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职官
- 学仕遗规
学仕遗规
贤能在职。理事治民。可以弭乱未然。而潜消其反侧之心。即孟子所谓尊贤使能之王道。所以鼓励羣材。而收拾人心之微权。皆隐寓于其中矣。
天变诚可畏。然以此为天心仁爱人君。亦是曲说。求其理而不得。则亦不之信矣。今只云天灾流行。祸将作。必须谨修政事。爱恤人民。以保固国家。则灾可无害。不然。将不可救药。而祸乱成矣。此自实理言之。可使人君因灾而惧也。
指天灾为某事征应。原属幻论。因灾而虑及祸乱之易萌。其理确不可易。居官不可忽视天灾。正谓此也。
考察者不许辨。是矣。而行私害人者。亦当处。被害者亦当为之昭雪也。被劾者不许辨。是矣。而行私诬人者亦当处。被诬者。亦当为之昭雪也。如此。方是大公持平之道。
赦甚害事。有国者亦明刑而已矣。刑不清而恃赦。则平日之戕良也多。刑清而徒以赦。则今日之纵恶也大。每见赦后。亡命无赖在配所者皆还。旧恶不悛。一时里闾深受其害。是放虎狼蛇蝎为仁。而不计其所伤之众也。曰。国有大庆。独加宽恤。不亦可乎。曰。大庆当与君子共之。而何纵小人为也。曰。易曰赦过宥罪。书曰眚灾肆赦。不然乎。曰。过者无心之误。眚即过也。灾谓出于不幸者也。故赦之。又书曰宥过无大。刑故无小。夫苟过虽大必宥。苟故虽小必刑。固非不问过与故而咸赦除也。且赦过者无日不然。亦非数载而偶一行也。是故赦过者虽无日不然。而犹恐其少。赦故者虽数载一行。而犹病其多。
赦过而不赦故。至论也。今云赦过。虽无日不然。犹恐其少赦。故虽数载一行。犹病其多。更觉警切。
人臣修怨者负国。若于所怨者避嫌而不去。或曲意用之。亦负国。何者。人臣当以至公为心。如其贤。不去可也。用之可也。如其不贤。而徒务远己之嫌。沽己之誉。而以不肖之人。贻害国家。岂非不忠之甚乎。然人每以能用雠者为贤。
可见道术之不明也。大抵人臣不可有私。有一分私心。便于臣道有一分亏欠。不论用雠去雠。只有私心处。便负国也。
人臣苟有为国之心。便自有推贤让能之意。如人于有才者则不能容。嫌其胜己也。超进者则不能容。嫌其光已也。刚直者则不能容。嫌其性气难相处也。遂皆任情排去。而国家无人干济。略不之顾。皆是一个己私。无为国之心故也。若有为国之心。必且让他替朝廷干事。那胜己先己及难相处。有甚大事。故为国之人。苟便于国。即不便于己。亦所必为。不为国之人。即十分便于国。但有一毫不便于己者。亦所不肯。
居官治事。一有私己之心。便亏臣道。进贤退不肖闲。负国更甚。以此为道术不明。端本澄原之论。
偶见一学究壁上书宋真宗劝学文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锺粟。书中车马多如簇。书中有女颜如玉。余书其后云。诚如此训。则其所养成者。皆淫佚骄侈残民蠹国之人。使在位皆若人。殊可忧也。
乡塾中多以此为读书人佳话者。学术既非。仕风焉得不坏。有心者所宜唤醒而切戒也。
今人不为圣贤之学。则以为安常。为圣贤之学者。则以为务名也。夫圣人之书。人皆读之。止许读其书。乃不许讲明而身体之。与今人不讲大臣之业。则以为守分。讲大臣之业。则以为好进也。夫孔子匹夫而谈帝王之事。岂亦好进与。此风既久。遂使圣贤实学。不明于时。为学为政。苟然而已。或曰讲学者。却又立门户。结党与。罔利文奸。坏国家事。谈大臣事业者。却又剿说以躐进。故人恶之尔。曰诚然。夫沙中有金。欲得金也。而尽收其沙可乎。欲去沙也。而并弃其金可乎。惟当国事者。求之以诚。鉴别能精。收其真。去其赝。斯得人为用。若以鱼目为明珠。则为祸大也。
所为所讲。是公是私。或邪或正。尚易鉴别。倘有言行不符。或阳易而阴非者。亦可徐察。未可因噎废食。以讲学为禁例也。
居官者只于猎取崇高。权势烜赫者则羡之。更不问其得之正与不正。其正色直言。谪贬蹭蹬者。则轻之。更不问其守之正不正。理既不明。气亦不振。软熟成风。奔趋巧媚以为善官。这等排场可畏也。
人臣要以尊主庇民为心。苟有是心。惟其所为。必皆有益于国。不然。则所为者。莫非粉饰之具。即奔走不息。以为贤劳。求其实皆无有也。
