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统编


荀彧才智之士也好推贤进士及其死也人皆惜之然余独谓未足惜也彧自不知去就而取之耳夫去就士之大节也彧与操处几年矣亦知操之为人矣乎不知操是不智也知而不去是干泽也及操大逆已着乃正言谏之卒至自杀虽死不足惜也始既不能择君而事终又不能洁身而去徒以区区爵禄成操篡贼之逆奸何足惜哉何足惜哉

汉武乡侯诸葛亮卒前军师魏延作乱长史阳仪遣将斩之夷三族愚以为过矣夫延虽桀骜不驯然亦有功于汉者作乱之罪虽无可逭诛之足矣何竟忘其前功而夷三族者哉夷三族不已过乎

人惟有德则不强制人而人自服汉长史校尉廖立及李平为亮所放及亮卒二人泣而致死盖知非亮不能策已也非亮之德有以感之其能若是乎虽然二子亦可谓难得者矣

蒋琬以孔明卒拔处群僚之右为尚书令总统国事琬既无喜色亦无戚容神守举止有如平日由是远近以新丧丞相而危悚者渐服呜呼若蒋琬者真可谓不以富贵移易其心哉而蒙尤有感者湖南人才汉世惟一蒋琬魏六朝无闻焉明有熊廷弼至 国朝咸同时而极盛矣昔何其少今何其多有志者可不奋欤

琼山邱氏论之亡大率中原半为夷居故刘渊一倡而随以亡窃以为之亡固因夷然之所以亡也非夷也盖果能自修则夷何敢入即居于亦何敢起而攻哉维不知自修故夷能乘隙而发也吾故谓亡者也非夷也

天下事必有一定不易之理观惠帝时贾后废其姑杨太后不数年而贾后亦被废可知害人自害欺人自欺天理自有权衡惟在人自审择之耳

史称明帝有文武才以弱制强潜谋独断观其夜遣秀旦殪王敦渡水掩袭收功于越城乘马微行察垒于湖畔信英资之迈众实雄略之过人至于冷马粪以误追兵留鞭以缓敌骑智足保身权能应变方诸琅邪殆为过之享国日浅功业未宏惜哉

殷浩恶姚襄强盛屡遣刺客刺之事败又遣兵袭之继复使为前驱何作事之舛一至此哉夫姚襄方来归降则且劳来抚慰之不暇岂有刺之袭之哉然既刺之袭之则直以敌人视之矣不意浩又使之为前驱是倒戈授人也卒至兵败亦宜哉

陈后主溺于酒色词赋不知读有用书讲求政事故识见愚谬至江南临平湖塞草忽开遂自卖于佛寺为奴呜呼其亡也宜哉

唐高祖不立世民为太子而立建成致有兄弟相残之事是故建成之被戕吾不曰太宗杀之而曰死于高祖然太宗纳巢刺王妃则太甚矣

唐张蕴古奏太宗谓民人李好德被疾故作妖言不当被罪此乃蕴古之当官执法守正不阿也在太宗正宜赏之以为守正者劝不意竟听治书侍御史权万纪诬奏遂杀之其失甚矣后虽诏令死刑者皆覆奏日彻乐膳然终能免于盛德之累乎

太宗修洛阳宫大臣屡谏终不能罢至敕窦琎修之又嫌华靡太甚遽命杀之噫太宗亦反复多矣

唐张玄素尝为刑部令史太宗尝对朝臣问之玄素深以为耻噫太宗之问固非以礼待臣而玄素之引以为耻亦何隘哉夫上不能忠君孝亲下不能爱民修己是为可耻至于门户之低微出身之贫贱何足耻哉孙伏伽亦尝为令史及贵或于广坐自陈往事一无所隐其亦优于玄素者乎

太宗时长孙皇后真巾帼丈夫也帝欲封长孙无忌后极力谏止夫历代后多欲求封外戚以为显荣后独明于事理不欲虚取公侯之封以长骄奢之习实受灭亡之败故力止之及长乐公主出降资送倍于长乐公主魏征谏以为不可帝告后后能知大义不以溺爱少女而乱礼仪且以征为能引大义以抑人主之私情称为社稷臣后帝怒征欲杀之后又以言相解卒不致帝有妄杀忠直之名若此数者足见后之深明大义乃巾帼中所不可多得者也

