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季申报台湾纪事辑录


  九月二十三日(公历十一月初六日——礼拜四)

  中东要信

  「晋源报」云;顷接天津友人西前月二十八日信息,知该处近日俱该中、东启衅之事。又云:刻得实在信息,知局面甚为危险,恐一旦或出于战事未可知;但本馆终未敢深信也。唯必出于战,刻下中国适有极坚极捷之四炮船自英而来,真如天之福;然精于机器之学者,又谓此项船只仅可资以防守,而未能驶入东洋也。又据东洋来信,知该国大员主战、主和者各半;其主战者谓本国已有雄师二万名,一旦失和,于半月内即可驶入中国云云。此或系夸大之词;本馆亦姑据所闻,述之而已。

  九月二十五日(公历十一月初八日——礼拜六)

  中东交涉续闻

  中、东两国为琉球一事,致启衅端;前日本馆据西报译录一则,中西各人皆不深信。今闻「字林报」所得北京之信,实皆信而有征;且其中尚有数语,尤足惊心动魄,「字林报」亦不敢照登。然则中、东之局,不其危哉!本馆又闻日本人激怒中国,使不得不出于战;而中朝已托英国驻华威公使从中调处,日本驻京使署中人日往威公使署探问消息,威公使则秘不肯宣云。

  九月二十六日(公历十一月初九日——礼拜日)

  论东瀛事

  自古人主抚有国家,不在矜智力而逞威权;惟在法祖敬天,神人允洽,方可永固丕基,克昌厥后。今日本一变旧俗,削诸侯而揽大政、修武备而并邻疆,□视东洋莫不以为大有为之主矣。而自有识者观之,实与战国赵武灵王无异。

  夫日本效法泰西,则通商裕课以富国可也,制船造炮以强兵可也。至于文物衣冠,各国自有祖宗制度。泰西之为泰西,并不在此;日本之效法泰西,又何必在此!乃并其冠履衣裳以及文字语言亦改其旧而从之,试思岁时祭祀,入祖庙而骏奔走;执豆笾睹先王之像,能无爽然若失乎!夫泰西之所以富强者,内则安民和众,以固国脉;外则讲信修睦,以联邦交。一切举动皆合乎万国公法,是以攸往咸宜。有时举兵相攻,亦不过该和赔饷。如德之与法,胜败既分,一经讲解,便即退□;□索取兵费外,仅割蔑十等两郡——本系德之旧物,于法尺寸无损焉。又或有不能自治其国,则相与纠正之。如英、法等国之于土耳机,并未利其土地。此外,泰西各小国,或百十数里、或数百里,胥倚各大国如泰山焉。而各大国或待为与国、或抚为属国,有罪则讨之、服罪则舍之;要皆维持保护,使之各君其国、各子其民,列之于朝聘会盟,无相侵夺。呜呼!此泰西之所以为泰西也。今日本王既法泰西,曷不法其「字小」之义;而乃于琉球肆其荐食!

  夫琉球如有虐政以自害其国,灭之可也;琉球如有违言以怒于日本,灭之亦可也。今琉球王未闻失德,其国并无内乱,且于日本为不侵不叛之臣;乃横见吞噬,其如万国公法何!窃以为日本之并琉球,实则贪其土地耳。以琉球托命于日本,供其赋役、奉其号令,时遣王子入朝;如此其恭顺者,亦望日本有以覆翼之。乃人方依我,而我灭之;则不仁甚矣!琉球臣事中国已五百余年,近又与美国、法国、荷国立约通商。夫忌器者不投鼠、爱屋者并及乌,今日本所为如此,与各国盟好之谓何;是又不义之为也。琉球本一弹丸小国,从来不设兵卫,以示无猜;今日本不折一矢、不烦一兵,唾手得之如夺小儿之食,不得为武!琉球虽自主之国,其实则日本外府也,存亡唯命、予夺唯命。即不降为郡县,又与郡县何异!且琉球近于日本,唯日本得而有之;非若宋、郑之于晋、楚,我不早取,人将我先。又琉球积弱之国,与日本各为一岛,决无反噬之虑;非若吴之于越,天与不取,转受其咎。然则琉球一几上肉,盍不存之以为名;况有小国而后大国益尊乎!乃狡焉思启,废其二千余年之宗社,使琉球神人怨恫,似非计之得也。

  夫三户足以覆秦,一旅足以兴夏;琉球若能卧薪尝胆,难保不为后世之患!智者固如是乎?桓公存三亡国,为五霸长;今日本将称雄海外,而无故兼并琉球,计殊左矣!「诗」曰:『控于大邦,谁因谁极』!自伤无有能拯其危也。今中国与泰西各大国之力皆足以敌日本而庇琉球;倘有申包胥其人,吾知中国与泰西各大国必有能仗义执言以兴灭继绝为事,断不坐视琉球之终于覆亡也。