终岁勤劳之官。还当问其有裨于国民者某事某事。方称贤能。所谓考言者必征事也。
世之言治者。必曰三代然夏有天下四百三十一年。商六百四十五年。周八百六十七年。合为一千九百四十四年。其闲称圣君可为法者。禹汤文武而已。守成之君。则启甲大戊武丁成康而已。共止二百余年。余皆不足观矣。夏启之后。篡弒累世。周至小雅。陵迟已甚。然则欲法三代者。固自有在也。
言治皆以三代为法。不知三代时治者恒少。否者恒多。不可不考古而鉴别之。用为法戒也。
周礼荒政十二。其十一皆宽恤。而终之以除盗贼。王浚川云。利之而后除之。若曰可以生矣。不浚而后杀之也。然乎。曰。不然也。年谷顺成。即有狗鼠之盗。无能为乱。凶年饥岁。民方穷苦无聊。彼奸侠不逞之徒。乘机窃发。召呼之闲。流离饿殍。易于相从。乱之所由起也。故良民之宽恤者。不一而足。而于盗贼独加严焉。曰。除者。加之意之辞也。不止袪害安民。亦所以弭衅端。保国家也。若谓利之而后除之。则何时不然者。而独于荒年云尔乎。世有等迂腐有司。不识事体。务为煦煦之政。荒年贼民抢掠。则曰彼饥也。抢亦无妨。嗟乎。是纵之为乱也。抢掠者邦有常刑。固未曰荒年姑不行也。圣人所致严者。而俗吏以行其宽。徒使孱良无主。而地方日以多故。其犹可扑灭者幸耳。
饥寒起盗贼。乃言致盗之由。冀官司抚绥爱养于未饥寒时耳。其除盗安民。法纪具在。岂可因饥寒而弛。弛则犯者更多。多则致乱矣。事有似可宽原而不宜宽原者。此类是也。能不株扰良民则幸矣。
国家大事。一人主之。而满朝皆有异议何也。曰议也者可否参者也。使果是而举朝非之。是何愚者之多也。使果非而举朝是之。是何智者之多也。盖当是时。不止识闇莫能究其利害所归。且皆无心为国。徒争发言相左。恐事不可谐。则以为莫道不曾说来。推委而已。岂有真心哉。大臣以体国为心。以济国事为忠。苟济于国。即不曾说来。正自何害。苟无济于国。争执何为。今不务事之必成。而曰他日莫道不曾说来。为立形迹。以图免己之咎。是岂大臣体国之心。济事之忠乎。
莫道不曾说来。大臣之不肯实心任事。此语形容曲尽矣。
人有比德。则朝无公论。彼其各结腹心。各引羽翼。则各言所言。苍黄反复。公论何从出。
刘晏诛死。人皆曰言利也。利于公必不利于私。不利则怨生。怨生则祸起。然欤。曰。非也。此正所谓徒以不言利为高。而使人不可为国者也。晏所领者度支之官。理财固其职也。且死之日。籍录其家。惟杂书二乘。米麦数斛而已。天下皆叹其廉。非黩货以自丰也。其为度支也。使务损下以媚上。如桑宏羊辈之为。是言利也。乃史称其理财以养民为先。因平准法。搜山海。排商贾。制万物低昂。操天下赢赀。以佐军兴。用兵数十年。敛不及民。而用度足。唐中偾而复振。晏有劳焉。是干国之臣也。利于公。亦利于私。国称其能。而民亦戴其惠者也。非若桑宏羊辈之为者。何谓言利也。夫以理财之官为言利。是理财之官。不当设也。居理财之官。而能举其职者为言利。是居理财之官者。不当举其职也。晏功名日盛。眷遇甚隆。故媢嫉之人。如常衮辈者乃忌之。非为聚财而为民所怨也。至其诛死也。则因昔尝奉诏勘鞫元载罪伏诛。其党杨炎坐贬。后炎专政。衔私恨。为载报雠。遂诬构以死。天下冤之。使晏不勘载事。虽理财。固不死也。勘载事。虽不理财。亦死也。其非以理财死也明矣。胡乃不察事实。不为晏惜。不咎德宗之不明。不着杨炎之极恶。而徒以晏曾理财而死。遂谓是言利之为害。如天道报恶者然。亦谬矣。将使司国计者。不以足国为务。以不言利为高。则国家何赖焉。
国家理财是理财。言利是言利。公私之闲。即义利之别也。腐儒每将理财看作言利。言利看作理财。国与民均受其害。讲学者正讲此也。
兵以平乱。乃不论丈人之师。弟子之师。而世俗之论。徒曰兵者老氏之所忌。是使天下无兵也。刑以诘奸。乃不论出于明允。出于深刻。而世俗之论。徒曰皋陶无后。谓其主刑也。而遂有纵盗贼以为阴骘者。是使天下无刑也。是皆不可以为也。
俗吏浅见。止知用兵用刑之有害。不知无兵废刑。更足为害也。止知兵刑之官有损阴骘。不知善于治兵理刑者。其损阴骘更大。此无他。不学故耳。