太宗诏有司勿限太子用库物是长太子骄逸之心也太子性本奢靡为太宗者当正以教之严以约之庶冀其复归于俭而乃反效妇人溺爱少子之所为以启其骄奢启其骄奢之心是害之也厥后卒至谋反不终亦太宗有以成之也后之为人父者可以鉴矣

太宗能乐闻臣之谏而未能乐从臣之所谏近于好名

国史非天子宰相所得观太宗执意欲观而房玄龄等亦顺旨上之谬矣

魏征以杜正伦侯君集为有宰相才遂荐之太宗后正伦以罪黜君集以反诛于是奸宄之徒得乘间谮征太宗亦疑征阿党令踣其撰碑呜呼太宗何率尔也夫魏征在时忠君爱国略无贰心贞观时能直谏匡君者首推魏征而太宗以他人故不察事之是非遽行踣碑之事亦寡恩矣夫太宗以征为阿党妄荐二人而罪之抑知误用二人者谁乎征举非其人而踣其碑则任非其人者又将踣谁之碑乎噫太宗亦少致思焉魏征功臣也帝既自谓君臣相接如一体矣则岂不可念魏征生时之功乎乃身没未几而遽忘其前功则不谓之寡恩而不得矣由是而观则从谏如流之美殆亦非出真心矣不然亦何遽至此哉虽然后因征高丽无功而念及征复立所踣碑亦可谓过而能改者矣

李世绩太宗之功臣也太宗没时谓太子若我死后世绩徘徊不去即行杀之吁何其忍耶太子若能待之以恩信莅之以矜庄则世绩亦何敢有异若不自修则世绩虽杀而甚于世绩者正多也太宗不知以此教之而当授位之日即教之诛杀是岂教子之道也哉呜呼大有背于义方之训焉

高宗立武氏为后诸臣诤谏不听而取于李绩之一言为李绩者正宜晓以大义谏以忠言乃不维不谏且助成之卒使唐室几倾虽武氏为之而实世绩成之也呜呼吾不知世绩何以见太宗于地下也

高宗之武后玄宗之贵妃肃宗之张后其受祸也如同一辙

肃宗封史思明为归义王悖理甚矣夫思明从安禄山反杀伤军民无数罪恶滔天诛之未足以偿其罪而反封之是何理耶且思明反贼也非敌将也反贼不诛则天下之可诛者谁乎乍反乍降不胜即以地来归胜则必欲翦灭天下以偿其愿若此之人虽奴隶犹欲诛之而肃宗以王封之吾恐后世反贼之不畏法者日多矣甚哉肃宗之悖理也

唐玄肃时宦官专权之祸与汉桓灵时同其酷烈

元载生时代宗信任之坚无出其右及既伏诛则又发其祖父墓斲棺弃尸毁及庙主是何行刑之不平也元载穷凶极恶代宗不知早诛之反纵其作为既诛之亦足矣何必及其祖宗哉夫元载之恶元载自为之代宗纵成之者也岂载祖宗教之如此而并罪之哉古圣王罪人妻孥不及祖宗乎甚矣代宗行刑之不平也

史称郭子仪穷奢极欲窃以为矫枉过正矣夫穷极奢欲小人得志时之所为也曾以子仪之贤而若是者乎史之意大抵欲言之过甚以愈显子仪之贤耳盖以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则必平日之有恩德及人而足以取信于人故耳然穷奢极欲非可加于子仪者也吾故以为作史者之矫枉过正也

陈僊奇为国杀李希烈赏之是也吴少诚为希烈所宠故杀僊奇为希烈报仇则诛之可也而德宗亦赏之吾不知其所赏何名

宣宗遣使迎道士轩辕集至问长生可学乎集不以服药不死之说对而以王者屏欲崇德自受天福何处更求长生对亦可谓有道之方士矣

真宗时契丹大举入寇寇准劝帝亲征卒丧契丹倾国之师厥功甚伟论者皆谓微寇准则天下分为南北矣说固当也然余独以毕士安为功尤大也夫寇准之于真宗也常以刚愎疑之士安每为申辨然后释疑及准劝帝亲征同列惧欲退帝亦难之士安又坚为准请帝乃从之不然则河北诸军不见銮舆亲至势必瓦解若是则虏乘其后恐蒙尘之事又难免矣幸哉士安之一请也盖帝素信士安言之必从故得立定厥功克承天下当是之时无寇准则天下几亡无士安则准功不立准之功不能立即天下不能保也吾故以丧契丹之功推士安也