  九月二十七日(公历十一月初十日——礼拜一)

  中东和战比较说

  前日「晋源报」述天津友人俱该中、东启衅之事,谓已接得实信,知局势甚为危险,恐一旦竟出于战事未可知。又云:日本主战、主和之说,各居其半。其主战者,谓国中现有雄师二万,一旦失和,半月之内即可驶入中国等语。阅竟,不胜骇异!乃昨日又接续信,似此事竟为确实。呜呼!何日人之不知量也。

  夫日本与中国,和好于今未及十年,中朝从无不欲和之意;而日人屡次启衅,理之曲直,最为易明。前数年,以琉球难民遭台湾生番戕害,日人越俎而谋,借口琉球为伊藩属,兴师以向台湾,冀图复仇——此日人无理取闹之端。盖琉球虽属日本,不能不谓其兼属中国!台南境上从前失于平定,致生番不知教化、残杀性成,固非一日;琉球即有难民为其杀害,应赴诉于中官为之办理。当时琉人并无此心,而日本乃遽兴师问罪!中朝之于友邦事事吃亏,但求可已则已,不欲过甚;经英国威钦使出为和解,即允略偿兵费、酌给抚恤,以餍日人之求而塞日人之口。当日犹闻琉人不愿得此恤银,而日人强之。其兵费,则日人安受之;且自此以为得意于中国矣,而不知窃笑者之多也。在日人自改用西法以来,自视富强,将横行于五大洲之上;先其所近,而后及其所远。于是以通商诱高丽,诱之不遂乃逼抑之;其心之叵测,正不惟高丽之是图也。近又夷灭琉球,迁其君、屋其社、废其政教、疆其土地,竟若中朝无敢过问者!盖因台湾一役,中朝置不与较;而遂生其骄傲之心,以为中朝诚无如我何!而不知中国兵力之强,以之敌日本尚属有余;不过衅自人启、不由我开,曲直顺逆之理历久必明,无暇即为辨白。高丽通商,不惟不遣使谕止,而且令其从日本;琉球之废,中国虽有与国之谊,而亦不遑力争也。不图中朝处处以大度示之,而日本竟视为无能;欲藉此以为失和之端,将逞大言激而为战争之祸,始肯甘心。何其好大喜功之见,竟固执而至于此耶!

  夫琉球一事,中人虽有烦言;而维持大局者,断不肯以弱小与国之故,失和于东邻。故总理署及南北洋大臣、驻日星使并未闻有与日本力争之说,亦未闻琉球有遣官前来求救之事。日本今忽挑战,果何所见而为此先声夺人之举乎!且亦姑勿论其曲直也。就以目前两国之势言之,日所恃者西法也,军械精矣、教练熟矣、船炮备矣。而民间困苦、内乱迭兴,众心不可知也;国债难偿、军需无出,兵气未必壮也。若中国势虽积弱,然祖宗培养之隆二百余年,深仁厚泽;民心之固结,则百倍于日本矣。况乎海防之具,今日已大胜从前。坚甲利兵,次第庀备;沿海兵船会集一处,亦足以抵日人。各路水师调遣,一时何止号称二万。至如军需一节,现在虽以重利贷之西人办理新疆善后,固由于国内之空虚;然各省闲耗之财一旦暂停,悉充粮饷,亦未始不能济事。况夫元戎威武,具有长材;平日事事持重,量而后胜、虑而后会,其气之所慑,岂不足敌日人轻躁之心、夸妄之习!所谓「敬胜者吉」,中国有焉。日本若果出于战也,夫岂遂足以胜乎!

  夫日本地势,俨然为中国之外蔽。琉球渺小,海滨遥望,如齐州九点之烟;而气势自日本西海道断续而出,迤东向南,拱卫中国之境。日人欲并其土,尚足联贯,固可以地脉为据;舍此而外,何者可以连属乎!其与高丽仅隔对马一岛,而势实并峙;虽地面略小,而彼此各不相下。苟欲如琉球之可并,已知其难;而况越高丽而觊觎中土耶!故日人而有羡乎中国,其事固不可知;苟无羡于中国,其事更属无益!何居乎辄自诩诩然曰:「我善为陈、善为战也」。方今市舶流通,珍货往来,各擅其利;而且瀛州仙屿,古今所指之而渺茫者,亦见帆樯云集、轮轴风驰,海中之点缀日有生色。日本之君臣,当亦顾而乐之;乃背邻国之盟、违万国之法,取怨于与国、贻笑于远人,而仍无能逞志以图,不亦騃乎!日本苟必该战,中国何尝畏之!特是凡为国者,民心最重、民力次之,元气攸关,长养难而剥丧易;轻举妄动,劳而无功,诚足可惜!故为此喋喋之语以劝止之,窃愿其反复而思也!

