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典故纪闻


  正德时,湖广巡抚都御史王纶以岁累纻,预备仓已竭。欲礼劝富民,纳粟赈济,有不从者疏闻究治。

  武庙曰:“劝分固救荒权宜之法,但近年逼迫太甚,民情不堪。其令镇巡官再行斟酌,须富室乐从,不可强之”。

  正德时,四川贼作乱。时官兵脆弱,调永顺、保靖兵征之,所至剽掠,甚于流贼。贼尝谓居民曰:“我来梳汝,兵耒篦汝矣。”

  正德七年,黑眚见,形兼赤黑,大者如犬,小者如猫。若风行有声,夜出伤人,有至死者。初自河间、顺德,渐及京师。人夜持刁斗相警,达旦不敢寝,逾月始息。

  正德十年,神武右卫副千户王玉以报献银矿不实坐斩,死狱中。其子生员铭请袭职,兵部言:“玉未决而死,若铭得袭,何以惩恶?”遂谪充本卫军。

  内阁藏书甚多,然岁久不无残阙。正德十年冬,大学士题请,令中书舍人胡熙、典籍刘伟与原管主事李继先查对校理,由是其书为继先等所盗,亡失愈多矣。

  正德十年,科道官奉命选营卫官军,是时食粮官军三十八万四千七百四十五人。各监局门厂等处役占奏准免选者十八万一千人,从征者二万九千十五人,逃故者万五千四百五十二人,团营所存者十三万四千九百八十三人。而中选者仅二万三千三百二十三人。

  ●卷十七

  嘉靖初,给事中顾济言:“陛下首辟言路,群臣莫不因事纳忠,以赞成新政。然高远者似涉于迂阔,切直者或过于犯颜。若怒其犯颜,则言必不入;视为迂阔,则计必不行。如此而欲忠言日闻,不可得也。”

  嘉靖初,诏都察院申明累朝禁例。凡都城内外诈冒皇亲太监名目,拦截桥道,私开店舍,指称内府包揽钱粮者,今巡城御史及厂卫缉捕究治,枷号发遣。

  嘉靖初,给事中顾济言:“陛下临御以来,首翦群凶,天下称明。然奸党尚存,阴谋变幻,或乘机会以伤善类,或借鹰犬以快私仇,或执邪说以拒正论,或假言事以动朝廷。未败者思固宠,既败者幸复全。此治乱安危之机,不可不畏。”按此疏所云,凡为权奸者皆然,不独嘉靖初矣。

  嘉靖初,光禄少卿孙镗言:“上供器皿,多留中不发。”世庙曰:“光禄寺供应器皿,俱系小民脂膏造办,甚为可惜。既在宫者,令尽数发出。以后每日照原进数发与该寺官厨收领。仍令本寺官用心查考出入,有损失欠少,指实参奏。”

  弘治时,内府供用库,岁派青白盐十七万五千斤。正德以后,加至三十五万一千八百四十四斤。嘉靖初,以御史郑光琬言,始复弘治旧额。

  嘉靖初,海西弗提卫进一小豹子,却不受。仍治辽东都指挥违例滥收之罪。

  嘉靖初,巡仓御史刘寓生言:“运粮加耗之弊,有曰太监茶果者,每石三厘九毫,岁银一万五千六百两;曰经历司、曰该年仓官、曰门官门吏、曰各年仓官、曰新旧军斗,俱每石一厘,共银一万六千两;曰会钱者、曰小荡光银者,各每石一分,共银八万两;曰救斛面银者,每石五厘,计银二万。皆民膏血也。乞痛革其弊。”世庙命内外总督粮运等官,严行禁革。违者重治以罪。

  嘉靖初,甘肃巡抚陈九畴请内帑银募军,户部言:“据九畴所称,本镇官军原额七万有余,近年逃亡几半。夫逃军既众,则余粮亦多。宜即以逃军所余之粮,为募军月粮诸费。”世宗深然其言。今各边动称无兵,何不仿此例行之也?