世称伊尹霍光曰伊霍余以为二人未可并称霍光恶得与伊尹比哉

岳飞忠孝信义筹略勇敢战无不取攻无不克使高宗能委心任用则宋之中兴不足道也乃当兵败刘豫之时上疏请进军恢复中原帝不许失机甚矣当是时也飞军累战皆捷士卒勇气百倍正可趁势乘机命韩世忠等诸将直捣黄龙以图恢复而乃优柔不许存一时偷安之心忘不共戴天之雠呜呼若高宗者真千古之罪人也

有献天书者太祖斩之宜矣历观前代诸帝信天书之说者无不取败亡之祸太祖独能于诬妄之事慨然斩之而无疑可谓明于事理者矣

  读史丛论
终宋之世以和误事余以为不误于和而误于徒恃和而不修战守之具也故必势均力敌先立于不败之地可以战然后可以和秦桧汤思退之得以行其志者向非韩岳诸公血战于前虞允文力创于后则亦如靖康之祸而已明季诸人鉴于宋之已事于是以和为讳而所谓不和者亦惟口舌是逞庙堂高论而不求自强之策徒以红旗督战横挑边衅以为得计其时非无有见及此者即如熊廷弼袁崇焕辈明知万无可战之理而怵于台谏之起而攻卒不得一伸其志意而边事遂不可为矣宋之不可以和者系虏我父兄臣妾我母妻毁坏我宗庙陵寝此而可和则尚有何事不可为者明则理与势皆可以和且不得不和而动以宋为鉴执小节而误大事此谬之谬也故皆足以亡其国后之人又将鉴于明之讳和而偾事者矣夫一朝自有一朝之规模一时自有一时之机局而不可强同故同一四镇也宋以不用而败明则用之而反以速其亡胶柱鼓瑟不审时局而泥成法必败之势也江东人材周瑜优于才鲁肃优于识若吕蒙则才识俱无足称不过勇狠斗之士耳方之周鲁盖天渊矣乃孙权以得荆州之故宠异特过于二子此则权之私心耳观于陆逊论三子以借荆州为子敬之一短哉夫子敬兴吴之功以借荆州为第一盖尔时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地大丘众公瑾虽饶干略其能与之抗衡乎且情疑贰非藉豫州之威名则不足以镇人心赤壁之败实因老瞒志骄意满又水土地势俱犯兵家之忌故瑜得以获胜耳若使公瑾率江东之甲北向以争中原胜负之数不待智者而矣自昭烈据有荆州而后吴楚之势强鼎足之形成向非子敬倡为借地之举江东其能立国乎观于蜀亡而吴即随之而较然矣其时北方之战将谋臣不及于前其主又无魏武之雄才大而吴且不免青盖之辱也故魏武闻权以土地资备方书而落笔于地盖老瞒之识固高出孙刘远矣余故谓子敬此策胜于劝权逆战与荐瑜之举也公瑾必欲豢昭烈于吴中殆未审当日天下之大计故其后临终而荐肃以自代且言人之将死其言也未尝不服肃之识而深悔前此之失算此即武侯东和之隐衷也若阿蒙者乌足以知此而权之志意惟在觊觎荆州与昭烈之志在吞吴皆其贪小利而闇大局所以仅能立国于荒远而不能争中原尺寸之地以与魏武颉颃也江东无肃不早为魏所吞耶