习尚繁文。人臣不甚专心职守。好为趋谒。酬酢多端。往来烦数。莫可止遏。夫一日止此时刻。一身止此精力。乃用纷然之礼。以处泛然之交。常使人夙兴而应。奔走路衢。盘旋堂户。匆剧未遑。已及己午。于是始入衙门。办理公务。苟了前件。又复出应人事。每见人无遗力。日无暇时。而公家之事。曾无一二。此岂惟士风不美。为臣之道。无乃亏欤。虽亲识朋旧。人孰无之。酬酢往来。亦安可废。然必公事既毕。乃可及私。其诸无谓泛交。悉当谢绝。至于奔竞。屡奉严禁。或公然不从。或稍从数日而止者。以其无关黜陟。患未及身也。请即以行于贤否进退之闲。重则或即罢退。或入考察。轻则或左其官。署下考。庶人心知畏。或靡习可回。
官场每日不曾问本职应办者。某事何难何易。难者如何设法筹划。易者如何循名责实。惟以往来繁文。无益酬应。消耗日月精神。试问己之做官。果为此乎。朝廷之予我以官。果为此乎。果然日力有余。不妨静坐。披览旧册。或理旧业。或二三知己。谈论经济学术。古道今情。不有益于己。亦有益于人。何乃终日奔驰。仆马劳疲。作无益而可厌之应酬。并有将本职稿案。匆匆游目。不暇细阅。久为官场陋习。以此分别从违。小示惩戒。庶有益乎。
余自摄铨政。诸所敷陈。悉自属稿。非谓人莫可代也。余每举事。必思国体所在。求其可以即一训百者。务为国家正纪纲。明宪度。进忠直。黜欺邪。革虚浮。核真实。意之所注。恐人不吾喻。故须自为耳。
寻常官事。率由人属稿。倘有精思密虑。非他人所能代者。此高公阅厯语。可以观其行政矣。
欲兴治道。必振纪纲。欲振纪纲。必明赏罚。欲明赏罚。必辨是非。欲辨是非。必决壅蔽。欲决壅蔽。必惩欺罔。欲惩欺罔。必通言路。所言虽未必可尽听。而人人皆得尽言。庶奸贪之辈。虑人指摘。不敢肆行无忌也。
恩非不可结。其如害公何。怨非不可远。其如亏法何。苟有益于国。则嫌何足避。苟无益于国。则名何足图。庸摅靖直之衷。冀效涓尘之报。知我罪我。不暇计也。孔子宪章文武。盖时王之法。不可不守也。今治者惟将祖宗之法。求其本意所在。而实心奉行之。纵时异势殊。就中调停。处得其当便是。岂可以一事未便。而遂乖天下之全图。以一时未便。而遽梗万年之长计哉。
求其本意所在。而调停之。力行之。此不敝之法也。
祖宗之法。宫闱不预朝政。戚畹不干国典。臣下不得交结朋党。紊乱朝政。不得交结近侍官员。扶同奏启。不得上言大臣德政。意深矣哉。
用人不论其才。只取无过。然非无过也。未用耳。用之而其过出矣。犹有不如前者多也。
官不久任。必无善政。然超迁之法不行。小转 【 不时迁转。为人择地方也。】 之法不革。欲久任不可得也。
守令亲民。正官也。前此进士。往往为丞簿。正官之重可知。迨后州县正官。皆以初仕者为之。于民事既非素谙。而守身之节。爱民之仁。处事之略。漫无考证。授以民社。待其败然后去之。而民已受其毒矣。后来者亦复如斯。是不以官治民。而以民试官也。是所谓美锦而使学者制之也。且俗重甲科。其非甲科者。率轻视之。而所谓甲科者。又多少年轻薄。不知稼穑艰难。小民疾苦。任意残虐。闲有称善宦者。不过饰虚文以媚上司。习时套以规进取。而实政之及民鲜矣。此不止民不得被恺悌之泽。而养之不俟其成。用之不尽其才。卤莽而使之。卤莽而去之。人才亦可惜也。
明时偏重科甲。非科甲者。恒置之边鄙苦寒之地。致生他患。由今观之。无论科甲与否。年未三十。骤膺民社。均为少不更事。古人谓四十强而仕。意深哉。
国家用人。资次固不可违。然处之有道。盖用人不在用之之日。必须预为之计。官之职事不同。人之才器不一。今于紧要之官。各预择其才之宜于此者。每三二人。置诸相近之地。待次为备。一旦有缺。即有其人。庶乎不乏。不然。天下虽有其才。而资不相及。远不可致。安得凑用。此惟有为国之心者。可与言之
近世繁简互调。预保候推。即此义也。
今人只用形迹。更不察实。故有务为夙夜奔走之状以为勤者。然有益于事则鲜。务为慷慨忧时之说以为忠者。然有济于事则鲜。夫无益于事。勤于何有。无济于事。忠于何在。若在上者。惟要诸有益于事者为勤。有济于事者为忠。而形迹不得以为溷。则务实者既可以奏功。无实者亦不敢增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