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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腆纪年
同时文臣殉难者:按察副使张继孟、兵备副使陈其赤、佥事张孔教、升建昌兵备佥事刘士斗、同知方尧相、华阳知县沈云祚、成都知县吴继善、蜀府长史郑安民、郫县主簿赵嘉炜、教授何某等十一人。继孟,扶风进士,以御史论事忤旨,出为知府;进副使,分巡川西。被执,幽之大慈寺。献忠之僭号也,欲用之,不屈,被杀;妻贾氏从死。其赤,崇仁进士,以吏能擢副使,辖成都;投百花潭死。孔教,会稽举人;不屈死。子以衡,匿不告其母孔氏;孔知之,刀断其喉死(考曰:「明史」云:『以衡奉母南窜,孔教死,匿不使知。踰年,孔诣以衡书室,见副使周梦尹请恤典疏;痛绝,骂以衡曰:「父死二年,我尚偷生,使我无颜见汝父地下」。遂取刀断喉死』)。士斗,番禺进士、成都推官,之勃荐升建昌兵备。贼逼,之勃促之行;士斗曰:『安危死生同此耳』!方之勃与贼语,士斗呼曰:『此贼也,公不可屈』!献忠命捽以上,反顾之勃,语如前;遂阖门被杀。尧相,黄冈人,与之勃请饷于蜀王,不应;遂投王府河,以拯起被执,遇害于万里桥。云祚,太仓进士;贼破夔州,云祚走谒蜀王,陈守御策,不见用。与之勃、士斗俱幽于大慈寺,绝粒半月不死。贼馈之食,云祚跃起大骂曰:『我欲食贼肉,岂食粟邪』!遂同遇害(考曰:「蜀碧」云:『云祚有幼子荀蔚,友人匿之山中,越二十年始归』)。继善,亦太仓进士;服阕,补成都令,上书于蜀王累数百言(考曰:继善书载在「蜀碧」。其词曰:『高皇帝众建藩辅,碁置绣错;数年以来,踣命亡氏,失其国家。此数王者,非真有败德失道见绝于天也;直以拥富贵之赀、狃便安之计,为贼所利而不思自全:此非殿下前车之盐乎?今楚氛日恶、秦关失守,曹、闯、姚、黄陆梁左右,殿下付之悠悠而不恤。夫全蜀之险在边不在腹,若设重戍于夔门、剑阁,诚足自固;否则黄牛、白帝亦属夷庚,黑水、阳平更多岐径。乃欲坐守门庭谓为设险,不可解者一也。往者蔺茜扑灭、献贼逃遁,只以蔺兵力有亏、献地利不习;今日荆、襄撤其藩篱,秦、陇寒其唇齿,揣量贼情,益无顾忌。而欲援引前事,冀幸将来,不可解者二也。至于锦城之固不及秦关,白水之险岂踰湘、汉,此可恃无虞,彼何为而失守?且城如孤注,救援先穷;时及严冬,长驱尤易。累卵不足喻其危、厝火不足明其急,而犹事泄泄以幸苟免,不可解者三也。为殿下计,宜召境内各官谘诹谋议,发帑金以赡戍卒、散朽粟以慰饥民,出明禁以绝厮养苍头、蠲积逋以免流离沟瘠,募民兵以守隘、结彝目以资援;政教内修,声势外振,则可易危为安、转祸为福。苟或不然,蜀事诚莫知所终,窃为殿下危之』!王不能用)。城破,一家三十六人同遇害;或曰降贼被杀(考曰:继善之死,见吴伟业「文集」及「蜀碧」;而顾炎武「圣安本纪」注、毛奇龄「赵少府墓志铭」谓继善未死。他书亦有谓继善降贼者,存之以俟考)。安民不屈死(考曰:安民见「明史」「张继孟传」、「蜀碧」)。嘉炜,山阴人;决堰还,遇贼射之,投水死(考曰:「蜀碧」云:『嘉炜子庆骐,自浙走万里求父尸不得。