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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新谭
伍廷芳为中国共和国重要之人物,曾两任美国公使,透知美国社会中之生活。如吃素党以至妇女要求选举党等时事,伍君莫不留心研究焉。故此“中国大政治家”,得进步场中之进步地位,非无故也。然伍君崇拜稣格拉底旧派,每事好问,据《纽约普斯夜报》云:伍君不论至何国,皆练习其好问之爱癖也。美人底姆华度夫为纽约省副总督,时携伍君至萨利古市观本省实业赛会,会场中伍君得遇基能哥府议员约旦亚士,此为一千九百零一年事也。伍君柔颜问约旦曰:“如此,君为派拉德党人也?”约旦傲然曰:“果然。”
伍曰:“如是,君一举一动,皆循伯拉德之言矣。”
约曰:“我确如是,否则余不在此地矣。”
伍曰:“如是君为奴隶也。”约无以答。
此时伍适遇上议院绅伯曲利纳,遂就询之曰:“君为哥老克党派之人乎?”伯曰:“然。”
伍曰:“哥老克为英国人也。”伯君曰:“否,渠生于美国。”
伍曰:“哥君久居英国,君不知耶。”伯君曰:“事或有之。”伍略思索而问曰:“如是,哥老克必奇人也,此人居于英国而能管理天下最大之城,不亦异乎?”
诸如此类,伍廷芳每于不知不觉之中开罪他人而不知也。或者伍廷芳不管他人之喜怒,以博一时之笑乐,为得意耳。
某夜,伍廷芳在华盛顿集诸人作博克戏。某客戏问伍君曰:“余闻中国现在有剪豚尾之风潮,君何以垂此怪物乎?”
伍目视纸牌而问曰:“君留此怪物之胡子乎?”某客不能答。某夕,伍君与某教会素有崇位之主教同席。该主教指戴绿宝石戒子,此物为祖传且美观,故甚珍爱也。
伍曰:“君能假我一观汝戒指乎?”
该主教即将戒子从指上捋下,授与伍廷芳。
伍审视良久曰:“此赝鼎之绿宝石,异与真者,无几,余生平所仅见也。”主教不胜惊奇,力辩曰:“此宝石为英国教会中人佩戴几二百年,可称为无瑕之宝石也。”
伍曰:“虽然,其历史如是,为赝鼎之绿宝石必无疑。”义事后,该主教在纽约遇一宝石专门家,授宝石约指请其辨别真伪。该专门家审验毕,对该主教曰:“此宝石为二绿石黏合而成,大约为赝鼎也。”未几该主教又遇伍君,将该宝石家之言告之,并深谢伍君之眼力,不然将终欺后世矣。
某日,伍君遇某报馆访员,而询之曰:“君薪水若干?”访员曰:“余之费用确倍于我之所入。”云◎蔡孑民历史蒋维乔曰:蔡先生名元培,字鹤卿,浙之绍兴山阴人,孑民,其号也。为人诚实恳挚,无一毫虚饰。自其幼时,沉潜好读书,学于其叔铭三先生。叔馆于里中徐氏,徐氏富藏书,先生因得遍观其所藏,学乃大进。为文奇古,博雅声名藉盛。己丑举于乡,壬辰以翰林院庶吉士,授职编修。顾天性恬淡,不屑屑于仕,进不常居。北京戊戌政变后,先生知清廷之不足为,革命之不可以已,乃浩然弃官归里,主持教育以启发民智。既而来海上主南洋公学特班讲席。特班生类皆优于国学,得先生之陶冶,益晓然于革命大义。时适汉口唐才常事败之后,清政府钳制集会、结社甚厉。先生于壬寅秋夏之交,与海上同志谋立一会,违远时忌,乃定名为“中国教育会”,默输民族主义,众议教育之根本。在女学乃先创立爱国女学校,时十月二十四日也。其年,南洋公学学生因教员非礼压制,全体大哗。先生持正论,右学生与当事者力争,争之不获,学生皆罢学,先生亦自请解职。退学生百余人,谋自建学社,举代表赴教育会求赞助,会中允助以经费。更由会员任教科。癸卯之春,社乃成立,名曰“爱国学社”。先生于是为男女两校校长。自校长以下至教员皆躬亲义务,别以译著自给。先生更兼教育会会长,以鼓吹革命为己任,时时开会演说,而以《苏报》为机关影响,所及风摩全国。先是俄人自拳匪乱后,隐据东三省。至是尚不撤兵,国人忿激。留日学生组织义勇队谋敌俄人。先生率会员学生亦创义勇队于海上以应之。而会员章炳麟著《驳康有为书》,邹容著《革命军》,皆刊印小册,不胫而走。端方在鄂,侦知之,告密清廷。清廷严谕江督魏光焘责其形同聋,使逮捕先生与章炳麟、吴敬恒、黄中央、邹容等六人,将置之法。魏乃照会各国领事逮捕,各领事持人道主义勿之许。清廷复严责魏,魏惧,乃用南洋法律官担文,计使上海道代表江督为原告,控先生等于会审公堂。各国领事允之。外患方亟,而是时,爱国学社学生团体忽与教育会冲突,内讧又作而捕者。适至学生纷纷避匿,吴敬恒、黄中央等或避西洋或至日本。先生则往青岛,而章炳麟、邹容则就逮,狱决章炳麟监禁三年,邹容监禁二年,学社遂解散。惟女校由会员维持得存。未几,先生复由青岛返,会俄人占据东三省之谋益显,先生组织对俄同志会、创《俄事警闻日报》以警告国人。日俄战争既起,则改《俄事警闻》曰《警钟》,改对俄同志会为秘密结社,名“光复会”,今所谓光复派者是也。甲辰夏,先生复主持爱国女学校校务。乙巳,往北京,主译学馆讲席。