晋太尉陆玩曰以我为三公知天下无人矣唐郑棨除相命下日叹曰歇后郑五作宰相时事可知矣二公虽无于时而自镜甚明尚知愧励古道可风矣士大夫萦情厚禄腼颜高位蔽贤妨能泄泄然且自鸣得意世风不古日趋卑靡不知伊于胡底有心人能不痛哭流涕也哉 刘彦和文心雕龙固盛传于世矣然在当时亦未为时流所称必待取定沈约而后得重深叹先达奖借之风固后生小子造化司命之功也知己之恩并于生我故赵用贤辈卖师以立名君子恶其立节之非真有同悖德不祥之事也栾布恸哭蔡邕流涕彼其感恩知己诚非得已岂不明知刀锯鼎镬之在前而故为尝试哉 礼戎容暨暨言容詻詻色容厉肃视容清明立容辨卑无头颈必中山立时行盛气颠实扬休玉色凡为将帅者遵而行之而不能克敌致果者未之前闻后世之丧师失律者反是故耳得其一皆可以为名将时事多艰正有志者卧薪尝之日愿长子丈人之书之绅也 刘台傅应桢吴中行赵用贤以门生而劾座师艾穆以同乡晚进而劾先达在当时皆得重名平心论之江陵虽不能虚衷引咎而诸人之沽名邀誉词气失平不得辞以讦为直之咎矣于是朋党之祸固结而不可解害中于人心而祸延夫邦国不至社稷邱墟生民涂炭不止应桢不讼言江陵以疏中隐比之王安石而犯江陵之怒于是刘台辈愤起而相攻矣中行以夺情事上疏后以副封白江陵岂君子爱人以德之道乎为中行者必先以书谏之不纳则抗疏论之庶几师生之谊尽而君臣之道得矣必亿逆其不纳又恐为所中伤而先发制人以绝其自新之路甚矣好名之累也宁人负我毋我负人君子忠厚之用心固如是焉尔

  史学源流考
自黄帝有史官而后夏有太史终古商有太史向挚周则有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分掌其事而诸侯之国亦置其官职司纪事凡国兴亡君臣得失政事废举人才衰盛莫不据事直书垂诸后世其作史之体有二曰纪传之体曰编年之体纪传之体则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旧唐书新唐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辽史金史元史明史等是也编年之体则春秋通鉴是也史记凡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为汉太史令司马迁续其父谈之所述褚少孙补遗始于五帝迄于汉武注其书者惟裴骃司马贞张守节三家犹存班固作司马迁传谓其论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贱此其所敝也蒙按迁为良史之才其次议论别具深识非凡人所能识也汉书为班固所撰妹昭续成之凡二十本纪八表十志七十烈传起元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唐颜师古为之注其注条理精密实为独到然唐人多不用其说要其疏通证明究不愧班固功臣之目纂要谓班固作汉书自高至武尽窃乎迁其论国体则饰主阙而折忠臣世教则贵取容而贱直节记时务则谨词章而略事实范蔚宗讥之当矣愚按固之史才虽不及迁然其制作之工义例之精已为后世所难及矣后汉书凡本纪十列传八十为宋蔚宗所撰唐章怀太子注志三十乃司马彪续汉书矣文梁刘昭注其书皆斟酌尽为前史所不逮翟公巽谓其语近词冗事多互见不亦苛乎三国志为陈寿撰凡魏志三十卷蜀志十五卷吴志二十卷宋裴松之注所注引诸书且时下已意其中往往嗜奇爱博颇伤芜杂然网罗繁富凡六朝旧籍今所不传者尚一一见其崖略故考证之家每于此取材焉愚按陈寿史才不让班固惟其父坐髡怀怨诸葛致谓亮于将略非所长此则寿之私也书帝纪十志二十列传七十载记三十房乔等撰然陆机王羲之二人一仅工文一仅工书太宗至为制传赞故卷首题太宗御撰则全书宗旨大概可知诚所谓略实行而奖浮华忽正典而取小说者欤注其书者为唐何超审音辨义颇有发明宋书梁沈约撰凡纪十志三十列传六十以何承天书为本旁求徐爰之说颇为精详永明末其书既行河东裴子野更别为宋略二十卷约叹为不逮由是言宋史者上裴略而次沈书犬南齐书梁萧子显撰凡八纪十二志四十列传起自升平讫于永元曾南丰谓萧子显之文喜自驰骋其更改破析刻雕藻缋之变尤多而其文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