遇堰夫告以死处为三渡口,招魂葬焉』。又毛奇龄「赵少府墓志铭」略同)。何教授者,失其名;坐明伦堂上,夫妇自缢死(考曰:本「蜀碧」)。武臣之最著者:刘佳允,川北进士;偕文光赴浣花池死。同死者总兵张奏功、世袭指挥马震、张卜昌、罗大爵、刘镇藩、阮士奇、参将徐蛟、都司佥书李之珍:或陷阵死、或巷战死(考曰:诸书皆云出战者刘佳允。惟「明史稿」则云:『总兵刘镇藩出战而败,赴水死之』。不言佳允,岂佳允又名镇藩欤?按「蜀碧」则确是二人。并志之,以俟考焉)。给事中吴宇英、工部主事蔡如蕙闻蜀藩殉难,死。顺天府治中庄祖诏同弟致仕按察司祖诰同骂贼死。大理寺正王秉干驱合家投井死。宣化府同知王履亨被执,投江死。东流知县干曰贞以砖毙一贼死:皆致仕在籍者也。父子同死者二人:明经赵鸿伟及子进士昱、明经邱之坊及子庠生祖福,皆以贼召不应死。夫妻同死者二人:内江张于廉,致仕彭泽知县也,与妻锺氏同骂贼死;安县监生李资生,宣大总督鉴之子也,与妻董氏并自缢死。贼大搜藩宗,朱氏兄弟某者投水死;妻李氏姊妹而娣姒也,联袂投江死。诸生王某之妻熊氏骂贼死。又有闻蜀藩殉难死者,则郫县举人江腾龙。不应贼召死者,则诸生刘继皋、费经世、刘宏芳,皆其姓名可考者也(考曰:本「蜀碧」)。
是役也,献忠将尽屠蜀人。伪平东将军孙可望流涕谏曰:『王转战十年,所过屠灭,无尺寸之地以守,非将士相从意也。今出万死争斯土,庶几为王成霸业耳!若又屠其众,某等何用生为?请王手中剑,刎颈先百姓死矣』!献忠乃止。士民争门,阻于城闉不得出,驱之至中园;中园者,先主练兵处也。献忠列其兵为甬道,阅民而过之;壮妇少男皆入其营中,父子夫妇相失散,巷市搜牢一空焉(考曰:「明史稿」曰:『贼将戮人,忽有龙尾下垂;贼以为瑞,遂停刑』)。
徐鼒曰:尝闻明高皇诸子蜀献王好学,高皇呼为蜀秀才,选名儒侍讲幄,购藏图书甚富;而世传献王得鸿宝之书于内府,子孙善黄白治化,然皆积不用。恃其都为天险,无复远虑。以祖宗之制不典兵、不与民事,故请饷弗听、请召募弗听。夫蜀自甲戌、乙亥之间,贼兵蹂躏者再。乱之初生,既无曲突徙薪之智;死其将至,又无临渴掘井之谋。火已燃眉,珠犹剖腹,此与福、楚诸藩顽愚一辙,亦可伤矣!自监司以下何以不书?不可胜书;则以大员冠之,亦书大学士范景文等死之之例也。
献贼陷明崇庆,知州王励精死之。
励精,蒲城人。成都既陷,州人闻风先避;其仆劝之去,励精不可。具朝服北面拜,复西向如礼,从容于甬壁书「孔曰成仁」数语。登楼以利刃缚柱,贮火药楼下。倏报贼骑渡江,纵火焚楼,触刃贯胸死。所书字风雨不灭。后二十余年,州人建祠祀之。祀毕,壁即颓;远近叹异。
献贼陷明新津、汉州。
新津拔贡王源,长邑人也;为贼所执,与妻徐氏并不屈死。有袁氏者,诸生蓝灿妻也;灿死于贼,袁氏闻而自缢。汉州江某妻陶氏,被执不辱,偕其子妇张氏骂贼死。又有张氏妇者,闻贼逼,自纫其衣投井死;数日出其尸,颜色如生。
献贼陷明彭县、什邡。
贼将孙可望略彭县,诸生祝丕传负母逃;贼追及,求以身代母,不许;遂大骂同死。刘昌祚亦诸生,被执不屈死。鲁城隍者,失其名,城隍其绰号也。被执至成都,大骂;割其舌,噀血复骂;贼寸磔死。业医徐复端者,赴水死。其子女死者:刘姓妻黄氏,死于雷打庙;赵姓妻官氏,先缢死其数女而后自缢;什邡顾姓妻贾氏,焚其室,偕子妇某氏缢死火中。