先生自青岛归时,恒每月入狱存问章邹二人。邹容死于狱,先生又密集同志为营葬于华泾,立碣于上曰:“邹君之墓”。丁未先生往德意志留学,盖向者在青岛及北京,时已预习德语,至德后逾年,即入大学修美学,仍以译著自给。自先生之游学于德,于今五载矣。会民国军起,乃忽返国。既返,则往来于宁沪浙之间,参与大事。临时政府成立,遂任今职。余于壬寅之秋,赴中国教育会,始与先生相见。癸卯春,率妻子至海上,置妻于女学;置子于男学而助君理校务,亦以译著自给。君之办女学也,不规规乎普通科目而在意制造虚无党,而又夙抱社会主义,顾不轻以语人。盖壬癸之间,知革命主义者尚鲜,至社会主义则未经人道。偶有一二留学生道及之类,皆不矜细行,为世诟病。先生尝语余曰:“夫惟于交际之间,一介不苟者,夫然后可以言‘共产’,夫惟男女之间一毫不苟者,夫然后可以破夫妇之界限,社会主义固在此,不在彼也。”先生平居休休,然终日无疾。言遽色,余性褊急,愤世嫉俗,自与先生日夕相处,而气质为之一变。然先生之处世,长于知君子而短于知小人,故谋事往往多失败。又尝告余曰:“吾人适于治学,不适于办事。我不负人,人或负我,所以灰心,然而竟不能灰,奈何?”先生绝无耳目四肢之嗜好。至德国后,即持素食,不事家人生产,恒尽力社会事业,而忘其家,并忘其身。时至贫乏不克自存。戚友知之,或贷以金,则称量其所需而受,不肯苟取也。嗟乎!自壬癸以来,十年之间,世事之变迁于今为烈。革命之豪杰既遭挫折,中途改节者吾见亦多矣。余性愚拙,又多疾病,遂不乐与世之豪杰相周旋。而惟志先生之志,扶持其手,则之爱国女学校于勿替,亦云隘矣。然十年之间,志先生之志未敢稍变,其节至又未尝不自信也。夫世界幻象也,吾之形骸幻象中之一物也。而常有植大至善之物,随有生以俱来,所谓“真我”是也。惟能修养精神以见真我者,斯能无人。我相故功成而,我不必居名成,而我不必享无我无功无名,斯能实践社会主义,若而人者其于世之自命豪杰汲汲焉。攘窃功名以自快,一日之私者何如哉!夫能无我无功无名而实践社会主义者,微先生又谁与归?
◎裕朗西女儿之革命谈
西人有辉脱者,裕朗西之女婿也。其妻名德琳,少受西方教育,故不愿嫁满人而嫁西人。德琳女身处满洲宫庭凡二年,有英文新著名曰《宫禁二年记》甫出版,有“洛阳纸贵”之誉。女之父名裕庚,字朗西,曾仕清为法国公使、兵部侍郎、总理衙门大臣,满人中之佼佼者也。辛亥冬,有西国女士哈兰曾亲访裕女,问德琳满朝之所以衰亡与满宫廷之情状,彼皆历历言之,因译其问答之辞如下:问:“满朝之亡,其原因可得闻乎?”
答曰:“言之甚长,祸之潜伏甚久。特北京人士鲜有知者,吾处则早知之。吾父于日清战争后曾豫言曰:‘不出十年或十五年,中国必有大革命,满洲人将从此已矣,但及早改良政治犹可为力。否则,无及矣。’临时,满洲人锢蔽特甚。吾父虽欲进言而不能。西太后尤顽固,誓不愿生前有变法之事。吾侪所希望者以为光绪复立或有新政。然早知西太后死后,光绪无独活之理。满洲宫庭之事,固多不可思议者,但言之太长,不能尽述也。中国本称古国,夙称守旧。苟有改革,则必有不便于己者出而沮挠。今则世界又一变矣。留学归国者日见其多,彼曹亲沐西方之文明自由,故欲绍介于中国,遂不得已,而有革命之事,吾固甚表同情,以个人意见言,吾亦赞成革命。吾最恶中国旧俗,但吾家已较进步,在满洲人之家更觉绝无。仅有吾父夙有志于改革。吾四五岁时,仿佛犹记其言论,少长即令吾辈学习英文,尔时吾家居沙市,吾父令吾辈就学于教会学堂,闻者皆不以为然,目为卖国奴,或目为叛逆。然彼毅然不顾,卒安心就学。尔时政治腐败达于极点。用人失当,政以贿成,各种要职如督抚、司道等皆以货取。西太后有所欲,则索之大臣,大臣有所欲,更索之各官。譬之子为总理大臣,吾欲得官则囊金面求,子既得吾金。设更有多金者踵门而请,则子亦兼收并蓄,腆然不以为耻,其习惯然也。苟由此道,故稍知自爱者,每不能得职,其得职者,皆腐败丧耻之徒。此风自西太后以来至今未改,吾以为今日之革命职是故也。今之倡言革命者,亦不过要求人民应得权利,以官职言,人人固当有服官之权利。若如满洲人之法,如摄政王之法,则无钱者将终其身沉沦,而不能自达。欲不革命得乎?”
