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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世说
马周上疏云:古语云动人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以陛下之明,诚欲励精为政,不烦远采上古之术,但及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
太宗走马射帖,娱悦近臣。孙伏伽谏以为此秪是少年诸王之事尔。太宗览之大悦。
马周上疏,以太上皇居城外,宫宇卑小,四方观者有不足焉。又云:车驾欲幸九成宫避暑,而太上皇尚留热所。温清之道,窃所未安。又谏践祚以来,未尝亲享宗庙。又谏驺子倡人,鸣玉曳履,与朝贤比肩。太宗深纳之。
高祖幸泾阳校猎,顾谓朝臣曰:今日畋乐乎?苏世长进曰:陛下游猎,薄废万几,不满十旬,未为大乐。高祖色变曰:狂态发耶!世长曰:为私计则狂,为国计则忠。
高宗遣宦者缘江采异竹,欲植苑中。宦者科舟所在纵暴,苏良嗣在荆州,囚宦者,上疏切谏。高宗下诏慰勉,令弃竹江中。
孙伏伽谏高祖曰:陛下二十日龙飞,二十一日有献鹞鶵者,又闻相国参军芦牟子献琵琶,长安县丞张安道献弓箭,及太常官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五百余具,充散妓之服。高祖大悦,下诏褒赐。
贞观四年诏,发卒修洛阳宫干阳殿以备巡幸。张元素上书极谏云: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干阳毕功,隋人解体。且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隋日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敝,恐甚于炀帝。太宗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太宗叹曰:我不思量,遂至于此。所有作役,宜即停之。魏征叹曰:张公论事,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柳范为侍御史,吴王恪好田猎,损居人。范奏弹之,太宗因谓侍臣曰:权万纪不能匡正我儿,罪当死。范进曰:房玄龄事陛下,犹不能谏止田猎。岂可独罪万纪。太宗大怒,拂衣而起,久之引范,谓曰:何得逆折我?范曰:臣闻主圣臣直。陛下仁明。臣敢不尽愚直?太宗乃解。
睿宗时,姚宋秉政。奏停中宗朝斜封官数千员,及姚宋出为刺史,太平公主又特为之言,有敕总令复旧。柳泽上疏谏,以为科官封授,皆是仆妾汲引,迷谬先帝。今又令叙之,将谓斜封之人不忍弃也。先帝之意不可违也。内外咸称太平公主,令胡僧慧范曲引此辈,将有误于陛下矣。故语曰:姚宋为相,邪不如正。太平用事,正不如邪。臣恐积小成大,累微起高,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
高季辅尝切谏时政得失,太宗持赐钟乳一剂,曰: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
太宗尝言及山东关中人,意有异同。张行成跪奏曰:臣闻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当以东西为限,示人以隘。太宗又言,我为人主,兼行将相事。行成上疏,以为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太宗深纳之。
太宗平高昌,每岁调发千余人防遏其地。褚遂良谏曰:岁遣千人远事屯戍,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贵菽栗,又倾机杼。经途死亡,复在其外。设令张掖尘飞,酒泉烽起,陛下岂能得高昌一人而及事乎?
高宗欲废王后立武氏,褚遂良谏曰:先帝不豫,执陛下手以语臣曰,我好儿好妇,今将付卿。陛下亲承德旨,言犹在耳,皇后自此未闻有愆,恐不可废。遂良置笏于殿陛,曰:还陛下此笏。仍解巾,叩头流血。帝大怒,令引出。
贞观十四年,太宗将幸同州校猎,时收获未毕,栎阳丞刘仁轨上疏谏曰:今年甘雨应时,秋稼极盛,元黄亘野,十分才收一二,尽力刈获,月半犹未讫功。贫家无力,禾下始拟种麦,今供承猎事,兼之修理桥道,纵大简略动费一二万工,百姓收敛,实为狼狈。愿退旬日,收刈总了,则人尽暇豫,公私交泰。太宗降玺书嘉之。
则天临朝,刘仁轨陈吕后祸败之事以申规谏。则天玺书慰谕之曰:卿云吕后见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初闻此语,宁不惘然?静而思之,是为龟镜。
高宗风疾,欲逊位武后,郝处俊谏,以为帝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阳之与阴,各有所主守也。昔魏文帝著令身崩后,尚不许皇后临朝。今陛下奈何遂欲躬自传位于天后?帝乃止。
高宗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作奉天宫于嵩南。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谏上,虽不纳,亦优容之。自褚遂良韩瑗之死,中外以言为讳几二十年,及善感始谏,天下皆喜,谓之凤鸣朝阳。
韦思谦为监察御史,曰:大丈夫当正色之地,必明目张胆以报国恩,终不为碌碌之臣保妻子耳。又云:御史出都,若不动摇山岳,震慑州县,诚旷职也。思谦在宪司,每见王公不拜,云:鹏鹗鹰鹯,岂众禽之偶?奈何设拜以狎之?