献贼陷明绵州。
时关南道刘宇扬妻李氏、侍郎刘宇烈妻张氏、大学士刘宇亮妻宋氏避西山白崖沟,贼将刘文秀访得之。三氏相谓曰:『吾姑昔日涪水遇盗,惧辱投水死;吾辈受污,何以见姑于泉下』!同缢死。宇亮子裔盛,受伪官;妻王氏曰:『汝可作贼官,吾不能作贼妻也』。亦缢死。
献贼陷明绵竹,义民杨国柱战死。
国柱,贡生可贤子也。先是,崇祯庚辰(一六四○),献贼犯绵竹,获可贤,挟之曰:『汝子国柱守城,召之降则免』。可贤佯许。临城语其子曰:『贼不满千,汝第坚守,勿以我为念』。贼杀之。至是城陷,国柱率士民数万巷战,力竭骂贼死。典史卜大经偕其仆自缢死。邑民黄守学,以孝闻。贼围城,母柳氏自缢死;守学殓毕,亦缢死。诸生陶修吉同妻庞氏被缚,中途投崖死。顾生妻留氏,抱幼女投井死。文姓妻刁氏,有美色,贼逼之;骂愈厉,支解死。杨生妻萧氏、王姓妻袁氏,俱拒贼死。
献贼陷明仁寿,知县刘三策、举人贾锺斗、生员刘士恺、龙明新战死。
三策,饶州举人。贼至,誓死守;每谓人曰:『事迫矣!吾惟有「不动心」三字耳』!锺斗、士恺、明新先后起兵拒贼;城陷,与三策俱死之。士女同死者:贡生顾鼎铉、诸生陈素、陈应新、左灼及灼妻闵氏。又有辜氏女者,及笄未嫁,自刎死(或曰三策死于十三年,是时死者为顾绳诒)。
明井研义民雷应奇起兵拒献贼;不克,死之。
应奇素负侠气。贼至,曰:『奈何郡县无一杀贼者』?纠义勇拒于高境关。追至桑园,力杀数贼死焉。
徐鼒曰:曰战死、曰不克死之何?嘉其不徒死也。在野草莽之臣,无必死之义也。虎狼孔迫,鸡犬皆惊,强者走险,弱者引决;非必皆西山之耻周粟、东海之奋秦帝也。其人与事,为乡党所耳熟者,学士闻而志之;而穷檐蔀屋之骈死无可考者,可胜数哉?有事可纪则别白书之,亦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则不殇之义也。
献贼陷明汶川(考曰:「蜀碧」作汝川县。按「明史」,四川无汝川县;汝川乃汶川之讹)。
邑岁贡高仲选偕其子女投江死。
徐鼒曰:自陷崇庆以下,悉不日何?无可考也;则以事类书之。
戊辰(十三日),明太后邹氏至自河南。
太后至自河南,命灵璧侯汤国祚告于南郊,辅臣高弘图、姜曰广迎于郊外。次日,谕户、兵、工三部搜括以备赏赐,御用监请一应器物并宫殿陈设金玉值数十万两。于是工部尚书何应瑞、侍郎高倬疏请节省;不听。寻命修西宫之西园为皇太后宫,封太后弟邹存义为大兴伯。
明起前兵部右侍郎樊一蘅总督川、陕军务。
一蘅字君带,宜宾人。万历己未(一六一九)进士,以知县入为吏部郎中;崇祯三年(一六三○),迁榆林兵备参议。流贼多榆林人,又久荒,饥民益相挺为盗。一蘅抚创残、修戎备,讨斩申在庭、马丙贵,平不沾泥,累迁右参政,分巡关南。总兵曹文诏败殁,群贼迫西安;总督洪承畴令一蘅监左光先等军,连破贼,又屡挫贼于汉中。十二年(一六三九),擢佥都御史,代郑崇俭巡抚宁夏;被劾罢归。十六年(一六四三)冬,用荐起兵部右侍郎,总督川陕军务;道阻命不达;至是复申前命。
