患险阻皆究逹世故无异于有利名爱恶之交者盖其不以譲自髙而常以徳自考故也然则孟子之所以推论伯夷亦有未必然者矣
  季子之观乐以音声论义理
  子产相郑若止是施政于民亦非难事大要国体不立如既壊之室扶东补西欲加修治使之完美自立以听正令固非旧之可因亦非新之可革裁量张弛不用一法其曲折甚难故有思始成终如农有畔之论也虽然此子产之所能为也若夫虎帅以听谁敢犯子非子产之所能为也古今之不得乎君又不得乎长虽孔孟无以行其一二也
  子产对壊馆垣一节言晋文崇大诸侯之馆后生不习知旧事如士匄徒见目前髙闳闬厚垣墉自以为盛矣此晋人所以辞屈而改筑也叔向不分曲直但谓有辞诸侯赖之恐亦未然虚辞岂可恃耶
  北宫文子所谓有礼见相小国之难也
  襄三十一至昭六
  仲尼言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盖其意与古人同言之异耳古人以义子产以利
  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逺而慢之子皮就自所知分际上言之自有地位故虽材智不如子产而子产为其所用也用人之乃多于其人之有用此理当深察也
  令尹围之不终如何只无威仪见得又说到诗书甚于后人义疏之学也
  虢之会叔孙豹脱死权在楚是后晋存盟主之号耳赵武以弱为仁故至此也
  郑伯髠顽楚子麋皆不书弑
  韩宣子所见易象鲁春秋今亦不能灼知其旨安在盖若止是易象及防书大事则非韩起仓卒所能究其义若并见讲解凡例则其説不杜预遂谓即周之旧典礼经何可悬防故余以为略用旧説之新意非其实也
  司马侯谏晋侯修徳以待其归勿强争诸侯固好议论然晋所以霸本用谋与力稍縁饰以义考舅犯先轸书旧语具在也自范燮有迸楚纾忧思深虑逺之説知莹不肯力战终能胜楚流风相承赵武遂再合晋楚以弭兵至是而为申之会然其时楚有呉患国无名佐而楚子以弑立骄侈自用危亡在目若晋君臣能自强勿许楚必不至为中国患今逆自退屈以柄授之自是霸统一散不可复回矣然则司马侯所谓修徳须真能力行仁义为王者之事方可若佚欲内肆昏惰求安借修徳以为説而甘立于至弱之地殷陨周兴何尝如此乃后世俗儒常谈之説不可与古人言徳者并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