狄仁杰以百姓西戍疏勤等四镇,极为雕敝,上疏曰:自典籍所纪,声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国家尽兼之矣。此则今日之西境,已逾于夏殷者也。诗人矜薄伐于太原,美化行乎江汉,则是前代之远裔,而国家之域中。至前汉时,匈奴无岁不陷边杀略吏人,后汉则西羌侵轶汉中,东寇三辅,入河东上党,几至洛阳。由此言之,则陛下今日土宇过于汉朝远矣,若其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硗确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足以耕织,苟求冠带远裔之称,不务固本安人之术,此秦皇汉武之所行,非二帝三王之事业也。以臣所见,请损四镇,以肥中国。罢安东以实辽西,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塞上,则恒代之镇重,而边州之备实矣。
朱敬则以则天初临朝称制,天下颇多流言,异议至是稍宁,宜绝告密罗织之徒。云: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二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开言端,故能计不下席,听不出闱,苍生晏然,紫宸易位。岂造攻鸣条,大战牧野,血变草木,头折不周,可同年语乎?然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拯溺不规行,疗饥非鼎食,即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伏愿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铓,窒罗织之原,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则天甚善之。
中宗宴侍臣,酒酣,令各为回波词。众多为谄佞,或要荣位。次至谏议大夫杨景白,曰:回波尔时酒卮,微臣职在箴规。侍宴既过三爵,諠哗窃恐非仪。中宗不悦,中书令萧至忠进曰:此真谏官也。则天时,张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数人,于内宴上前博戏。宰相韦安石跪奏曰:蜀商贱类,不合至此。因顾左右逐出之。在座者皆为失色。则天以安石词直,深慰勉之。陆元方谓人曰:此真宰相,非吾等所及也。
武后幸三阳宫避暑,有北僧邀车驾观葬舍利,太后许之。狄仁杰跪于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北僧诡谲,直欲邀致万乘,以惑远近之人尔。山路险狭,不容侍卫,非万乘所宜临也。太后中道而还,曰:以成吾直臣之气也。
卢怀慎上疏言三事,一事乞郡县未经四考,不得迁除。二事乞省官,三事乞赃吏削迹簪裾,十数年间不许齿录。
郭子仪婿赵纵为奴当千所告,贬循州司马,留当千于内侍省。张镒上疏,以为太宗之法,奴告主者皆不受,尽令斩决。顷者长安令李济得罪因奴告,万年令霍晏得罪因婢告,愚贼之辈,悖慢成风,主反畏之。动遭诬构,准律奴婢,告主非谋反以上者同自首法。今赵纵所犯非叛逆,而奴实奸凶。奴在禁中,纵独下狱。且将帅之功莫大于子仪,坟土未干,两婿先已当辜,赵纵今又下狱,陛下方诛群贼,大用武臣,虽见宠于当时,恐息望于他日矣。德宗深纳之,杖杀当千。镒乃召子仪家僮数百,以死奴示之。
裴谞为河东租庸等使,时关辅大旱,请入奏计。代宗召见便殿,问谞榷酒之利,一岁出入几何。久之不对,上复问,对曰:臣有所思。上曰:何思?对曰:臣自河东来,其间所历三百里,见农人愁叹谷菽未种,诚谓陛下先问人之疾苦,乃责臣以利。孟子曰治国者亦以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上前坐曰:微公不闻此言。
元载为宰相,建白凡论事者皆须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宰相定可否,然后奏闻。颜真卿上疏,以为是自蔽其耳目也。太宗著门司式云其有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监门司与仗家引奏,不许关碍,所以防壅蔽也。并置立仗马二匹,须有乘骑便往,所以平治天下,正用此道。天宝以后,李林甫威权日盛,群臣不白宰相辄奏事者,托以他故中伤,犹不敢明约百司先白宰相。然潼关之祸,起于下情不得上通,陵替至于今日。天下之敝萃于圣躬,所从来者渐矣。陛下方当日闻谠言,以广视听,而顿欲隔绝,虽李林甫杨国忠,犹不敢公然如此。陛下不早觉悟,渐成孤立,危殆之期,翘足而至也。臣诚知忤大臣者,罪在不测,不忍辜负陛下,无任恳迫之至。元载构于代宗,贬真卿峡州别驾。
肃宗以王玙为相,信妖祠,道士李国祯请建大地婆妇等祠。昭应县令梁镇上表,极言其不可。曰:大地婆妇,祀典无文,言甚不经,义无可取。若陛下特与大地建祖宗之庙,必上天贻向背之责,陛下又何以为祠哉?