问:“满洲贵族及大官何葺如是?”
答曰:“满洲人从无学问之事,既惰而不学,更愚而自用。然距今八九十年前,则满人亦多好学,不乏才能之士。今已矣,满人之中更无可与语者矣!”问:“满洲人之意葺性质使然乎,抑教育习惯使然乎?”
答曰:“教育使然固无疑义,彼所闻者,无非谄谀之言;所欲者无非宴乐之事。少年皇族则尤甚,摄政王少年时,即不喜读书,其兄弟亦然。其父待之甚厉,然其母纵容之,不使入学,听其游嬉。又摄政王之病更在暗弱、无能,彼从无所表见。吾固深知之,亲见之,吾屡与交谈,故深知之。”
问:“此辈何以教于深宫之中?此其影响得无及于政治乎?”
答曰:“此大误也。然历代皇帝莫不如是,光绪帝亦如是。然光绪稍有知识,其特例也。皇帝日常所相处者,惟太监耳。于天下事绝无所闻,知太监既为最腐败之阶级,苟与此相处,即永无交接贤能之日。而蒙蔽遂愈积愈深,又满洲风俗,其子对于父母之仆隶,当加以敬礼。故皇帝对于老太监亦不得不加敬礼。否则,太监即可谗之太后,此实最恶之习惯。现在隆裕皇后之为人,亦颇不恶,且稍有旧教育,若在往时亦可支持,但今日情势大变,未免不合时宜耳。”
问:“皇太后之势力能详告否?被何以有如此大势力?”
答曰:“此满洲家法也。皇帝年幼,则太后代之,掌握一切大权,皇帝不过虚名。即他日,太后退位,皇帝遇有大事仍须禀命而行。前西太后即其例也。人皆知一切上谕为皇帝之上谕,而不知其为太后之上谕。前西太后颇喜揽权,隆裕则不然,自知力不胜任,且亦志不在此。”
问:“隆裕之为人如何?”
答曰:“极和平,极镇静,毫无深心,颇有自知之明。自知其不及西太后,故亦不敢揽权。”
问:“果能立宪而认宣统为君主,则隆裕将如何?”
答曰:“彼愿退位,享平安之福。吾在宫中时,有事问彼,彼辄曰:‘我不敢言。’或曰:‘我不能言。’总之,彼不愿干预政事,彼所望者,惟平安而已。然彼生平从未享平安之福,彼曾受西太后之虐待,几于天地,虽彼系西太后之内侄,然其受虐有如此者。”
问:“隆裕有实权否?”
答曰:“无实权,但彼亦不欲。西太后在时,曾嘱隆裕应接外国女宾,既竣事。吾谓隆裕曰:‘一旦太后死,愿代太后握大权乎?’隆裕答曰:‘此不一定,我固愿作皇后,不愿作太后。我若有子,则须从子;若既无子,则亦承继他人之子,与西太后等矣。’”
问:“摄政王与其弟之人物如何?性质如何?”
答曰:“载澧至愚、至暗弱且至顽固,无人可与之言。改革有试与言者,则答曰:‘吾列祖列宗不如是,吾何必如是?’其顽固如此。其两弟则少,异曾游历欧美,但脑筋亦自不佳。要之兄弟三人皆顽劣性成,两弟尤好荒乐。吾一言及此,又忆及一人曰:振贝子曾赴欧洲贺英王爱德哇加冕。尔时吾适在巴黎,振贝子来访,言语之间,觉振极开通,方惊异不置。因尔时满洲王公较今更锢蔽故也。然隔四月后,吾赴北京则见振贝子顽固如旧,与巴黎之振贝子若出两人。而与涛、洵相类,吾问其故,则言:‘吾侪居何国则从其国之习惯,吾在巴黎安得不作开通语?及归北京,又安得不守旧观?’此言则知满洲人游历欧美者,固莫不如是。在外国时,每言归国后如何变法,与欧美各国并驾齐驱。及归北京,则忘之矣。”问:“然则满洲贵族之实权如何?”
答曰:“现在情形又大变矣。当时,载澧作摄政,贵族权力甚大。今已剥夺尽矣。”