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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庐杂录
元朝送终之礼,用香枕木分为两片,凿空其中,肖类人形小大,合为棺,置遗体其中。加髹漆毕,则以黄金为圈三。圈定,送至园寝之地深埋之,则用万马蹴平。俟草青,则已漫同坡。不穷财,不殉女子,不崇山坟,无复考志遗迹,岂有发掘暴露之患哉。
元兵事急能致风雨,突围而走。盖有赭丹随身。赭丹者,马腹中所产之物。用之念咒,即致风雨。如狗宝牛黄之类。
宋有《叠阵法》,吴所作也。其法前一行刀。蹲伏以俟,其阵最低。第二行矛戟大枪,立地以俟,其阵稍高。后一行骑兵弓矢,其阵最高。互相倚恃,迭为赴援。最低之阵于蹲处掘地,取足容身,更蔽以云幢而参之柁戟,则矢镞莫加。其在陆也,则纵横掘堑以为地网。其遇泉也,则勾引停蓄以为水柜。然敌骤来,或在地网水柜之外,则有电扫雷丸之用矣。其为器也,管用七尺而以铜为之。小管七寸而以药发之。用人少而成功多,费省而兵卒强。易于进战,不俟威迫也。
叶文庄公盛巡抚宣府时,修复官牛官田之法。垦地日广,积粮益多,以其余岁易战马千八百余匹。其屯堡废缺者,乃修筑之。不数月,完七百余所。
唐贞元元和间,张公瑾为代州都督。瑾为置田,以省馈运。李绛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万顷,请择能吏置营田,省费足食。卒以卢坦经度,四年得谷四十余万斛,岁省度支钱二十余万缗。韩重华东起振武,西逾云州,极于中受降城。列栅二十,垦田三千八百处。韩魏公云,代州宁化军禁地万顷,宜如草城川募弓箭手,给地计租,以备征御。此皆已试明验。后来军政弗修,寇警时至,遂乃归罪田畜,禁民勿耕。是谓惩噎废食也。
李佶言,每正盐一引,带余盐二引。霍韬议,每正盐一引,带余盐三引。或令商人于缘边报申,或令商人于盐场买补。如此则公私兼利,商灶两便,私盐不待禁而自无矣。且每正盐一引,带余盐二引或三引,是国家获额外二三倍之利,而灶丁亦得二三之息也。此外纵再有遗余,当尽捐以予之,任其流通货卖,不复拘禁,尽变私盐为官盐。则亦可以尽变盐徒为良民矣。
通惠河,元郭守敬议开,引昌平白浮村神山泉,过双塔榆河,引一亩玉泉诸水,进都城,统至通州,置闸以宣节之,后渐淤废。嘉靖间,准御史吴伸议,修筑立五闸。闸置剥船六十。每米一石,减陆挽费银四分五厘,岁省漕夫脚价银十万余两。吴伸之疏甚详,可考也。
李乐《见闻杂记》,言官谕劾大臣,必须一段公心,是非不枉。两下对证,而我毫无愧色。至如论元辅太宰本兵,须先下工夫,看见眼前何人可代。得代者必贤于去者,必有益于国家。此善于进言,亦忠于进言者也。若只做得这篇文字,打出自己名头,毫于国家无补,不如缄口不言。反于言责无损。
于慎行《读史漫录》。陆贽云,锋镝交于原野,而决策于九重之中。机会变于斯须,而定计于千里之外,非计也。今各边总兵巡抚见一寇,出一军,赏一功,罚一罪,必须奏请。令不得行,事由中制,互相推调,常致误事。由于将权不重故也。
《析酲漫录》。渊明墓,失百余年无寻。李空同得其墓山,封识之。又得其故屋祠址田,令其裔领业,真盛事也。
狄梁公有姨,公欲官其子。姨曰,我儿是男汉,他不肯事女主。姚少师有姊,公欲官其子。姊曰,和尚且休。老身止此子,不要教他歹事。此真是绝对。
世谓外域无硝黄。洪熙元年,哈密贡硫黄。