  九月二十八日(公历十一月十一日——礼拜二)

  故藩可怜

  日本夷灭琉球,改为冲绳县;设官分职,惟日廷之令是听。并闻琉球故主自入日境后,日本密卡度当给该王五品职衔,每年于琉球境入款内拨洋二十万元以为禄养。噫!昔居主位,今作属曹尔。故国之余财,尚仰他人之鼻息;亦可怜矣!

  九月三十日(公历十一月十三日——礼拜四)

  发抄旨一道(九月十八日京报)

  何璟奏「林戴氏控案势难速结恳请展限」,奉旨:『着即敕令严缉林方得等,务获归案,不得稍涉松懈。钦此」。

  十月初五日(公历十一月十九日——礼拜二)

  中东信杳

  中国、日本交涉之事,本馆节据所闻,登列于报。日内则北京绝无一确实音耗,东洋来信亦未提及。此事之不可解者,或谓兵事如火,苟能延缓一日,势即较杀一日;然伏久而发骤,亦或有之。故祸福之机,殊难臆度也。况前礼拜内东洋邮来日报,内登致仕相臣某之言曰:刻下中、东该战将成未成,愚以为中国大于日本、中兵亦多于日本,苟出于战,我日本必应先发以制之,毋使中国一兵得入我境;此策之上者也。况战场而在中国,中之祸即东之福云云。此虽一人之私言,然旧臣之志如此,东国人心亦略可知矣。

  十月初六日(公历十一月十九日——礼拜三)

  香港西报述中东事

  香港西报先接上海中、东消息,遂登于报。而该另接一信云:中朝今已诘问日本,定欲其仍还琉球以为自主之藩国,限三个月内如言办理。若期满后仍不听从,惟有以兵戎相见耳。又传令北洋大臣将新到之炮船四艘赶紧预备,各处制造局亦日夜趱造云云。以新炮船而论,自非三阅月不能成行;此言似确。然屈指彼时正值严冬北洋封河期内,文报往还,诸多阻滞。恐中国即欲必出于战,亦断不在此时;故此信亦恐系子虚也。

  闽浙督何(璟)奏为遴员请补水师员弁缺折(九月二十三日京报)

  闽浙总督兼署福建巡抚臣何璟跪奏:为遴员请补外海水师都司员缺,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福建台湾水师协标中营都司黎振湘升任,遗缺先因「台湾酌度营制」案内改为台湾镇标左营陆路都司,经臣璟会同前署福建抚臣葆亨恭折奏准以军功留闽尽先补用陆路都司徐正邦补授。兹台湾新改各营业经奏准仍复旧制,将徐正邦撤归原班另补。所有原设台湾水师协标中营都司员缺,系台湾水师题补之缺;准到兵部咨:轮用尽先人员,行令照章请补等因。

  伏查该都司驻扎安平,孤悬海外,实为全台锁钥,缉捕、巡防均关紧要;非精明干练、熟悉风土情形之员,不足以资整顿。臣随在闽省军功尽先水师都司各员内详加遴选,如名次在前之郭为藩,于署理是缺都司任内年老衰庸,难期振作撤委;自未便迁就请补,致滋贻误。惟查有军功留闽尽先补用水师都司烽火门守备吴永兆,年四十五岁,福建泉州府同安县人;由水勇,随军剿匪着绩,递保尽先守备。旋在浙省洋面捕盗出力案内保奖,奉部核该:改为俟补守备后以都司留于福建尽先补用;同治七年闰四月三十一日奉旨:『依该。钦此』。嗣于八年十一月初六日奏准:补授海坛左营守备员缺;续经调补烽火门守备,于十二年闰六月内授札任事。该员年力强健、练习风涛、鎗炮娴习,曾经赴台剿匪着绩,于台北风土情形极其熟悉。即尽先名次,现计亦属在前。以之请补台湾水师协标中营都司,洵堪胜任,与例相符。合无仰恳天恩,俯念台湾水师协标中营都司员缺紧要,准以吴永兆升补,于营伍、海防均有裨益。如蒙俞允,该员于补授守备时引见已满三年,容俟部覆到日,即行给咨送部引见,恭候钦定。

  除饬取覆历另行咨部外,臣谨会同福建水师提督臣彭楚汉合词恭折陈请,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敕部该覆施行!