  嘉靖初,南京兵部待郎席书言:“南畿民饥殊甚,考古荒政可行于今日者,惟作粥一法,不烦审户,不待防奸,至简至要,可以举行。而世俗咸谓不便,盖缘曾有举于一城,不知散布诸县,以致四远饥民闻风并集,主者势不能给,致民相聚而死,遂谓此法难行。臣今总计南畿作粥,江南北可四十二州县。大都大县设粥干十六所,中县减三之一,小县减十之五。诸所设粥处,约日并举,凡以饥来者,无论本处邻境军民男妇老幼口多寡,均粥给济。起今十一月半,抵麦熟止,计用米不过十六万石,银十六万两,可活人二十余万。取用有数,未至太糜;赈恤有等,不至虚费。此法一行,垂死之人,晨得而暮起,甚效甚速,其功甚大。”户部覆:“此法不特宜于南畿,宜通行天下灾荒处所,一体施行。”

  内官监收白熟粳米,科索无厌,大率正粮一石,加费二石,始获批单。嘉靖时,以应天巡抚吴廷举言,始令今后内官监收粮悉如故事。每石加耗一斗,不许分外多收。军余人等,有仍前巧立名色科索民财者,如法究治。

  嘉靖初,吏部侍郎胡世宁言:“人君大德,曰仁,曰明,曰武。然三德以仁为主,而明与武所以成之也。譬如天地,仁则其生成之德,明则其日月之照,皆不可一日而无。若武则雷霆,时可一震而已,震之数或震之过,则伤物必多而天威亵矣。故仁或可过而明则不可过也,明过则察;明犹可过而武决不可过也,武过则残。请自今中外群臣有罪,悉下司寇问理。罪状明白,轻重诛黜,皆依律科断,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所谓武也。若廷辱之以箠楚,或有偶毙雷霆之下者,遂伤日月之明,大为天地生成之累矣。”

  嘉靖时,吏部尚书廖纪言:“祖宗朝人材未必如今日之盛,而当其时士习淳朴,绝无伪巧,勉修职业,不务虚名,故事治民安,国家赖之。正德以来,士多务虚誉而希美官,假恬退而为捷径,或因官非要地,或因职业不举,或因事权掣肘,或因地方多故,辄假托养病致仕,甚有出位妄言弃官而去者,其意皆籍此以避祸掩过,为异日拔擢计,而往往卒遂其所欲。以故人怠于修职,巧于取名,相效成风,士习大坏。”世庙是其言。令自今有假托养病致仕者,俱不准。京官衰朽,方准致仕,真病者,方准养病。有不奏弃官及奏不候命而去者,许该部科道及抚按官纠举,罢职不叙。

  嘉靖初,致仕刑部尚书林俊言:“古者挞人于朝,与众辱之而已,非必欲坏烂其体肤而致之死也。成化时,臣及见廷杖三五臣,容厚绵底衣,重毡叠杷,然且卧床数月,而后得痊。正德时,逆瑾用事,始启去衣之端,酿有末年谏止南巡杖死之惨,幸遇新诏收恤,士气始回。臣又见成化、弘治间诏狱诸旨,惟叛逆、妖言、强盗‘好生打著问’,喇唬杀人‘打著问’;其余常犯,送锦衣卫镇抚司问,镇抚司奏送法司议罪。中间情重,始有‘来说’之旨。今一概打问,无复低昂,恐失旧典,非祖宗仁厚之意。”

  世庙于万机之暇,留心篇章。嘉靖五年六月御平台,召大学士费宏、杨一清、石珤、贾咏入见,各作一诗相勖。赐宏诗云:“睠兹忠良副倚赖,舜皋仿佛康哉赓。朕缵大服履昌运,天休滋至卿其承。沃心辅德期匪懈,未让前贤专令名。”赐珤诗云:“黄阁古政府,辅导须才良。卿以廷荐人,性资特刚方。在木类松柏,在玉如珪璋。可否每献替,忠实无他肠。”赐咏诗云:“卿本中州俊,简在登台衡。君臣际良难,所贵德业并。朕固亮卿志,夙夜怀忠贞。《卷阿》有遗响,终听凤凰鸣。”赐一清诗云:“迩年西陲扰,起卿督边方。宽朕西顾忧,威名满华羌。予承祖宗绪,志欲宣重光。卿展平生猷,佐朕张皇纲。”