吕新吾曰,余少时曾泄当密之语,先君责之。对曰:“已戒闻者,使勿泄。”先君曰:“尔不能必尔之口,而能必人之口乎?且戒人与戒己孰难?小子慎之。”
叶绍翁《四朝闻见录》,赵忠定季子崇实,与余商榷骈俪,以为此最不可忽。先公居政地,间以此观人。至尺牍小简亦然。盖不特骈俪。或谓先公曰:“或出于他人之手,则难于知人矣。”先公曰:“不然。彼能倩人做好文字,其人亦不碌碌矣。”此先公抡才报国之一端也。
唐明宗焚香祝天之言,有尧舜公天下之心。宋仁宗曰:朕不欲留人过失于心。此皇极之道也。
汉光武治盗。当郡国群盗并起时,帝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摘。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以一人而脱五人之死,此五人者,岂有不协力哉。盗贼中虽有桀黠者,日夕疑畏,亦求斩人,以脱己死。所谓以贼杀贼者矣。又吏虽逗桡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擒讨为效。其牧守令长,界内有盗贼而不收捕者,又以畏忄Й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以获贼多少为殿最。此尤为得策。武帝唯立沈命法,又遣绣衣使者诛斩守相。故郡国竞蔽,而盗贼益炽。见王贞善《法言》。
宋初平江南,岁铸钱七万贯,白后稍增广。至天圣中,岁铸一百余万贯。庆历至三百万贯。熙宁六年以后,岁铸铜钱六百余万贯。
《东轩杂记》。有范延贵者,为殿直,押兵过金陵。张忠定咏为守,因问曰:“天使沿路来,还曾见好官员否?”延贵曰:“昨过袁州萍乡县,邑宰张希颜著作者,虽不识之,知其好官员也。”忠定曰:“何以言之?”延贵曰。自入萍乡县境,驿传桥道,皆完葺。田莱垦辟,野无惰农。及至邑,则廛肆无赌博,市易不敢喧争。夜宿邸中,闻更鼓分明。以是知其必善政也。“忠定大笑曰:”希颜固善矣,天使亦好官员也。“即日同荐于朝。
晦翁云,天地一无所为,只以生万物为事。人念念在利济,便是天地了也。故曰宰相日日有可行的善事,乞丐亦日日有可行的善事,只是当面蹉过耳。
徐可先《佩韦编》云,莆田一寺建大塔,工费钜万。或告陈正仲曰:“当此荒岁,兴无益土木,公盍白郡禁之。”正仲笑曰:“寺僧能自为塔乎?莫非佣此邦人也。敛于富豪,散于窭辈,是小民藉此得食而赢得一塔也。当此荒岁。惟恐僧之不为耳。”
范文正公在杭时,子弟以公有退志,请治园第为逸老地。公曰:“年逾六十,来日有几,乃谋第圃,何时而居乎?吾患位高难退,不患退无居也。西都士大夫园林相望,为主人者,莫得常游。而谁独障吾游者?岂有诸己而后为乐耶?”
王阳明曰:“凡人言语正到快意时,便截然能忍默得。意气正到发扬时,便翕然能收敛得。忿怒嗜欲正到腾沸时,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大勇者不能。”
陆深《溪山余话》。宋时漕运,自荆湖南北,米至真阳交卸,舟人皆市私盐以归,每得厚利。故舟人以船为家,一有损漏,旋即补葺,久而不坏,运道亦通。太宗尝谓侍臣曰:“篙工柁师有少贩鬻,但无妨公,不必究问。”真帝王之度哉。
明洪武十四年,令天下编黄册。在城曰坊,近城曰厢,乡都曰里。编黄册,册首为一图。里有一百十户,以十户为长,余百户为十里。里甲首董一里一甲之事。鳏寡孤独不任役者,附十甲后,为奇零。其册凡十年一更定。此即今编审之制也。