李晟在凤翔谓宾介曰:魏征能直言极谏,致太宗于尧舜之上,真忠臣也。仆窃慕之。行军司马李叔度曰:缙绅儒者之事,非勋德所宜。晟敛容曰:行军失言邦有道危言危行。今休明之期,晟幸得备位将相,必有不可忍而不言,岂可谓有犯无隐,知无不为耶?是非在人主所择尔。叔度惭而退。故晟为相,每当上所顾问,必极言匪躬,尽大臣之节。
宪宗以皇甫鏄为相,裴度上疏,以为:陛下引一市肆商徒,与臣同列,在臣亦有何损?但于陛下,实有所伤。宪宗以度为朋党,竟不省。
李晟收京城,德宗令中使宣付翰林院,具录先散失宫人名字,令草诏赐浑瑊于奉天寻访,以得为限。陆贽不奉诏,进状论之,以为清庙震惊,三时乏祀,宜先迎复神主,修整郊坛,然后吊恤死义,慰犒有功。至如巾栉之侍,宜后不宜先也。内人散失,已经累月,既当乱离之际,必为将士所私。一闻搜索,必皆怀惧。昔人所以掩绝缨而饮盗马,盖知为君之体然也。帝遂不降诏,但遣使而已。
奉天围解,从臣称庆。贾隐抃舞毕,奏曰:贼泚奔遁,臣下大庆。此皆社稷无疆之休,然陛下性灵太急,不能容忍。若旧性未改,贼虽奔亡,臣恐忧未艾也。上不以为忤,甚称之。
归登为右拾遗,时裴延龄奸佞,有恩欲为相,谏议大夫阳城上疏切直,德宗赫怒。右补阙熊执易等亦以危言忤旨。初执易草疏成,示登,登愕然曰:愿寄一名雷霆之下,安忍令足下独当?自是同列切谏。登每连署,无所回避,时人称重。后为散骑常侍,因中谢宪宗,问时所切,登以纳谏为对,时论美之。
敬宗时少列陈佑进注维摩经,得濠州剌史。刘宽夫与同列,因对论之,言佑因供奉僧进经以图郡牧,敬宗怒,谓宰相曰:陈佑不因僧得郡,谏官安得此言?须推排头首来。宽夫奏曰:昨论陈佑之时,不记发言前后,惟握笔草状。即是微臣今论事不当,臣合当罪。若寻究推排,恐伤事体。帝嘉其引过,欣然释之。
薛廷老与同寮入合奏事曰:近日除拜,往往不由中书进拟或是宣出,伏恐纪纲渐坏,奸邪恣行。敬宗厉声曰:更谏何事?舒元褒进曰:近日宫中修造太多。上色变曰:何处修造?元褒不能对,廷老进曰:臣等职是谏官,凡有所闻,即合论奏,莫知修造之所,但见运瓦木极多,即知有用。乞陛下勿罪人言。帝曰:已论。
敬宗荒恣,屡出畋游,每月坐朝不三四日。韦处厚从容奏曰:臣有大罪,伏乞面首。帝曰:何也?处厚曰:臣前为谏官,不能先朝死谏,纵先圣好田及色,以至不寿。臣合当诛然。所以不死谏者,亦为陛下此时在春宫,年已十五。今则陛下皇子始一岁矣,臣安得更避死亡之诛?上深感悟,赐以银彩。
韩愈始为监察御史,德宗时也。极论宫中之敝,贬连州阳山令。后为刑部侍郎,宪宗时也。力言佛骨之事,贬潮州剌史。
李绛因浴堂北廊奏对,极论中官纵恣,方镇进献之事。宪宗怒,厉声曰:卿论太过。绛前论不已,曰:臣所谏论,于臣无利,是国家之利。陛下不以臣愚,使处腹心之地,岂可见事亏或德致损清时,而惜身不言?仰屋窃叹,是臣负陛下也。若不顾患祸,尽诚奏论,旁忤幸臣,上犯圣旨,以此获罪,是陛下负臣也。且臣与宦官素不相识,又无嫌隙,只是威福大盛,上损圣明。臣所以不敢不论耳。使臣缄默,非社稷之福也。宪宗见其诚切,改容慰谕之。
李绛作相时,教坊忽称密旨取良家士女及衣冠别第妓人,京师嚣然。绛谓同列曰:此事大亏损圣德,须有论谏。或云:此嗜欲间事,自有谏官论列。绛曰:居常病谏官不论事,此难事,即推与谏官,可乎?乃极言论奏。翌日延英,宪宗举手谕绛,曰:昨见卿状所论采择事,非卿尽忠于朕,何以及此?朕都不知向外事,此是教坊罪过,不谕朕意,以至于此。朕缘丹王以下四人,院中都无侍者,朕令于乐工中及闾里有情愿者,厚其钱帛,只取四人,王各与一人。伊不会朕意,便如此生事,朕已令科罪。其所取人,并已放归。若非卿言,朕宁知此过。
文宗便殿对六学士,语及汉文恭俭,帝举袂曰:此浣濯者三矣。学士皆赞咏帝之俭德,惟柳公权无言。帝留而问之,对曰:人主当进贤退不肖,纳谏明赏罚,服浣濯之衣,乃小节尔。时周墀同对,为之股栗。公权词气不可夺。
温璋为京兆尹,懿宗以同昌公主薨,怒杀医官其家属,下狱者三百人。璋上疏切谏,以为刑法太深。帝怒贬振州司马。制出,璋叹曰:生不逢时,死何足惜?是夕自缢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