明起戍籍越其杰(亦作杰)巡抚河南,兼辖颍、亳二州军务。
时马士英借危疆为名,欲起阮大铖为河南巡抚,廷臣持不可;乃用其杰。其杰,贵州举人;崇祯时,历官按察司佥事。以贪遣戍,闲居金陵。士英之妹夫也,故有是命。
明命吏部察才品堪用者,发督抚军前补地方官。
史可法疏曰:『国家设四藩于江北,非为江左偏安计也;将欲立定根基、养成气力,北则为恢复神京之计、西则为澄清关陕之图,一举而遂归全盛耳。圣明在上、忠义在人,君父之仇耻特深,海宇之群心竞奋;乘时大举,扫荡可期。所虑者兵戈扰攘之中,不复有百姓耳!无百姓,何利于有疆土?故此时择吏不缓于择将,而救乱莫先于救民;所谓得一贤守如得胜兵万人、得一贤令如得胜兵三千人,正今日之谓也。前此北都未破,求牧方殷;非不有破格之升除,何曾收得人之实效!地有难易、缺有炎冷,兵荒破残之区,卒举而授之庸人,此岂白面书生所能胜任?目今人才告乏,东南缺员,安能复填西北之缺?则铨选法穷,安得不改为征辟?往时保举多系慕膻,故捷足蝇营,真才裹足。今西北则危地也,危则人人思避;而真从君父起念者,乃始投袂相从。宜令抚、按、司、道及九卿、科、道各举才胆过人堪拯危乱者一人,赴臣军前效用,酌补守令缺员。二年考满,平升善地;三年考选,优擢京曹。有靖乱恢疆功能殊异者,立以节钺京堂,用示酬劝。再如江北、山东、河南一带,有能保护地方为民推服者,即系桑梓之邦,亦可权宜径用。总求天恩破格,假臣便宜,决不敢滥用匪人,自误进取也』。王命吏部察废员及举贡监生才品堪用、愿效力危疆者,咨发督抚军前,以补地方缺官(考曰:本「南都甲乙纪」)。
明中旨以张捷为吏部左侍郎;吏科给事中章正宸争之,不听。
捷,丹阳进士,以知县入为御史。崇祯时,坐事除名赎徒。南都立,刘泽清首荐捷,马士英继之。廷议多持不可,以魏国公徐宏基荐,遂内传起故官。给事中章正宸以内批非制,争之。得旨:『前解学龙荐叶廷秀亦径批升,何以寂无一言』(考曰:本「南都甲乙纪」。又「明季遗闻」云:『以兵部侍郎解学龙荐,内批原任户部主事叶廷秀为都察院堂官』)?
徐鼒曰:叶廷秀之内批不争固已,张有誉之内批不尝争之乎?总之,有张捷、阮大铖之内批,而姑以有誉、廷秀尝之也。陈子龙之言曰:『争之,则已有前例』。是士英所以箝众口夫!
丙子(二十一日),明逮礼部员外郎周镳、山东按察司佥事雷演祚下狱。
镳字仲驭,号鹿溪,金坛人。父泰时,云南布政使。镳举乡试第一,崇祯戊辰(一六二八)进士;官礼部主事,抗疏论不当宠任内官,罢斥言官。崇祯帝怒,斥为民;自是知名。镳伯父尚书应秋、叔父御史维持以党附魏阉,列逆案;镳深耻之。通籍后,即交东林,矫矫树名节。阮大铖之废居金陵也,镳与诸名士为「留都防乱揭帖」逐之。大铖惧,而匿身牛首山。或谓大铖曰:『周镳之名以诟公而重;诸名士之党又以诟公者媚镳』。于是大铖怨镳刺骨。镳从弟锺与镳以才相忌,各招致门徒,立门户;两家弟子遇于涂,不交一揖。锺既降贼,镳门人徐时霖等益被以恶名。南都之议立君也,吕大器、姜曰广主潞王,镳与雷演祚往来游说;故马、阮欲以此致二人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