  嘉靖时,都给事中周琅言:“律令所载,凡逮系囚犯,老疾必散收,轻重以类分,枷纽荐席,必以时饬,凉浆暖匣,必以时备。无家者给之衣米,有疾者给之医药。淹禁有科,疏决有诏。此祖宗良法美意。今无论轻重,概为幽囚,动引岁时。主者苦为谳覆之烦,吏卒惮于防闲之久,奏未成而罪人之骨已糜矣,伏乞严为禁约,酷吏知警,而民命无枉。”世庙深然其言。令“今后中外理官务平心推鞫,不得任意出入,以致冤滥。在外责之监司,在京令部院及科道纠察。但有用法深刻致戕民命者,即黜为民,即才守可观,不许推荐,务期用刑得中,以称朕钦恤之意。

  嘉靖时,侍郎张璁等言:“祖宗设立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谓之法司,所以纠正官邪、清平狱讼也;设立东厂、锦衣卫,谓之诏狱,所以缉捕盗贼,诘访奸宄也。夫职业之废,谓之旷官;职掌之夺,谓之侵官。今后凡贪官冤狱,仍责之法司提问辩明,若有隐情曲法,听厂卫觉察上闻。凡盗贼奸宄,仍责之厂卫缉访捕获。然必审问明白,送法司拟罪上闻。庶于事体为当。”世庙深以为然。诏如议行。

  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自桂萼始。

  正统间,以学士一人在内阁,专管诰敕。后久不设。弘治七年复设,至用尚书兼学士如石珤、侍郎兼学士如贾咏辈掌管。至嘉靖六年,侍郎温仁和得请归省,乃以张璁议,始革不补。

  嘉靖时,世庙因大学士杨一清言:“八府土田,多为各监局及戚畹势豪之家乞讨,或作草场,或作皇庄,使民失其常产。”有旨:“八府军民征粮地土,多为奸人投献,势家朦胧请乞,逼取地租,虽有勘断,终不明白。民失常产,何以为命?京畿如此,在外可知。宜令户部推侍郎及科道官有风裁者各一人,领敕往勘。不问皇亲势要,凡系滥请及额外占夺民业曾经奏诉者,查册勘还;各项草场亦有将军民地土混占者,一体清理。外省令御史按行,诸王府及功臣家惟祖宗钦赐有籍可据则已,凡近年请乞及多余侵占者,皆还军民。各处势要亦有指军民世业为抛荒猎而有之,皆宜处置。事竣具上其籍,户部务综其实,以副朕恤民固本之意,承委官有畏避权势保私蔽公者,以状闻。”

  嘉靖时,礼部尚书方献夫等言:“尼僧道姑有伤风化,乞将见在者发回改嫁,以广生聚。年老者量给养赡,依亲居住。其奄寺拆毁变卖,敕赐尊经护敕等项追夺。戒谕勋戚之家,不得私度。”世庙是其言,因谕献夫曰:“昨霍韬言,僧道盛者,玉道之衰也。所言良是。今天下僧道无度牒者,其令有司尽为查革。自今永不许开度及私创寺观庵院,犯者罪无赦。”

  嘉靖时,大学士张璁言:“景泰初,尚书于谦设立十二团营,最为紧要,日久渐废。至正德间,江彬用事引边兵入内操练,而团营之法益坏。今虏寇宣府,欲还京军征讨,十二万人选不满二三万,盖由强壮者役占权门,瘦羸者挂名影射。夫户部粮册十二万,不阙一人,而点选兵册仅仅若此。设有警变,何备之?乞敕权要,私占军丁者清出补伍,以充十二万原数,而量为精选,以备先锋,无事之日,如法操练。有事之日,即奉命启行,则营伍充实,京师有备矣。”世庙嘉纳之。