朱子社仓,即王安石青苗之法。然而青苗害民,社仓便民。何也?青苗以钱贷民,而收二分之息钱。社仓以谷贷民,而收二分之息谷。钱与谷不同也。青苗钱必贷于县,社仓谷则贷于乡。县与乡不同也。青苗之出纳,官吏掌之。社仓之出纳,乡人士君子掌之。官吏之与乡人士君子不同也。青苗意主于富国,故岁虽不歉,民虽不急,亦必强之而贷取其息。社仓意主于救荒,故必俭岁贫民愿贷而后与之。强贷与愿贷不同也。青苗虽帑藏充溢,犹收息钱。社仓始惟借府谷六百石,至十四年之后,还六百石外,尚余三千余石,足以备荒。遂不复取息,但每石加耗米三升而已。取息与耗米不同也。此利害之所由分欤(刘鲁田预备仓贷谷私议)。
早晨蝗沾露不飞,如法捕扑。至大饭时,蝗飞难捕,民夫散歇,日午蝗交不飞再捕。未时后蝗飞复歇,日暮蝗聚又捕。夜昏散回。一日止有此三时可捕(李秘园《捕蝗记》)。
蛟似蛇而四足细颈,颈有白婴,本龙属也。其孕而成形,率在陵谷间。乃雉与蛇当春而交,精沦于地,闻雷声则入地成卵,渐次下达于泉。积数十年,气候渐足,卵大如轮。其地冬雪不存,夏苗不长,鸟雀不集。土色赤,有气,朝黄而暮黑。星夜视之,黑气上冲于霄。卵既成形,闻雷声,自泉问渐起而上。其地之色与气,亦渐显而明。未起三月前,远闻似秋蝉鸣闷在手中,或如醉人声。此时蛟能动不能飞,可以掘得。及渐起离地面三尺许,声响渐大。不过数日,候雷雨即出。
蛟之出,多在夏末秋初。善识者先于冬雪时视其地围圆不存雪,又素无草木。复于未起二三月春夏之交,观地之色与气。掘至三五尺,其卵即得。大如二斛瓮。预以不洁之物,或铁与犬血镇之,多备利刃剖之,其害遂绝。又蛟畏金鼓及火。山中久雨,夜立高竿挂一灯,可以辟蛟。夏月,田间作金鼓声以督农,则蛟不起。即起而作波,但叠鼓鸣钲,多发火光以拒之,水势必退。以上诸说,皆得之经历之故老,凿凿有据者也。二则陈文恭公笔。
赵一清书徐贞明遗事,吾读《明史。徐贞明传》,绎其言西北水利事而善之,以为宜可见诸施行也。盖关中自郑国、白公、史起、郑当时,引泾渭以溉诸田。《史记。河渠书》、《汉书。沟洫志》具载之。后代弃而不都,故诸渠废绝,不复可踪寻。明定鼎燕京,尤急漕务。惟资给东南之粟,讲求输运之便,已尔浚河以通漕。护漕则河伤,竭三吴之民力,上供天府之储,而财用常忧其不足。我朝世庙悯闾阎之疾苦,思往哲之善政,特开水利营田府于近畿,诚至计也。观于贞明奏议及其首尾兴革之由,实足以资采择云。贞明字孺东,贵溪人,隆庆五年进士,历官尚宝司丞。建言在为工科给事中时,后竟罢归。其父九思官工部郎。治张秋河,筑减水桥于河滨,工成永为利。赵文华出视师,九思不迎谒。坐以老致仕,亦循吏也。贞明之言曰:“神京拥据上游,兵食宜取之畿甸。今皆仰给东南,岂西北占称富强地,不足以实廪而练卒乎?夫赋税所出,括民脂膏。而军船夫役之费,尝以数石抵致一石,东南之力竭矣。又河流通变,运道多梗,窃有隐忧。闻陕西、河南,故渠废堰,在在有之。山东诸泉,引之率可成田。而畿辅诸郡,或支河所经,或涧泉自出,皆足以资灌溉。北人未习水利,惟苦水害。不知水害未除,正由水利未兴也。盖水聚之则为害,散之则为利。今顺天、正定、河间诸郡,桑麻之区,半为沮洳。由上流十五河之水,惟泄于猫儿一湾,欲其不泛滥与壅塞,势不能也。今诚于上流疏渠浚沟,引之灌田,以杀水势。下流多开支河,以泄横流。其淀之最下者,留以潴水。稍高者皆如南人筑圩之制,则水利兴,水患亦除矣。元虞集欲于京东滨海地,筑塘捍水,以成稻田。若仿集意,招来南人,俾之耕艺。北起辽海,南滨青、徐,皆良田也。