  再,福建巡抚系臣兼署,毋庸会衔;合并陈明。谨奏。

  军机大臣奉旨:『兵部该奏。钦此』。

  十月初七日(公历十一月二十日——礼拜四)

  中国自弃藩邦论

  中国无越海控制之势,故隋伐高丽,不有其地而许其降;明得台湾,而复弃之。我朝龙兴,版图独迈前古。未入关之前,先征高丽,许成而还。康熙间,「海寇」郑成功不靖,初无得地之志;迨其自乱,然后取之。琉球又接踵朝贡。故创越海控制之局者,实惟开国数圣人焉。然高丽、琉球虽云藩服,仍系自主之国;台湾列为外府,当时犹有该弃者,可见控制之难。海外之地,中国实无所取也。

  顾海外无论已。若与中土接壤者,安南、缅甸、暹逻界乎粤、滇、蜀诸省,其势易连,与西北口外蒙古部落、前后二藏相等;何以蒙、藏之地可以附入版图,而诸西南小国独不能联络乎?即日圣主推亡固存,不愿取地自益;然蒙、回部落设立盟长,世守其祀,亦非灭之也。则安南等国,亦为立主自治,而派办事参赞大臣以资镇守,尽如治蒙、回之法亦无不可;而何以勿如是也?琉球难民遭生番之害,中国不为查办;而日人乘此媚琉,问罪于中国,而今因而取琉球之地矣。中国于日人之问罪也,曰偿之、恤之;则以前年日本所为于琉者,还而问日人以今日取琉之意,方不知日人何词以对!然而,不敢问也。不问,而日人犹以诘战相恫喝,使终于不敢问也。中国无如之何,然犹曰海外也。乃今之安南,一琉球也;李扬材,一台番也。李窜安南,而冯军门不即诛之;一台番杀琉人,而中国不查办之,势也。法国驻兵西贡以护安南,犹之日本问罪中国为琉人报复也;今亦因而尽治安南之地矣,犹日人之取琉也。中国而不以安南问法国也,则亦不以取琉球问日本而已矣。其事相同,其机又甚速。海外如此,边外又若此。方今四洲之上,一大战国之局也。彼此相伺,乘间即发;一不提防,无所措手。日人之于琉球,而适有台番一事;今法之于安南,而适有李扬材一事,何其巧也!然非事会之巧,而实则中国之疏。就安南而论,当时发逆遗孽潜窜安南,乃中国未曾告竣之军务也;安南弱小,岂容黄、黑二旗之扰,不得已而让地处之。此时理宜命将出关,自携粮饷,不扰及安南而讨平二逆,然后为「字小」之义;乃仅清中原之地而以藩属为藏垢纳污之所,统兵将帅腆然受上赏!设中国早入安境诛此二逆,则法国何至藉保护为名,屯兵设官而取其西贡也!夫前明桂藩败入缅甸,吴逆贪掌兵权,必以献俘为快;论者以为穷兵黩武。若发逆之余,岂可以此相例而幸其窜入邻国,不复穷追乎!然事在既往,固不必论。乃今日之李扬材,又复为法人所借口,而治其东路矣。当冯子材统师出关,谕旨严饬速剿。然粤西相隔数千里,文报已属迁延,关外行踪更无凭据;自出师以后数月以来,不闻接几仗、诛几贼。而忽然相传李逆知军门之来,自将党羽解散,身入深山,无可踪迹;仅俘得逆眷数口。又经访搜,殊无影响,遂尔报捷入关矣。然则官兵之出也,不过虚与委蛇,待其自散,原未尝进剿也。所俘之人,大半妇女;讯得供词,皆云前曾从过李逆、继而为其所弃者。既已弃之,即非叛贼眷属矣;分别诛戮,就此塞责。然则此所俘者,其果为李逆妻妾与否,则固未可知耳。如此办理,亦谓李逆穷极而窜,谅无能为也;而孰意法人之窥伺安南,正得以李逆不死、安南一日不安为词,而以保护者取其土地也。则是安南之失西贡,以纵黄、黑二旗故;而今之与法更章程,又以留李扬材故也。夫安南国小而贫,不能自治。去岁传闻其国中兵制、饷项,一无章程;且七省经略之黄公,徒知拥众自卫,不能决战。民间苦于兵扰,情又难堪。似此政令,原不足以为国;而中国又留一李逆以重其后患!假令官兵既返,黄、黑之党又助李逆而起,安南何以御之;法人起而代谋,彼亦不得已而从之矣。何况法人之治西贡,成效可观。东京之民,方乐为法人所治以自免于贪暴之□;故其势有特顺者,法亦何惮而不为哉!然而为中国计,则不啻有恶于安南而自弃之也。从前之不以治蒙、回者治西南各国,固为失计;乃今则不仅失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