  嘉靖时,都察院左都御史胡世宁言:“《书》曰:‘词尚体要。’律曰:‘陈言事理,并要直言简易,不许虚饰烦文。’弘治以前,臣僚章奏,皆删烦就简,故君上得以亲览无遗。及武宗之时,不亲政事,臣下遂因循自逸,不事删削,惟听吏胥全具文移。或一事而重言,或一本而数纸,虽臣等竟日,有不能周读一过者,乃以上劳君父。为治之体,岂宜如是?乞申敕内外诸司,凡事当奏题者,务照弘治以前旧规,删去烦文,务从简要,不许全录往来文移。而部院议覆者,亦必撮其要语,使无赘词,又无失事,庶几少便省览。”世庙深然其言。令诸司章奏,不许烦词,第宜明白,开陈要旨,庶易省阅。

  嘉靖时,加张璁少保兼太子太保,桂萼太子太保。时方有事郊坛,二臣请候廷谢毕,乃敢受命。世庙曰:“古者人君接大臣无时,上下乃交。翌日扈从齐宫,即可出谢,不必陛见。”

  嘉靖七年,提督团营官查上十二营官军原额一十万七千有奇,今止五万四千四百有奇。马原额一十五万二百余匹,今止一万九干三百余匹,且其中病惫虺瘠者过半。营务废弛,莫甚此时。今承平日久,其废弛又不止此矣。

  嘉靖时,大学士张璁言:“成化以前,诰敕之体。犹为近古,其于本身,不过百余字。祖父母父母并妻室,不过六七十字,言之无费词,当之者无愧色。近来藻情饰伪,张百成千。以万乘之尊,下誉匹夫匹妇之贱,殊非事体。”世庙是其言。令自今诰敕务崇简实,不许竞饰浮词,致亵制体。

  嘉靖时,给事中陆粲核实坝上等牛马羊房见在头畜共三千九百七十七,岁应用料豆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五石有奇,草九十万一千五百八十四束。比之原数,减料一十四万二千余,草四百六万一千余。盖自有马房以来,糜费侵渔,不知有几。根盘势据,莫敢谁何。世庙报曰:“各马牛房宿弊,非止一端。蠹国害民,长奸惠恶,莫此为甚。自今敢有复蹈前弊,科道官及缉事衙门即指实参奏,处以重罪。”

  嘉靖时,詹事霍韬言:“旧例盐一引输边粟二斗五升,故富商大贾,悉于三边自出财力招游民垦边地,艺菽粟,岁时屡丰,粟石值银二钱。时有计利者曰,输粟二斗五升支盐一引,是以银五分得盐一引。请更其法,课银四钱二分支盐一引。银二钱得粟一石,盐一引得粟二石,是一引之盐,得八引之利。户部以为实利,遂变其法。凡商人引盐,悉输粟于户部。由是商贾耕稼,积粟无用,遂辍业而归。边地荒芜,米粟一石值银五两,皆盐法更弊之故也。今欲足边粮,其复输粟之旧制乎?”按韬此议最是。

  嘉靖初,詹事霍韬言:“洪武初年,天下田土八百四十九万六千顷有奇,弘治十五年,存额四百二十二万八千顷有奇,失额四百二十六万八千顷有奇。是宇内额田存者半,失者半也。因备查得湖广额田二百二十万,今存额二十三万;河南额田一百四十四万,今存额四十一万;广东额田二十三万,今存额七万。此皆欺隐于小民者也。洪武初户一千六十五万有奇,至弘治四年仅九百一十万。洪武初口六千五十四万有奇,至弘治四年仅五千三百三十八万。国初宜少而多,承平宜多而少,何也?又按天下藩府,洪武初,山西惟晋府一王,岁支禄一万石。今增郡王将军中尉而下共二千八百五十一位,岁支禄米八十七万有奇,则加八十七倍矣,举山西而天下可推也。又按天下武职,洪武初二万八千余员,成化五年至八万一千余员,增四倍矣。锦衣卫官洪武初二百一十一员,今一千七百余员,增八倍矣。户口日减,费用日增,可不思所以处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