宜特简宪臣,假以事权,毋阻浮议,需以岁月,不取近功。或抚穷民而给其牛种,或任富室而缓其征科。或选择健卒,分建屯营。或招来南人,许其占籍。俟有成绩,次及河南、山东、陕西,庶东南转漕可减,西北储蓄常充,国计永无绌矣。”尚书郭朝宾以水田劳民,请俟异日,事遂寝。及贞明被谪,至潞河。终以前议可行,著《潞水客谈》,以毕其说。其略曰:“西北之地,旱则赤地千里,潦则洪流万顷。惟雨时若,庶乐岁无饥。此可常恃哉?惟水利兴,而后旱潦有备。利一。中人治生。必有常稔之田。以国家之全盛,独待哺于东南,岂计之得哉。水利兴则余粮栖亩,皆仓庾之积。利二。东南转输,其费数倍。若西北有一石之入,则东南省数石之输,久则蠲租之诏可下。东南民力,庶几稍苏。利三。西北无沟洫,故河水横流,而民居多没。修复水利,则可分河流,杀水患,利四。西北地平旷,游骑得以长驱。若沟浍尽举,则田野皆金汤。利五。游民轻去乡土,易于为乱。水利兴则业农者依田里,而游民有所归。利六。招南人以耕西北之田,则民均而田亦均。利七。东南多漏役之民,西北罹重徭之苦,以南赋繁而役减,北赋省而徭重也。使田垦而民聚,则赋增而北徭可减。利八。沿途诸镇有积贮。转输不烦。利九。天下浮户,依富家为佃客者何限。募之为农而简之为兵,屯政无不举矣。利十。塞上之卒,土著者少。屯政举则兵自足,可以省远募之费,苏班戍之劳,停摄勾之苦。利十一。宗禄浩繁,势将难继。今自中尉以下,量禄授田,使自食其土,为长子孙计,则宗禄可减。利十二。修复水利,则仿古井田,可限民名田。而自昔养民之政,渐举行。利十三。民与地均,可仿古比闾族党之制。而教化渐兴。风俗自美。利十四也。”谭纶见而美之曰:“我历塞上久,知其必可行也。”御史苏瓒、徐待、给事中王敬民,俱疏荐之。乃进贞明少卿,赐之敕,令往会抚按勘议。瓒亦献议曰:“治水与垦田相济,未有水不治而田可垦者。畿辅为患之水,莫如卢沟、滹沱二河。卢沟发源于桑干,滹沱发源于泰戏。源远流长,又合深、易、濡、泡、沙、滋诸水,散入各淀。而泉渠溪港,悉注其中。以故高桥、白洋诸淀,大者广围一二百里,小亦四五十里。每当夏秋淫潦,膏腴变为卤,菽麦化为萑苇,甚可惜也。今治水之策有三,浚河以决水之壅,疏渠以杀淀之势,撤曲防以均民之利。并下贞明相度。”户部尚书毕锵,亦力赞之。采贞明议为六事,以渐劝率。宜黍宜粟者如故,不遽责其成效。召募南人,给衣食农具,俾以一教十。能垦田者,百亩以上。即为世业,子弟得寄籍入学。其卓有明效者,仿占孝弟力田科,量授乡遂都鄙之长。垦荒无力者,贷以谷,秋成还官,旱潦则免。郡县民壮,役止三月,使疏河芟草,而垦田则募专工。帝悉从之。命贞明兼监察御史,领垦田使,有司挠者劾治。贞明乃先诣水平,募南人为侣,垦田至三万九千余亩。又遍历诸河,穷源竟委,将大行疏浚。而阉人勋戚之占闲田者,恐水田兴而己失其利,争为蜚语。流入禁中。御史王之栋。家畿辅,遂言必不可行,且陈开滹沱河不便者十二。帝惑之,令停役。并欲追罪建议者,用阁臣言而止。贞明识敏才练。慨然有经世志。京东水利,实百世利。事初兴,而即为浮议所挠,论者惜之。初议时,吴人伍袁萃谓贞明曰:“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君所言得无太尽耶。”贞明问故。袁萃曰:“北人惧南漕储派于西北,烦言必起矣。”贞明默然。已而竟如袁萃言。此万历十三年事。终明代名臣,无有能及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